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我的厨房通东宫/作者:簌簌吹雪』 『状态:已完结』 『内容简介: 打工人司梨一朝穿成宁朝首辅先夫人留下的嫡女。父亲只顾朝堂,继母面甜心狠。外卖小能手司梨屈服于生活,拿起菜刀,开始给号称赚够点数就能改变她处境的厨神系统打工。[叮咚,一盘焦炭,点数-1][叮咚,一碗勉强能入口的稀粥,点数+0][叮咚,一盘刀工...   』 ------章节内容开始------- 第1章第1章   秋意深浓,半黄的叶子打着卷从枝上飘下,院内炉火前两个小丫鬟的议论声将满溢的药汁扑簌声压下,厢房里呼吸一声重似一声,却没人看一眼。   “怕是快了,熬不过这个秋。”   “……谁叫她没那个眼力劲儿,偏要和夫人的眼珠子去比,真当自己是亲生的不成?瞧,落了水,丢人的也只她一个。”   又一阵笑声传进厢房。喘口气都困难的高热迷蒙中,刺耳的警报连连响起,司梨模糊想起昏厥前电脑上未保存的运行文件,靠着打工人对工资的最后一点尊重打起精神,终于听清了和警报同时响起的声响。   一声是还有些稚嫩的哽咽反驳,“我才不会给阿娘丢人。”   一声是日常操作中听惯了的合成电子音,“警告,宿主生命体征异常,警告,系统即将强制关闭。”   “宿主身份验证通过,厨神系统开启绑定,当前等级:0级。”   “宿主生命体征异常,启动紧急措施,新手礼包锁定为急救药剂·初级,满足使用条件,已使用。”   几声电子音响过,清凉感流向四肢百骸,处处难受的身体得到了缓解,司梨眉头舒展,好一会才在细弱的哭声中缓过神来。   先前听过的那个稚嫩声音再次响起,“醒了醒了!那、那就拜托这位姐姐了。”   什、什么鬼啊?   司梨按住胀痛的脑袋,大量记忆随着稚嫩声音一起突然出现在脑海中,再看周围布置,木屏风、纸窗棱和床头帐幔,哪一个都不是该出现在她的小公寓里的东西。   脑海里的记忆属于一个还不到十五岁的同名小女孩,因为落水高热丧命,司梨没仔细看完,回想刚刚听到的电子音,试探着问道,“系统?我这是穿越了?”   电子音机械地回答道,“恭喜宿主绑定厨神系统,本系统将辅助宿主成为人人敬仰的厨神,收获美满人生。”诱惑的广告词配上冷漠电子音,有一种莫名的喜感。   司梨面无表情地鼓掌,“你该去学厨师的新西方培训一下广告技能,。我好好在家加班,月薪两万,马上还有年假,人生挺美满的,把我送回去吧,谢谢。”   【系统:本系统为跨时空未来科技,请宿主端正态度。系统与宿主为互惠互利关系,无需缴纳费用或其他。系统仅绑定游离精神体,即已死亡个体。基于宿主强烈意愿,系统可以解绑,宿主将回归死亡状态并扣除新手礼包费用。】   要不说别的行业费电脑,IT行业费人脑,司梨有些虚幻感,失去意识前躺在腿弯的自家肥猫、刚刚送达的烧鹅外卖、准备年假玩的游戏卡带和许久没有拨打过的一个电话号码,家的形象琐碎又真实的出现在记忆里。   但脑海里另一部分清晰得多的“司梨”的记忆,清楚昭示着不合理事件已经发生。原主是宁朝首辅的嫡长女,司首辅不管事,本该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却被继母养成了一个胆小懦弱的小胖子,还当继母和妹妹是好人。   前几天原主和妹妹司棠结伴去广济寺上香,路上遇到妹妹的同窗,几乎足不出户的原主被人嘲讽什么都不会没有家教,争执间原主被司棠推下水潭。   原主因恐惧扯着司棠衣袖不放,不仅看清了司棠眼中对她和她母亲的嫌弃,还拉了个垫背的。落水后,旁人都紧张着司棠,等将司棠救起来一同回了司家京郊庄子,才有人想起还有个一起落水的司梨。   标准的有了后娘有后爹的故事。司梨如今在京郊司家的农庄上,要是没有意外,在这里混吃混喝其实也不错。玩什么系统啊,重活一世,咸鱼躺不香吗?   然而咸鱼也需要资本,系统弹出的基础信息面板令司梨感到了生活的极大恶意。   【宿主司梨:   味觉:7(对于厨神来说你的味觉可堪培养。)   嗅觉:6(对于厨神来说你的嗅觉比普通人强点。)   体力:3(对于厨神来说你是个连锅都拎不起来的废柴。)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 _8_0. c_o_m   幸运:???(活下来花光了你目前所有运气。)   成就值:0   金钱:0   当前任务:新手任务·一(待查看);强制任务“阿梨的心愿”(待查看)。   辅助技能:编程Lv.5;未知(待解锁)   厨艺:Lv.0(随时可能出现厨房爆炸、糊锅、调味毒死自己等事故的你需要系统看顾生命安全。)   菜谱:空星凉拌黄瓜,一星柿心米糕(待学习),一星绿豆饼(待学习)。】   强盗系统强行接任务就算了,金钱怎么也是零?好歹是个官家小姐,不至于这么穷吧??   再一翻原主记忆,司梨差点被气死。原主是个不在意银钱的,这么多年压根没注意过每月月钱去了哪里,养得身边两个丫鬟花钱如流水,半文钱都不曾留在手中。   咸鱼计划就此夭折。系统充满科技感的半透明银白色面板浮在空中,类似游戏面板的设计让人丝毫快乐不起来。司梨头大如斗,看原主过去记忆,继母发的钱一文钱都别想落到原主手里,原主吃饭穿衣都是两个丫鬟挑剩下的,这让人怎么生活?   原主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宁朝又没有计算机,如今除了听从系统,也没有别的办法。   司梨略过基本信息,点开任务栏。   【新手任务·一:施展厨艺需要安全舒心的环境,请宿主作为厨神预备役为此努力。一天内适应当前躯体。   奖励:兑换商城(体验版)开放,随机一次性菜品加成x1;惩罚:禁足卧床一天。】   【强制任务“阿梨的心愿”,请宿主完成司梨的遗愿,让继母低头认错,承认司梨并未给其母丢人。   任务时间:三个月。   奖励:躯体完整使用权;惩罚:系统解绑。   提示:当前成就值及未解锁数值为零,系统解绑将以宿主精神体能量抵扣新手礼包费用,因此产生的死亡等缺陷结果,系统概不负责。】   两个任务相比较,强制任务的惩罚明显更严厉,只看奖励,新手任务充满了新手大礼包派发的味道。   司梨没兴趣拿小命挑战一次系统的惩罚,下床活动一下腿脚开始做任务,忽然心里一动,“不对,我挂了,那个小姑娘也没了,你怎么还歧视本世界居民不绑定她呢?有什么心愿让她自己去啊。”   【系统:宿主权限不足,请尽快提升等级。】   也就是说系统绑定并非纯粹巧合。既来之则安之,司梨对掺和原主的事情并不感兴趣,打起别的主意,“要是完成不了任务,我给你打工赚别的能不能抵钱?”   【系统:新手礼包费用折合成就点100000点,宿主可通过完成菜品或任务获取成就点。】   “那我们先来个100点的交易?”   【系统:根据系统运算,依据宿主当前等级,全天无休且菜品全部成功情况下最高能够获得30点成就点,100点成就点需要用时三天以上。基于成本考虑,建议宿主完成强制任务。】   也就是说,为了抵扣新手礼包,大概需要勤勤恳恳打工十年。   打扰了。   作为一名IT打工狗,司梨最开心的时刻就是打游戏和吃美食。只是,每每眼高手低做出来的食物被自己舌头嫌弃,一个月工资50%都花在了点外卖和下馆子上,谁知道如今穿越会绑定厨神系统做厨子?   系统真是高估了她。   门外惊呼声打断了司梨的思路,“药要干了!”   “怕什么!左右喝多少也没差,夫人留下她,难不成真是怕路上颠簸受不住?”   丫鬟们还当司梨昏迷,说话一点也不收敛。司梨听着笑笑。   原主那位“好心肠”的继母,自然是丢着她在庄子上听天由命等死的。   原主昏迷无知无觉,司梨旁观却看得分明。出事后继母赶来庄子上,一面留下带来的大夫,说着原主身子弱不好挪动要她在庄子静养,一面急匆匆带着司棠回京。表面功夫做得漂亮,可深思就知道,京城那么大,比司府常请的这位陈大夫高明的不知凡几,哪里会亏了司棠。   丫鬟正抱怨时,忽地远处门声一响,有人莽撞喊道,“小姐还没醒?坏了坏了,要烧傻了!”   司梨对这声音印象很深,原主落水半昏迷时,就是她一路喊着“死人了、死人了”背着原主跑回庄子的。因这丫头喊得人尽皆知,还逼得继母狠狠罚了原主两个丫鬟。   方才说话两个丫鬟赶起人来,“小雀,半点规矩都没有,谁许你来这里的?烧傻了这话,是你能说的?”话虽严厉,期盼之意压都压不住。   小雀压根没听出她们的冷漠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俺娘说了,受了寒要发汗,俺是来送被子的!”   活动完腿脚,司梨又有些困了,系统还没有判定任务完成,她没兴趣听外面吵架,一把拉开了门。   “小雀,过来。”   唤人的声音有些哑,青莲转头看去,过分消瘦的少女倚着门框,高热的潮红散去后,整张脸连着一双唇只剩下苍白,唯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短短三日间,过往的那个白胖团子形象大变,身上的柔和怯弱竟一扫而空,下颌微扬,显出一股锋锐迫人的冰刃般的美来。   司梨迎著名义上属于原主的丫鬟们惊疑不定的眼神,扯了扯唇角,“母亲疼我,让我在庄子养病,你们就是这样伺候的?”   方才言之凿凿、说话声音最响的青莲没来由地瑟缩一下,将路让开。   圆脸丫头小雀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用抱着的被子裹住司梨。不及反应,一股晒透了阳光的棉花香气便结结实实罩下来,“小姐,要受凉的!”   司梨拢住被角,冷锐仿佛是青莲一瞬的错觉,少女半点没因小雀的无礼气恼,温和道,“发了汗被褥正潮,还要拜托小雀晒晒。”   青羽拎起屋檐下小铜炉上熬得只剩一层稠汁的陶锅,欠了欠身,没多少尊重地安排道,“小姐醒得正好,把药喝了再歇吧。”   司梨敷衍地打了个呵欠,“放桌上吧,刚热了,叫人怎么入口呢。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给小雀帮忙?现下不晒,等晚上免不了要重去领被子,还给庄子王管事添麻烦。”   青羽先是面上一紧,先前司梨可从不会挑她们的刺,脾气软和得像个面人。可再听后一句怕管事的话,又疑心是自己多想,这分明还是那个处处低头求全的小姐。   青羽应一声,扯着还在发呆的青莲进门。   三个人收拾起床铺来速度飞快,眼看换上新的被褥,青羽又要催着喝药,司梨浮夸地咳嗽两声,“下去吧,小雀陪我睡一会。”   听见她咳嗽,青莲青羽几乎同时皱一下眉,不自觉踏进了司梨的套路,也不管小雀跟在司梨身边合适与否,忙不迭道,“小姐快歇下吧。”   司梨摆摆手,掩上门,刻意在原地踏了几步,就听见青莲以为她已经走远,开口埋怨道,“你往前凑什么,她不识好歹,你也瞎?” 第2章第2章   吐槽归吐槽,司梨点开系统准备看看兑换商城,忽然感觉衣袖被扯了扯。   小雀从身边挤过,垫着脚从门缝里望望收拾檐下的丫鬟们,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帕子上半块糕点洁白如玉,馅料橙黄,带着淡淡的清香。小雀往前递了递帕子,“小姐,吃糕。”   司梨的沉默让她有些紧张,补充道,“俺娘拿刀分的,不脏的。”   帕子是原主的,糕点也是原主路上遇到带着庄子上幼童们玩闹的小雀随手分下去的,这一丝善意让小雀在别人都关注二小姐时想起原主下水救人,只是人救起来,却在后续的医治中离开,换了她这个异世的灵魂。   司梨按下心头涩意,接过糕点,“谢谢小雀,我正好饿了。”   半块糕点一口就能吃完,入口绵软清甜,糯米糕体有些粘牙,柿子味的馅料甜蜜可口,唤醒被苦药浸泡久了的舌尖味蕾。司梨作为资深吃货吃过的古法糕点和现代糕点不少,这块原主亲手做的糕点不是最美味的,和现代加了膨松剂或黄油牛奶的糕点不同,最初的惊艳过后便能品出朴实的美好来。   小雀不甚熟练地扶住司梨一侧,脸颊微红,“俺妹子和俺娘都说吃到小姐的糕是福气呢,比京城糕铺子里的都香甜。”   笨拙的安慰让司梨弯了弯眼睛,心知方才她听着系统提示发呆让小雀误会了。没多解释,回到榻上,司梨开口道,“多谢你帮忙,回家吧,不耽误你时间了。”   小雀头摇得飞快,“那怎么行,她们欺负小姐呢。”   好意总是令人心中熨帖。司梨牵着小雀一同坐下,诚恳道,“我如今身无旁物,只能等之后赚了银钱或有好的前程再报答你救命之恩……”   话没说完,小雀腾得站起来,急道,“您、您怎么这样说!俺不是贪这些!”   司梨扯扯她的手,“别着急。我是想说,如果你愿意,可以来我身边帮我,以后有我一口粥喝,就定有你一口饭吃。不签身契,也不用文书,你想走随时可以走。就是月钱发不了多少,现在府里给我一月有一两银子,等拿到手,我给你一半可好?”   说着司梨忍不住有些脸热,这些话听起来就像曾经上司画的无法实现的大饼,全是空头支票,实在的好处一个没有。而且说是有一两月银,司梨在庄子上“重病休养”,继母恐怕没那个好心给钱,万一系统翻车,主仆两人就只能喝西北风。   司梨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谁料小雀回握住她的手,眼睛亮亮地问道,“同小姐一起,能一直吃到这样好吃的糕吗?”   司梨面对这样的期待,完全无法否定。对于糕点和大菜她向来是只会吃不会做的,好在绑定的是厨神系统,想来……应该能解决这个问题吧?   见司梨肯定,小雀连连点头,“俺愿意,俺一定守着小姐,不让她们欺负!”说着,还晃了晃她的拳头。   司梨抿唇轻笑,“眼看天色晚了,你先回去同你娘说说这事,若是她同意,明天再来寻我。”   小雀有些犹豫,“可小姐一个人在这……”   司梨想了想,安排道,“那先交给你一件事,出去时顺路寻王管事来见我。有王管事在,我不会有事的。”   小雀一口答应下来,“那俺回家了!小姐一定要让管事好好教训她们,怎么能这样欺负人呢。”   小姐身边的丫鬟,哪是农庄管事能教训的。司梨没打算让小雀立刻明白其中关窍,含笑目送她一阵风似的跑走。   管事过来还需要时间,司梨打开系统页面,之前还是灰色星号的商城栏被点亮,同样充满未来感的商城界面因着五花八门的特效闪光和鲜艳色泽充满了超市年货采购感。   商城分三个模块,菜谱、菜肴、材料,体验版只解锁了菜肴部分,999999999999成就点的延年益寿汤在最上面,888888888888成就点的龙肝凤髓、南柯一梦和洗筋伐髓盅紧随其后。   司梨数了三遍数字,面对只有0成就点的钱包心痛如绞。   传说里常常用龙肝凤髓描写菜肴的名贵珍稀,哪知道如今见到却压根没钱买。而且不仅没钱买,一张商城列表拉到底,除了最后三项,其他全部有小字“权限不足,不可购买”的标注。   黯然销魂饭、黄金蛋炒饭、大力菠菜……稀奇古怪的菜名配上美轮美奂的摆盘和打光,司梨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呜呜,看着就好好吃。   司梨转向可购买的三道菜,再次感受到了来自系统的恶意。   【勤奋跳跳糖,售价100成就点,酸酸甜甜,刺激美味。   说明:跳跃起来,一起辛勤劳动吧!一天可食用一袋,勤奋效果24H,一周内建议食用不超过三袋,否则可能产生不限于厌学、厌工等长期后遗症。】   【健康牛蹄筋,售价100成就点,劲道软弹,香滑补身。   说明:劳累虚弱?吃这个就对了!一天可食用一袋,补充身体所需能量成分,食用24H后身体改善程度1%~10%不等,连续食用一月后建议暂停食用,避免营养过剩导致肥胖。】   【不知名的失败彩蛋,售价1000成就点。 第3章第3章   王管事去后,陈大夫带着药童姗姗来迟。刚刚落座,正打量着本以为醒不过来的司梨时,陈大夫忽然听见院门吱呀一声,嬉闹声由远及近,顿时沉下脸。   “小姐病中需静养,夜深如此喧闹实是不妥。”   司梨听出他在推卸责任,表示养不好病与他无关。陈大夫是司府府医,原主过去病了大多也是自己忍着,并没和他打过多少交道。他对原主地位看得清楚,不会帮忙,但显然也怕背上黑锅。   此时银钱不多,丫鬟和大夫两边都盯着自己的利益,倒是方便了司梨借力。垂首轻咳两声,司梨道,“今日方醒,便遣她们去买些吃用小物,以后不会如此了。”   “呀,谁开的大门?小雀那丫头毛手毛脚的,别是卷了东西!”   陈大夫为避嫌将厢房门扇开着,此时被进门的青莲一嚷,脸上颇有些挂不住,中年人重重放下腕枕,“胡闹!”   “青羽青莲。”司梨在丫鬟们惊讶叫起来之前出声拦下,“为陈大夫倒杯水。归置了出门采买的物事再过来,多的银角子留下,之后我有用处。”   青莲有些不服,被看出陈大夫不满的青羽拉住,快步上前屈膝施礼,接着司梨的遮掩往下说,“陈大夫,不知小姐如何了?前些天烧得厉害,着实吓人呢。”说着,从袖中放下两块碎银,转向司梨,“庄子太偏,什么都缺,没给小姐买到吃食,反而误了时辰,还请小姐原谅则个。”   她们出去玩闹误时不是一两次,原主脾气软和不曾管过。听完借口,司梨只微笑一下,不置可否,青羽便当事情像往常一样揭过了。   看三人情态,一旁陈大夫立刻明白了先前这位大小姐少付的药费诊金去了谁的口袋,他自然不会承认是他要价高了,便在心中给两个丫鬟记了一笔,沉声道,“吵吵闹闹,还怎么养病?”   青羽见他装刻板君子不免腻歪,可眼看小姐病好,陈大夫要回转京中,此时被他挑什么刺都要应着,免得他去夫人面前告一状。青羽讨好道,“先生莫恼,婢子给您倒茶水来。”   青莲随青羽出门才一甩手,气冲冲道,“你给她钱做什么?那老头也是讨厌,哪轮得到他教训!”   青羽缓声道,“也就应付几天,等他走了就好。万一惹得夫人不悦,将你我调去别处,哪有如今这好日子过?你且想想。”   青莲不做声了,顺着被拉开的屏风看她们离开的司梨也收了笑,“见笑了。不耽误陈大夫歇息,我醒后除了乏力头疼没什么大碍,诊个脉好安心。”像是才注意到陈大夫落在床头两块碎银上的眼神,司梨有些羞赧道,“出门没带什么财物,她们花剩下的散碎钱实在不好拿出手。”   陈大夫一噎,一句“我不介意”差点脱口而出。   司梨又道,“母亲应是拨了钱来庄子的,陈大夫明日寻管事支就是,见我好转,之后母亲定是有赏钱的。”她叫得起母亲,希望原主的好继母不要折寿才是。   少女眼神明亮,显然真是这样想的。想从不懂事的小姐手里忽悠多些诊金的话也说不出口了,陈大夫只能点点头,“夫人听闻消息必为小姐高兴。小姐尚年少不懂这些,若是脉象好转,明日的药还是要吃的,大病一场得妥善养着。”   在继母给出新的指示之前,力求不背锅的陈大夫也只能开点普通补药,不吃白不吃。   陈大夫切上脉,讶异非常。昨日大小姐昏迷时他诊过脉,脉息微弱,显然沉疴难愈。夫人让用的都是温和药材,对病症帮助相当微弱,本以为大小姐要这样一病不起,谁知道今日就好转了,脉象沉稳,只是身子有些往日的亏空要调理,倒让他不好找借口从调理药材中捞一笔了。   莫不是天见不得她出事?   心里犯着嘀咕,陈大夫锁起眉头叹了口气,“唉……”他边叹气,边偷眼瞧着司梨,琢磨着找个什么理由吓唬小姑娘和夫人更好拿钱。   有急救药救命,加上系统还等着“互惠互利”,司梨对自己生命安全并不担忧,见陈大夫作态,故意急道,“我、我难道是回光返照不成?”   两个丫鬟闻言一惊,在门前止住脚步。 第4章第4章   预想中的一文钱没有到手,司梨严重怀疑系统背后有一个吝啬鬼设计者。但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得不低头,只能和系统讨价还价道,“我做个成功品出来,你把钱给我行不行?”   系统装死。   司梨自己也知道随便做的凉拌黄瓜好吃不到哪里去,连尝都没尝,直接点开系统面板。   【新手任务·三:恭喜宿主已踏上成为厨神之路,一位合格的预备役厨神背后有着许多忠实食客的支持,请用任意菜品获得一位食客发自内心的认可。   任务时间:一天。   奖励:解锁菜谱“狼牙土豆”,开启人物查看功能。惩罚:随机锁定一则已学习菜谱三天。】   厨神之路……   我不是,我没有,谁要做厨神啊?给我一个花钱系统让我做条快乐咸鱼不好吗?!   司梨默默吐槽间,眼前弹出一条提示。   【系统:有耕耘才有收获,请宿主脚踏实地,专心提高厨艺。】   行叭,好歹狼牙土豆还挺好吃的。司梨自我安慰完,往土灶里加了根柴,等水烧开淘了两把米下锅。拿传统土灶蒸米饭她做不到,熬点粥应该还是没问题的,不就是煮嘛!   至于系统对厨艺Lv.0那段诅咒似的解说,司梨选择无视。   铁勺搅动着锅壁,司梨点开系统面板上新亮起的品鉴一栏。   【来自先辈的品鉴:拒绝食用垃圾、焦炭、毒药,请预备役厨神谨慎评估菜品后提交。优秀的菜品可获得先辈的奖励或点评哦~   提示:概率性获得点评、金钱、成就点、菜谱及其他。】   品鉴模块正中央是一个圆桌的立体图案,铺着绣金边的白色桌布,桌面上刀叉和筷勺放在一起,有一种奇妙的和谐感。   司梨有些摸不到头脑。系统面板是半透明状态,菜该怎么放进去?   【系统:菜品上桌即可。】   之前提示里写的奖励倒是很不错,但加上概率性这个定语,参考系统的抠门传统,基本是别指望它能给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作为试验,司梨谨慎地往小碗里倒了一小半凉拌黄瓜放上桌面,松手后碗没有像预想中一样摔落,而是在过了几秒后被一双手接过。   那是双男子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放在前世做个手模大概是能爆火的程度。中指笔茧和虎口掌心处明显的茧痕让司梨难以判断他的职业,但起码他并不是一个厨子。过往去私厨里探店时司梨见过老厨子的手,为了保证对食材的判断力,手掌的敏感柔软是第一个要保持的要点,老茧根本就不该存在。   不过,这只是系统模拟而已,没必要揪着这点AI模拟图像问题不放,也许系统背后的设计者就是喜欢这样的厨子形象也说不定。   正搅着粥锅胡思乱想间,司梨眼前品鉴版块突然发出了暗红的光震动起来,装着黄瓜的碗被啪得摔到砧板上打了个滚,碗里的黄瓜倒得到处都是。   这是品鉴完了?   司梨看向圆桌中间,一张明显出自打印机的纸条飘飘荡荡落在她手中。   【难吃的垃圾。】   ???不至于吧!虽然做的不好,但说是垃圾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你才是垃圾系统!   【系统:菜品等级E-,获得先辈给予的学习经费十文。经先辈品鉴,你的菜品足以毁灭一位美食家的舌头。建议放过彼此,好好提升技能及等级。】   系统浮夸的掉金币音效响过,十枚崭新的云安通宝落在灶台边缘。   司梨叹了口气。为了十文钱,垃圾就垃圾吧,可能人家成名厨神的确看不上这个,反正是自己吃,别人说什么没关系。   铜板和昨晚两块碎银一起放进荷包,小金库又充足了一点。钱拿到手里,司梨才感到些安心。   有一就有二,司梨再接再厉,把倒出来的黄瓜重新装进小碗,再次递上圆桌。然而反复尝试几次,系统界面始终显示“请勿提交垃圾”,然后将碗丢回砧板,生生斩断了她的刷钱之路。   小雀踏着正午的阳光进门时,先被小厨房里浓郁的水汽熏得一蒙,还没反应过来,司梨就将发呆的小丫头拉到身边,笑眯眯地将一块碎银和五枚铜板拍到她手心,“拿去买糖吃。”   说到做到,司梨可没有亏待身边对自己好的人的习惯。   “小姐?”小雀有些茫然,司梨把钱塞在她手心,“你的报酬,收好。”   “哦哦。”小雀愣愣点头,越过司梨揭开锅盖,“小姐是在蒸糕吗?”   司梨笑容僵住,做好心理准备回头望去。果然,原本的小半锅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近乎熬干,米粒在长时间熬煮中不知为何一点绽开的迹象也没有,如今正湿乎乎的摊在锅底。   锅盖揭开后,厨房里的水汽和酸味被骤然明显起来的糊味冲淡,司梨抱着侥幸拿锅铲铲一下锅底,黄褐发黑的糊锅巴应声而掉。   司梨不敢看小雀对糕点充满期待的眼神,尴尬道,“煮饭没有煮好,失误失误。来,尝尝这个黄瓜,吃完我们就去外面茶摊吃饭。”   小雀没有质疑,夹了一块黄瓜入口,瞬间皱眉,“哇,好酸!小姐做得真好,俺娘应该喜欢,她昨天吃完了一把晒好的梅干呢!”   说着真好,然而任务完成的提示迟迟没有响起,显然并没有得到认可。什么时候老实人也会睁眼说瞎话了?还是系统要求的认可太高?   通过小雀完成任务的设想破灭,司梨按了按额角。没事,应该是失败品的原因,下次她好好做,不至于一个认可都拿不到。   至于临时学习那两道原主贡献的糕点方子,司梨对自己的水平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会做的空星凉拌菜都会失败,还是别指望现学又要做馅料又要做糕体的一星点心能成功了。   “你娘亲要是喜欢酸的,下次我多做些给你带回去吃。”司梨按着小雀放下盘子,“放着让她们两个回来洗吧,我们出去逛逛。”   小雀摇摇头,耿直道,“不是俺娘喜欢,是怀的娃娃喜欢。放久了不好洗了,小姐你坐着,很快就好。”   说话间,小雀已经挽起衣袖快速收拾起来。眼看着灶台和大锅从一团糟变干净,司梨面对看起来和原主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总有种在压榨童工的愧疚感。   “锅太重了,小雀你放下,让她们回来倒刷锅水吧。”司梨毫无心理负担地把重担丢到了两个丫鬟头上。反正晚上她们也要用热水,锅只有一个,不倒刷锅水她们就没法洗漱,总归是会干活的。   水声淹没了司梨话音,小雀一手拎起地上装着刷锅水和之前洗黄瓜脏水的木桶回头,“小姐你说啥?这脏水倒哪里啊?”   真没想到,这娇小身板居然有这么大力气。小雀的形象在司梨心中顿时高大起来,系统不是说她体力值低吗,在她练出来之前,刚好能找小雀帮忙。   司梨止住抢上前帮忙的步子,正色道,“放着让她们做,走,我们去吃好吃的。”终于找到机会出门,现代吃货宁朝初次探店要来了!   然而残酷的现实狠狠打击了她。   京郊庄子往外走几百米就是官道,或许是为着山上广济寺带来的客流,官道两侧支着草棚的小摊摆了一路,远处山脚下还有砌好的泥瓦房旁边酒旗招展,显然生意不错。   叫卖声和喊店家添茶水之声不绝于耳,司梨站在炸豆腐的摊子前,神色沉重,“老伯,您说这一份多少银子?”   扎着布头巾的老人笑呵呵道,“不贵,十文钱。”   庄子上一斤面粉才一文钱,但说好的出门吃好吃的,司梨最终还是忍着心痛掏了钱。刚往草棚里走了两步,就听身后小雀嘱咐道,“伯欸,少放辣油,俺家小姐刚病好,要少吃辣呢。”   这小丫头。司梨翘了翘唇角。   小雀对炸豆腐的价格显然习以为常,司梨在原主记忆里翻找许久,才明白这奇怪的物价缘何而来。   原主长于后宅鲜少出门,听闻的事情不多,只知道二十多年前当今皇后尚未出嫁时在京中开了一家栖云楼,珍馐玉馔,声名极盛,这才有了宁朝美食文化的发展兴盛。时人认为原材料价格不贵,但是厨子的手艺贵重,为吃食花钱实则是为厨子手艺花钱,于是吃食成品定价颇高,愿意尝的自然会买。   不过,在仔细翻找原主记忆里关于那位圣文仁昭皇后短暂一生经历后,司梨品出些古怪来。   海外发掘土豆、番茄、玉米、辣椒等等作物,开设女学,设立女子恩科,提拔女官……这一桩桩一件件,怎么看怎么有种穿越者的既视感。   可惜入了后宫,香消玉殒太早,让她无缘一见。   司梨遗憾地叹口气,坐在对面的小雀见她有些沮丧,立刻起身扬声喊道,“阿伯,快些呀,饿呢。”   正午渐至,京郊官道旁小摊生意正隆,京中东宫却寂寂无声。   “世子爷,您该歇歇了。”东宫内侍压低声音,苦着脸站在少年身边劝告,显然一句也没被听进去。   “急什么。”越王世子江朗坐在东宫廊下,在画纸上为白菊点上金黄蕊心,无动于衷道,“表哥都没出来,我先用膳,这像什么话?”   正说着,书房门霍然洞开,青年宽袍大袖大步而出,留守门外的东宫属官和其他幕僚施礼后各自散去,整个过程鸦雀无声,青年身上无形的威势迫得人连呼吸都轻了许多。   “衡云哥,你公务处理完了?还是有什么事?”江朗等人走尽,丢下画笔,按着栏杆翻身而过,快步上前。   太子江衡云脸色有些发沉,“无事。”   江朗在他身前两步停下,抽了抽鼻子,不确定地皱眉道,“这是……醋?哪个伺候的不尽心,调料味道都能给你蹭上。”   江衡云脸色更黑,“无事。去吃饭吧。”   江朗瞪了一眼侍立一旁的内侍,不满道,“表哥你就是脾气好,净纵着他们。”   内侍额头渗出冷汗,心中苦笑。也只有这小祖宗能睁眼说出殿下脾气好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梨梨:这个垃圾系统一定是坏了。我认为花钱系统与我更匹配,是时候换系统了。   簌簌:乖女儿醒醒,那种系统过于抢手,阿妈没给你抢到,乖,吃炸豆腐吧。   ---   又是想吃炸臭豆腐炸土豆炸薯饼炸年糕的一天呜呜,谢谢小可爱们的收藏评论呀~ 第5章第5章   炸豆腐摊的草棚低矮,四周喧闹声响不绝,不时有上山下山或打官道过路客人驻足在侧,却少有人进门。司梨与小雀才坐一刻,已经看到了三次同一张面孔在摊前走过,他们探头探脑的,不知在等什么,忽觉出这个小摊的有趣来。   炸豆腐并不费时,飘着蒜香和辣味的小碗当啷一声放上桌子。红褐色汤汁挂在涨得圆滚滚的金黄色豆腐之上,点缀有切得细细的碧绿葱花,别说司梨没吃饱,就算吃饱了,光闻着这味道,她就能再吃一碗饭。   司梨咽咽口水,拦住来送炸豆腐的老人,问道,“阿伯,您家摊子是还有吃食没上吗?怎么总有人来?”   老人将两根竹签仔细摆好,直起身道,“他们啊,在等人呢。”话说半句,却是不肯再说。   问不出缘由,司梨再低头时,将小雀伸向豆腐的竹签看个正着。小雀有些局促地扎着最后一块豆腐递过来,“小、小姐吃。太好吃了,没注意就……”   自己留下的小雀,能吃也要养着。   “没事。”司梨哭笑不得地摆摆手,探头咬下豆腐,起身出门。   鲜辣的酱汁在豆腐脆皮上裹满,咬破脆皮的一瞬间,内里嫩滑的膏状豆腐便滑了满口,浓浓豆香中和了酱料味道,熟悉的绵密奶油似的口感让人眼前一亮。只是不知是否是期待太过,总觉得酱料味道和豆腐本身有些不匹配,闻着勾人的酱汁反而成了拖后腿的那个。   走出几步,司梨才想起这口感在哪里吃到过。前世去云省旅游时,一道著名小吃石屏豆腐就是这样的口感,不过石屏豆腐大多是煎烤或铁板制作,配以蘸水,两种做法美味程度各有千秋。   小雀紧跟着司梨,高兴道,“我之前都没吃过呢,小姐真好。”   “这应是西南那边的做法……”司梨话还没说完,被从官道上急速跑来的灰衣小子擦身撞了个趔趄,小雀气道,“干什么啊!你出来,怎么能撞人呢!”   跟着灰衣小子几乎同时来到炸豆腐摊前的中年人正好听到司梨前一句话,看她们两眼,“瞧你是个懂吃的,下次来记得这会儿来,才有正宗秀才豆腐吃。不跟你说了,秀才娘子每日时间紧,要抢不到了。”   司梨认出中年人正是先前在摊前打转却始终没进去的人之一,眼看他急急忙忙挤进眨眼间就围了里外三层的小摊,围在正中央的却是撞了她的灰衣小子。此时灰衣小子重拿布巾包过长发,围上围裙,温婉的眉眼便显露出来,若不是眼下青黑和一点也不起眼的装扮掩去大半容色,任谁第一眼也不会看错她的性别。   难怪中年人说秀才娘子,这分明是个小姑娘!   之前守着摊子的老人挂着笑容站在一边,盯着灰衣少女手上动作,眼中精光令人不自觉皱眉。   秀才娘子左手拎锅右手滑油,滋滋油声清脆响亮,一股咸鲜肉臊香味弥漫开来,司梨有心去尝尝被这样多人等待追捧的秀才豆腐是什么味道,但想想口袋里方才破开银角子找零的九十多枚铜板和没吃饱的肚肠,终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她先前看过了,一碗炸酱面都要二十文,若是一直在摊子上吃,这些钱也只能花两天,而明显更高档的瓦房食肆的收费更是不敢想。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吃饭还是摆在第一位。没打算回庄子喝粥的司梨买了份炸酱面和小雀分着吃完,等日光不太刺眼才从山阳面的官道晒着太阳散步回庄子。官道上游人如织,凑热闹听了一会,才晓得十日后广济寺佛法会讲经观菊,有一场大热闹看。   要是自家有个摊子,这显然是个赚钱的好机会。   然而司梨和小雀加起来只有两百枚铜板,系统提示的脚踏实地是对的,宁朝虽然厨子颇受尊敬,但就她现在这粥都能煮糊的手艺,还是洗洗睡吧。   出门前司梨同农庄门房打过招呼,满脸皱纹的豁牙老太太见她回来,笑着直拍手,“漂亮多了、漂亮多了。”   守在门前的青莲冲过来,上来想扯司梨衣袖却被小雀拦住,只能隔着一个人怒气冲冲道,“你去哪了?知不知道自己有病要吃药,还到处乱跑?”   司梨对老太太笑着点点头,转向青莲时冷下脸,“我好心让你们歇着,亲手做了饭菜给你们留着,出门也没让你们跟着,怎么却成了我的不是?”   农庄门前本就是佃户和小管事们人来人往之处,此时司梨简单一句话,就让路过的农户怪异地看向青莲。   庄子里好多年都没出过事,四天前那次溺水把人吓得够呛,当时被小雀独自救回来的司梨不少人都认得,再听话里意思,对面分明是个欺负主子善心的恶仆!看看如今脸上有了血色的大小姐,再想想她四天前伏在小丫头背上人事不知的样子,心思单纯的佃户们不免感叹一声福大命大。   青莲被人看着有些难堪,可一想起中午陈大夫身边药童那趾高气扬的嘴脸,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司梨躲了出去,药童带着药汤来要药钱诊金时哪会来找她?她虽拿了银钱,但药钱哪用得了那么多,药童却要挤兑她贪心,实在可恶!   “还不是你不吃药乱跑,出了事怎么办?”青莲想着出来之前青羽教的说辞,恶声恶气地指责道,却没发现周围众人看她的眼神更古怪了些。   大小姐又不是小孩子,身边也有丫头跟着,难道主子去哪里还要和婢子提前说一声不成?这指责实在是没道理极了。   “行了。”王管事沉着脸越众而出,“小姐回来就好,陈大夫早煎了药等着呢。” 第6章第6章   王管事跟进小厨房本是为了给司梨捧场,谁知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一盘凉拌黄瓜闻起来却分外诱人,让她连规矩都抛下了。   司梨心知自己厨艺并没有那么优秀,系统关于菜品的定语已经充分说明了问题。但王管事经过系统认定的认可和脸上的惊喜不似作伪,司梨取了干净筷子尝一口黄瓜,顿时被酸得一皱眉。   这、这真的只是醋有点多吗?   庄子里用的陈醋应是自酿的,酸味比现代成品浓郁了不止一度,而做菜时司梨还按着曾经习惯的量放调料,味道古怪也正常。只是,系统定义里的醋有点多都酸成这样,司梨有些不敢想那道被提示醋放多了的失败品会有多酸了。   幸好系统品鉴版块里的“先辈”只是系统程序,阿门。   对司梨来说过分酸的一盘凉拌黄瓜却让王管事吃得十分过瘾,吃了半盘还没停下。司梨打量着顶多只有三十多岁的王管事,想起小雀先前说的她娘怀孕后也喜欢酸食,心中有了一个猜想。   “管事,黄瓜有些凉了,还是少吃些吧。我出去松散松散感觉好了许多,不若请陈大夫再来瞧瞧,我也好知晓这药该如何吃。”   王管事停住筷子,若无其事地跟着点头,“我未带婢子来,便请小姐身边的姑娘跑个腿可好?”   青莲只当没听见,青羽却晓得这不是一句询问,撑起笑脸屈膝一礼,“管事与小姐且歇着,婢子这就去。”   见青羽离开,青莲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没底,王管事又诧异道,“小姐体恤你们,怎么还不吃呢?”   青莲咬了咬牙,恨不得立刻将放在灶台上的那盘黄瓜打翻。她有意苦着脸偷眼去看司梨,指望着司梨能像过去一样为她解围遮掩。   司梨注意到她的眼神,对小雀轻声说了两句,边向外走边笑道,“小厨房挤了些。还是在院中晒着太阳吃吧,还暖和些。”   小雀听了吩咐从东厢房又搬出一张藤椅,两张一好一坏的藤椅相隔几步,并排摆在院子里,十分扎眼。司梨像没看到两张椅子区别似的,在早上坐过的那张差藤椅上落座,“管事若不忙,便与我一同晒晒太阳吧。瞧您神色有些疲惫,等陈大夫来了,一同把把脉,免得是我身上病气过了人,牵累了管事。”   王管事将两张藤椅挪到一处,道,“小姐出门一趟,气色好了许多。陈大夫也说只是虚弱要养身,哪有病气呢?”   青莲端着黄瓜盘子站在院中,顶着王管事时不时投来的目光一块一块吃得格外艰难,听到病气不自觉往后退一步,恨不得离司梨再远些。烧了三天的病症哪有那么容易好?不行,她得赶快找法子调走才行。   陈大夫中午好好教训了一把两个丫头,拿了不少银钱到手,此时听说司梨回来,来得格外快。路上他打定主意若是大小姐又病了便将由头推到她不听医嘱擅自出门上面,谁知道一跨进院门,就瞧见半靠在藤椅上的少女雪白削瘦的脸颊上浮着淡淡的红,气色比昨日还好些。   话到嘴边转了个弯,陈大夫板着脸欠了欠身,伸手搭脉后才笑道,“恭喜小姐,看来出门一趟,反倒是好事。以后我的药剂佐以活动筋骨,想来会好得更快些。”   说的全是没内容的套话,经不起推敲。司梨适时露出惊喜神色,又皱了眉,“劳先生瞧瞧王管事的脉象,管事待我好,我却怕有病气过了去。”   王管事无奈笑笑,伸出手腕。陈大夫知道司梨病好了,自然没有所谓病气,敷衍地搭了搭脉,脸色却忽然一变。   司梨和王管事顿时紧张起来,“如何?”   陈大夫谨慎地重试了一遍脉象,躬身一礼,笑道,“恭喜管事,往来流利、如盘走珠,这是喜脉啊!瞧着已有两月出头,脉象稳健,好生看顾照料着,来年家中添丁,可是大喜。”   王管事如遭雷击,她嫁给丈夫多年只有一女,受够了旁人说嘴,一时还当自己是在做梦。她愣了许久才抖着手虚抚小腹,“我、我有儿子了?”   司梨不自觉皱眉,又很快松开。即便圣文皇后以一己之力推动了女官女学,让宁朝对女性的苛责少了许多,但毕竟时日尚短,在民间深处,这样希望怀儿子的想法依然根深蒂固。连现代许多人都无法免俗,王管事自己又有什么错呢?   念头转过一瞬,再看王管事,已是泪流满面。   陈大夫道,“打小姐醒后,皆是好事,可别让眼泪冲淡了大喜。”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王管事猛地转身握住司梨的手,破涕而笑,“是呢,我这是沾了小姐的光了。”   司梨吓得站起来扶她,“小心、小心呢!”   不知是否因着腹中生命影响,王管事一颗心格外柔软。看着眼前瘦弱少女,暗暗思忖着左右夫人应当也不会让大小姐再回京,若只是在有限范围内让大小姐过得好一点,她还是能做到的。   看一圈小院,王管事道,“如今小姐醒了,该命人回京报信才是,也好让夫人安心。不若遣……”   青莲眼前一亮,没等她说完就抢着上前两步,“我愿意回去送信!”   青羽脸沉下去,在一侧狠狠瞪了她一眼。青莲如今满心都是回京去奔自己的好日子,哪管青羽在想什么,急切地看向司梨。   司梨有意迟疑片刻,青莲更是焦急,三两口将盘中剩的一大半凉拌黄瓜倒进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只盼着司梨点头。   “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有你们在……”司梨面露犹豫,咬了咬唇,忍了又忍才将笑容压下,“但,好吧。我写一封信给母亲报平安,青莲替我送回府中。记得早些回来。”   和青莲对上眼神的那一瞬间,司梨就知道她不会回来了。青莲看她像看傻子,她看青莲又何尝不是?青莲走了,青羽想来也快了。   “哼。”王管事瞧青莲迫不及待的模样就十分不满,“既是要回去,那中午说的你们一人一半替你家小姐保管的药费月钱便留下吧,小姐这身子,药可不能断。”   青莲愣了愣,但王管事所言合情合理,她从腰间解下荷包捡出三块碎银正要送上前,就听陈大夫身边药童叫起来,“你们中午不是说同小姐出门不曾带银钱,身上一文钱都没有吗?那直接把荷包给小姐就是,不然小姐哪有地方放?”   那小小一个荷包里可不像只有三块碎银的样子,他早就想说了!   青莲一时为难起来,荷包里自是有钱的,但那是她为了出门玩带上的私房钱,怎么能给司梨?正在想借口时,她忽然看到青羽在角落里对她轻轻摇头。   一道灵光闪过脑海,青莲反应过来,以她的月钱可攒不出这么多私房钱。现在交给司梨,司梨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心思花销,又有青羽帮她盯着,以后还能找机会拿回来。但要是被王管事和陈大夫抓住她克扣小姐月钱,明晃晃捅到夫人面前去,就算夫人知情也不会保她!   “小姐。”青莲自觉脑子从未转得这样快过,上前将荷包递给司梨。司梨伸手接过,青莲紧紧盯着司梨,半晌没松手。   司梨疑惑道,“怎么了?”随即恍然,“舍不得亲手绣的荷包?等你回来就还你,别担心。”   青莲偷偷翻了个白眼,松开手,退到一旁和青羽站在一处。   王管事对其中关窍猜到几分,但她本就是为了折腾这两个没规矩的婢女替司梨出气,自然不会为青莲出头。   “对了,既然出门散步对小姐身子有利,不若换个院子,也离大门近些。”   王管事另起一个话头,司梨感受到她快满溢的好意,忍不住笑了笑,“管事待我好,我就不客气了。只是要过些日子,如今也常常觉得疲乏,等再好些,搬起来也方便。”   这座农庄虽小,本也是能安排出两个院落给司家两位小姐,偏原主胆小,在外非要和妹妹住在一个院子。有掌家夫人的亲生女儿在,选院子哪有原主说话的份?时人以东为贵,以左为尊,原主作为嫡长女不住单独的院子正房,最后却住了西厢房,倒是让人更看低了。   如今王管事提出换地方正和司梨的意,只是司棠留下的那些东西不折腾完,还没让青羽离开,哪能这样轻轻松松的走?   王管事和陈大夫没待多久,等司梨在从司棠留下的几张印着兰草纹的信笺上草草写了两句,便带着青莲一起离开了。   青羽站在旁边欲言又止,司梨坐在东厢房妆台前不适地转转手腕,疑惑道,“怎么了?”方才短短两句话说了她醒来和对司棠的担忧,模仿原主的思路让她憋得够呛,好在笔迹不同暂时能用刚醒虚弱解释,原主的字迹本身也歪歪扭扭不像样,司梨并不怕继母发觉不对。   就是不知道司棠看见自己的信纸被别人用了,会不会气得吃不下饭。   “婢子是想问,厨房那些没用完的黄瓜,是叫大厨房李娘子遣人来取走吗?”青羽想了许久,终是没挑司梨的毛病。青莲找了出路走了,她一个人对着司梨,日后如何可还得好好谋划,稳住醒来后有些古怪的司梨便是第一要务。   司梨微微一笑,“不必了,黄瓜性凉,除热解毒,我这两日练手做菜,正好给你下下火。”   青羽下意识摸了摸昨天一夜没睡好脸上冒出的红痘,就听司梨又道,“大厨房倒是要去的,劳你跑一趟,让李娘子送些土豆来。”   送土豆能做什么?青羽有了不好的预感,早上被冷水泡了一个时辰的手指又在隐隐作痛。   见青羽不动,司梨恍然道,“是怕你身上剩的三钱银子不够吗?不怕,管事说了,像这些不稀罕的蔬果,不收钱的。”   青羽终于站不住了,司梨一句句都好像在往她脸上扇巴掌。她敷衍地一礼,匆匆出了院门。   这破地方是真不能待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梨梨(敷衍)嗯,钱包+1。这两个家伙走前还能废物利用一下。   青羽青莲:你不要过来啊!!   ----   感谢小可爱“霍果果”的30瓶营养液,抱住亲亲举高高~ 第7章第7章   青羽负气而走,院中一时间只剩下小雀和司梨两个。中午吃过面和豆腐,此时肚子还饱着,司梨便不急着做晚饭,喝了被系统标着“聊胜于无”的补药,让小雀去歇着,自己拎了根黄瓜出来在小厨房里做样子,实际打开了系统面板。   “狼牙土豆”的菜谱到手,菜谱版块里的一星未学习菜色增加到了三个。然而司梨将面板翻遍,也没找到奖励的人物查看功能该怎么使用,只能暂时搁置。   新手任务三完成后系统迟迟没发布下一个任务,以常理推断,新手引导怎么也不该就这样到此为止,可系统不刷新任务,司梨拿它也没办法。   青莲回京,继母的处理转日即至。司梨不指望王管事的好意能维持多久,在被限制月银或者更过分的手段到来之前,要找个出路才行。   青莲的荷包里银钱不少,零零碎碎加起来十两出头。要不是有强制任务在,而且离开京城需要路引文书,司梨压根不想在这里多留。   而要三个月完成强制任务让继母低头认错,就需要足够的实力和地位,司家的女学名额被原主让给了司棠,经商和话本司梨一窍不通,靠系统练习厨艺是摆在司梨面前的唯一路径。   只是……这具切几根黄瓜站久了就有些累的身体,真的能三个月练出一身好厨艺吗?司梨自己也不太信。但不信归不信,努力还是要做的。   司梨切完一根黄瓜,想到系统给出的评价,随手点开菜谱栏里唯一点亮的“凉拌黄瓜”准备看看系统配方。   眨眼间,眼前的系统面板忽然变了个模样。   类似视频播放窗口的弹窗浮在菜谱模块上,短暂黑屏后,一个穿着青色布裙的女子出现在窗口中。她没有露脸,一双手纤长洁白,将统一制式的十几个调料罐在桌上一字排开。   从视频里司梨无法判断女子在哪里,一团浓重的白雾掩盖了周边环境,让她只能看清女子和女子面前的长桌。   周围很安静,静到只能听到视频中女子的声音。女子取调料的速度很快,非得聚精会神才能看清每种使用的量多少。她的解说也简明扼要,能说一个字就不说第二个字,动作行云流水,有着自己的独特韵律,让司梨不自觉就看入了迷。   “盐。”   “醋。”   “酱油。”   “蒜泥。”   “辣椒碎。”   盐和蒜泥辣椒碎切在一处拌匀,再和其他调料一起加进拍碎的黄瓜,女子手速飞快,搅拌时几乎要飞出盆外的食材红绿相间的色泽看起来诱人极了。   女子手腕一停,眼看下一步就是装盘。虽然理智知道这只是视频示范,自己吃不到,但司梨还是不自觉停下了跟着一起比划的手,向前探了探头。   弹窗归于黑暗,随即消失不见。   司梨遗憾地叹了口气,再看手中切得连视频里拿刀背随手拍碎的黄瓜都不如的黄瓜段,终于明白系统为什么反复提及她刀工极差。   她知道刀工好坏对一道菜的味道会有影响,但她舌头刁,愿意吃的菜刀工大多都差不到哪里去。若不是这个视频,她压根不觉得好刀工在凉拌黄瓜这样极简单的家常菜中能起到多大作用。   毕竟,这只是一道连她都会做的空星菜啊。   司梨学着视频里的女子那样拿起菜刀,慢慢在黄瓜上切下一刀。视频里那种独特的韵律令她目眩神迷,让她第一次知道除了菜品本身,做菜的过程也可以很美。   笃、笃、笃笃笃。   菜刀声从小厨房传出很远,久久没有停歇。身体的疲倦被精神的兴奋冲淡,司梨一时眼中只有刀下的黄瓜。   青羽带着厨房仆妇回到小院时,被小厨房里堆满台面和脚边的一堆盘子木盆吓了一跳。目光所及之处,只要是个容器,就装满了浅绿色的黄瓜块,而站在台前的司梨手下菜刀未停,仍在切着黄瓜。   青羽还记得青莲吃了那盘凉拌黄瓜之后扭曲的表情,心里咯噔一声。   偏偏小雀这个混丫头还不懂事地坐在旁边发出惊叹,“小姐切得越来越快了!”   这难道是什么好事吗?!   司梨听到有人在问“该放哪里”,切完手中剩下半截黄瓜,停手回头,柔声道,“青羽,你回来的正好,来尝尝这道菜味道怎么样。”   青羽张了张嘴,在仆妇们好奇的目光中挤出一个笑,“不、不用了,谢谢小姐,我吃饱了。”   司梨拿小碗拨了半碗放得离她最远的一盘凉拌黄瓜,递给青羽,嗔怪道,“我听管事说了,你和青莲担心我中午都没吃什么。你我主仆情同姐妹,不必不好意思,快吃吧。”   快吃,多吃点,快点把最开始练习时做翻车了的失败品们解决了。厨房都是她做的菜,司梨自然知道这看起来毫无规律的摆放中哪些是系统判定失败、哪些是被挑刺了的菜色,放得越远的盘子代表着越糟糕,正好让青羽吃掉。   将碗塞进青羽手中,司梨端起最靠近手边的两盘凉拌黄瓜,笑着招呼仆妇们,“多谢大娘们帮我,我这没有旁的能拿得出手,只能请你们吃新做的黄瓜,别嫌弃。”   两个仆妇将一筐土豆放到门外,有些局促地在身上擦了擦手,接过盘子诺诺道,“谢小姐赏。”   深秋时节,像黄瓜这样难以储存的蔬菜菜价慢慢涨了上去,家境普通的人家谁也不舍得买这许多来做一整盘菜,忽然在大小姐这里吃到,她们自是受宠若惊。   小雀起身将坐着的长条板凳让给她们,好像没看见还有个青羽站着似的。青羽眼一闭心一横,囫囵将碗里黄瓜拨进口中咽下,饶是她咽下去速度快,也被又酸又咸的古怪味道呛了个跟头。   再看仆妇时,青羽心中不由冷笑。司梨这不谙世事的大小姐还当王管事说的是真的,她做的菜有多好呢,见人就要送一份出去,哪知道别人吃一口不记仇就不错了!   青羽正腹诽间,手中小碗一沉,刚吃完的小碗又被黄瓜填满。眼前司梨笑得格外温柔,“既然饿了,就多吃些。”   青羽怀着等着看仆妇们终于难以忍受闹起来的想法,站在小厨房吃了一碗又一碗有的味道奇怪、有的味道差强人意,但就是没有一碗称得上好吃的凉拌黄瓜。   然而一直到仆妇们吃完一盘菜满口夸赞地告别离开,青羽还没回过神来。   怎么回事?难道她们怕小姐发脾气?可既然没有好戏看,她在这里吃这么多难吃的凉拌黄瓜到底是为什么?   司梨听到青羽恍惚间喃喃问出口的问题,无辜地回头应道,“你吃了这么多还要吃,我还以为你喜欢呢。”   青羽停下习惯性的扒碗,脸色慢慢涨红。嘴唇翕动,半天说不出话。毕竟司梨没说错,是她一直没有拒绝。   司梨切了一下午黄瓜,自我感觉比之前顺手多了,随手从还剩一小半的黄瓜筐里捞起一根黄瓜,唰唰手起刀落,拍碎调味,一气呵成。   【系统:叮咚,一道平平无奇的凉拌黄瓜,成就点+1。】   系统没再显示什么多什么少的提示,说明这道菜已经称得上合格。司梨心情很好,在心中调侃道,“有瑕疵是+1,平平无奇还是+1,系统你的评分标准怕不是有问题。”   【系统:根据人类普遍价值观,0到60分,60分到80分,80分以上以及100是四个层次,宿主当前厨艺仍需学习进步。】   司梨没想到它会回答,这样一想倒还挺有道理。不就是不及格、及格、优良和第一吗?实在是过分真实。   “青羽,要吃吗?”司梨端着新做好的凉拌黄瓜诚心诚意邀请道。   青羽仍处在被黄瓜支配的恐惧里,看到司梨递盘子就打了个哆嗦,“不、不了。我吃得太饱了。小姐,这些土豆也是要洗的对吧?我来我来。”   小雀对于好吃的总是有种小动物般的直觉。就好像那盘失败品是司梨喊她尝了才吃,而像炸豆腐和司梨练习到最后阶段的一盘凉拌黄瓜,压根不需要人叫,她就会抢着吃完。   “小姐,这盘和上一盘一样好吃!”小雀吃了一口眼前一亮,后续的夸赞声被青羽倒水刷洗土豆的声响淹没。   司梨收拾砧板的手一顿。   要不要告诉青羽今天还不着急做土豆呢?算了,既然这么有动力,就让她忙去吧。   过了一个下午,司梨已经能做到凉拌黄瓜水平均衡地保持在平平无奇的程度。虽然在她尝来,两盘同样被系统评价为平平无奇的凉拌黄瓜还是有细微差距,比如一盘更咸一盘更辣,但是似乎在系统的评判标准中,它们的水平都一样。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这让司梨对一道不错或者优秀的凉拌黄瓜会是什么样的更好奇起来。只是休息一夜,第二天爬起来一边练习一边看系统菜谱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后,她做出来的凉拌黄瓜仍然是平平无奇。   “小姐,没黄瓜了。”   司梨被小雀从思考中叫醒,低头一看,昨日还剩半筐的黄瓜已经空空如也,这才感到疲惫来势汹汹。   她连抬手都觉得费劲,就着小雀的手喝了口水,出门一看,不知不觉间日头居然已经偏西,又是一天过去。   青羽洗了一天土豆已经累得接近虚脱,正包着手在檐下晒太阳休息,见司梨出门顿时警惕起来,“小姐,我中午吃过一盘黄瓜,真的饱了。”   司梨随意点点头,往院中藤椅上一靠,吩咐道,“饱了就好,正好去给管事送盘黄瓜加菜。”   有了昨天的经历,青羽像是被过多的黄瓜震慑住了,让干什么干什么,格外老实。司梨才不管她心里到底有什么盘算,反正没走就还是她的婢女,不闹起来就得受着。   过去青羽和青莲不也是这样对原主的吗?原主不去告状就得忍着她们先吃饭、先花钱、衣料首饰和书本玩具都要她们先挑过才能到原主手里等等欺压行径。明明是婢女,却在做了表面样子之后,背后在原主头上作威作福。现下洗菜试菜和她们做过的事比起来不过是小儿科罢了。   等司梨和小雀用凉拌黄瓜填饱肚肠,迟迟未归的青羽才踏进院门。她脸色有些古怪,说不清是恼火还是看笑话,走到近前屈膝道,“夫人来的信。”   意料之中的,青莲没有跟在她后面回来。   信纸用的是低调却精致的暗纹压花笺,还熏着香,处处与这简陋的小院格格不入。   司梨两三眼看完信里写着的大段大段虚伪废话,若是原主在这里,看着这字字句句像是个为孩子着想的慈母发言,或许真要被哄得晕头转向。可当抛开表象,以司梨过去写PPT和周报月报忽悠上级的经验提炼出其中精髓,不过是不许她回京罢了。   想想也知道,哪有真正好心肠的继母会一味纵着孩子什么都不学,世家官宦贵女们都去的女学也不读,原主身体弱又胆小怕生还一个劲惯着,一次又一次地将人关在府里不许出门交际的呢?   信里继母提了一句青莲做事不力没有照顾好她要留下管教,嘱咐她多听青羽的意见,不要与出身乡野的小雀推心置腹免得闹笑话。可青羽青莲二人实际情况如何,司梨相信这位相府夫人一清二楚。想来青莲已经将陈大夫说的重病需要调养学嘴回去,继母的态度分明是要让她在庄子上自生自灭。   宁朝女子十五岁及笄,及笄后就该定下婚约,而司府嫡长女因病休养,错过及笄礼不说,病弱又在农庄上,谁知道是不是背后有鬼,自然是没有好姻缘上门,也就不会碍着司棠扬名。而生病是继母无法决定的,外人便无法指摘。   用了原主身体,为原主完成心愿,但司梨可没有回京城和她们玩心眼的心思。这样也好。   看完信再看青羽表情,司梨就看懂了她快被气死的内心,故作黯然地火上浇油道,“青莲回京了,我身边只有你了。青羽,还要劳烦你帮我削土豆皮和烧灶,等做出来了好吃的,我第一个给你。”   青羽咬牙道,“那就多谢小姐了。”一句话,几乎是从她牙缝里挤出来的。洗完黄瓜要洗土豆,吃完黄瓜要削土豆皮,刷完碗盘要烧灶,就算十年前她还没做小姐婢子时都没受过这种罪!   司梨躺在藤椅上悠哉得很,再点开系统面板,成就点成功突破了0,数字变成了10。只是相对商城起步100的数值,买好吃的仍旧遥遥无期。   心里有气,司梨狠狠戳了两下图片上看起来就软糯香滑的牛蹄筋两下。   【系统:新手权限已使用,一折购买“健康牛蹄筋”x1,商品已发放。扣除十点成就点。】   司梨手掌从虚空穿过,手心躺着一块油纸包裹的牛蹄筋。牛蹄筋个头不大,一口能吃完的三厘米不到的长宽高配上它高昂的价格,无比令人心痛。   十点成就点还没捂热乎,就没了!   化悲愤为食欲,司梨趁着小雀和青羽都去了厨房,揭开油纸包。商城宣传图倒是没有作假,温热的蹄筋剔透软弹,顺着蹄筋纹路有油光酱汁滴落在油纸上,凑近闻还有一股像卤牛肉似的淡淡酱香。   买都买了。司梨犹豫着将蹄筋送进口中,一块实在太小,想珍惜地一点点吃都不好下嘴。   入口和想象中一样软糯,蹄筋特殊的肉香一瞬间在口中化开,比果冻柔滑得多的蹄筋顺着舌尖滑落,下意识咀嚼时还能咬到蹄筋筋络,筋络劲道弹牙,带着中草药的香气并不让人难受,反而十分惬意享受。   身体的疲倦如潮水袭来,司梨裹着薄被慢慢睡去,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日上三竿。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8 ○. C c   昨夜应是小雀将她抱回了房间,醒来司梨感觉精神百倍,联想“健康牛蹄筋”的说明,她的好精神来源于哪里十分明显。   东西是好东西,就是太贵了。   如今可学习的菜谱是三个一星菜,司梨看过配料,两个点心还需要另外去找厨房要食材,只能先从狼牙土豆做起。   狼牙土豆是一星菜,视频分为备菜和炒制两部分。视频要求的土豆条形状司梨切起来相当艰难,而切不出符合要求的土豆条形状,无法看炒制部分,做菜进度一时陷入僵局。   小院里的伙食从黄瓜变成土豆,好在宁朝的土豆不知道是绿色无污染还是品种的缘故,味道格外香甜浓郁,不管切的有多奇形怪状,上锅蒸熟压烂,调点酱油和盐就是现成的奶香土豆泥。   咸了加土豆,淡了加酱油,和几种调料一个加不好搅拌后就会翻车的凉拌黄瓜比起来,土豆泥总能找到恰好的平衡点让人马马虎虎吃进肚子。   吃完第三顿土豆泥,青羽已经练成了被司梨抓到干完活立刻消失的特殊技能,导致出现下一次被司梨抓住时派的活计更多这一恶性循环。因此,王管事踏进小院时只看到两人。小雀正抱着大碗吃得香甜,司梨刚吃完土豆泥收了碗,又拿刀切起土豆块来。   “这……”王管事有些不忍,上前拦住,“小姐,偶尔佐餐调剂便罢了,米面皆有,何必受罪吃这些?”   司梨一时茫然。从原主记忆里翻找一圈才知道,当下富人都觉得土豆玉米番薯这些粗糙作物和麦皮没脱干净的麸麦差不多等级,除了实在太穷的家庭,无人以此饱腹。   再看王管事闪着泪光的眼睛,呃……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不过,对小雀来说倒真是无怨无悔地跟着她吃苦,等她练习有了眉目,就带小雀出门下馆子。   打定主意,司梨笑笑,“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再做一碗,管事尝了就知道了。”   手起刀落,几块土豆应声而分,一天多时间里始终没出现的系统提示忽然毫无征兆地响起。   【系统:恭喜宿主达成“初级勤奋:一天内切完一百个土豆”成就,奖励菜谱“K记土豆泥(伪)”已解锁,请宿主继续努力。】   --------------------   作者有话要说:   梨梨(碎碎念)咸了加土豆,淡了加酱油。面少加水,水少加面……咦,做多了?青羽,开饭了!   垃圾桶青羽:怀疑人生。 第8章第8章   一天切完一百个土豆是什么鬼的成就啊?!这只是初级勤奋那高级是不是要把人累死?   不过,那可是K记啊。学生时代吃过不止一次的K记在这异国他乡成为了难得的一个熟悉存在,明知道王管事还在,但这个古怪又亲切的菜谱名字还是司梨像做梦似的点开了系统面板。   在空星和一星菜谱之间,一个半星菜谱突兀地插了进来。灰色的未学习印记打在菜谱图案之上,司梨点击的一瞬间就被弹出的视频吸引住视线。   和凉拌黄瓜的教学视频不同,这次画面里虽然能看出还是之前那位厨师,但明显条件还没有那么好,砧板和调料罐都显得陈旧破烂,解说一开始便说明道,“牛奶、黄油、黑胡椒和蚝油暂缺。”   只有糖和酱油的土豆泥和司梨此时手边的材料几乎完全一致,她改变了为节约时间让王管事品尝而直接将土豆块上锅蒸熟的做法,跟着女子一起静下心来将土豆块切片,再切碎。   酱油浇在掺了糖经过一次次搅拌挤压成型的土豆泥上,淡淡的红褐色像是给土豆泥挂了一层糖壳,乍一看卖相倒是极为接近K记售卖的模样。   【系统:叮咚,一碗粗制滥造但奇迹般没有失败的K记土豆泥(伪)已完成,成就点+1。】   司梨和女子几乎同时停手,装盘后,视频并没有停下。司梨听到女子一直平稳冷淡的声音有了些颤抖,她舀起一勺土豆泥,含笑的声音不知为何在司梨耳边格外清晰,“真好吃。”   方才视频里女子明明是笑着的,司梨却鼻子发酸。隔着系统面板,她忽然很想见见这位大厨。视频里女子的穿着与司梨在宁朝看到的风格相近,或许只有同为穿越者的人才能明白,在这个陌生时空里那种想家的冲动。   视频弹窗消失,土豆泥菜谱上浮现着两节可选视频和一段关于菜谱的注解。视频一个是显示“已学习”的空星视频,一个是仍显示“未学习”的一星视频。想来这道菜的半星就是因为它存在两种做法,同一道菜如何从空星变成一星,这对只能保证做空星凉拌黄瓜不翻车的司梨来说,很有借鉴意义。   若是能明白其中关窍,新获得的三个一星菜谱她也有了尝试的底气。但司梨此时并没有点开一星教学视频,反而看着系统注解发呆。   【K记土豆泥(伪):██曾经一天切完一百个土豆后用来满足口腹之欲的小吃,古怪的名字在██坚持下始终不曾更改。由于做法与原版不同而打上伪的标签,但口味香甜浓郁,深受孩子们的喜欢,曾是██童年回忆里最美味的食物之一。空星本菜品食用后一刻钟内可增加10%饱食度,一星本菜品食用后一刻钟内可增加10%孩子亲和度。   提示:由于宿主当前厨艺等级过低,本菜品制作中增加30%制作者负面情绪唤起可能性,请谨慎进行制作。】   系统面板上菜谱的注解中有三处被涂掉了,司梨隐隐有些在意。   “小姐?没烫到吧?”   关切声将司梨思绪打断,王管事按着她的手将碗放下,忧心道,“头晕吗?”   司梨摇摇头,看一眼站在王管事身后拿着空碗跃跃欲试的小雀,将碗递给王管事,“管事尝尝。”   一碗土豆泥做得少,一团凝在碗中被深琥珀色的料汁浇透,折射着窗外偏斜的阳光,乍一看仿佛京中糕点铺子里摆着的精致糕点甜品,和聊以充饥的贱价作物并无关联。   本着由凉拌黄瓜而来的信任,王管事舀了一勺入口,顿时惊喜道,“我还当旁人说的当初京中风靡土豆宴是假的,若谁都能做出这个味道,那哪会有人嫌弃土豆呢?”   司梨抿嘴笑笑,接过小雀的大碗稍稍拌了半碗土豆泥,离开了教学视频的引导光靠自己记忆摸索调料比例,失败品的注解不出意外地出现在了碗上空。   小雀仍眼巴巴看着王管事手中那一碗土豆泥,司梨按按额角,终是没忍心让她吃这个失败品。正好青羽听到王管事来小院的动静急急赶了回来,一踏进厨房门就被司梨抓住,“今天也累了,青羽,我和小雀出门松散松散筋骨,晚食提前做好了,你之后记得热了吃。”   顶着王管事的眼神,念及她这两日寻人打听调职时旁人提及的绕不开的庄子管事点头,青羽只能上前端起碗,硬着头皮点点头,“小姐早去早回。”   出门时下午的阳光已经没那么暖和,司梨带着小雀脚步不自觉地往官道上走去。过了中午的饭点,官道两侧小摊生意明显淡了许多。除了山上的广济寺和周边几家农庄外,此处的确有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稍微再赶赶路就到了京城或广济寺,鲜少有人在傍晚将近时没有落脚处却愿意在外饮食,这是人之常情。   放眼望去只有两三家摊子还开着,却也是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的模样。司梨顺着官道走到山下,远远看了一眼半山腰上原主落水的水潭处,深红枫叶层叠尽染,半点看不出当日令原主感到的绝望可怖。   山脚下瓦房食肆里的小二搭着手巾笑嘻嘻出来招呼客人,“姑娘第一次来?路过还是上山?不是我吹,我家的斋菜和山上不苦大师的手艺不相上下,不信您吃过就晓得。”   食肆自家人做的广告司梨自然是不信的,不苦大师的斋菜闻名京城,据说宫里都十分喜欢,这家店要是能做到不相上下,不苦大师不是白瞎了名头?司梨轻笑着摆手要走,忽然瞥见不远处前日吃过的炸豆腐摊前摔出一个人来。   像是撞到了腿,那位灰衣姑娘撑着地半天没起来,司梨见过的老人拎着板凳冲出来,气冲冲地把板凳往姑娘身边一摔,骂道,“不想做就别做,吓唬谁呢?!没良心的东西,一天天不知道背后打什么鬼主意,好心好意救你,你这丧门星就这样对我们一家!翠翠晚上回来还要吃饭的,你想累死我老头子不成?”   板凳没有砸到人身上,但溅起的尘土糊了她一脸。灰衣姑娘好像没有听到老人无礼的指责一样,沉默着扶着搭在最外面的炉灶站起,默默擦了手,重新拎起菜刀。   “要是怕夜里不克化,还有冰糖山楂葫芦和冬瓜糖,您买回去甜甜嘴也是好的。”食肆小二说了两句自家吃食,见司梨没反应,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咂咂嘴,“听我一句劝,您呐,可别管这事。黄老头就是嘴坏,干不出别的。只是孟姑娘摔那一下,怕是伤了手,也没那力气再做秀才豆腐,去他们家吃还不如来我们家呢。”   司梨是第二次听说秀才豆腐这个名头。原主年纪小,没见过几个女官和女学子,记忆里最有名的似乎就是五六年前追封大学士的一位因山难去世的知府。司梨有心多问两句,“但这位老伯嘴巴太坏了些,丧门这种话,也太伤人了。”   小二摇头道,“姑娘不晓得。孟姑娘家里一个人都没了,去年千里来到京城,要不是黄老头拿棺材本救了她,哪有她今天?黄老头先前是想让她嫁给自己儿子,也算添门亲戚,谁晓得正说着婚事,小黄出事瘸了腿,这下他看孟姑娘哪里能顺眼?”   正说着,另一个小二从食肆里出来,听到话头哼了一声,“说得像孟姑娘看他能顺眼似的。人家是秀才娘子,还指望以后考上进士呢,哪看得上他家那鳏夫懒汉!”   原来秀才娘子并不是因为秀才豆腐而得名,在没有义务教育的古代考科举可不是件容易事,司梨再看那位孟姑娘时已经带了些惊叹。   孟姑娘手下不停,正笃笃切着萝卜,遥遥看去,每片萝卜好像都是同样的薄厚。她看面相也只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却又考了科举又有厨艺,实在是厉害。   司梨往食肆里走的步子顿住,脚下转了个方向,将腰间青莲的荷包解下来递给小雀,“小雀,给你去买个糖葫芦,然后我们回家。”   小雀没明白说好的一起出门吃好吃的怎么变成了她一个人吃,接了钱袋跟着小二进门,很快又跑回来,将糯米纸包着的晶红山楂球递到司梨嘴边,“小姐先吃。”   说着,司梨就被塞了一个温热的油纸盒子,“这是什么?”   小雀一本正经道,“上次小姐带我吃了那家的炸豆腐,今天我请小姐吃这家炸豆腐。”   司梨哭笑不得之中,又有些暖心。她愿意对小雀好一是因为小雀救了原主,相当于给了她附身活下来的机会,二是小雀的大力气听话的确对她有用,当初说的有她一口汤就会给小雀一碗饭是她的真心话,并没有指望小雀回报什么。但小雀不仅回报了,还令她忍不住想对小雀再好一点。   “那我就不客气了。”司梨打开油纸盒的盖子,扎了一块豆腐,趁小雀咧嘴笑的时候迅速塞进她嘴里,“先帮我尝尝,剩下的我们回去吃。”   “唔唔!”   --- 第9章第9章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捌_0. c_c   路上遇到的这个小插曲很快被一行人忘却,策马赶回皇城。江衡云刚将马鞭和缰绳交给内侍,就见江朗迎出殿门。   江朗看到江衡云的脸色就知道事情没成,不由问道“衡云哥,你究竟是想找个什么样的人?”   “尚膳监一个新来的小太监,尚食局调任的一个司膳女官,今天又专门跑去见了被外派采买的光禄寺小吏。”他扳着手指细数一遍,好奇地凑到近前,低声道,“你就告诉我吧!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你这个太子殿下,再找下去,我爹都要问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江衡云目光停在他身上,直到江朗不自在地别过眼,才道,“其人本身无关轻重,我手下还缺一个司膳属官而已。叔父若问,直说就是。”   “不想说也不必这样哄我,若真缺个属官,消息放出去当天你这东宫门槛就能被踩平。”江朗露出一个牙疼的表情,委屈道,“你这样还不如不说,我更想知道了。这些人有男有女有太监,年龄也差得挺大,除了都是前两天上任,连个共同点都没有,简直就像是不知道该找什么胡乱抓的。”   “确实如此。”江衡云点头赞同,一直在殿中候着的内侍适时上前递上木匣,揭开盖子,匣子里之前的酸醋味道已经散尽,里面仍然空空如也。   江朗被他这云里雾里的回答弄得发蒙,索性另起一个话头,“娘娘留下的这个匣子多年没见你拿出来,怎么最近忽然每天都要看一次了?人说书中自有黄金屋,难不成匣中也有颜如玉?”   江衡云啪地合上木匣,淡声道,“你该走了。”   江朗垮了脸,扁着嘴长叹一声,“真无情,早知道就不等你了,有这时间我还不如去找翡妹妹下棋。”   “阿朗。”   江朗背后一紧,“别催、别催,我这就走。”   东宫的波澜隐在一片平静之下,京郊庄子上,司梨面对着来自王管事的狂风暴雨,笑容颇有些无奈。   “小姐!你对自己上点心吧!这火烧火燎的,万一被烫一下,你这细皮嫩肉的还能不能要了!拦着奴婢不去干活,自己却冲进去,你说说你!”王管事一通数落,气得气都快喘不匀了。   司梨听得出她话里的关心,低着头一句也没反驳。这次意外是锅里没干的水渍遇油迸溅,加上她掌控土灶火力尚不熟练,让锅里烧起大火才让系统判定影响了她人身安全。看系统这小题大做的样子,明显是谁出事都不会让她出事。   最后小厨房里火也只烧了不到一刻钟,离真的发生火灾危及生命安全还很远。等她想起来用隔绝空气法扑灭火苗时,小厨房里已经只剩下点点火星余烬和黑烟,盘点下来什么都没烧坏,只是看起来到处都是焦黑痕迹十分吓人,好像遭了大难。   见司梨半晌不说话,王管事虚点几下她的脑门,又是气恼又是心疼,“现在知道害怕了?正好先前说换院子,今日就定下来吧。秋水院和聆桃院都是离大门和大厨房近的,也清净,小姐随我去看看哪个喜欢,让人收拾出来今天就能搬进去。”   司梨点头应下,让小雀和青羽在小院里收拾东西,跟着王管事去看了两个院子。王管事挑出来的两个院子看得出用了心思,虽然不如之前院落大且幽静,但的确离大门近了许多,院落干净看得出时时有人打扫整理。   “就聆桃院吧。”司梨没花多久就定了下来。两个院子条件差不多,但是聆桃院门前有一棵桃树,院中厨房也比另一个大许多,十分可心。   王管事严肃道,“小姐决定了我也就不说别的了。但之后要研究斋菜或者做些旁的开火,身边一定要有人在,免得出了事后悔莫及。”她本想提醒大小姐身份娇贵,何必做这些事。但转念一想,既然夫人已经不打算让小姐回京,在这庄子里总要生活,还是别让小姐明白这些为好。   司梨虚心认错,“以后不会了,让管事担心了。您如今是双身子要注意些,还是快快回去歇着吧。”   王管事叹口气,将事情安排给下面的小管事这才慢慢离开。司梨一回小院,就看到青羽站在旁边指指点点,小雀拿着包袱忙得不停。   “对、对,还有这个,一起包起来。”   司梨挑一下眉,“青羽,来帮个忙,我们把剩下的土豆一起抬到新院子里去。”   青羽使唤小雀的声音一顿,回头僵硬地笑道,“小姐你才病好,怎么能让你动手?等收拾完东西,我和小雀一起抬就是了。”   “你说的也对……”司梨装出思考的样子,眼看青羽松了口气,柔声道,“我这身子是不顶用的。可管事说要我们今天就搬过去,小雀还要收拾东西,那只能青羽你劳累些了。”   见青羽表情扭曲,司梨善解人意道,“别怕,你洗好的土豆只剩半筐了。就是有些湿会脏了衣裳,好在我记得先前母亲遣人来量尺寸给我做的那件外裳还放在你那里,脏了直接换上就是了。我如今瘦了许多,左右也是穿不上的。”   那件秋季碧桃色缠枝纹的罩衣虽然颜色有些俗艳,但样式尚新,刚做好就被青羽说着好看拿走了,原主想着也不常出门见人便由她去了,司梨可不想惯她这毛病。衣服拿走了司梨不打算再要回来穿,但也不想让青羽继续占便宜。   青羽被挤兑得脸上又青又红。司梨重病醒来之后和原本的圆脸虚胖比的确是瘦了很多,但她和司梨身材相似,司梨瘦了,她可不就显出胖了? 第10章第10章   【人物:李秀荷(不可聘用)   详情:受雇于司家的普通厨师,人生中唯一不普通的时光只有跟随师父学习的三年,由于天资所限,并未学到其中精髓。   擅长方向:对于一个普通厨师你并不能猜测她在在家常小菜之外是否会有什么新想法,要求她精通某个菜系更是强人所难,但起码她不会生产黑暗料理。   厨艺:Lv.2(火候:Lv.1,刀工:Lv.3,调味:Lv.2)   好感度:20(主仆)】   人物信息面板直到司梨点了关闭才消失,但在此之前,李娘子发梢上的放大镜已经消失不见。没猜错的话,这就是之前解锁的人物查看功能,只是使用前提还需要再细细摸索。   李娘子很快整理好心情,揩掉眼角泪光,笑道,“瞧我,好些年没见像小姐这样有天分的人了,自己摸索着基本功都打得格外扎实,一时高兴得有些失态。”   她必然还隐瞒了些旁的事,她不愿说,司梨也不追问,只是笑着将凉拌黄瓜分了一圈,站着的仆妇们人人都尝了一筷子,自是满嘴吹捧不提。   大厨房里每日做的是客居在农庄上的客人、管事们和仆役们的三餐,简单闲谈片刻就到了中午做饭时间。李娘子望一眼天色告一声罪,陆陆续续赶来的仆妇们各自忙着,忙中有序,半点不乱,倒显得站在边上旁观的司梨有些多余。   一直到李娘子收拾了食盒交给仆妇陪司梨一同回去,司梨都没见到那个放大镜图标再次出现,只能遗憾告别,等下次系统再刷新出来好研究使用规律。   李娘子准备的午食是冬笋三丝、梗米饭并一碗冬瓜汤,量不多,但一菜一汤的标准相比之前青羽青莲带的剩饭已经是有所升级。司梨多要了两碗米饭带回来,正好叫收拾屋子的小雀停下来一起吃饭。   小雀夹了一筷子冬笋丝就眼前一亮,把盘子里的菜给司梨拨了一小半,“小姐,这个香,吃这个!”   系统显示的人物信息评价还是相当中肯的,司梨尝了一口,迅速察觉了李娘子的二级调味和三级刀工对一道菜的明显加成。   冬笋丝吸足了量并不多的肉丝的油脂,鲜脆之中多了些丰腴口感,菜里不论是酱油还是其他调料显然都放得不多,更凸显了食材本身的鲜味。切得和冬笋丝几乎一样粗细的香干香芹段杂在一起,香干豆类的酱香、香芹的独特脆爽香气和鲜美的笋味由些许油脂串联起来,每一口都是别样体验。   司梨曾吃过的冬笋三丝大多需加辣椒花椒等香料提味,并以猪油激发冬笋的鲜味,再辅以老抽白糖上色调味,以期让菜色不要太过寡淡。李娘子这道冬笋三丝却反其道行之,非但没有浓油重酱,反而炒出了些春日鲜嫩的滋味。   美中不足的是,或许是只有一级的火候把控拖了后腿,部分冬笋和香干被炒得有些焦干,失之细枝末节。   司梨自嘲地笑笑,她一个零级厨师,倒挑剔起二级厨子做的菜了。   小雀吃得却很开心,将司梨预估好的两碗饭吃完还嫌不够,可怜巴巴地等司梨再做一碗土豆泥来填肚子。   “要王管事之前吃的那种。”   司梨听着要求,喝掉最后一点撒了干海米的冬瓜汤,按按眉心,“你去送食盒回来,就能吃了。”   小雀快速洗了碗筷,准备走时折返回来,吹亮了火折子,表情一本正经,“俺给小姐把火烧起来就走。”   显然,早上的烧厨房事件对她还是有些影响,司梨乖乖接受安排,暂时做个只管切菜调味的厨子。   李娘子的人物面板从侧面肯定了司梨先前练习刀工能够升级厨艺等级的猜测,顺顺利利蒸完一锅土豆泥,司梨拿了小碗分别调味,等小雀从厨房回来,砧板旁已经一溜摆开了十个小碗。   “都是给俺的?”小雀惊讶问道。   司梨往手中大碗里加酱油的动作一停,听到系统播报完成后,好笑道,“这碗是你的,另外的你等会儿吃完给王管事、李娘子和陈大夫他们送去。”   除了陈大夫那边只有他和药童两个人,另外两人身边总有些亲近的仆妇管事,要送礼物就一起送,免得被人记恨。如今看起来她处境变好,实则不过是因为与这些人没有利益关系,都还愿意与她保持表面上的和平。背后没人撑腰,也没有足够的实力能让旁人低头,靠着这无根无据的亲近关系生活,总是要维护一二的。   小雀忙不迭上前接过大碗舀了一勺,舔了舔勺子,嘿嘿一笑,“俺就知道小姐对俺好!”   小雀忙于吃饭跑腿,司梨挨个开了门,查看基本收拾完的小院。正房的瓶中折了梅枝,角落里还有这一季新收的桂花放着熏房,新的被褥不再是缎面刺绣,普通的细棉布被面在晒在院子里,摸一摸就能感受到棉花的松软温暖。   只被褥一项,就比过去令人顺心许多。这时候司梨才有了些穿越到大家小姐身上的腐败快乐,不需要她多说什么,自有人处处安排妥当。忙碌几天练习厨艺的神经慢慢被温暖的被子捂化,不由得想再多歇一会。 第11章第11章   司梨是被小雀从厨房拉出去的。   小丫头慌得要命,“小姐,她她她晕过去了!俺真没拿洗土豆吓唬她!”   司梨没来得及放下手里刚成型的一碗土豆泥,就被这一声惊得手一抖。聆桃院只有主仆三人,小雀说的不是青羽,只能是今日新来的婢女翠翠。   王管事早上来道歉时就带着翠翠,说是青羽被夫人调回去了,翠翠是庄子里佃户女儿,性子好也读过书,才想着送她来司梨这里做事,若是不喜欢,换人就是。   大半天下来翠翠没踏进厨房一步,连青羽在时的表面功夫也不做了,气得小雀中午也没给她分饭。   司梨心知这不是继母新派来的眼线就是一个又要走的婢女,也懒得和她计较一时长短,谁知道才叫小雀去找她做点事,人居然就晕过去了。   总不会是准备闹出人命来陷害她吧?看继母过去伪善的行事风格虽干不出这种事,但也难保她这个眼中钉碍了别人眼。   司梨默默敲系统:有没有什么起死回生急救包、逢凶化吉解毒丸或者吐真剂之类的东西给我赊两瓶防身?   系统意料之中地没有回应,司梨踏进厢房房门,谨慎地站在歪靠着桌腿的翠翠三步远,“翠翠?醒醒?”   连叫几声没有反应,司梨翻了翻系统面板,只有孤零零一个虚张声势的菜品加成可以用,顿时有些头秃。   对面咳嗽一声,仰头望过来,“别叫了。”   淡淡的阳光照亮了“翠翠”的脸庞,脸色蜡黄、眼下青黑,神情难掩悲愤的少女容貌相当眼熟。   “怎么是你?!”司梨目瞪口呆之前,不忘点开她头顶浮现的放大镜。   【孟陶陶(可聘用)   详情:颠沛流离的孤女,敬文十五年云越省院试案首。   擅长方向:经义算学上天赋卓绝的普通厨师,基本功平平无奇,但对煎炸小吃有别样心得。   厨艺:Lv.1(火候:Lv.0,刀工:Lv.3,调味:Lv.1)   好感度:10(充满怀疑的陌生人)   说明:其他信息需聘用后查看。】   哔——的,怎么谁的厨艺等级都比她高啊?!0级的厨神不要面子的嘛!日子没法过了!   孟陶陶被司梨错综复杂的脸色吓了一跳,旋即一喜,“姑娘认得我?按这位小雀姑娘所说,与贵府签订身契的应是黄翠,与我无关。另按大宁律,我已有秀才功名在身,不能卖身与人,若是姑娘需要,我愿上府衙分说。虽不知是怎么来到姑娘家里,但孟某尚有要事在身,还请放我离开,恩情日后定有报答。”   早上司梨是见过翠翠的,此时翠翠换成了孟陶陶,其中定有猫腻。不管是孟陶陶和翠翠之间的纠纷还是翠翠和青羽的谋划,司梨都不想掺和,安安分分在庄子里生活,靠系统的菜谱赚钱回京城完成任务不香吗?何必自找麻烦。   见孟陶陶表露去意,条理分明,司梨爽快地点头,“秀才娘子所求自然——”   司梨话没说完,就被突然刷新的系统提示音噎住。   【系统:新手任务四:一位合格的预备役厨神需要拥有完整的后厨流转人员队伍,请宿主一日内聘用一位厨师。   奖励:兑换商城正式开启;惩罚:扣除宿主十两白银。】   司梨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荷包里还剩多少钱,青莲带来庄子上的私房钱不多,两次出门七七八八花下来,居然刚好就剩十两。狗系统一定是故意的!没了钱,别说开小摊在外面挣钱,连买点零嘴吃都做不到。   为了我的美好生活,只能牺牲你了,孟秀才!   孟陶陶脸上刚露出放松的笑容,就听司梨话锋一转,“不过,姑娘既然出现在此,定是黄翠背后作梗,你回不去黄记豆腐摊,之后该何处容身呢?”   少女言辞恳切,语气温和,正切中孟陶陶心中隐痛,但就她短短片刻接触下来,这位司姑娘处境也没有多好,她留下来不过徒添麻烦,反而害人。思及此,孟陶陶捂着还有些胀痛的后脑起身一揖,“我与黄家恩情已还,此去取了路引文书,自有我去处。”   司梨捕捉到孟陶陶脸上一闪而过的犹豫和无奈,但孟陶陶坚持要走,她手上其实没有旁的筹码可以留人,光靠忽悠,也得有外在条件让人相信啊!   等等。   司梨拉开面板,迅速对唯一的一个菜品加成点击使用,目标:土豆泥。   谈判忽悠中气势也是很重要的一点,要是在孟陶陶眼中她自带王霸之气,纳头便拜,这个任务不就是小菜一碟?司梨选择性忽略了虚张声势这个加成有50%的概率降低气势,反正也没别的办法,试试总比不试强。   孟陶陶看着司梨说着说着忽然吃起了手中的一碗土豆,土豆泥闻起来并不是很香,却让长期饥一顿饱一顿的肚肠传来隐隐的痛楚抗议。   她早上进城里书馆抄书研读,中午在炸豆腐摊上做菜算账,晚上还要负责黄家老小的吃食梳洗打扫卫生,一天天忙个不停,仔细想想,今天中午被黄翠骗来农庄门口晕倒后这段时间,竟是来到京城后最清闲的时候。   一碗土豆泥不多,司梨小小打了个嗝,没体会到加成的气势,反而有些撑到。   掩了掩口,司梨重新组织语言,郑重道,“孟姑娘此去定要科举,可开考之前总要生活。姑娘厨艺上佳,我正在学厨,之后还要开店,正需要姑娘。这里虽然现在不太好,但是你愿意留下把这里当成家的话,我会努力经营,定不会亏待你。身契是不必签的,姑娘在我这里来去自由,什么时候想离开,说一声就是了。既是帮我,也能帮你,你看如何?”   字字句句,比忽悠小雀的时候还空洞。司梨越说越心虚,只能祈祷系统给的加成靠谱些,不然错过这个厨师,她去哪里忽悠个厨师来做任务?   小雀不停地点着头,作证道,“俺家小姐对俺可好了!”   孟陶陶看着司梨一字一字说得认真,像有些不好意思,少女削瘦的脸颊腾起淡淡的红,唇边还有吃完东西的酱汁没擦去,更显得年纪小了。作为富户小姐,她的生活显然不够好,但受过磋磨的她仍然有一双干净的眼睛,吃着简单的食物眼中会有满足和欢喜。   若是娘亲还在,或许那个不曾出世的妹妹也会是这般模样。   母亲离世后,世间没有一个地方是她的家乡。可如今有一个人向她伸出手,告诉她“这里虽然现在不太好,但是你愿意留下把这里当成家的话,我会努力”。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连收留她、被夸成极善心人家的黄家都说的是“救了你你就要知恩,在我家就要守我家的规矩”、“科举?别做梦了,起来炸豆腐”等等。   司梨将手背在身后,自觉气势十足。落在孟陶陶眼中,却是她紧张到手发抖,连请求都带着小心翼翼。   虚张声势加成的50%降低概率可不是吹的。   孟陶陶心里软成一片,“是啊,我是要考科举的。”做梦又怎么样,她还活着,就不算是做梦。   孟陶陶始终没松口,司梨有些发慌,“之后开店时间自由,你虽然是当婢女进庄子的,但我真没看低你的意思,温书还是什么事,决不会拦着……”完了完了,就说这空口白牙哪有人会被忽悠成功,她又不是过去精通大饼学的老板!早知道有这个破任务,还不如早点把十两银子花了。   孟陶陶抹了把脸,改口道,“小姐,我不求旁的,有一容身之处就可。”   峰回路转,司梨有些发蒙。系统的加成忽悠人这么管用吗?   系统适时跳出提示。   【厨师:孟陶陶   聘用条件:包吃住,视工作内容上涨要求。   接受?是/否】   这简直是天大的馅饼砸下来,司梨怕一眨眼这个界面消失,迅速点了“是”。   【系统:员工聘用成功,新手任务四已完成,宿主新手引导已完成。兑换商城开启,员工模块开启。检测到宿主成就点超过10点,任务已刷新,请自行查看。】   情绪大起大落,以为完不成的任务忽然完成,司梨心情复杂,顾不上去看系统面板里出现的新功能,犹豫道,“你想好了吗?”   孟陶陶好笑道,“一口饭和一个住处,你总有吧?”   司梨脸上发烫,“自然。”   孟陶陶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那还担心什么,我的小姐。”   居然被比她小的小姑娘当小孩子了……   司梨不自觉想要捂脸,咳嗽两声退后,“我是司梨,这是小雀,孟姑娘可吃过饭了?”   婢女灰青色的裙子穿在孟陶陶身上有些不合身,她摇摇头,“不曾。不过这个不急,既然要留在小姐身边,黄家的一些事就要去处理了,我去去就回。另外,我名陶陶,姑娘来姑娘去地叫着,倒是生疏了。”   孟陶陶说着,整理了衣摆要出门,司梨转进厨房取了一碗之前做好的土豆泥递给她,“有些凉了,垫垫肚子,别嫌弃。让小雀跟你去吧,她在这里长大,熟悉得很,你也好有个帮手。”   小雀两边看看,跟着点头,“俺力气也大!”   “走吧。”才刚刚点头留在司梨身边,就被她们这样全心全意对待,孟陶陶满心酸楚地吃完土豆泥,没再多言,只是走前对司梨又躬身一礼,“会早点回来的,小姐别担心。”   小雀叽叽喳喳跟在她身边,“就是就是,早点回来好早点睡觉呢。陶陶,你什么时候再做秀才豆腐啊?俺和小姐上次去,都没吃到你做的。”   孟陶陶脚下一顿,声音有些哽咽,“回来就做。其实,不该叫秀才豆腐,而是状元豆腐。只是我还是秀才,拿着娘亲的秘方,没这个脸打状元豆腐的名号。”   司梨明白两个名字背后定藏着一段难言过往,不免唏嘘。   【系统:“虚张声势”加成:降低气势一刻钟已结束。】   ???   司梨满腹的多愁善感瞬间没了,只想大骂三声:狗!系!统!   --------------------   作者有话要说:   梨梨:多谢老板当年的忽悠让我积累资本家原始技能,看我酷帅拽邪霸,是时候收小弟了!   小孟:呜呜小妹妹好可爱好软萌好甜,我可以我愿意。   太子:?   ---   1-11章重新修了一遍,大概情节不变,不影响后续阅读,抱歉影响小可爱们阅读体验了呜呜。 第12章第12章   孟陶陶已经走了,司梨想解释都无从解释。好在之后还有很长时间可以相处认识,希望没给这第一个员工留下什么奇怪的小可怜印象。   新手任务结束,系统面板也发生了改变。   【唯一宿主:司梨   成就点:89   金钱:十两白银   任务:强制任务“阿梨的心愿”(剩余时间83天);“小试牛刀”(待查看)   员工:孟陶陶(厨艺Lv.1,忠诚度80)   厨艺等级:Lv.0   菜谱:空星凉拌黄瓜、半星K记土豆泥(伪)、一星狼牙土豆(未学习)、一星糕点未学习x2。】   练习了几天刀工,厨艺等级纹丝没动,系统没显示经验条或者熟练度之类的数值,一切只能自己摸索。想想之前看到的物价,司梨没打算去完全解锁的兑换商城自取其辱。权当没看见强制任务,点开系统刷新的另一个任务。   【小试牛刀:广济寺佛法会即将开始,寺外小吃云集,一位优秀的厨神预备役不能闭门造车,需要获得足够的名气。请宿主在佛法会当日展示五种菜品,并收获一百人认可。   任务进度:0%   奖励:随机菜品加成x1,一百两白银;惩罚:扣除一百点成就点。】   司梨:“我看你是想让我死。我哪来的五道菜去摆摊啊?”失败扣除一百成就点,好不容易攒下来的点数眼看就要变负,和明说失败就会死没区别。   【系统:宿主菜谱数量满足要求。】   没学会的菜谱跟没有有什么区别!   司梨头大如斗,之前还可去可不去的佛法会已经成了必选项,三天学会三道一星菜,简直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眼看天色不算太晚,司梨点开两种糕点的菜谱,视频弹窗没有出现,反而先前被灌输到脑海的记忆翻腾不休。   从学做糕体饼皮到调配馅料,原主一步步走来的痕迹清晰无比。记忆很快看完,眼前系统面板显现出糕点材料配比,扫了一眼,司梨不禁皱眉。   系统给出的配比和原主的经验几乎完全不同。   好在找李娘子要的材料齐全,司梨筛过三遍糯米粉,将粉分成两份,一份按系统显示配比,一份按原主经验分别调制捏团。   先按系统的要求用温水将两个柿子泡上,司梨剥开剩下两个柿子外皮压泥,按原主的经验调和两勺冰糖粉和面粉,一团橙红馅料散发出甜蜜的诱人气息。   做好原主版馅料,按系统方法泡过的柿子也可以取出来了,同样是剥皮压泥,加一勺冰糖水调和面粉,湿软的一碗馅料卖相不太好,糖水洒进去后无影无踪,只有柿子独有的香气飘散。   同样的裹馅流程后,没有原主的蒸糕模具,司梨放弃把糕团做成精致长方形,左右各六个圆滚滚的团子上锅开火。   水蒸气没一会就充斥了整个厨房,系统自带的读秒倒计时结束,司梨揭开锅盖。   【系统:叮咚,一锅糖加多了柿子没熟透的柿心米糕已完成,成就点+2。】   听到系统提示,司梨松了口气。   不是失败品就行。   不过,之前都是按一盘计成就点,怎么到糕点就变成一锅了?司梨有些后悔,应该分两锅蒸的。   【系统:成就点发放按食材处理及菜品制作流程完整性计算,与装载载体无关。】   你是系统你有理。司梨只当没想过刷分的事。   这次成功显然还是沾了原主的光,很多处理都是下意识完成,要真是过去的她,想搞定填馅都是个难题。   先尝的是按原主方法做的米糕。和司梨刚来到这里吃到的那半块米糕味道相同,尚热的米糕口感比之前更为柔软。   司梨再尝按系统配比制作的米糕。   糯米的粘牙清淡在这块糕点上完全不存在,暄软无比,和刚出锅的馒头相似,又有糯米独有的软糯口感。圆圆的糕体边缘咬开,柿子夹心缓缓涌出,介于曾经吃过的芝士夹心和奶黄流沙之间的流速将柿子的色香两点充分展示,还没吃就仿佛看到了丰收时节满树的红灯。   而糯米糕体裹着馅料入口的那一瞬间,有别于原主米糕中加糖突出的甜蜜,柿子原本的香甜被一点糖的清甜激发,滚过舌尖,直到吃完还让人念念不忘。   一小块米糕已经不知不觉吃完,吃了系统配比的米糕,司梨再无法对原主配比下的米糕说出好吃二字。越是对比越能品味出原主配比米糕中被糖压下的一点柿子涩意,更令人难以下咽了。   好歹也是做成功的第一道一星菜,虽然被系统配方碾压,但司梨并不想放弃它。有系统版米糕珠玉在前,司梨不好意思给自家员工吃不够好的原版米糕,丢了又可惜,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丢在脑后的品鉴系统。   是了,失败品凉拌黄瓜都能换十文钱,一道一星菜总能拿个一两银吧?新型致富路就在眼前。 第13章第13章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扣除的一点忠诚度在对话中没有明显表现出来,司梨并不想知道忠诚度不及格时会发生什么——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   夜色渐深,小雀烧了一锅热水洗漱,司梨挽着头发从隔间出来后,才看到孟陶陶一直紧皱的眉松开,“小姐要是打定了主意,明日去找管事前,我想先请教请教小姐的厨艺,也好做出门售卖摆摊的计划。”   计划?不过是系统所迫罢了。   不过司梨没把心声说出口,只笑道,“忙碌了一日,先休息吧。”孟陶陶的厨艺等级比她高,司梨已经做好了明天被嘲笑的打算。   柿心米糕的成功给了她自信,明天可能可以一次完成一星绿豆饼,两道糕点加一道凉菜一道小吃,再加上孟陶陶拿手的状元豆腐,怎么也够应付系统要求了。   孟陶陶不知司梨想法,跑了一日也的确累了,在厢房里沉沉睡去,梦中呓语都是“本小利薄,薄利多销”,真真是为小主人操碎了心。   夜色渐深,司梨惦记着品鉴系统的奖励,再次打开系统界面时,盘中糕团仍是先前模样,不曾改变。   “奇怪……”   司梨等了片刻,没等到系统刷新提示,只好关闭面板睡觉。   面板关闭不久,东宫长廊下的琉璃盏依次点亮,东宫主人披着夜色大步进门。   江衡云将披风交给内侍拿走,唤来一直候在宫门前随他一同进门的宫人,“明日阿翡起来同她说,孤去看过了,她要去广济寺听经,带上伴读一起孤便放人。”   “公主定会高兴极了。”宫人屈膝行礼,掩口轻笑道。   江衡云并没看她,等宫人起身,太子殿下修长的身形早已消失不见。   内侍抱着披风早早开了房门,屋内新沏的茶水拢了一层薄雾。江衡云拿起茶杯,瓷壁传来的温暖将夜风寒气驱散,随口吩咐道,“阿翡要去,贵妃一家就不必去了,给他们找些事做,别来碍人眼。”   内侍弓腰候着,一声都不敢应。整个皇城敢这样随意安排帝王皇子的,只有这位主子了。   见气氛迟凝,随江衡云出京察看过广济寺安排的属官笑道,“殿下不放心,陪公主一同去就是。东阳公毕竟年事已高,督管如此集会还需人在一旁帮衬,殿下在京中坐镇,总有鞭长莫及的时候。”   广华山上广济寺,今年的佛法会督管差事被贵妃娇缠着陛下讨给了自家老父,东阳公府多少年都没做过实事,连这个公爵头衔都是出了贵妃才保住,也难怪自家主子放心不下。   “柳儒,需要孤看着你做事?”   江衡云扫过一眼,钟柳儒作为跟随殿下最久的属官看出了他的烦躁,立刻闭嘴。   殿中静了片刻,江衡云按按额角,“匣生。”   内侍捧着木匣应声而出,匣中银光从木盖缝隙中泻出,比长明的琉璃盏还要亮三分。钟柳儒知趣地退出门外,时隔多日,木匣再次亮起,江衡云说不清对匣中菜肴是期待还是排斥,掀开了盖子。   之前丢出去的那张纸条随着匣盖打开飘落,潮热清甜的水雾缱绻地裹住手掌,江衡云怔了怔,接住纸条。   由匣中机械完成的纸条背后多了一行字迹,“自己做的饭,哭着也要吃完。”   人说字如其人,简单的十一个字,没什么风骨,懒懒散散地铺开,娇憨之态跃然纸上。字像是用炭笔写成,母后过去就喜欢炭笔多过毛笔,江衡云恍惚一瞬。   匣中银白色的金属制品洞开一个缺口,像是匣中之匣。水雾散尽,一盘糕团静静放在其中。软软白白的五个糕团挤在一起,莫名生出一股集市中挤挤挨挨的喧闹感来。仔细看才看得出糕团外表并不精致,江衡云甚至能看到糕团底部填馅时没注意留下的豁口。   这不是放在糕点格子或者玉盅里的精致作品,更像是民间学徒匆忙间完成的拙劣展示,表面光鲜,实际到处都是瑕疵。   江衡云扫了一眼方才贴着纸条的位置,琉璃之下的浅绿色小字没有像上次一样显示失败品,只有“通过/不通过”的选项等着他做出决定。   糕点味道着实一般,糕体敦实过硬,内馅糖味散去后留下的只有柿子的涩意,江衡云耐着性子吃完一个,沉着脸按下“不通过”。   “滴,意见接收中。”安静的宫阙中一声电子音响起,退到门边守门的内侍匣生不自觉抖了一下。 第14章第14章   司梨隐约听到孟陶陶笑了一声,整理了衣裳再抬头时,孟陶陶脸上一派平静,“看来小姐睡得不错。早饭我做了小菜,快起来吧。”   被抢了台词,司梨恍然有种孟陶陶才是此间主人的错觉。小雀端着热水从屋外进来,看到司梨张口就是,“小姐,你梦见啥好吃的了?”   司梨摸了把另一边嘴角,迅速将湿漉漉的可疑痕迹消灭,沉着道,“你看错了。”   早上的小菜是白粥和凉拌土豆丝,大厨房送来的菜不多,土豆被孟陶陶处理后显出别样的精致来。切成窄丝的红辣椒成为一盘土豆丝里唯一亮色,椒麻和淡淡醋香很是下饭,和寡淡白粥和在一处取长补短,让果腹的行为变成了一种享受。   吃过早食,司梨拿着菜刀,在孟陶陶注视下莫名生出一股羞耻来。零级厨艺和三级刀工,她仿佛是在班门弄斧。   “小姐?”孟陶陶疑惑道。   司梨定定神,提起菜刀,排除杂念,两个洗干净的土豆削皮切片,上锅蒸熟的同时调配料汁。   司梨意念一动,打开系统面板。孟陶陶昨日话说得委婉,实际就是要看她的水平,按厨艺水平来做售卖计划。那如今能做的菜色都要展示出来才行,昨日柿心米糕已经做过,今天便将另一个糕点做出来瞧瞧。   有了柿心米糕的成功,司梨的自信无比强大。   绿豆饼的工序相对柿心米糕繁复,熬绿豆沙、调和水油皮、面饼下锅,农庄上的小厨房里没有烤箱和烤炉,司梨只能按系统配比里提示的替代方法进行干锅烤饼。   锅中没有放油,纯靠水油皮和内馅出油进行煎烤,老式的大铁锅不具备现代平底不粘锅的优秀性能,只能隔一会拨一拨避免粘底。司梨拨了拨摊在锅中的面点,弯腰看一眼炉灶里的火苗。刚保持了炉火的旺盛,系统“滴滴”的提示音就催促着她快去看一眼锅。   起身时一块没放好的木柴从灶中掉下,司梨一手扶着锅铲,一手弯腰去捡木柴,还没碰到柴火,孟陶陶上前一步先将木柴捡起放回灶口,“我帮小姐看着火吧。”   司梨摇摇头,“快好了。我做完这个就停,后面还有你忙的呢。”   系统提醒的时机分毫不差,因柴火耽误的几秒钟让锅中最先下锅的绿豆饼边缘泛起深褐色的油光,一层又一层酥皮被炸至中心金黄,内里裹着的浸足了油的浅绿色内馅随着烤制反出油来。清淡的绿豆甜香和调和馅料饼皮的猪油香气相融合,勾得人心痒痒的。   司梨迅速捞起这块马上要糊了的绿豆饼,刚出锅的绿豆饼饼皮油汪汪的,有些烫手。司梨塞给孟陶陶一块,快速吹了两口气,烫红了的指尖捏了捏耳垂散热。   猪油的独特肥腻香气随着抬手绕在身边,靠着系统的倒计时提醒,司梨抢救完那块饼子,将其他绿豆饼铲出锅在放好了纸的盘中平摊铺开吸油。孟陶陶拿着绿豆饼站在旁边,心情有些复杂。   她看得出司梨的白案功夫相当生疏,调馅、看火、盯锅,每一步都仿佛险象环生,但司梨还是稳稳地做出来了成品。不得不说,有几分误打误撞的运气。   【系统:叮咚,一盘烤得不均匀并且馅料没熬够时间的绿豆饼已完成,成就点+2。】   听这次的评语,大概这盘绿豆饼是勉强及格的程度,不过司梨不在乎,美滋滋地拿起一块绿豆饼。   有了柿心米糕的那次对比实验,这次她直接按的系统配比做菜,想想昨天米糕的味道,绿豆饼如何就十分令人期待。   烤箱制作的糕点有很多,但干烤绿豆饼司梨还是第一次吃。牙齿对刚出锅时酥皮的酥脆最有发言权,绿豆饼捏的小,一口就能咬下半个,边缘单薄白净的酥皮中心灿灿金黄,咬一口还能听到脆响。绿豆沙经过熬煮搅拌和烘烤变得格外软糯,拌了猪油和白糖的老式点心馅料顺滑香甜,染得四周面皮都是豆类甜味。   真没想到,她也能做这样好吃的点心。   司梨选择性忽略了其中系统的帮忙,咽下最后一点饼渣,歪头看见孟陶陶拿着饼子发呆,不由问道,“怎么了?凉了就没这么好吃了。”   孟陶陶深深看了司梨一眼。方才的土豆泥口味醇香,手中绿豆饼调味精巧,尽管司梨的技术尚稚嫩,但瑕不掩瑜。母亲当年说谦卑行事、达者为师,是她看轻了这个小姑娘。思绪一转,孟陶陶道,“我在想王管事是个什么样的人。时间紧迫,小姐身份贵重,想做买卖还需说通管事。”   【系统:员工“孟陶陶”忠诚度+1.】   员工自觉主动做事是好事,只是她刚刚什么也没做,忠诚度怎么忽然涨了?司梨半天摸不到头脑,怎么也猜不到孟陶陶把系统的配方当成了她的功劳。   小雀被喊过来吃饼时皱着一张脸,“十、九……是十还是九?小姐,你记不记得昨天盘子有多少个?是十个还是九个?”   司梨一怔,猛地想起昨晚提交品鉴系统还没收回的盘子,心中暗叫不好。   孟陶陶回忆片刻,肯定道,“十个。”   “不是九个吗?”司梨出声浑水摸鱼,引开二人注意力,“来,先吃饼,吃完要去找管事的。”   美食当前,小雀果然放弃了思考到底有多少个盘子。司梨溜之大吉,躲在屋后,准备取了盘子后当作昨晚沐浴时忘拿回去来蒙混过关。   然而天不遂人愿,司梨望着品鉴系统整洁如初的圆桌,揉了揉眼睛,连飘落的纸条都顾不上捡,“我盘子呢?”   系统不至于抠门到盘子都不还了吧??   不止盘子,昨夜写过的励志纸条和糕点全都无影无踪。要不是司梨隐约记得昨夜半梦半醒间听到的系统提示,差点要怀疑昨天其实没有提交过菜品品鉴。再一看道具栏,一包外包装花花绿绿的跳跳糖还挂着“倒计时16小时”的牌子,司梨有些头疼。   她又不想做肝帝,要这个有什么用?   盘子没了,司梨悻悻关了系统面板,低头瞧见刚刚落在地上的纸条,翻过来一看。   大旱再来请她?什么意思?   司梨随手将纸条揣起,走出几步才反应过来。   垃圾系统,又在拐着弯骂她!夸人一句能怎么样吗?   不过,和之前的失败品空星菜被评价是垃圾相比,这次的评语听起来更像是一句玩笑。察觉到自己这个念头,司梨无声哀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熟悉了狗系统的讨厌,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孟陶陶正和小雀吃着饼闲谈,就看见小姐脸色不太好看气鼓鼓地回来,她顿时收了声。小雀迎上来,递给司梨一块绿豆饼,“小姐,吃饼。”   司梨如今看着和柿心米糕同星级的绿豆饼,大脑自动代换成了一个E级评分,哪里还有半点食欲。“你们吃吧。”   一星的合格菜品只能拿E,那A级评分岂不是别想拿到了?司梨只觉前途无亮。   【系统:请宿主积极完成任务。】   被监测到咸鱼念头的司梨恼羞成怒:闭嘴,还我盘子。   一份绿豆饼小雀和孟陶陶各吃了些,剩下九个带去见王管事。   司梨到时正是忙碌时候,王管事端坐主位理事,仆妇们的汇报从佃户村落里长的见面邀请到细枝末节的一匹布的采买,事务相当繁杂。本就是来麻烦别人,司梨不欲再添麻烦,就在门外等他们结束。   离开的仆妇们从司梨身边经过,大多屈膝行礼。也有人只当没看见门口她,司梨默默记下他们的模样,这大概是晓得司府内情的,之后要拿大小姐身份忽悠人,对这些人的说辞得更严谨些。   人走得差不多,王管事一偏头正瞧见少女亭亭站在屋檐下,顿时一惊,起身嗔道,“小姐来了多久了?怎好叫你等。”   司梨带着孟陶陶进门施礼,浅笑道,“我闲人一个,管事议事本就忙碌,再为我耽误,岂不是劳神?我新做了绿豆饼,改了部分方子,管事尝尝味道如何?”   “小姐的事自是要紧的,哪有什么费不费神的说法。”王管事亲亲热热地挽着司梨落座,目光扫过她身后丫鬟,顿了顿,又多看了一眼,迟疑道,“这孩子有些眼生……”   司梨接过话头,“正要说起,就被您一双利眼瞧出来了。这是孟陶陶,先前在黄家借住,您带来的翠翠是黄家孙女。昨日是我没做好,一时不察让翠翠换了人,也不知该去何处寻人,正犯愁呢。”司梨先摘出自己,至于是怎么换人,翠翠又为什么跑,就要靠王管事脑补了。   王管事脸色一变。佃户女儿来给小姐做丫鬟本是好事,这黄家应下又换了人,大宁私自买卖良家子是要吃官司的,简直是莫名其妙来的祸事。   压下心中对黄家和黄翠的恼火,王管事唤了人去取身契,转向司梨二人道,“黄家之事我自会与他们分说。既与孟姑娘无关,我将身契还了,不知可有去处?”万不能让她闹出事端来,王管事已经做好了被这位孟姑娘恶语的准备。   --------------------   作者有话要说:   烤饼最好还是不粘锅来做,普通铁锅分分钟糊锅,梨梨有系统开挂帮忙我们没有……by做面饼糊了一锅底超难洗的簌簌。 第15章第15章   “陶陶与我投缘,已经应了留下来。”司梨解释完,叹了口气,“我在庄子上身无长物,翠翠奔前程也合情合理。”   司梨说得含糊,落在王管事耳中就是良家子自愿做了丫鬟,此事便算是揭过,方才担忧的问题迎刃而解。她当即松了口气,瞧司梨更是顺眼。听司梨叹气自伤,王管事脸一沉,“允她伺候小姐已经是偌大前程,她还想做小姐不成?”   好一阵安慰后,仆妇带着昨日新收的身契进门。王管事展开一看,先前写的黄翠已经变成了孟陶陶,一时气极反笑,“好得很,在我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当真好得很!”   司梨接过身契,拍拍她手背安抚道,“管事莫气,不值当的。此事已了,还有件小事想请管事帮我参详。”   “哦?”   司梨将佛法会和出门摆摊的想法细细说了一遍,王管事大皱其眉,“不行!这怎么行?!”   庄子上佃户摆摊谋生她是知晓的,那点小利她看不上眼,但其中风里来雨里去的苦头和一年到头盈亏难论的不稳定性她清楚得很。相府小姐露两手厨艺是锦上添花的美谈,以厨艺谋生却是令人看低的丢人行径。   连着两声不行压下来。司梨抿了抿唇,“我知您担忧我行商贾事给父亲惹来非议。但如今在庄子上静养,吃药用度都要给管事添麻烦。我听阿棠说,书院里夫子倡导成年立业,还有几月便是我及笄,我也想做些能做的事。另则,我学厨所耗如贵价胡椒和器物,总不好都从公中账面走。”   司梨语气放得软和,姿态很低,落到王管事眼中,相当不是滋味。   她只想着丢脸和累及小姐名誉,却一时忘了大小姐和二小姐的处境本就不同。二小姐什么都有,挥霍起来也是理直气壮,而大小姐却处处退让,连多用些蔬菜米粮都心中不安,要想方设法想个赚钱的法子还上。   若是大小姐这样能安了夫人心,一直留在庄子上也不失为一个好出路。   王管事敛去怒容,温声道,“小姐这是哪里话,小厨房缺了什么,与我说便是。至于佛法会的事,我让人去办,小姐只当去上香玩耍,卖多卖少都不打紧,别磕碰着就是好的。”   至于司梨说的材料不走公账,完全没被王管事放在心上。小姑娘闺中玩闹,又能花多少银钱,总不会比二小姐当初更奢靡了。   司梨眨眨眼。既然王管事保证了司府的钱随便花,她也不好意思再推不是?   司大人当年赶考和置办家产,原主娘亲出人出财,真要按现代继承法论起来,这偌大司府当有她一半,司梨花起钱来半点负疚感都没有。   将绿豆饼留下,王管事点了一名小管事跟着司梨回去修缮厨房置办东西,临走前还叮嘱了一遍不要太过劳累。   跟来的管事叫王庭,七拐八拐地和王管事沾着亲,对王管事近些时候对大小姐的态度再清楚不过。背后无人照看的大小姐不过一个小可怜,想来也不会提什么过分要求,这趟差事实在清闲。   几人进了院子,司梨在聆桃院厨房外面圈了一片空地,声音还是软而怯的,张口却把管事砸了个跟头,“这里要一个烤炉和一个新灶台,再带一个小些的石磨和架子来,上面搭上遮雨棚。就是等泥瓦匠来了,在门边还要留个位置,这两日厨房要用的。”   顿了顿,又补充道,“不、不麻烦吧?”   王庭惊得半晌才回神,哪有人要东西这样理直气壮的?这位大小姐看着,也不像王管事说的那样柔弱无助嘛。不过他就是被派来为司梨做事的,再多的疑惑都得憋着,王庭点头表示记下,“那我先去喊人?”   司梨弯唇轻笑,“管事顺路的话,劳烦帮我找李娘子再讨些黑胡椒和牛乳……”   王庭头皮开始发麻,立刻打断道,“我会同李娘子说的,厨房的丫头再给小姐调一个来,免得我半点不懂在中间传话有错漏误事。”   说着赶时间去寻泥瓦匠,王庭急匆匆离开。背后司梨摊了摊手,“这就受不了了,啧。”   孟陶陶瞧出来王庭应对中的轻视,有些担忧,“他回去寻王管事,会不会给小姐惹事?十两银足够置办我们去佛法会的原料,因这个被王管事排斥就糟了。”   司梨笑而不答,拉着孟陶陶一起进厨房处理要拿来煮绿豆沙的绿豆。仗着别人看不见,她快速扫了一眼系统面板。成就点九十三点,还差七点就能再买一次“健康牛蹄筋”。为了两天后的大事,有必要吃点好的养身,指望陈大夫仅限于吃不死人的补药养身体还是算了,系统出品的菜肴改善身体效果拔群,除了贵没有别的缺点。   贵不是它的问题,是她的问题。   司梨放任自己回想一瞬那颗牛蹄筋像包着一汪酱香汤汁的软糯口感,站在砧板前只想做个无情的刷分机器。   手下的绿豆是昨夜泡好的,入手一片冰凉。要从中将泡发的绿豆和绿豆皮分开是一项枯燥的大工程,司梨手上不停,心思已经飘远。   系统“小试牛刀”任务要求获得一百个人的认可,准备的菜就必须大于一百道,要在食客多商贩也多的地方出头,商品不出彩可不行。   如今四道菜谱里糕点最方便卖,只需要背着挑子就能在人群里挤出售卖空隙。而像凉拌黄瓜、土豆泥和她还没学会的狼牙土豆得现做现卖,需要专门支个摊子在外,按花的时间和人流量分别一算,完成任务的重点还要落在糕点上。   “小姐,绿豆皮在另一个盆。”   司梨闻声仔细一看,摆在她和孟陶陶中间的木盆里,一堆去皮绿豆与一堆绿豆皮和去皮绿豆混合体泾渭分明。只有去皮绿豆的那堆是孟陶陶的,另一堆杂在一起的是她的。孟陶陶显然是看不下去,才出声提醒。   “失误、失误。”司梨收敛心神,认认真真重新分了类。   小雀自告奋勇去打水不在,身边孟陶陶低头剥着绿豆皮,安静得好像不存在,司梨总有种忠诚度又要下降的感觉,忍不住出声打破安静的气氛,“光拉着你帮忙,都没说去集会上你卖什么。这次赚的钱分你三成怎么样?不是我要独占,但小雀也出了力,也该给她一份。你要是觉得不好,我们再商量。”   “小姐已经安排了石磨,不是猜到了吗?”孟陶陶手下不停,“多劳多得,我再分少些也是应该的。我既应了小姐留下,就不会食言,小姐是在担心什么?”   司梨被她点破心中忧虑,顿时呛了一下,“没、没有。”孟陶陶停了手望过来,在她认真的眼神中,司梨鬼使神差地放弃了转移话题,说出了心里话,“我不懂的有很多,不论现在以后,若是做错了,或是什么你觉得不对,大可说出来,别在心里憋着。不仅是你,小雀也是一样。”   孟陶陶笑了,“好。”   虽然她再没说什么,但司梨隐隐感到孟陶陶更放松了些。   有孟陶陶帮忙,一锅柿心米糕和一锅绿豆饼几乎是同时开火,用时比之前快了不止一点。之前成功过一次,司梨这次做糕顺畅许多,盯着烤绿豆饼的锅,甚至还有闲心动动另一锅的炉火。   转头看火时司梨瞧见孟陶陶从怀中取出一包粉末,倒了一点进小碗用水化开,粉末入水变红,煞是好看。   “这是茜草汁,茜色粉买不起,土法子熬出来茜草粉也能用。”孟陶陶解释一句。   茜草司梨是知道的,著名染料,由于出其中红色提纯难,价格高昂也可以理解。“但,我们用染料做什么?”   “自然是题字。”孟陶陶一边搅拌,一边出声问道,“小姐,我们的点心摊子叫什么?”   司梨一时被问住,她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   从被系统逼着做菜,到赶鸭子上架要去参加集会,一直都是系统在背后推着她向前,起名字这种没有系统奖励的事,根本不在她的思考范围内。而抛开系统,司梨向来也很有自知之明,创立字号品牌对一个只有零级的厨师来说实在有些遥远。   但不想要吗?想的。   系统倒计时提醒音响起,司梨下意识揭开锅盖。白白胖胖的糕团出锅,孟陶陶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管笔,蘸了碗中深红水色,执笔望过来,“小姐?”   司梨顾不上听系统提示她又获得了多少成就点,穿越后的一切在眼前一幕幕闪过。就好像众人皆知的皇后的栖云楼,这个糕点摊子会是她在宁朝留下的第一个痕迹,系统不会止步于京外农庄,她也不会。她莫名生出一股期待来,轻声道,“往来居。”   往事不可追,来者亦可思。开四方门,迎天下客,这就是她对未来的期许。   孟陶陶念了两遍,在糕团上一笔一划写下字迹,浅红的水色很快浸透外皮,让白糯可爱的团子变得雅致起来。   “小姐,人来了!”王庭的喊声穿过庭院,司梨和孟陶陶对视一眼,笑了,“嗯,还缺个饼模。”   --------------------   作者有话要说:   梨梨:茶里茶气扮可怜,启动材料GET√   抓壮丁的工具人王庭:感到身体被掏空。   ---   这里的茜草(RubiacordifoliaL.)和染色茜草(欧茜草/洋茜草RubiatinL.)不是一个东西,同属茜草科,用来取色的都是根茎。中医里茜草可以入药凉血止血,目前药典里是用的茜草而非欧茜草。   另外查到有说茜草致癌,查到论文里只是表示对人体存在潜在毒性可能,没有明确定论,所以暂时在书中还是认为茜草是没有问题的。不过为了小可爱们健康考虑,不要自己去搞茜草吃(?   这个资料有问题的话请小可爱指出哦~谢谢~   ----   小标题诗句是白居易。 第16章第16章   孟陶陶在刚出锅的绿豆饼和糕团上都写上了新鲜出炉的“往来居”大名,各留下两个,其他的分发出去,刚巧便宜了带着匠人和厨房仆妇回来的王庭。   糕点虽做得多,分到每个人手中只有一个。白糯精巧的点心看起来与铺子里卖得也不差什么,泥瓦匠学徒们珍惜地拿手帕包着放进怀里,忙忙碌碌地量起厨房外尺寸。领头的泥瓦匠拿着饼子咬了一口,眼睛一亮,赶忙把剩下的揣进怀里,夸道,“司小姐手艺真没得说,难怪要用大炉子。”   王庭有些不以为意,暗笑乡下人没见识。将不大的一块米糕三两口塞进口中,王庭顿时一愣。他是个粗人,说不出这米糕哪里好,但吃起来比柿子香甜,比糯米糕适口,吃完才开始后悔怎么就吃得那般快。   但因贪嘴让他向大小姐开口,自诩管事手下干将的王庭是不愿的。后日就是佛法会,不说广济寺不苦大师的素斋,单是集会上出京做生意的别的小吃糕点就数不清,足够解他的馋。   厨房里,土豆上锅蒸熟还需要些时间,趁着间隙检查一遍厨房派来的仆妇带来的黑胡椒、牛奶和李娘子附赠的其他调料,材料过于齐全,司梨有些惊喜地弯了弯眼睛。   送东西来的仆妇笑成了一朵花,“娘子听说小姐要用,怕有短缺,让我都带来些给小姐瞧瞧能不能用上。小厨房毕竟东西不齐全,小姐要是有急用的便直接过来。”   一道凉拌黄瓜能换来这样的善待是司梨没想到的,“就怕李娘子嫌我烦呢。”她笑着应了一声,把找李娘子学基本功提上日程。   说白了,系统属于开了挂揠苗助长,只有她自己学到的才是真的。她现在照猫画虎半懂不懂,看起来厨艺上升,实际水平从没变过。要做出被系统认可、不再被系统品鉴时嘲讽的菜品,恐怕只能脚踏实地慢慢学。   不过,最快也要等佛法会结束,她才有机会去搞懂系统视频和配比背后的原理。   熟透的土豆捣碎,少许牛乳滴入,淀粉、胡椒碎和蚝油加水混合在一起形成了具有独特风味的料汁。一股似吊好的鸡蓉高汤般醇厚鲜美的香气渗进满室土豆香里,司梨深吸一口气,几乎为这古代真材实料熬出来的蚝油鲜美倾倒。现代蚝油能加十分之一的蚝汁已经是良心商家,一勺下去鲜味平平,哪里能和这半勺就化出来一整碗鲜美的蚝油相比。   【系统:叮咚,一碗胡椒和蚝油加多了且土豆蒸过头的K记土豆泥(伪)已完成,成就点+2。】   这道菜空星和一星的差别只在调料,司梨听到成功的提示毫不意外。只是系统响了一声后就持续装死,只当司梨后面做好的几碗都不存在。司梨叫了两声没有回应,只能遗憾叹气,看来这样刷分也不行。   小院里学徒们已经拿着墨斗和白灰在地上画出了大致范围,司梨带着小雀将新做的土豆泥分发出去,“给大家垫垫肚子,要是渴了,厨房还有水备着。”   炉灶需要做成什么样司梨一窍不通,全权交给了孟陶陶。孟陶陶在泥瓦匠拿来的图纸上落下最后一笔,上前接过司梨的位置,“小姐歇一会吧。”   吃食拿到手的泥瓦匠一行连连道谢,吃得畅快。事情没结束,王庭守在院子里没走,也分到一碗,尝了一口,忽然想起家里才四岁的孩子,这香甜鲜美的,最讨孩子喜欢。   找司梨讨第二碗带回家的念头正转着,他忽然听司梨笑道,“歇什么,快吃,土豆泥吃完还要等你来帮我看油锅呢。”   王庭不敢置信地看一眼手中小碗。   这是土豆?!土豆不都是又干涩又没什么味道的吗?   想到自己和自家猪吃一样的东西,王庭脸色有些难看。吃得正欢的泥瓦匠一行手停了一瞬又端着碗继续吃起来,王庭却再吃不下去了。   这个大小姐,怎么能、怎么能拿这种东西骗人吃!   司梨一转眼看见他难看表情,诧异道,“管事要是噎着了,要快些喝醋缓缓。”不等王庭开口,又道,“庄子上不知有没有木匠,我想做几个木头饼模,还要麻烦管事。”   泥瓦匠将碗底刮干净,抬头道,“找别人干啥?我就能做,小姐要是对木头没要求,明天就能给你送来。”   “那就辛苦了。”司梨有些惊喜,抛下王庭,转去泥瓦匠旁边细细说明饼模样式。   王庭留在原地一句话都没说出口,方才他没噎住,眼下却感觉有些噎了。   如今时间紧迫,可用的资金又不多,需要脱模还带印花的饼模做不来,但让孟陶陶画好图案,找泥瓦匠出力做印章却是没问题的。   梅花莲花一对,福禄寿喜一套,往来居招牌刻一对阴阳刻法的,再加上普普通通的方形圆形饼模,就足够用了。   被充分利用的孟陶陶在旁边按着司梨的说法快速画了图案出来,泥瓦匠看完,有些为难地挠挠头,“不是我不做,但毕竟不是专门吃这碗饭的,这个花太精细了实在做不来。其他的都没问题,加上我徒弟还能再刻多两个方便小姐用,阿福!”   其中一个学徒应声过来,有些紧张地缩着头,“师、师父。”   泥瓦匠和他小声说了几句,学徒揣好画纸,泥瓦匠扳着手指与司梨算账,“六个章子和两个框框模具,木头我出,尽量给小姐选好的,明天早上开工的时候一起带来,一共一两银,真没多收。”   王庭抬了抬眼皮。这个价格明显贵了,但他没那个好心去提醒不问俗物的大小姐。   “那就一并记在这次活的账里吧,结束之后小王管事会与你们结的。”   司梨眼睛都没眨,泥瓦匠报的价若是好木头自然不贵。她又不出钱,随便他要多少。   王庭张了张嘴。她不是最不给人添麻烦的吗?怎么和他想的自己付账发展一点都不一样?   说定了炉灶和饼模的事,司梨拉着孟陶陶回厨房,在一个厨艺不错的人眼皮子下用油锅,总不会再像上次一样烧了厨房。   出师未捷的狼牙土豆终于重新踏上试验场地。   刚才做土豆泥时司梨顺便切了狼牙土豆的土豆条,边角料一锅蒸了土豆泥,剩下的过水沥干,只等下锅。孟陶陶不知道司梨烧厨房的过往战绩,守着油锅有些摸不着头脑。   司梨先前还以为做两道一星糕点时系统自带的倒计时是原主记忆经验所附赠的,在做狼牙土豆过程中看到提示,一时还有些回不过神。   一星菜的制作里,像游戏读条一样的系统倒计时浮在锅上空,随着时间变化读条逐渐被填满,也就到了系统倒计时提示响起该进行下一步的时候。每一个步骤都带着读条提示,司梨只需要盯着读条进度按部就班就行,操作简易程度堪比手机做菜小游戏,比傻瓜还傻瓜。   要不是手里的土豆条和眼前的油锅都是真的,司梨差点怀疑这是个小游戏。   一时间,司梨对先前找李娘子学基本功的想法产生了怀疑,要是所有一星及以上菜品都有这样一个傻瓜式辅助,她还需要什么厨艺?!   【系统:叮咚,一道糊了一半并且孜然粉没拌匀的狼牙土豆完成,菜品失败,成就点-2。】   ……好吧,还是需要厨艺的。   孟陶陶尝了一口,毫无防备地被先声夺人的热辣呛住。她的炸豆腐虽然也有辣味,但整体口味柔和,而非像这道菜一样让孜然和花椒辣椒的味道独占鳌头,土豆平淡的本味成了刺激味道的缓冲,一口下去呛得人眼泪都快出来,好不容易止住咳,却感受到一种异样的爽快。   孟陶陶额上见汗,她不曾吃过这道菜,也不曾见过这样激烈鲜明的调料配比,擦了擦汗,急急道,“这道菜叫什么?寒风里吃这样一盘,最是爽快。虽然辣,却让人总想再吃一口,再适合街头叫卖不过。”   司梨心里为孟陶陶的慧眼点赞。狼牙土豆可不就是和炸串、鸡柳、臭豆腐一样风靡四处的经典街头小吃,当初买一碗边走边吃,逛完街肚子也吃了个半圆。宁朝贵女少爷们会不会当街饮食另说,她自己是挺想念这些熟悉的小吃的。   “这叫狼牙土豆。调料没拌好,土豆也有些糊,你别勉强自己吃。等会你帮我瞧着油锅,我重做一锅。”司梨知道宁朝人瞧不起土豆,加上系统的失败品注解,并不打算难为自家唯一员工。   孟陶陶抿了抿唇,所谓的调料不匀她一点没尝出来,至于糊了的土豆,也别有风味,焦中带脆。没想到小姐厨艺生疏,却有这样高的自我要求。   想了想,孟陶陶道,“直接点名材料怕是有些人不愿意吃,不若就叫狼牙。”   【系统:员工“孟陶陶”忠诚度+1。】   司梨:?   菜叫什么只是个名字,司梨点头应了,起锅做下一锅。孟陶陶起初还放任司梨盯着油锅,等到第三锅仍然有部分炸焦了的土豆条出锅,她终于确认司梨并非在开玩笑,是真的需要她帮忙掌握炸制进度。   火候、刀工和调味三项基本功是她从学厨就接触的,虽然她只学到了母亲厨艺皮毛,但也知道三者当齐头并进,真没见过像司梨这样调味恰到好处,刀工马马虎虎而火候简直一窍不通的状况。   “小姐有偏才,只是火候还是要多加练习。”   孟陶陶忠言逆耳,司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系统:叮咚,一道辣油放少了炸得稍微有些过头的狼牙土豆已完成,因员工协助仅获得50%成就点,成就点+1。】   一道终于没糊的狼牙土豆在两人协作下诞生,听到意料之外的系统提示,司梨猛地转头看向孟陶陶,仿佛看到了一个完美的刷分工具人。   孟陶陶莫名感到背后一凉。   菜品出锅,守着门外工程进度的小雀踩着点进门,挤进两人中间阻断了司梨过于灼热的眼神,惊叹道,“小姐,好香啊!”   --------------------   作者有话要说:   1   小孟OS:小姐真乃大厨风范,严以律己!   梨梨(懵逼):她这样看我做什么……求求了别是因为发现我太菜又要降忠诚度,咦?怎么升了?   2   小孟:小姐火候还要练习不能偏科。   梨梨:……需要我念一下你的三项等级吗亲?   -----   狼牙土豆是条状波浪形那种,还有炸圆形小洋芋做法差不多,外脆里嫩呜呜香死人。 第17章第17章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小雀刚好赶上土豆刚出锅片刻的最脆爽时候,抱着一小碗拿筷子夹着吃,咔嚓嚓没一会就吃完,一点不舍得将剩下的分给外面匠人。   最初的惊艳过后,孟陶陶对他们这次匆忙上阵的广济寺集会心里多了些底气,吃完一碗就停了手,称出黄豆泡好,又转头来帮忙料理柿子。   “石磨放这,对,小心些。”   门外王庭的声音压过敲敲打打的泥瓦匠们传来,司梨笑了一声,“及时雨来了,我和小雀都等着吃你的手艺呢,快去看看好不好用。”   孟陶陶无奈道,“豆子都没泡好,试也是白试。”   话虽这样说,她还是被司梨推着出门看了一眼。王庭口中的石磨实际和现代的手动切菜机有点相似,上面是研磨和手摇杆,下面是一口可以拆下来的实木桶。   孟陶陶检查石磨,司梨在旁边走了两圈,默默给原主记忆里的皇后加上新的战绩:改良石磨。光看这副造型,说和切菜机没关系她都不信。   王庭抱着手臂看热闹,见两个少女光看不动手,撇撇嘴,“是不是重了?要我帮……”   他才走上前一步,话都没说完,就看见厨房里又出来一个矮胖丫头,弯腰一把把石磨抱了起来,样子十分轻松,甚至还有空说话:“小姐,你说放哪?”   王庭再也不想管这位大小姐的闲事了。   招手叫她过来的司梨哭笑不得,“不用动,把它拆开就行。桶刚拿来,得擦擦才能用。”   “哦。”小雀两下把用不知名材质做得极薄的石磨拆下,两块磨盘落地的一刹那,王庭感觉脚下震了震。显然,这石磨分量十足。   “那俺回去吃完再刷。”小雀拎着桶进门,司梨叫住她,“留点肚子,陶陶还要露一手呢。”   被限制了食量的小雀本着不浪费的精神,眼巴巴看着司梨把剩下的小半盆狼牙土豆分了出去。   王庭听见又是土豆,兴趣缺缺。院子里匠人多,剩下的土豆根本不够,司梨又起了一锅。有了第一次尝试,第二次两人合作顺畅得多。   【系统:叮咚,一盘平平无奇的狼牙土豆已完成,因员工协助仅获得50%成就点,成就点+1】   这锅狼牙土豆与之前大有不同,刚出锅,一种类似炸薯条的香气就勾得司梨连咽口水,碗中盛满一碗土豆条,顶端撒满辣椒粉和孜然,热油一泼,香气四溢。   泥瓦匠和学徒们纷纷停了手,抽着鼻子往厨房看,“怎么这么香?”   守在院子里无所事事的王庭咽咽口水,正琢磨着要不要进去帮忙顺便拿一碗吃,客套的开头都想好了,却听孟陶陶出门道,“小姐亲手做的狼牙土豆,每人一碗。”   这也是土豆?   放弃的念头在王庭脑海打转,最后上前一步,接过了孟陶陶递过来的小碗。   吃下第一口他就后悔了,土豆怎么了,土豆也能做的这么好吃啊!   孟陶陶没注意他脸上丰富的表情变化,和小雀一起重新装上石磨的木桶,泡发到一倍大的黄豆带水一起加进石磨,小雀抡着手臂将手柄转得虎虎生风。司梨已经准备起下一轮的土豆,狼牙土豆好不容易成功,自然是要送去各处尝尝,也好安王管事的心。   院中各自忙碌,王庭抱着碗站在院子里,吃着吃着一抬头,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司梨过去都是买现成的豆腐,第一次看人做豆腐,看什么都稀奇,一心二用地一边看孟陶陶动作,一边切着土豆。豆浆磨出来细麻布滤过三遍再煮沸关火,孟陶陶仿佛心中也有一个倒计时似的,过了一会准时加入白醋水,整个过程自有章法。   什么叫气势,这就是气势。一级厨艺已经可以做到这样,司梨幻想了一把升级后的场面,比如做菜自带特效和BGM,顿时被自己雷得不轻。   凝住的豆腐进木漏网加石头压住,只待成型,完成了任务的孟陶陶抬头正好对上司梨羡慕眼神,指了指砧板忍笑道,“小姐,土豆再切就没了。”   司梨只当原本就不用这么多土豆,“先做点找李娘子换顿午饭,给别人的后面再说。”   孟陶陶没拆穿她,很快又做完一锅狼牙土豆。孟陶陶随厨房仆妇一起去找李娘子,回来时不仅拎着一个食盒,还带了块瘦肉。   李娘子中午做的是炸酱面,又添了碗番茄蛋汤佐餐,十分适口。   司梨前世来京城只吃过一顿烤鸭,正宗炸酱面还是第一次吃。浓油重酱的炸酱拌匀,裹满褐红酱汁的面条配着少许黄瓜丝和萝卜丝,给人极大的视觉冲击,就好像现代社交平台上的美食图片,看着就色香味满分。   司梨如今见到的第一个二级厨艺厨师的手艺显然不是花架子。粗细适中的面条筋道爽口,甜面酱炸出来的炸酱带着肉香,隐约的冬菇味道要吃了才能分辨出来,这个季节少见的笋丁带来一口鲜脆,让人不由去想,在鲜味最佳的春日吃这一碗面会是何等享受。   “李娘子专门给我们加的菜码,小姐多吃些。”孟陶陶见司梨停筷,出声嘱咐。   司梨扫了一眼她手下的豆腐块,“你怎么不吃了?”   “之前坏了胃口,吃得少,花销也少,眼下已是吃撑了。”孟陶陶轻描淡写地将事情揭过,有意引开司梨注意。她手中刚压好的豆腐微微颤动,一把宽背菜刀刀光闪过,豆腐块在司梨眼下入水,绽出一朵花瓣细如发丝的豆腐花来。   司梨呆滞地看着这朵花,以前在江浙吃文思豆腐时见过大师傅炫技,但怎么也没想到孟陶陶居然能做到。   孟陶陶没收获想象中的惊叹,有些不好意思,再没说什么,安静地处理起刚压出来的豆腐。压制后的豆腐还需要用面碱水加盐泡过再沥干水,才能形成她做的状元豆腐所用的包浆豆腐,如今演示时间紧张,要在晚上睡前做出来,她得抓紧时间。   孟陶陶忙起来,自然错过了之后司梨的兴奋表情。   ——刀工三级就这么厉害,聘这个员工赚了赚了。   饭后运动司梨定为手切豆腐,她不追求切出花来,只要能完整切好就算成功。然而看着简单的手艺做起来也相当难,切毁了两块碎豆腐,还差点切到手,司梨被孟陶陶强行停止了危险实验,“小姐忙了一早上,喝完药歇歇吧。王管事晚上还要说摊位的事,见到小姐切了手,更不会让你出去了。”   在孟陶陶注视下,司梨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巨婴,她妥协道,“我蒸两锅糕就出去晒太阳。”   喝药做什么?以前司梨还觉得不喝白不喝,有了系统出品的健康牛蹄筋,谁还要喝那苦药!   屋外阳光正好,小雀帮忙把新出笼的米糕挪到院子另一端,避开厨房门前的施工尘土。司梨沾着茜草汁,一边给米糕画标记,一边闲适地晒起太阳。   就在刚刚,她的成就点终于突破一百大关。司梨打开系统面板,快乐进商城采购。   新手任务引导结束后,完全解锁的商城她还是第一次见,菜谱模块和材料模块都已开放。   材料模块她点开看了一眼就迅速退出,看看可以,买是不可能买的。材料模块最上方写得明明白白:本商城所售材料物价与所在时空统一,因时空限制无特异材料销售,一文钱等于一成就点。   开玩笑,成就点这么难赚,为什么要拿成就点去买外面一文钱能买到的东西啊!   再看菜谱模块,一个价格最低的“炸鲜奶”都要一千成就点,更气人的是,它没有空星菜谱售卖。   深刻明白了目前只有空星菜完全不会翻车的厨师被鄙视的处境,司梨买了牛蹄筋快速关闭系统,再看下去,她怕自己心态爆炸。   成就点赚得慢,花得快。重新变成赤贫阶级,账面只有一点成就点的司梨振作起来,画完米糕,再次进厨房烤饼蒸糕。   熟悉了过程的孟陶陶在她磨蹭时已经处理完一批柿子和绿豆皮,员工太过努力,司梨默默为自己的咸鱼忏悔一秒。   日头西斜,孟陶陶泡的豆腐时间差不多到了,泥瓦匠们在厨房外的工程做了一半,眼看明天再垒两层砖就能封顶,王庭送他们出去再没回来,要不是小雀提起,司梨都没注意少了张吃饭的嘴。   “不管他,总饿不着。”   司梨在小桌旁正襟危坐,等着孟陶陶的状元豆腐上桌,孟陶陶端着盘子进来看到司梨表情,苦笑道,“黄豆泡的时间短,后面定形时间也不太够,口味可能没有你们之前吃过的好。小姐这样紧张,倒是让我羞愧。”   “陶陶做的菜,自然是好的。”司梨夹了一块炸到金黄裹满汤汁的豆腐,明明没有肉,却有淡淡醇厚肉香飘荡。   赶制出来的包浆豆腐口感比不了之前吃过的那种,但鲜辣的酱料香气与之前吃过的相似又不同,尝过这块,再比较黄老头的炸豆腐,黄老头的炸豆腐就仿佛一个拙劣的模仿者,费尽心机学到了外表,却总是少了些滋味。   司梨边吃边感叹,“陶陶这手艺,开店都够了。无肉却有肉香,素斋不就追求这个吗?”   “的确有肉汤,素斋还谈不上。至于开店,这不是有小姐的往来居?”   孟陶陶提起往来居,司梨笑起来,“你说得对。以后有状元娘子做我往来居的二掌柜,不知别人要羡慕成什么样。”   --------------------   作者有话要说:   梨梨:皇后兼穿越者、厨神、技术指导、改革家为一体,太牛逼了,偶像啊!可惜英年早逝呜呜。   太子:你说得对。   ——论上一代主角皇后的辉煌人生(不是)   ----   狼牙土豆、土豆泥、炸薯条,下一个想吃(?)可乐饼了…… 第18章第18章   往来居的未来掌柜和二掌柜笑闹一阵,将状元豆腐和司梨的五道菜一起装进食盒,带去给王管事看。王管事起初还当这是司梨拿来给她吃的,一听这些都要拿去摆摊售卖,不由大皱眉头。   司梨看出她脸色变化,适时道,“管事尝尝这个。”   状元豆腐和狼牙土豆一套街头小吃组合拳下来,王管事的脸色已然和缓,再吃完土豆泥,看司梨愈发顺眼起来。   “先前还当小姐只是卖些糕点,现做现卖终究是太累了些。但小姐有这般手艺,去试试也就试试。摊子我已经和人要来,我记得厨房还多了套炉子,后日让王庭推车带你们一起过去。旁的都不碍事,小姐的安危是第一位的,万万要放在心上。”   最后一句她是对着跟着司梨的两人说的,孟陶陶点了点头,小雀已经喊起来,“谁对付小姐,俺就对付谁!”   “哧。”王管事掩下笑意,握住司梨的手,又细细说起出门在外要注意的事情,末了,担忧道,“以小姐容色身份,后日出门得改换妆容,免得被人针对,之后闹得难看。”   要说之前还是怜悯,如今她看司梨就好像在看自家孩子。司梨从不知道王管事还有唠唠叨叨仿佛老母亲般操心的一面,连连点头应下才换来脱身离开。   回了聆桃院,孟陶陶熬了土豆粥三人分着吃完,在满院香甜和香辣混合的气味里各自睡去。   【系统:倒计时结束,“勤奋跳跳糖”已使用。】   睡到半夜,司梨被一股直击灵魂的酸味从梦中唤醒。这股酸味和她吃过的酸味彩虹糖有异曲同工之妙,含着口中才化开一点,酸味就有些上头,越吃越想吃,口腔里噼里啪啦弹跳着细碎砂糖,神经也被同时拨动。   司梨从未如此想要抓紧时间工作,她精神百倍,在床上睡觉仿佛变成了一件罪恶的事。一分一秒都不该放过,要成为岗位上最兢兢业业的那颗螺丝钉。   刚睡下不久的孟陶陶被外间突然不绝于耳的菜刀声吓了一跳,出来一瞧,小雀睡得四仰八叉,本该睡着的小姐在厨房里点灯切土豆,目光灼灼,手下不停。   “小姐?”孟陶陶唤了一声,厨房里司梨置若罔闻,切完一个土豆又去摸下一个。   夜晚这样诡迥的场景让野史里“梦中杀人”、“夜宿磨刀”等等故事涌上脑海,孟陶陶后退一步,进屋叫醒小雀。   小雀打着哈欠极为镇定,“俺娘说了,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为。上次小姐就这样,除了切切菜,也不干别的,没事。”   ……那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孟陶陶一时不知该为小姐身边第一丫鬟的心大头疼,还是为小姐的梦游怪病头疼。后日还要去佛法会,不休息可不行。她抱了床薄被来,倚在门边守着司梨,只等司梨过了这股劲头能好好歇着。   然而不知是菜刀声响过于有规律,还是白天的疲惫让她没撑住,等孟陶陶再睁开眼,便被窗纸外透过的微亮晨光晃了神。   “司小姐!司小姐!”   隐隐有压低了声音的叫门声从院外响起,孟陶陶撑地站起,“来了!”   司梨站在灶台前,与她睡过去之前看到的几乎没什么不同,只神色变得舒缓许多。外界的声响完全无法将她惊动,她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让人不自觉将目光投注。   孟陶陶悄悄摇了摇头,她只当司梨是个偏才,没想到还是个厨痴。但学厨非一朝一夕之功,她的刀工还是小时候被娘亲逼着“冬练三九、夏练五伏”一日日打熬出来的。像小姐这样,实际事倍功半,伤身又伤神,等小姐醒过神来,她要好好规劝才是。   一面想着,孟陶陶一面走到门前,“谁呀?小姐还歇着,等些时候再来吧。”   “我、我是昨天刻章子的阿福……”   少年一结巴,让孟陶陶想起来了他是谁,开门一瞧,候在门外的少年眉毛发梢都湿了,秋露薄雾染人衣,显然等了不止一会。   “你怎么先来了?”孟陶陶没放他进门,警惕地守在门前。   阿福脸红成一片,连着结巴几声,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师父在后面,我、我先来送印章。”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塞给孟陶陶,“给小、小姐,小姐的土豆,很好吃,像阿娘做的。”见孟陶陶盯着他没接,慌忙补充道,“不、不是说小姐不好……”   孟陶陶忍不住笑出声,“好了,我明白了,会拿给小姐的。多谢你,要是没有别的事,就先回去找你师父吧。”   阿福耷拉着脑袋慢慢从门前挪走,孟陶陶展开布包一瞧,除了六个印章和两套饼模,还多了一个印章。“嗳,等等。”   阿福听到声音回头,有些疑惑的样子。   孟陶陶摩挲了一下印章。木头用的是最普通也最常见的梨木,在便宜木料里算是优中之优,昨日的泥瓦匠倒是没以次充好。印章入手硬沉,边角触手平整细腻,显然是废了一番功夫打磨。   孟陶陶挑出多的印章,章上一朵半开莲花和她画的几乎一样,“这个是怎么回事?”   阿福脸上才消下去的红晕又轰地浮起来,“我、我刻得不好。不值钱的。”他抿着嘴,有些为难,似乎有什么话说不出口。   还是个孩子呢。孟陶陶让他等等,进院子装了两块米糕出来递给他,“自己留着吃。”   阿福无措地摆着手,没来得及拒绝就被塞了满怀。孟陶陶关上院门,揣着一包印章进了厨房,瞧见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司梨,不由叹气:这也还是个孩子呢。   ---   【系统:恭喜宿主达成“初级勤奋:一天内做出一百道菜品”成就,奖励随机菜品加成x1。加成已抽取,恭喜宿主获得菜品加成“念念不忘”,经加成菜品食用后一小时内将会唤起食客心底最深的记忆,请谨慎使用。   滴,检测到成就完成过程存在员工辅助及菜肴加成,奖励扣除50%。奖励更改为菜品加成“念念不忘”使用权24小时,开启后24小时内所有制作菜品将自动附加加成。】   系统提示音响起时,疲惫感将司梨淹没。墙上油灯明亮,月光倒影台前,仿佛她的时间还停在昨天起床进入厨房的那一刻。   然而那段充满了勤奋上进精神的记忆还留在脑海,司梨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死不可怕,生不如死才可怕。对她这种24k纯咸鱼来说,要不是为了赚工资谁想要努力打工啊!   亲身体验后,她终于明白了系统对“勤奋跳跳糖”的提示从何而来,别说连吃三次厌学厌世,她现在就只想表演一个当场自闭,看着菜刀都有点犯恶心。   高强度聚精会神24小时后的滋味谁试谁酸爽,就算有系统读条和菜谱辅助也不行。为系统打工可以,但呕心沥血打工就是另外的价钱了啊,阿sir。   话说回来,这玩意简直是996福报必备杀器,谢天谢地,她所在的现代没有。   被强行篡改了自己意志后,司梨看着堆满厨房满满当当的材料和糕点,加上系统面板上终于有了变化的厨艺等级,竟一点高兴都生不出来。   【唯一宿主:司梨   成就点:201   金钱:十两白银   任务:强制任务“阿梨的心愿”(剩余时间81天);“小试牛刀”(进度0/100)   员工:孟陶陶(厨艺Lv.1,忠诚度81)   厨艺等级:Lv.0(火候:Lv.1,刀工:Lv.1,调味:Lv.0)】   为了这两级厨艺她付出了太多。   司梨放下菜刀,想从灶台前挪动一下已经几乎没有知觉的双腿,然而和大脑断联许久的肢体反馈忠实地告诉了她什么叫脱力后的全身酸痛和生无可恋。   倒下前,司梨只有一个念头:淦,这个破系统是要我死啊!   听到动静,靠在旁边假寐的孟陶陶揉了揉眼睛,终于看到司梨有了别的动作,长出一口气,箭步上前撑住她,“小姐万不能再这样了!”   司梨被一张薄被不由分说兜头罩住,手里塞上汤婆子,小雀拿着一块热布巾按着她坐下,啪啪两下擦完脸。还有些恍惚的司梨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孟陶陶舀了一勺肉粥送到嘴边,“今日三餐都没吃什么,明日要不就我们三个去吧。”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司梨感动得差点哭出来,在濒临灯尽油枯的浑身上下哪里都难受的处境中感受到了一点温暖。   “没事,我睡会就好了。吓到你们了吧?厨房里的东西收一收,明天带大半过……”   话没说完,司梨就抵抗不住困意,陷入了沉沉梦乡。守着她的两个半朋友半丫鬟的少女下意识放轻了呼吸,孟陶陶示意小雀抱起司梨送回正房,她跟在司梨旁边打了半天下手,除了处理豆腐和吃饭的时候,几乎没有一刻闲暇,就这样仍是没跟上司梨匪夷所思的制作进度,最后完全沦为收纳摆放糕点的工具人。   直到此时,她才正视了司梨一天下来干了多少活,庄子仓库里新送来的木架上摆满了蒸笼和油纸包,一眼望去,几乎整个厨房都被填满。孟陶陶倒吸了一口气。   但,震惊归震惊,她对司梨做出的成品质量并没抱希望,谁都知道厨子对自己手下诞生的菜肴耗费了多少精力,人的精力有限,数量多了,质量就差了,这是难免的。不过这次佛法会本也是司梨执着要去,菜品如何,没有那么重要。   抱着“给孩子圆梦”念头的孟陶陶漏夜披衣整理糕点。放了一天后,糕点从刚出炉的软糯变得柔韧,酥脆变得更为软和,味道和昨日吃到的并没有太大不同。   孟陶陶将这批应该是司梨发挥最好的糕点放到单独的篮子里,再转头去尝司梨停手前最后出锅的那笼柿心米糕。   甫一入口,孟陶陶就愣住了。她完全尝得出来两个糕点之间的口感差距,即便抛开刚出锅的软糯滋味,更为顺滑细腻的内馅和柔和软韧的糯米糕体相比之前也是完全上了一个档次!   这怎么可能?   厨艺在练习中能够进步,但她从没听说过进步速度如此快,快到匪夷所思的例子!   孟陶陶难以置信,顺着糕点收纳的顺序一路尝过去,细细分辨每一锅出锅的糕点有什么不同,最终站在木架下打了个嗝。   似乎从中间的某一锅开始,司梨的制作水平就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孟陶陶心情有些复杂,可能,这就是天才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孟:这就是天才的气息吗,竟恐怖如斯!(bushi) 第19章第19章   据说人类聚精会神工作时间最高只有三到四个小时,超过这个时间就会产生副作用,司梨正处在这个副作用里。   清晨天色尚暗,本着不能暴露小姐身份又不能太过磕碜的原则,王庭赶着毛驴车带着三个姑娘和一堆杂七杂八的用具晃晃悠悠上路。   司梨靠着驴车厢板发呆,昏睡一夜,还没睡够就被人叫醒强行拖来上班的感觉,谁试谁知道。   孟陶陶担忧地看她一眼,“小姐难受的话,等到了地方,在后面好好歇会。”   司梨如今离行尸走肉只差一口气,沟通全靠对员工仅剩的关怀,“嗯。”   王庭甩着鞭子,“要不现在回去?”说着回去的人,把车赶得更快了,不愧是心狠手辣早上说服了孟陶陶把司梨强行拉起来的小王管事。   没走多远,车就停下了,小雀探头探脑看了一圈,“这不是还没到吗?”   王庭把小丫头的脑袋拨开,哼笑一声,“管事拿人情给小姐换来的摊子,知足吧,别人还没有呢。”   几人下车,摊子的确如小雀所说,在官道引出的分支土路上,离官道还有几十米距离。不过左右都有别家小贩支起了摊子,往后瞧瞧还有离官道一百多米的摊子支着,比较下来,这里还算是个好位置。   摊子靠官道那边,是一家卖糖人糖画的中年人带着一个少年,光是铁板炉子就摆了三个。瞧见她们过来,中年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假装越过官府画的白灰圈子的炉子不是自家的。   这是有意欺负人占地方了。司梨眼下只想歇着,懒得去争辩,“小雀,搬东西了。”   中年人看着那个小雀没去车上卸货,反而往他这里来。他轻嗤一声,那炉子熬着糖稀,他和儿子加起来才能搬动,一个丫头能有多大力气?   然而总有意外。一个半人高的铁炉会飞似的,哐当一声落在中年人旁边,正好和另外两个炉子不偏不倚将他挤在中间,呼吸间,中年人脸上就见了汗。   “小……掌柜,俺想吃糕。”小雀还记得出门前孟陶陶的叮嘱,干完活眼巴巴过来讨吃的。司梨摸了摸她的脑袋,递了一块绿豆饼。   王庭和小雀一起动手搭棚子摆木桌和锅炉,孟陶陶新搭了一个简易土灶,架上大锅,回头一瞧,负责摆糕点的司梨动作迟缓,三人手上的活都做完了,糕点才摆出来了一半。   油纸和麻绳都是备好的,碗筷勺子一溜摆开,司梨像慢动作一样推着进度,要不是还有一点责任心,她连这个都不想做。王庭看不下去司梨有气无力的样子,拎了两个大篮子跳下车,“都在这里了。真是,我来盯着别出事,管什么闲事,又不给我发工钱。”后半句已经变成了小声嘟囔,司梨没听清楚,也懒得去问。   小摊很快打理好,棚子里是靠着驴车搭起来的砧板和一张桌子和两张条凳,勉强挤出来了留下吃饭的地方,棚子外是糕点桌子和油锅,桌前挂着写了往来居名字和六种菜肴价格的布招牌,看起来倒是像模像样。   价格是孟陶陶定的,走的是薄利多销打开口碑的路子。秀才豆腐九文钱十块,柿心米糕一块五文钱,绿豆饼一块三文钱,改名叫炸狼牙的狼牙土豆一碗二十文,土豆泥一碗十文,凉拌黄瓜则是只挂了个名字。   毕竟,她们的摊子明显是小吃为主,黄瓜这个季节卖得贵,凉菜价格更高,要真是标出价格,怕吓退客人。   天穹渐明,往广济寺去的马车声不绝于耳,徒步而来的游人不多,停下吃饭的更少。司梨支着头坐在糕点桌前,用眼神支持小雀带着糕点篮子去寺门前蹲守售卖。王庭见不得她这个鬼样子,拉着小雀往外走,回头发现司梨看他,强行解释道,“我是去逛逛,反正顺路。”   旁边糖画掌柜阴阳怪气,“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这会儿哪有人来吃?第一天又不让吃食摊子进寺门,生意要到中午才来,急什么。”   司梨惜字如金,“哦。”   不仅糖画掌柜被气得够呛,王庭也被噎住。   佛法会一共开三天,第一天礼佛论经,第二天开坛讲经,第三天讲经观菊。因着广济寺不苦大师的素斋美名和宁朝的美食传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佛法会也成了一场另类的美食集会,京城附近的大小食肆都会来凑一次热闹。   眼看到地方已经一个小时,任务进度还维持着零,看来不仅是她这里没开张,小雀她们进展也不顺利。司梨叹了口气。尽最大努力,做最坏打算,实在完不成大概也是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   光是她看到的已经有三家京中糕点老铺旗号,系统要让她过五关斩六将在这么多美食中获得别人的认可,难度不要太大,输了也不冤。   直到天色大亮,顺着官道望去,道路两边全都是酒旗。城中来听经的大户人家马车早早上了山,此时官道几步变成了一条步行街,人们挤挤挨挨地往前走,大人们带着看什么都稀奇的孩子,忙得焦头烂额。   说着生意要到中午来的隔壁掌柜卖出去了第一个孙悟空,目送小孩高高兴兴离开,他得意地往旁边看了一眼。   小姑娘不叫卖也不开火,活像来这里睡觉的。   哪有这样做生意的?   司梨刚刚差点切到手的战绩让孟陶陶禁止接近砧板锅炉,正是百无聊赖时候。孟陶陶起了锅,准备做第一锅状元豆腐的肉汤。原本司梨的狼牙土豆香味更浓,更适合先声夺人招徕客人,但司梨如今模样,孟陶陶实在放心不下。   司梨打了个哈欠,强撑着眼皮,“我来看火。”   土路对面馄饨摊的掌柜刚刚赶到,换下女儿的位置,一抬眼瞧见孟陶陶,大吃一惊,“小孟你怎么在这?老黄那许久没见你,你这是……自立门户了?”   孟陶陶指指招牌,“跟着我家掌柜做事。豆腐价格比以前便宜一文,阿伯闲了来带孩子尝尝。”   “一定一定。”馄饨掌柜应付完,回头跟妻子咬起耳朵,“老黄还说是小孟私自跑了,我怎么瞧着这不像啊?”   他妻子翻了个白眼,“老黄的话也是能信的?他还说秀才豆腐是他家秘方哩!”   早上赶着听经的游人已经上山,此时还在山下的大多是来凑个集会的热闹。往来居小摊的豆腐肉汤煮上,白嫩嫩的豆腐在油锅里发出滋滋响声,一股股香气融进道路两旁四起的吃食香气里,没一会儿就有人循着香气寻过来。   “我就说味道熟悉,秀才娘子你怎么换了个地方,叫我好找!”五大三粗的汉子一挥手,“先来一份,多放汤!老黄头做不出你那个味道,那老东西,真是好不要脸。”   孟陶陶道,“马上就好。我先前在黄家借住,如今有我家掌柜赏识,换了一处做事,以后大哥要吃,来寻往来居就是。新做的糕和饼子,可要带回去给嫂嫂尝尝?”   “她带着娃娃在上面,我是个粗人,又听不懂。”汉子一边抱怨着,一边拍下铜板,“一样来两个。”   司梨将糕点包好递给汉子,汉子看着她慢吞吞动作着急,“孟娘子,你新招的伙计,也太小了些,不顶事儿啊。”   “这就是我家掌柜。”孟陶陶应对自如,招呼着汉子进去坐下。   没过多久,孟陶陶的忠实顾客就来了三波,豆腐卖得快,而糕点也被搭着卖出去两包。瞧着她们摊子生意兴旺,旁边糖画掌柜眼睛里的酸味都快溢出来。司梨只当没看见他的眼神,快乐摸鱼打着下手。   这就是有大腿带飞的感觉吗?爱了爱了。   送走中午的一波客流,“你怎么在这里”、“离了黄家是好事”、“叫我好找”这三句话已经把司梨耳朵磨起了茧子,几乎每个寻来的客人都要说一遍,当初黄家的摊子多招人嫌可见一斑。   司梨休息了半天,总算从那股仿佛身体被掏空、看破红尘是个废人的感觉里缓了过来,对早上奄奄一息的状态仍然心有余悸。好家伙,差点搞得她想放弃系统一了百了。   孟陶陶洗了手,回头瞧见司梨拿刀切土豆就是一个激灵,“小心手!”   司梨:“我觉得我现在能打十个你信吗?”   顶着孟陶陶充满怀疑的眼神,司梨学着之前孟陶陶炫技切豆腐花的姿势唰唰两刀。   血案没有发生。豆腐入水,切面完整的四块豆腐散开,升级后的刀工完美完成大脑意图,司梨笑道,“怎么样?”   孟陶陶一时不知道前天那个切豆腐切成碎渣的人是不是自己的妄想。昨日的糕点品质变化还能说是在调味一道上通过日积月累有了飞升进步,可刀工怎么可能变化这么大?   原来天才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吗?   【系统:员工“孟陶陶”忠诚度+1。】   司梨这次能猜到孟陶陶忠诚度是为什么变化,默默憋笑。什么天才,她这是有系统外挂啊。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聚精会神时间是注意力心理学研究的一个结论,也有别的说法,暂时取这一个。一般说的是一段时间里青少年最高集中50分钟注意力,然后就会发散,长期集中注意力很累可能导致头疼之类的,不是大事(就是身体被掏空而已,参考梨梨) 第20章第20章   往来居摊前同时支起两个油锅,狼牙土豆霸道的香气飘散十方,有孟陶陶的老顾客们捧场加上循着香气来的游人越来越多,小摊的生意比四周明显好许多。   不过卖得更多的还是秀才豆腐。狼牙土豆和土豆泥价贵,糕点小巧精致又是不知名店家出品,看得人多,买的人少。经常有人在摊子前驻足,福禄寿喜的吉利话让人开怀,往来居的名字大气洒脱,莲花画得惟妙惟肖的糕点令人啧啧称奇,犹豫许久才会掏钱买一个回去尝尝。   然而糕点和土豆卖是卖了,任务进度仍保持着零。司梨百思不得其解,拦住一个抱着碗吃得直吸气的少年,“这位公子,请问对我家‘炸狼牙’有什么意见吗?”   布衣少年傻笑两声,“没有啊。”   他母亲坐在对面,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不动声色夹走碗里最后一块土豆条,缓声道,“若姑娘实在要我说,大概就是这名字不清不楚,究竟是何种物事所做,真真叫人好奇。”   流连在摊子前瞧各种糕点花纹的几个客人闻言竖起了耳朵。炸狼牙颜色浓烈、气味霸道,他们有心想吃,又怕这街边不知名小摊用的是什么低劣材料,万一和那“土豆泥”贵价胡椒配土豆的做法一样,不免令人扼腕叹息。   司梨和孟陶陶对了一个眼神,坦然道,“是土豆。”   流连在摊子前的客人们顿时散了干净,隔壁糖画掌柜嗤笑一声,“呵,把土豆当个宝,还真是……”   已经掏了钱准备买糕点的小姑娘脸色几变,被同伴扯扯衣袖,“阿莺,他家这般不讲究,还是去吃三珍斋的吧!”   司梨认得这个阿莺,那日原主落水前,她附和着司棠的其他同窗,生生将原主贬成了什么都不会又没有家教的废物。瞧她打扮和那日声气,大概在那群人里也是受欺负的小跟班之一,没想到今日又来了广华山。也不知她心里对那日险些害死一个人,是否有过忏悔。   “不知今天棠妹妹来不来,她向来贪嘴,要同她说一声莫来这里吃才是。”阿莺却不认得司梨,犹豫片刻,转身走了。   司棠也要来?那还真是冤家路窄。司梨冷笑一声。   孟陶陶觉察出司梨神色不对,担忧道,“掌柜的?”   方才闷声不吭的少年拿饼子蘸掉碗底调料汁,终于腾出嘴巴,将碗递给司梨,认真道,“真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土豆。”他的眼神闪闪发亮,显然是真的这样想的。   【系统:获得一位食客的认可,任务进度1/100,请宿主再接再厉。】   司梨露出一个笑来,“多谢。”   少年母亲快言快语,“嗐,我就随口一问,姑娘别往心里去。土豆怎么了,土豆顶饿啊,真是皇后娘娘让他们吃得太饱了,嫌这嫌那的。”   这位倒是个明白人,食材无高低,贵贱不过人定。司梨笑笑,塞了块绿豆饼给她,“大娘留着吃。”   “这怎么行?”少年母亲要推拒,司梨已经忙着重新招徕起客人。绿豆饼上蘸着茜草汁压出的红莲十分漂亮,少年母亲不舍得吃,递给少年,少年挠了挠头,“回去给阿姐吃。”   母子两个携手出了草棚,官道上高挑明丽的少女拉着急得直跺脚的中年人迎上来,满脸络腮胡的中年人开口就是一顿斥责,“真是的,跑哪去了?!一天天净让人操心!”   妇人对呛回去,“简秉德你是不是过不下去了?多大人了还毛毛躁躁的暴脾气,难怪阿梨见你一次都被吓病了,再也不敢见你!那么大一个商队叫你管着,真是白瞎了!”   简秉德噎住,旁边的少女忍着笑,“阿全,让他们去,咱们去瞧瞧今天京城那几家糕铺出了什么稀罕物。”   简全福从怀里掏出刚才那个绿豆饼,“阿姐,吃这个。”   简家姐姐漫不经心咬了一口,眼前一亮,“真不错!”   两人渐行渐远,司梨完全不知道错过了原主记忆里脑子搭错筋的二舅舅,被突然响起的“认可+1”提示吓了一跳。   坦言炸狼牙是土豆做的之后,进棚子的客人再也没点过这道菜。旁边糖画掌柜每每在有人问“炸狼牙”的时候打断,大肆宣传用的是土豆,硬是赶跑了两拨客人。此时坐在棚子里的都是吃秀才豆腐的食客,司梨看了一圈,也没有看到有人露出像少年一样的神色,只能当作是小雀卖出去的糕点收获一枚粉丝。   孟陶陶忍了隔壁掌柜两次,终于忍无可忍,“掌柜的,他家糖稀加了白矾,样子鲜亮实则有毒,他既然闹得我们做不成生意,不如叫破此事。”   司梨没想到孟陶陶还有这样的鉴定技能,她光是看隔壁糖画色泽明亮,半点没想到明矾上去。“确定吗?不过有毒也是微毒,衙门怕是不会管吧?”   孟陶陶垂眼拨着锅里慢慢变得金黄的豆腐块,极力压下声音里的一点紧张,“皇后娘娘开办的格物科有说这个。按律毒性微弱官府不理,但报则查。”   这是化学大佬啊!司梨肃然起敬。她们不知道隔壁用了多少明矾没关系,报给官府之后隔壁掌柜这两天就别想出来了。   没想到陶陶你浓眉大眼的,背后是个狼灭。   “他只是说事实,真开始胡说八道坏我们名声,再请小王管事走一趟不迟。”司梨温柔一笑,“毕竟我们也不是欺负人的人呀。”   孟陶陶听前一句还有些失落难堪,后一句说完,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然而司梨不想率先搞事,隔壁糖画掌柜瞧着这边两个姑娘半天没反击,更肆无忌惮起来,叫卖自家糖人糖画时非要加一句,“我家糖真材实料,隔壁那糕点卖得那么便宜,谁知道加了些什么!”   司梨笑笑,扬声道,“掌柜的,人在做,天在看,你这样说话,不亏良心吗?”   糖画掌柜撇嘴,“我说错了吗?你去瞧瞧,谁有你家点心卖得便宜?”   原来走低价路线也有错?   “我家点心用的都是自家地里的柿子绿豆,这次摆摊就为个名气,爱标多少钱就标多少钱。要我说,你家糖稀亮成这样,谁知道加没加白矾!”   闻言在旁边观望被糖画掌柜的话勾起疑心的部分游人暗暗点头,光看这“往来居”能用胡椒兑土豆的架势,就知道是掌柜的家里是不差钱的,那价格还不是人家想卖多少就多少?   糖画掌柜被踩到痛脚,脸红脖子粗地大声重复一遍他的话。   材料本就来自庄子上,做着无本生意的司梨懒得和他的歪理辩驳,踮起脚招了招手,“小王,这里!”   王庭听见声音,翻了个白眼。他在官道上转了一圈回来,肚里满满,却是一肚子的气。他去各家糕点铺转了一圈吃点心,准备吃到好的带回去给家里幼童,然而卖得便宜的普通点心没一个味道比司梨做的好,实在是气死人。   早知道这些铺子这么不中用,前日他就该厚着脸皮多要两个带回去!那群泥瓦匠哪里是没见过世面,跟他们一比,他才像个丢了西瓜还沾沾自喜的土包子。   “什么事?”王庭不情不愿地走近。   孟陶陶提了一句隔壁摊子闹事和糖稀里明矾超标的事,王庭看她的眼神顿时变了。不过摊子生意不好,大小姐回去再找王管事一哭,受罪的还是来帮忙的他。   想了想,王庭把手上带回来的面人往桌上一戳,“我会早点回来。你们不会赶车,别急着走。”   司梨叫住他,“吃午食了吗?吃点东西再走。”   “不了,给我留点糕饼就行。”   王庭来去匆匆,隔壁糖画掌柜的酸话没完没了,加上游人渐少,下午生意一落千丈。   深秋时节,太阳落得早,天边云彩被染成大片橙红,映着还没落尽的满山红枫,美得令人窒息。而摆摊的小贩们没空欣赏这般美景,大多收拾摊子准备回家吃饭,主干道上的摊子倒是还有很多,像司梨这样在支路上的,就剩她和隔壁两家。   糖画掌柜嗓子都哑了,还不忘嘲笑她们,“说什么爱定多少钱就定多少钱,赚到钱了吗?”   司梨懒得理他,她不怎么操心营业额,但再没动过的认可数量还是令人犯愁,眼看傍晚将至,来听经的礼佛之家和部分勋贵还没走,应当寺门前还有一次客流高峰。   不知小雀那边怎么样,今天任务最后的指望就是她了。   被司梨惦记的小雀抱着篮子蹲在广济寺墙根下,她本想守在门前,却被僧人赶走,只好找了个最近的位置待着。广济寺钟声敲响,寺门敞开,贵妇人们和勋贵公子们衣香鬓影,笑谈告别。   听到声音,小雀猛地醒神,冲上前去,“夫人小姐、哥哥姐姐们,买糕吗?新做的柿心米糕和绿豆饼!一个只要五文钱!”这段话她说得格外字正腔圆,毫无口音,是跟着孟陶陶练了三天的结果。   “嗳,这是哪来的傻丫头。”被她拦住的妇人掩口轻笑,跟在妇人身后的仆婢上前驱赶,“干不干净啊?别挡着夫人的路!喏,要赏钱,给你了。”   几枚铜板被丢在了地上,小雀看都没看,执着上前,“不是,俺、俺是来卖糕的!”   “去去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明矾有毒,但是古代大部分时期都是只管掺假/卖有毒or腐烂的吃的,到宋代有了行会制定标准进行内部监察,要吃病或者吃死了才管。而影响智力发育和形成结石的明矾很长一段时间是常用添加剂并且中医可入药认为没毒,这里是架空设定,提前认为明矾有毒,接受举报。 第21章第21章   往来居摊前同时支起两个油锅,狼牙土豆霸道的香气飘散十方,有孟陶陶的老顾客们捧场加上循着香气来的游人越来越多,小摊的生意比四周明显好许多。   不过卖得更多的还是秀才豆腐。狼牙土豆和土豆泥价贵,糕点小巧精致又是不知名店家出品,看得人多,买的人少。经常有人在摊子前驻足,福禄寿喜的吉利话让人开怀,往来居的名字大气洒脱,莲花画得惟妙惟肖的糕点令人啧啧称奇,犹豫许久才会掏钱买一个回去尝尝。   然而糕点和土豆卖是卖了,任务进度仍保持着零。司梨百思不得其解,拦住一个抱着碗吃得直吸气的少年,“这位公子,请问对我家‘炸狼牙’有什么意见吗?”   布衣少年傻笑两声,“没有啊。”   他母亲坐在对面,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不动声色夹走碗里最后一块土豆条,缓声道,“若姑娘实在要我说,大概就是这名字不清不楚,究竟是何种物事所做,真真叫人好奇。”   流连在摊子前瞧各种糕点花纹的几个客人闻言竖起了耳朵。炸狼牙颜色浓烈、气味霸道,他们有心想吃,又怕这街边不知名小摊用的是什么低劣材料,万一和那“土豆泥”贵价胡椒配土豆的做法一样,不免令人扼腕叹息。   司梨和孟陶陶对了一个眼神,坦然道,“是土豆。”   流连在摊子前的客人们顿时散了干净,隔壁糖画掌柜嗤笑一声,“呵,把土豆当个宝,还真是……”   已经掏了钱准备买糕点的小姑娘脸色几变,被同伴扯扯衣袖,“阿莺,他家这般不讲究,还是去吃三珍斋的吧!”   司梨认得这个阿莺,那日原主落水前,她附和着司棠的其他同窗,生生将原主贬成了什么都不会又没有家教的废物。瞧她打扮和那日声气,大概在那群人里也是受欺负的小跟班之一,没想到今日又来了广华山。也不知她心里对那日险些害死一个人,是否有过忏悔。   “不知今天棠妹妹来不来,她向来贪嘴,要同她说一声莫来这里吃才是。”阿莺却不认得司梨,犹豫片刻,转身走了。   司棠也要来?那还真是冤家路窄。司梨冷笑一声。   孟陶陶觉察出司梨神色不对,担忧道,“掌柜的?”   方才闷声不吭的少年拿饼子蘸掉碗底调料汁,终于腾出嘴巴,将碗递给司梨,认真道,“真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土豆。”他的眼神闪闪发亮,显然是真的这样想的。   【系统:获得一位食客的认可,任务进度1/100,请宿主再接再厉。】   司梨露出一个笑来,“多谢。”   少年母亲快言快语,“嗐,我就随口一问,姑娘别往心里去。土豆怎么了,土豆顶饿啊,真是皇后娘娘让他们吃得太饱了,嫌这嫌那的。”   这位倒是个明白人,食材无高低,贵贱不过人定。司梨笑笑,塞了块绿豆饼给她,“大娘留着吃。”   “这怎么行?”少年母亲要推拒,司梨已经忙着重新招徕起客人。绿豆饼上蘸着茜草汁压出的红莲十分漂亮,少年母亲不舍得吃,递给少年,少年挠了挠头,“回去给阿姐吃。”   母子两个携手出了草棚,官道上高挑明丽的少女拉着急得直跺脚的中年人迎上来,满脸络腮胡的中年人开口就是一顿斥责,“真是的,跑哪去了?!一天天净让人操心!”   妇人对呛回去,“简秉德你是不是过不下去了?多大人了还毛毛躁躁的暴脾气,难怪阿梨见你一次都被吓病了,再也不敢见你!那么大一个商队叫你管着,真是白瞎了!”   简秉德噎住,旁边的少女忍着笑,“阿全,让他们去,咱们去瞧瞧今天京城那几家糕铺出了什么稀罕物。”   简全福从怀里掏出刚才那个绿豆饼,“阿姐,吃这个。”   简家姐姐漫不经心咬了一口,眼前一亮,“真不错!”   两人渐行渐远,司梨完全不知道错过了原主记忆里脑子搭错筋的二舅舅,被突然响起的“认可+1”提示吓了一跳。   坦言炸狼牙是土豆做的之后,进棚子的客人再也没点过这道菜。旁边糖画掌柜每每在有人问“炸狼牙”的时候打断,大肆宣传用的是土豆,硬是赶跑了两拨客人。此时坐在棚子里的都是吃秀才豆腐的食客,司梨看了一圈,也没有看到有人露出像少年一样的神色,只能当作是小雀卖出去的糕点收获一枚粉丝。   孟陶陶忍了隔壁掌柜两次,终于忍无可忍,“掌柜的,他家糖稀加了白矾,样子鲜亮实则有毒,他既然闹得我们做不成生意,不如叫破此事。”   司梨没想到孟陶陶还有这样的鉴定技能,她光是看隔壁糖画色泽明亮,半点没想到明矾上去。“确定吗?不过有毒也是微毒,衙门怕是不会管吧?”   孟陶陶垂眼拨着锅里慢慢变得金黄的豆腐块,极力压下声音里的一点紧张,“皇后娘娘开办的格物科有说这个。按律毒性微弱官府不理,但报则查。”   这是化学大佬啊!司梨肃然起敬。她们不知道隔壁用了多少明矾没关系,报给官府之后隔壁掌柜这两天就别想出来了。   没想到陶陶你浓眉大眼的,背后是个狼灭。   “他只是说事实,真开始胡说八道坏我们名声,再请小王管事走一趟不迟。”司梨温柔一笑,“毕竟我们也不是欺负人的人呀。”   孟陶陶听前一句还有些失落难堪,后一句说完,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然而司梨不想率先搞事,隔壁糖画掌柜瞧着这边两个姑娘半天没反击,更肆无忌惮起来,叫卖自家糖人糖画时非要加一句,“我家糖真材实料,隔壁那糕点卖得那么便宜,谁知道加了些什么!”   司梨笑笑,扬声道,“掌柜的,人在做,天在看,你这样说话,不亏良心吗?”   糖画掌柜撇嘴,“我说错了吗?你去瞧瞧,谁有你家点心卖得便宜?”   原来走低价路线也有错?   “我家点心用的都是自家地里的柿子绿豆,这次摆摊就为个名气,爱标多少钱就标多少钱。要我说,你家糖稀亮成这样,谁知道加没加白矾!”   闻言在旁边观望被糖画掌柜的话勾起疑心的部分游人暗暗点头,光看这“往来居”能用胡椒兑土豆的架势,就知道是掌柜的家里是不差钱的,那价格还不是人家想卖多少就多少?   糖画掌柜被踩到痛脚,脸红脖子粗地大声重复一遍他的话。   材料本就来自庄子上,做着无本生意的司梨懒得和他的歪理辩驳,踮起脚招了招手,“小王,这里!”   王庭听见声音,翻了个白眼。他在官道上转了一圈回来,肚里满满,却是一肚子的气。他去各家糕点铺转了一圈吃点心,准备吃到好的带回去给家里幼童,然而卖得便宜的普通点心没一个味道比司梨做的好,实在是气死人。   早知道这些铺子这么不中用,前日他就该厚着脸皮多要两个带回去!那群泥瓦匠哪里是没见过世面,跟他们一比,他才像个丢了西瓜还沾沾自喜的土包子。   “什么事?”王庭不情不愿地走近。   孟陶陶提了一句隔壁摊子闹事和糖稀里明矾超标的事,王庭看她的眼神顿时变了。不过摊子生意不好,大小姐回去再找王管事一哭,受罪的还是来帮忙的他。   想了想,王庭把手上带回来的面人往桌上一戳,“我会早点回来。你们不会赶车,别急着走。”   司梨叫住他,“吃午食了吗?吃点东西再走。”   “不了,给我留点糕饼就行。”   王庭来去匆匆,隔壁糖画掌柜的酸话没完没了,加上游人渐少,下午生意一落千丈。   深秋时节,太阳落得早,天边云彩被染成大片橙红,映着还没落尽的满山红枫,美得令人窒息。而摆摊的小贩们没空欣赏这般美景,大多收拾摊子准备回家吃饭,主干道上的摊子倒是还有很多,像司梨这样在支路上的,就剩她和隔壁两家。   糖画掌柜嗓子都哑了,还不忘嘲笑她们,“说什么爱定多少钱就定多少钱,赚到钱了吗?”   司梨懒得理他,她不怎么操心营业额,但再没动过的认可数量还是令人犯愁,眼看傍晚将至,来听经的礼佛之家和部分勋贵还没走,应当寺门前还有一次客流高峰。   不知小雀那边怎么样,今天任务最后的指望就是她了。   被司梨惦记的小雀抱着篮子蹲在广济寺墙根下,她本想守在门前,却被僧人赶走,只好找了个最近的位置待着。广济寺钟声敲响,寺门敞开,贵妇人们和勋贵公子们衣香鬓影,笑谈告别。   听到声音,小雀猛地醒神,冲上前去,“夫人小姐、哥哥姐姐们,买糕吗?新做的柿心米糕和绿豆饼!一个只要五文钱!”这段话她说得格外字正腔圆,毫无口音,是跟着孟陶陶练了三天的结果。   “嗳,这是哪来的傻丫头。”被她拦住的妇人掩口轻笑,跟在妇人身后的仆婢上前驱赶,“干不干净啊?别挡着夫人的路!喏,要赏钱,给你了。”   几枚铜板被丢在了地上,小雀看都没看,执着上前,“不是,俺、俺是来卖糕的!”   “去去去。”   ※※※※※※※※※※※※※※※※※※※※   明矾有毒,但是古代大部分时期都是只管掺假/卖有毒or腐烂的吃的,到宋代有了行会制定标准进行内部监察,要吃病或者吃死了才管。而影响智力发育和形成结石的明矾很长一段时间是常用添加剂并且中医可入药认为没毒,这里是架空设定,提前认为明矾有毒,接受举报。。 第22章第22章   广济寺中,木鱼声连成一片。   守在大殿门前的东阳公世子对着旁人的行礼示好只点点头,相当敷衍的样子。直等到里面被帷帽遮住面容的少女出来,他才挂上满面笑容快步上前,殷勤地递上点心,伸手欲扶,“公主殿下,人说心诚则灵,拜了这么久,佛祖也会听到您的愿望的。可是累了?要我送你吗?”   少女身形若出尘仙子,正是当朝唯一的公主江如翡。江如翡被他拦住去路,一言不发,守在门前的公主伴读林如英不动声色地插入两人中间,“袁世子,时辰已晚,马车候在寺外,就不多打扰了。”   袁世子眉梢微跳,这丫头是从哪里跳出来的!他都没发现!表情僵硬一瞬,袁世子躬身施礼,连声道,“应该的、应该的。”   麻烦解决,江如翡回头望了望高大的佛像,沉默离开,对四周连连响起的请安和招呼声置若罔闻。   一位年幼的小姐被当众无视,气得回头扑进母亲怀里,委屈道,“她怎么这样!”   “公主并非针对你,她谁都没注意。翡公主年幼失语,皇后去后,再没说过一句话。”   小姐讷讷几声,“这、这样啊。”   被人议论的中心在林如英护持下走出寺外,她们出宫时乘的马车已经静悄悄停在寺外几步路上。寺外招徕生意的小贩不少,林如英娴熟地掏出荷包,一样买了一份,登上马车时手里已经拎了一大包吃食。   马车里,江衡云抬眼望过来,“阿翡,今天可有人惹你不快?”   江如翡屈膝坐下抱住膝盖,头放在双膝之间直直看着马车上小几,没有回答。   林如英拆开小贩们售卖的吃食和玩具摆上小几,各色糕点和竹蟋蟀、小竹哨摆在一起,看起来十分凌乱。   江如翡挨个拿起来看过一遍,就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重新低头看向地面。她身上半点人气也无,仿佛一个精致泥塑,一错眼就会失去所有生机。   江衡云手中握着的茶杯发出咔嚓一声。同样坐在车上的江朗眼圈发红,别过头去。   林如英对江如翡的态度已经习以为常,拿一卷布将杂七杂八的物事扫到一起,准备之后拿去丢掉。   “等等。”江衡云目光一凝,拿起里面一块糕点。   有些眼熟的圆形白色糕点翻过来,正面上印着“往来居”三个字。江衡云失去兴趣,重新将它丢回林如英手中。   不是他见过的那种。   ---   左等右等没等到小雀和王庭回来,眼看没什么客人,司梨把离自家摊子近的两家京中老铺的摊位跑了一遍,被迫搁置已久的大宁吃货探店计划重新启动。   关记饽饽铺据说起于西北,司梨在他家看见了已经有了后世雏形的萨其马和驴打滚,萨其马为了照顾旁人口味,还分了加青红丝和不加两种。而另一家摊子是茶楼五味楼摆的,烧麦和应季的桂花糕卖得最是兴盛,反倒是他们这次主要展示的银丝糖因为价格高昂没有多少人青睐。   司梨一路瞧一路买,没多久就把一天赚的多半贯钱属于她的那部分花了精光。连着数了三遍铜板,钱不禁花啊。   眼看没了客人,带着儿子已经收拾起摊子的糖画掌柜瞧着司梨大包小包回来,哼哼两声,“赚的没花的多,年轻人啊……”   司梨瞟了他一眼,糖画掌柜瞪回来。孟陶陶听见声响从书中抬头,正好看到他凶神恶煞表情,起身将司梨让进草棚,“买这么多,小心累着了。掌柜的,要不要先让小雀回来?”   “她心眼实在,说好了等敲钟之后回来就会回来。这会我们再去找,万一错过了反倒麻烦。”司梨将拎着的三个纸包之一拍到孟陶陶面前,顺手按住孟陶陶手中的书卷看了一眼。   “若方长六宽四,内有一圆,在方内任撒豆三百,数得落在圆外共九十有六颗,则圆……”   突然看到熟悉的数学题,司梨瞳孔地震,皇后这个穿越者到底对单纯无辜的宁朝人做了些什么啊!   孟陶陶见司梨僵住,诧异道,“小姐也对此有兴趣?”   “没。”司梨否认。   孟陶陶合上书叹了口气,“算学中这类试题我不太擅长,也无答案可对照,只能勤能补拙多想几遍。听说当年皇后娘娘写过一本《论几何》,不知此时在何人手中,若能借来一观,此次应试也添一成胜算。”   “答案是三十二。”司梨随口报出答案,看了一眼书的封面。《三年算学五年经义》,打扰了。   “原来官宦子弟从小学这些的传闻是真的?”   不,别人怎么样不知道,但原主肯定是没有的。   司梨强行转移话题,“我带回来的驴打滚看起来不错,尝尝看。”   刚说到有吃的,就看到支路前小雀挎着篮子走过来,高兴地对她们挥挥手,“掌柜花了不少钱吧?瞧,俺赚了不少,都给你!”   司梨更心虚了。一大两小的三个纸包,怕小雀吃不饱,买的量最多,然而是最便宜的一个。   “喏,还有这个。”司梨摸出来留着准备慢慢吃的半碗银丝糖,有些心疼,“慢些吃。”   银丝糖实际就是龙须酥,不过宁朝显然没有由皇帝封名的小故事流传,名字不曾改变。   和窝丝糖有些相似的暖白色茧团小小一个,缠绕的丝线略粗,比不上现代技术做出来雪一般颜色和口感,但糖粉淡淡的甜香和芝麻花生等坚果香气盈足,色香味无一不精,在宁朝已经是独到美味。美味有时意味着价格,半碗就花了一百文钱,还是因为临近傍晚清货才让司梨捡了便宜。   小雀放下篮子,抹了把手,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茧团。   咔嚓一声,糖丝四碎,绵密的内里碎屑若雪般落下。好在小雀一只手在下面接着,把碎了的银丝糖一把倒进口中。银丝糖个头小,内容少,没两下吃完,小雀舔舔嘴,“好吃,就是不顶事。”   司梨点了一遍小雀带回来的铜板,心直往下沉。总体来说糕点卖得不差,但起码几十块被买走后只换来了一个认可,一星糕点真的这样不起眼吗?   不过还有两天,还有机会,扩大销售量,一网下去总能捞两个认可。   司梨默默给自己打完气,作为未来往来居掌柜,适时展现画饼技术:“今天卖的不错,晚上回去分钱。今天不让进寺已经卖了大半贯钱,明天肯定能赚一两银子回来。等以后往来居开起来,五味楼的银丝糖爱吃多少吃多少,吃一份倒一份都行!”   小雀头摇得像拨浪鼓,“要倒了还不如给俺。”   “净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糖画掌柜连摊子都不收拾了,光盯着这边动静。   “孟小娘子,一份豆腐!”拎着袍子急匆匆赶过来的客人让糖画掌柜闭了嘴。临到晚上,哪里来的人!   孟陶陶招呼着客人,司梨带着小雀把暂时不用的桌椅物品收拾回车上。油锅是一直温着的,再加两根柴烧热,豆腐下锅,香味飘散,走在路上饥肠辘辘的游人更饿了三分。   没等下一个循着香味来的客人进门,往来居小摊前先来了不速之客。   “好哇,你这丧良心黑心肝的丫头,居然偷了方子还敢来这摆摊!”   司梨一抬眼,黄老头、她见过的黄翠和一个面生的瘸腿中年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中年人抬手就来掀旁边的糕点桌,“爹,废什么话,不教训她她就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   ※※※※※※※※※※※※※※※※※※※※   簌簌:采访一下,和你找的人近在咫尺错过这么多次,你有什么感想。   太子(沉思后):说明我们是命中注定。   簌簌:?   ---   文中题目来自网络搜索,稍微改了改语言。   ---   和编编商量好啦,下周二入v,v当天万字大章,v后日六更新,周四发抽奖,还请小可爱们多多支持呀~抱住挨个亲亲~。 第23章第23章   不管是圆世子还是方世子,原主都不晓得,更遑论司梨。驴车晃晃悠悠一路回到农庄,王管事手下的小丫鬟守在门前跑着回去报信,司梨才下车,就见王管事迎了出来。   “累到了吧?”王管事牵住司梨的手,温暖的手心触到她冰凉手指,忍不住皱眉,“当带个汤婆子去的。今日集会人多吗?小姐没遇到什么麻烦吧,王庭?”   王庭赶着车正要掉头去后门,听见管事询问,好悬忍下一个白眼,“挺热闹的,小姐玩得很开心。”能不开心吗,一口气送走了两伙找事的,论以牙还牙,他就没见过比这位大小姐更小心眼的人。   司梨瞟他一眼,从怀里拿出来专门留下的一份纸包,“管事没去确实有些可惜,我瞧着半个京城的人都出来了呢。正好遇上关记和五味楼,买了些回来,五味楼的茶点要是碎了,管事就别吃了。”   大小姐久在深闺,见得人少,才能说出这样孩子气的话。不过出门一趟,瞧着整个人都精神许多,果然还是要多和人接触才有些人气,如今的小姐和之前面白如纸气息奄奄的模样相差甚远。   王管事暗叹一声,接过纸包,“不吃多可惜。小姐的口味,定是不差的。李娘子备了小菜等着,小姐若不嫌弃,我们一起吃如何?吃过饭再喝药,我那里有蜜饯刚好压一压味道。”   “好啊。”司梨笑眼弯弯地答应下来,随王管事一起进门,顺便示意两个丫鬟跟着王庭一起回去。大户吃饭时丫鬟不能上桌,王管事没必要害她,让她俩早些回去填饱肚子才是正事。   小雀回来之前吃了一堆萨其马,但不妨碍她再吃一顿晚饭。孟陶陶为人谨慎,还是跟着司梨走了。王庭瞧着小雀又跳上了马车,直往自己旁边凑,眼皮直跳,“你做什么?”   “你买的这是七仙女吧?真好看,就比小姐差一点。”   王庭这才注意到,她一直看的是收拾东西时他顺手插到衣襟里的面人,要是旁人也就算了,但对这丫头的力气他心有余悸,东西在她手上转一圈还不一定能回来,顿时警惕地往后退了退,“这是给家里小孩买的,不能给你。”   小雀眨眨眼,“你儿子?”   王庭险些从驴车上摔下去,被小雀拽回来还呛得直咳嗽,满脸通红,“是侄子!我、我哪来那么大一儿子!我看着有那么老吗?!”   “你自己说的孩子啊。小姐说你是王管事家人,俺也没见有其他王家人,不就只能是你儿子?”小雀理直气壮。   “是我,不是俺。”孟陶陶教小雀的时候王庭就在旁边,听她口音又冒出来,忍不住纠正一句。小雀的直脑筋和力气都给王庭留下了深刻印象,无力道,“我哥哥没了,上次佛法会的时候我还在云越,本来答应好带我侄子小虫看佛法会的,又临时被管事派来帮你们。不能带他出门,只好给他带个面人回去瞧个新鲜。”   王庭很少与人说自己家的事,上一次是来投奔王管事这位远房表姑不得不说,这次却说得很轻松。但说完他就后悔了,他并不想被人可怜。   “喏,给你。”一块萨其马被手帕包着递过来。   王庭抬眼看去,小雀眼中仍然是一片澄澈,“俺、我就想摸摸面人,没想让你不高兴。小姐说承认错误要带赔礼,一块你嫌少吗?”见他迟迟不拿,小雀犹豫着又放上去一块,“不能再多了,我不够吃了。”   嗯,还是那个贪吃的小雀。   王庭笑笑,接过糕点,“下次带小虫来谢谢你。”   ---   李娘子准备的晚餐东西不多,胜在适口适量,司梨安慰完格外操心的王管事,还带了一盅雪梨汤回来慢慢喝。   刚进小院,就被小雀扑了满怀,圆脸丫头的声音响亮极了,“小姐,俺也想要小孩!”   ……?   司梨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把自己绊倒。   孟陶陶笑容依旧,“为什么啊?”   小雀噼里啪啦把她和王庭的对话说了一遍,末了总结,“他有小孩,所以有面人。”   行吧,这很小雀。不过,没想到王庭是这样的王庭。   司梨许诺了明天的面人,见小雀一蹦一跳地去了改造一新的厨房,她才转向孟陶陶,“你们俩是同乡,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云越很大,和各族邻近的地方口音各异,习惯不同,不相像太正常了。”孟陶陶显然并不想提及云越,脸上的笑容很淡,说完就拎着汤盅告退,去准备晚上忙碌的材料。   听起来云越像是个少数民族聚集区。不过,司梨还记得孟陶陶白天说的大灾,显然云越给她留下的不是什么美好回忆,难怪不想提起。   就好像她经过“勤奋跳跳糖”的折磨,一度不想看系统一样。   【唯一宿主:司梨   成就点:233   金钱:十两十三文   任务:强制任务“阿梨的心愿”(剩余时间80天);“小试牛刀”(剩余时间2天,进度2/100)】   钱来得快去得也快,司梨忏悔了一下今天花钱的速度,咬一口龙须酥,表示下次还敢。   嗯,明天可以买驴打滚吃。   赚钱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享受生活吗?司梨眼神在品鉴模块上顿了顿,还是点了进去。 第24章第24章   司梨四人回庄子早,王庭还等着拿他的一成分账,便不急着走。蹲在聆桃院看了半天,小雀洗菜,司梨和孟陶陶处理糕点馅料,等到灶上蒸笼换了一批,也没等到司梨主动提起此事,他忍不住问道,“小姐,今天统共赚了多少?”   司梨恍然,“小王管事还在,没听见你出声还当你走了呢。”   在王庭恼羞成怒之前,司梨取出铜板笑眯眯放到他手中,“糕和豆腐这些卖出去的时候你也在,大概能算出来总数。瞧瞧我有没有算错?”   来凑佛法会热闹的人多,尤其是今天生意好,一口气赚了接近三两银子,虽然可能刨去成本剩不了多少,可谁让司梨做的是无本买卖。往来居三人各拿一份,从司梨这里又匀出一成,司梨给王庭补足了一百文钱,一串铜板晃荡起来倒是声势十足。   王庭收起铜板,点都没点,不大自在地四下看看,眼前一亮,上前举起刚搬进来的生豆浆就要往锅里倒。   “哎,你干啥?才放好的!”   还剥着绿豆皮的小雀迅速跳起,从他手里抢下木桶,闹得王庭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我不知道……”   司梨洗着手,随意安排道,“这里你帮不上忙,小王管事若是有心,此时天色尚早,不如帮我去问问城里何处适合开家小食铺。别的都没事,就是租金要便宜。”   京城居,大不易,虽然前一个任务可能失败让她一文钱租金都掏不起,但系统任务都发出来了,提前问问总是没错的。   “食铺?”王庭有些迷惑,“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当然是开店啦!”小雀捧着脸兴高采烈,“俺还没去过城里呢,到时候天天都有好吃的。”   在庄子上住的好好的,怎么去次集会就要开店?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王庭劝阻的话在嘴边滚了两遍,还是咽了下去,“我现在走。”   本就是给闲的没事的王庭一个活干,司梨派完任务,继续回去折腾手里的米糕。勤奋状态下还不觉得,那股兴奋劲过了,再重复劳动就有些枯燥,好在对照组测试结果出来得很快,司梨摸了一块刚出锅的米糕和之前晾凉的放在一起,两块糕看起来半点区别也没有。   司梨再次确认了一下道具栏里的“念念不忘”加成已经使用,皱了皱眉。见鬼了,系统这个加成到底顶什么用?   先咬一口凉了的米糕,香甜软糯,水平保持稳定。司梨夸完自己,又咬了一口开启加成后做的米糕。   米糕口感和之前的并无不同,但越吃越有些琐碎的回忆涌上心头。   她回忆起的不是什么重大日子,好像只是过去的某一个加班傍晚实验楼窗外低矮的万家灯火,和赶程序敲键盘时会傻傻看着自己的一双猫眼。来到宁朝之后,什么过往都令人怀念。   “小姐?”   回头是孟陶陶担忧的表情,司梨翘了翘唇角,递了一块热糕过去,拉着小雀出了厨房,“还挺好吃的。”   身后有压抑的啜泣声传来,小雀陪她站在檐下,吃完糕点突然吸了吸鼻子,“俺想过年了。”   司梨仰头望着天边薄云,系统出品的这个加成倒是名副其实,效果一如既往立竿见影。   ---   确定了这个新的加成不像跳跳糖一样效果恐怖后,后面的事情就简单许多。司梨靠着干一会活吃一口龙须酥的动力,做完了第二天的准备活动,王庭早上来拉车装货,还被糕点数量吓了一跳。   “怎么就这么点?”   当然是因为不打算靠这个取胜啦。司梨没多解释,和孟陶陶抬着一筐土豆上车。   和土豆数量一比,明显少了三分之一的糕点数只能归结为昨天大小姐懒得做。王庭想想昨天一天都没卖出去一道的炸土豆,总觉得这时候搬多少土豆,晚上还要搬回去多少,不免长叹一声。   隔了一天,因公主效应来的人明显减少,王庭着急上火,没一会就跑去官道上吆喝一圈。司梨昨夜想了几种应对法子,沉得住气,最后检查了一遍已经磨平的筷子边缘,热锅下油,狼牙土豆霸道的香气再次飘在了支路上。   “瞧一瞧看一看,刚出锅的炸狼牙,尝一尝不要钱呀——”   王庭喊得嗓子都冒烟了,刚喝一口水,就听见司梨不顾形象开始叫卖,一口水全喷了出去。   “你干什么?!”   司梨诧异地看他一眼,“做生意啊。小王别闲着,一起喊起来,今天糕点少,卖不掉土豆你可拿不到什么钱。”   从管事一路沦落到小王的王庭深感无力,说错,好像没什么错,但、但她一个小姐,怎么能做这种事?!   “别发呆了。人家百年老店都吆喝呢,来都来了,还要什么面子不成?”司梨说得理直气壮。   前日是勤奋后遗症加上接连生事,昨日是客人太多不必招徕,今天再不喊起来,她这土豆真是卖不出去了。那怎么行?   听经的游人大多前两天来过,广济寺的菊花不算什么名贵品种,只是后山一片花田图个好看,因此第三天看热闹的游人最多,听到路上有人喊出来不要钱,纷纷向这边涌过来。   孟陶陶刚按司梨说的改完布招牌上标价,就有人上前询问,“你们这一碗炸狼牙真是原来卖二十文现在可以不要钱?”   “是不要钱,不过只能尝一口,好吃您再买。”司梨指了指招牌,“就按上面写的,现在和炸狼牙或者土豆泥一起买,一份送一勺土豆泥,两份减两文,三份送一块糕。”   来人是个黑脸青年,闻言咂咂嘴,“土豆泥?不吃不吃,你们这炸狼牙不会也是土豆吧?”   司梨笑容不改,“是呀。不过我们的土豆可香甜得很呢。”   “土豆有什么好吃的?”来人拉下脸,转身欲走。来逛集会就是为了看热闹瞧新鲜顺便解解馋,像土豆这样的吃食,他去哪吃不上?   司梨也不拦他,低头给狼牙土豆上的辣椒粉又泼了一层热油,香味扑鼻,闻到的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晚到的游人和突然停下的青年撞了满怀,连声问起方才听到的叫卖事,青年还没说话,就闻到背后又一股特殊的香气涌出。   司梨接过小雀吭哧吭哧拎着的盖了布巾的木桶,布巾一掀开来,胡椒的辛香和蚝油鲜味就飘了满棚,连浓郁到有些呛人狼牙土豆香气都被抢了风头。   “真不要钱?”青年不顾和旁人说话,转身疾步冲回摊前,眼睛盯着那个新出现木桶里的物事,“我要尝尝,一口炸狼牙,一口你这个、这个……”   “这是土豆泥。”司梨善解人意地接下话头,目光扫了一圈渐渐聚过来的客流,微笑着答应下来,手腕翻转就从一盆红黄交织的炸物里分出来两三块,又挖了一木勺土豆泥敲在盘中,“一份炸狼牙和一份土豆泥试吃,您在外面吃还是进去?”   “嚯。”青年瞪大眼睛,“都是给我的?”他还以为店家说的一勺是那些小瓷勺的量,没想到一勺比他拳头都大。人人都知道土豆味淡顶饱,这么多他都不晓得能不能吃完了。   旁边有人怂恿,“别进去,让我们都分点尝尝。”   “去去去。”青年推开凑热闹的游人,端着盘子站在旁边,扎起最小的一块炸狼牙。   青年没别的毛病,就是吃东西的时候爱挑刺,闹得城中各家商户都不大待见他,这才有意在脸上涂了炭粉来集会上尝新鲜。然而此时恰到好处的辛香和土豆的外脆内软都已经被他抛在脑后,一股熟悉感从记忆里浮起。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幼时兄长学会的第一道菜面疙瘩汤。虽然里面胡乱放了胡椒粉和花椒粉,大杂烩一样,但那可真好吃啊。什么时候起,他也开始挑剔吃食,什么都看不上眼了呢?是从兄长伤了手,而他虽有灵敏的舌头,却没有一双巧手开始的吧。   【系统:获得一位食客的认可,任务进度31/100,请宿主再接再厉。】   谢天谢地,她的猜测没有问题。   旁边人看着青年吃了一口不动了,眼中泛泪,都有些紧张,“怎么了、怎么了?大兄弟,难吃你就别吃了!”   连孟陶陶都忍不住看过去,琢磨着要不要送杯水,免得小吃太辣让人反感。司梨压下笑容,淡定地继续叫卖。有系统做保证,她就不信青年能说一个不好出来。   果然,青年被人从恍惚里晃醒,抹了把脸,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从没吃过这样好吃的土豆!”   “谢谢。”司梨回他一个笑脸。   青年心潮澎湃只有一瞬,情绪过去,才细细品起吃食的美妙来。他越吃越惊叹,恨不得抓着厨子赶快回家,好实现大哥多年无处施展的厨艺。   无他,实在是这两道小菜论刀工只是平平,然而火候和调味却极为恰到好处。而饮食一道,妙就妙在一个恰好。他没什么天分,无处体会内里微妙之处,帮不了大哥。但看这两道菜的掌握力度,这位厨子应当可以完成大哥的想法。想到昔日天才的大哥能够重现辉煌,他的心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   “等等。”凑热闹的游人里有人发现不对,喊住上前付账要买一整碗的青年,阴阳怪气道,“这不是关家二少东关知珍少爷吗?怎么转性了,居然瞧得上这路边小摊的吃食?”   关二在京城的名头不好听,人都说若是吃着吃着饭听到旁边有人在嫌弃菜色,一个鸡蛋里能挑十八个毛病,那准是关知珍没错了。   关知珍这才意识到刚刚抹脸抹掉了脸上的粉,梗着脖子一仰头,“是小爷我,人家摊子、哦,是叫往来居,人家往来居手艺好,我自然夸好,不像你们家,什么香的臭的都敢拿出来卖!”   “嘿,你小子怎么说话呢?!吃猪食把你吃得还挺高兴!”   “我瞧着猪也吃白菜,也不见你们落云楼不卖白菜!”   佛法会开到第三天,前两天忙着卖东西的各家摊主都出来逛街,撞上也正常。但原主久居深闺,自是不晓得关二和旁人有什么纠纷,司梨索性无视他们,冲后面看热闹的游人道,“还有人要尝吗?试吃不要钱。”   关二先一步退出战场,“我要一份拿走!”   司梨笑容不改,“二十文,就是这碗——小王,碗多钱来着?”   “十文。”   关二丢出一个银角子,“不用找了,你们今天都在的吧?我等会送碗回来记得退钱啊。”   司梨:?   听前半句还以为来了个壕,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壕。   方才和关知珍呛声的落云楼的人啧啧两声,“哎呀,关二少也有尝不出好坏的时候。什么往来居,我听都没听过,别是看人家掌柜貌美,不舍得骂吧?”   关二没跟他继续争辩,抄起碗,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网兜,兜着一碗狼牙土豆风一样跑走。   孟陶陶瞧见司梨羡慕眼神,“这个网不难做,等会有卖绳子的我也能编。”司梨这才放弃了继续远眺。   有了关二现场吃播,加上落云楼的人大肆宣扬关家二少一改过往挑剔习惯,往往来居小摊这边来的人倒是愈发多起来。司梨大大方方站在那里让人看,反倒让故意来凑热闹的游人不好意思,不是过来买块糕点,就是犹豫着尝一口土豆菜肴。   当然,不管哪种食客,最后都是恍恍惚惚带着往来居大礼包走的。   于是,官道支路上的小摊前出现了诡异的一幕:不论食客来到往来居之前多不能接受,等尝完之后,总会眼圈微红或是眉眼带笑的发呆,发呆完一定会买下往来居的吃食。   司梨将此归结为“被美食震慑”,而王庭一点都不信。想了又想,终于找出来一个可能的缘由,当下心里一个咯噔。要是真像落云楼那人所说,好好一个大家小姐,怎么就要靠面皮好看了?!   他来回瞧了司梨三人几次,看着司梨唇边笑容越来越灿烂,忍不住问道,“人说豆腐西施、糕点娘子秀色可餐,把你比做这些,你怎么还高兴起来了?”   “秀色可餐,也得秀才行。”司梨压低声音,免得惊扰旁边明显陷入回忆的食客,“快去洗土豆。”   各家摊子要么是自己带了水,要么是早早去广华山上水潭打过水。早上拎的一桶用来洗锅洗手的水只剩一半,明显已经不够用,王庭看看司梨多带的一筐没洗的土豆,再看看外面站着的仿佛中了邪的食客,只能认命地去干活。   系统加成有用就是好加成,“试吃+系统加成”这样的钻空子行为没有被系统判定不合格,司梨听着系统不停播报着“认可+1”的声音,几乎按捺不住心头的兴奋。按照这个客流量,别说京城租金,就算王管事翻脸要把食材本钱算清楚她也付得起——当然,是没给其他人发钱加上如今的京城房东已经时髦到愿意押一付一的情况下。   客流来了又走,今天的往来居小摊上土豆是绝对的主角,司梨没有关闭系统主面板,眼看着“小试牛刀”任务的认可数一路上涨,只剩一个就能完成时,忽然发现面前没有排队的食客了。   沉迷炸土豆无法自拔地司梨从自己世界里出来,疑惑地左右看看。   鼎沸的人声还在,只是换了个方向。陷入回忆的食客们已然惊醒,互相拉扯着往后退,避开自官道来的一行人。   高大的侍卫走在两侧,中间是两个衣着简单的少女,一人白衣戴着帷帽,另一人容貌颇有些英气。而最为出奇的是跟在她们身后缓缓行进的马车,这个派头出行,明眼人都看得出中间少女的非富即贵。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们身上,没生意可做,司梨发散着思维,总感觉这个场景有些好笑。   ——这跟现代开车压马路,人在前面走车在后面跟的霸总苦情小说不是一个套路吗?!   还是有点不同的。司梨面对刚转进官道就停在自家摊前的白衣帷帽少女,一句“我误入拍摄现场这就走”差点脱口而出。好在赚钱的本能克制住了沙雕冲动,昨日公主效应导致的抢购司梨还记忆犹新,保持着职业微笑,“小姐来买糕点还是想尝尝炸狼牙或者土豆泥?”   白衣少女旁边小麦色肤色的少女显然十分诧异,牵着白衣少女衣袖向后扯了扯,“阿翡?”   白衣的江如翡没有动,垂着头一言不发。林如英看了一圈小摊,掏出钱袋,放下一锭银子“每样一份带走,辛苦了。”   司梨对白衣少女带着的帷帽有些好奇,大宁民风相对开放,这还是她见到的第一个遮住容貌的少女。但对方只是食客,并不方便提问,想来想去,没准是个人怪癖或是有伤不好见风,心下有些恻然。   生意上门,司梨没再继续关注,专心将尚温的土豆条下锅复炸。   小摊穷得只剩食材和人,自然没有食盒给她们打包,好在吃食种类不多,孟陶陶取了一个木桶也能代替食盒来用。   糕点放在下面,炸土豆和炸豆腐放平,多了一碗土豆泥却不好放。司梨试了几次都是在倾倒边缘抢救下来,一时犯难,捧着土豆泥递到白衣少女眼前,“这位姑娘——”   林如英熟悉公主,就算碗在她眼前掉下去,她都不会动一下,眼看吃食摔下去,连忙伸手来拦,“我来……”   话没说完,她就见多年没有表现过对其他事物有兴趣的公主殿下伸手接过小碗。   司梨眨眨眼。好像给错了?应该给这个可能是丫鬟的人?   没等司梨尴尬,就看见白衣少女撩起帷帽面纱,将土豆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一行泪水划破精致若瓷的美人脸颊,让司梨一颗心都揪成了一团,再想想惹哭她的好像是自己的土豆泥,司梨顿时慌了。   刚刚吃完有加成菜肴的食客虽然有哭的,但也没见谁闻一闻就哭的啊!   “你、你没事吧?是味道不对吗?我重新给你做好不好?”   少女没有回答,捧着碗转身走上马车。   马车里,江衡云两根手指夹着写得乱七八糟的纸条,嫌弃之情溢于言表。刚察觉马车停下,就见妹妹端着碗上了车。 第25章第25章   关二声音响亮,引得半条街的人都回头看向这边,又听人说了那是关记少东,不免议论纷纷。佛法会集市上除了成名的酒楼食肆来摆摊宣传,小摊也不少,往年不是没有当街挖厨子的事发生,只是今年是争一个小姑娘,场面格外引人注目。   关知珍吼完才回头看清站在摊前的人,拧起眉头,“怎么是你?见过越王世子。”不太走心地行了礼,他也不急着找厨子说话,拦住易容成江朗的江衡云急急道,“听兄长说越王府没有酒楼产业,只请她回去给你们自家吃多不好,不如世子割爱放人,之后多来几次我们关记。”   就算真是这样,你直白说出来是生怕不挨打吗?司梨悄悄翻了个白眼。关记饽饽铺的点心好吃,怎么少东家的脑子好像不太好使,是献祭智商换来的厨艺吗?   孟陶陶在桌下扯了扯她的衣袖,司梨偏过头,对上那位越王世子的视线,一时有些尴尬,不知道刚刚的不雅举止是不是被这位全看了去。幸好,她没打算答应打工邀请,不然给老板留下什么奇奇怪怪的第一印象可是要影响工钱的。   “江朗”像只是巧合望过来,视线很快挪开。司梨在最佳视角等着看戏,胡乱纷飞的思绪停在青年头顶。原主年纪小的时候见过越王世子江朗和小郡主,算算年岁和原主相差不大,之前她还觉得江朗稚气,没想到其实是十七八的青少年身高窜得快。   而当“江朗”开口,稚气感便被一扫而空,“你并非关记如今掌柜,何来承诺?”   一针见血,刺得关二脸色唰地白了下来。   关二闭了嘴,“江朗”这才从袖中取出一方纸推到司梨面前,“姑娘可知道栖云楼?”   青年神色淡然,一派平静,好像提及的并非是京城中传奇一般的酒楼。他只说了两句话,似乎笃定司梨听到这个名字就会立刻答应。   司梨扫一眼纸张,一瞬间几乎连呼吸都忘了。   那是一张没有签字捺印的契书,聘请她做栖云楼副厨。江朗的笃定不是全无来由,栖云楼虽多年不曾开业迎客,但它的声名足以让任何一个背后没有派系传承牵扯的厨子立刻点头。   那可是栖云楼啊!当初听说这个名字时,她何曾想过会落到自己手里。然而江朗敢请,司梨不敢去。   淦,皇后你知道你侄子瞎了眼吗?!   念头在脑海里交缠不定,司梨吸了口气,勉强平复一瞬间过速的心跳,轻轻摇了摇头。   不单是江朗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关二脱口而出,“不会吧?”   司梨无奈地将契书推回去,“恕我不能答应。”   若是昨天下午、或者再早一点她听到栖云楼的名字,可能不用思考就会答应下来。毕竟,栖云楼是个很高的起点,往来宾客已经成型,想借力非常容易,适合她完成强制任务,也适合她忽悠厨子来满足自己吃吃喝喝。   只是,系统的“建立往来居”任务还在,普通酒楼请一个副厨回去都不会改自己招牌,更何况是有着辉煌历史和传说的栖云楼。   司梨不再看契书,对二人行了一礼,“栖云楼美名人尽皆知,关记的糕点十分美味,二位皆人中俊杰,多谢二位青眼。但我自知厨艺不精,尚不堪入大雅之堂,若有万一,败坏两家老店声名,便是辜负了厚爱。之后往来居会去城中落脚,二位若有兴趣,不如到时候多多光顾。”   拿出当年年度总结时的不要脸精神,司梨自认话已经说得十分圆滑,话音未落,就见关知珍脸上浮起红晕,别过了头。   “又、又不是我做的,你夸我做什么?”   她施礼的姿势实在散漫。江衡云看了一眼就将目光挪开,“无事,不会怪你。”   完了,司梨悲伤地想,皇后这个侄子小时候看起来还挺聪明可爱,怎么长大了不仅瞎,还听不懂人话。   心一横,司梨干脆挑明了真正的问题,“往来居对我来说很重要,世子想请我做事,若是栖云楼愿意改名,我们现在就能定契。”   孟陶陶牵着她衣袖的手快把袖子扯掉了,四下注意着这边动静的游人摊主纷纷倒抽一口冷气。司梨不敢回头看孟陶陶的眼神,不用猜,一定是听到她暴殄天物的心痛和看她像看神经病。   因为关二脸上就写满了这些。   而正主“江朗”连眉梢都没动一下,沉吟一刻,折起契书,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来日再见。”并未多言,他转身离去,司梨仿佛看到光明坦途从自己眼前挪走,一时心痛无比。   呜呜,要是再来一次,她一定不瞎吹牛给系统发布任务的机会了。 第26章第26章   王庭驾车从后门进了农庄,羊汤味浓,为免被发现,司梨换了件外裳,便带上孟陶陶去寻王管事。   临近傍晚,管事的跨院里静悄悄一片。司梨被丫鬟领着进门,第一眼就看到王管事有些苍白的脸色,她坐在圈椅里支着额头轻轻笑了一下,温和道,“小姐来了。本该去接你的,陈大夫说胎气不稳,不让我多动,只好在屋子里等你来。”   解释一句,王管事牵起司梨的手拍了拍,“今天生意怎么样?王庭那小子要是不听使唤,让你累着了,我帮你说他。佛法会第三天开放后山花田,今年的菊花花王是哪株,好看吗?”   温声关切一如前两日,但青莲来过,没有变化就是最大的古怪之处。   “带去的都卖完了,四处转了转,山上人太多,没顾上看菊花呢。”司梨顺着她的话答完,仿佛不经意般提起,“回来时我瞧见青莲上车,离得远没叫住她,不晓得青莲回府里之后怎么样?”话到此处,司梨惊喜道,“啊,她是不是来看我的?”   “……”   望着难得如此高兴的少女,王管事一时竟不忍心说出那人来意,她沉默了一瞬,才道,“小姐忙糊涂了,那个不是青莲。夫人遣人来问今年给小姐的冬衣准备的怎么样了,天冷该裁衣裳了。”   司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一个字也不信,但还是垂下眼慢慢应了一声。若真如此风平浪静,王管事不至于烦恼到动了胎气,甚至一时没转过弯,想遮掩下青莲来过的事实。   “这样啊。母亲想着我,我也想她们,不晓得什么时候能让我回京呢。出来玩我确实没带什么大衣裳,昨天瞧小雀拆她棉衣出来晒,怪厚实的,我还想着要不找人买点棉花做做女红。”司梨提了一句回京,敏锐捕捉到了王管事骤变的脸色。   嗯,确定了,的确没发生什么好事。   司梨还想再敲敲边鼓试探两分,一阵沉重急促的脚步声自外间冲了进来,人未至声先到,“王娘子,怎么办啊?停了月钱,我还要不要开药啊?”   门扇一开,消息灵通来找王管事商量的陈大夫僵在了门前。   司梨转头望去,蹙眉疑惑道,“停了月钱?”   王管事瞪着陈大夫,听说自己要半文钱都拿不到的陈大夫只当没看见,尴尬了片刻,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大小姐,您这药不能断啊,好不容易抢回来的一条命,得好好养着才行。夫人说了,为罚你行事不端……”   “胡说八道什么!”王管事扫落桌上一个茶杯,怒道,“你出去,想回府做你的府医就回去,庄子上容不下您这个大佛!”   陈大夫见事情有异,王管事居然完全向着司梨在说话,干脆挑明,“你致幼妹落水,停一个月月钱,这一个月的药钱,总得给我吧?”   话说完就溜,王管事看着少女呆愣神色,心疼不已,“小姐,不是这样的,他鬼迷心窍,不要听他的。”   只停了月钱,这惩罚比司梨猜想得轻了不是一点半点,按照送来庄子再也不提回京的套路,不过是之后的月钱也别想拿罢了。按着继母给她安的罪名,怕是在别家请了家法送去修佛都有可能。和那些出名的恶毒继母相比,她这位继母似乎格外不愿意让自己的名声有瑕。   唉,才占了多久、不是,才讨了这么点原主的债,就没了钱,真令人伤心。   想到白花花的银子飞了,司梨顿时红了眼圈,急忙撇清道,“不是我推的阿棠,她、她推我下水,我不小心拉住了衣袖才一起摔下去。她怎么能这样对母亲说?!管事,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做的!”她越说越急,甩开王管事的手便往外走,“若母亲不信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罚了我月钱算什么,我也不该住在这里,给爹爹和阿棠丢人!”   “小姐!阿梨!”王管事闻言急急来拦,孟陶陶借着司梨眼神配合,顺利在她之前拦住了自家掌柜,两个小心眼达成了一致,她哀声劝道,“小姐,不要冲动啊!您身上就十两银子,又能去哪里呢?”劝说是假的,点出没钱才是真的。   司梨愤愤地拽下荷包丢在地上,“我一文钱都不必带,谁让我什么都不会,只会做些吃食,留下来也是给别人添乱!”   眼看着要乱起来,王管事心知性子软的人一旦钻了牛角尖最是难办,不如顺着她的念头走。王管事叹了口气,温声道,“夫人只是一时之气,小姐身为嫡长,还能亏了小姐不成?月钱不过一两银子,我本想着瞒下此事,给小姐贴补上便罢了,谁晓得陈大夫这个钻钱眼里的闹了一场,倒惹小姐伤心。小姐想出去散心,我让人打点了东西,去京郊几个小县转转也就是了,何苦自轻自贱?”   司梨背对着王管事,擦了一下半点眼泪都没有的眼角,“多谢管事好意。但我明白,母亲定是信了阿棠说的,厌了我了。我如今身子自觉好了许多,不如从此在外面开个小摊养活自己,既不劳烦管事,也不回去惹母亲生气了。”   “唉,小姐身子要紧,调理还是要调理的。出门散心开个摊铺权当游戏解闷,我这还有些私房,大略五十两银子,小姐一起带走路上花用。”王管事想了想,扬声叫道,“王庭!”   守在门外的王庭眼看着小姐被府里来的消息气哭,心里颇不是滋味,垂着头进门拱手,“管事。”   王管事严肃道,“你随小姐一同出去走走,摊子什么的,多跑两趟,别让小姐受累。”   “其实……”王庭扫过小姐发红的眼角,还是没提起今天进城看店面的事,只道,“其实小姐摊子轻省,我帮不上什么忙。” 第27章第27章   听完管事安排,王庭顶着寒风推开聆桃院的门,路上隐约的甜香瞬间浓郁起来,再走近些,厨房门后的三个人影格外明显。   他路上想好的各种安慰都落了空。毕竟,没有哪个伤心欲绝离开家族的人,还能笑着继续吃吃喝喝。   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昨天到今天的见闻在王庭脑子里过了一遍,莫名对王管事生出了一点识人不清的怜悯。这位小姐的目的,似乎就是离开农庄。   见他愣在原地,司梨诧异地看他一眼,指了指背后的红薯堆,“想吃自己去烤。”   “来了。”王庭拿了双筷子,加入抢夺那盘蜜烧红薯的争斗。   他们谁都没有提明天离开的事,但当第二天早上起来,除了孟陶陶还拿着自己的手抄书册做早课,小雀和王庭都已经准备好了行囊。   王庭显然是做了长久打算,见到司梨第一句话就是,“我觉得马家铺子比较合适,不过需要再搭一间屋子。”   他的分析没错,对王管事安排的王庭跟着司梨也没有意见。人用得顺手,听小雀复述的过往和继母那边也没什么瓜葛,那留不留都是王庭的选择。只是相比留下做个仆人,明显是在庄子上做他的小管事更有前途,因此他的选择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你跟我走?”司梨认真起来,“为什么?”想到王庭昨天为了一成分成做了多少事,又谨慎地补充道,“像佛法会这样的集会赚钱不会是常态,可能不会比你在庄子上工钱高。”   王庭点点头,“但在庄子上我顾不了孩子。”   未尽之言司梨已然读懂,一时又好气又好笑,王庭难道就笃定她会答应?好吧,她会的,小店总需要些洒扫和小二,王庭买一送二,完全是值得欢迎的买卖。   敲定了未来班底,司梨让王庭先去城中寻马掌柜敲定契书和搬家的事,厨房里这些日子送来的材料已经收拾好,小雀搬了一筐,司梨和孟陶陶一起搬了一筐送回大厨房。   李娘子显然没有收到司梨要离开的消息,望着满地的东西,疑惑道,“小姐这是做什么?”   擦了擦汗,司梨坦然道,“我要走了,走之前想请娘子指点一二厨艺。之后安身立命的本事,太差了可不行。”   她开了一句玩笑,李娘子却没有笑。话里藏着的消息很多,多到李娘子难以理解,但她是司家庄子上的厨娘,几年下来已经习惯了遵从主家的请求,就算司梨的要求再奇怪,她也能够说服自己。   “听说小姐去卖的是狼牙土豆?请小姐再做一遍吧。”   厨房里还有仆妇在,李娘子说得含糊。不是每个人都晓得这位大小姐前些天出门是做什么的,未出阁的女儿家借养病之名偷偷去行商,落在有心人耳中还不知要怎么想。   司梨开始做菜后李娘子清空了厨房闲杂人等,仆妇们三两站在一处说着闲话,没人注意其中一个慢慢退了出去。   升级后的厨艺让司梨更加得心应手地应对着已经熟悉的流程,土豆条的分割和火焰的跳跃都变成了一种享受,系统提醒进度条的存在和谐地融入其中,带来奇异的游戏般体验。如果不是调料的使用总是产生偏差判断,司梨相信系统提示的一定不是“平平无奇”。   李娘子没有去看刚装盘的狼牙土豆,她的注意力还完全停留在司梨方才的做菜过程里。上次的凉拌黄瓜让她记忆犹新,在短短时间里发生这样大的厨艺变化,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但要说需要注意的细节,还是有的。   “小姐学厨时间尚短,加上身体弱,腕力臂力不足,之后放水碗和沙包坠着多加练习就好。小姐菜色所用调料皆大胆热烈,与我的习惯相异,只能靠你自己摸索。”李娘子想了想摇摇头,“若是能寻一位名师在旁指导,小姐的成就,未必弱于栖云。”   名师?有系统的教学视频和强行进度条教学提醒在,应当算得上名师吧?   司梨笑着谢过李娘子,“待我开的小店成了气候,一定回来请李娘子过去坐坐。”   “真的要走?”李娘子有些担忧,“昨日府上来人……”   “见过您之后,就去和王管事道别了。我不会旁的,也就厨艺拿得出手些,便不留在庄子上给母亲丢人了。”司梨拦住她的话头,轻轻叹了口气。   望着少女哀伤的神色,李娘子再想说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司梨见好就收,留下一点受欺负的印象后,便告别了李娘子。   或许是因为她确信司梨会回来,或许是她如今并不想介入府中的纷争,和王管事的道别格外的快。确定了司梨真的要走,王管事不再劝阻,反而抱了抱司梨,“在外多多注意,之后若有事端,记得让王庭回来送信。”   王庭正好从京城回来,听到她的话,无奈道,“您操的心可真多。”   王管事瞪他一眼,“大早上就不见人,我看还是换个人随小姐出门吧,我还放心些!”这自然是玩笑话,司梨行了一礼带王庭出门,趁王管事不注意,将她塞进衣袖的荷包丢到椅子上。   荷包有些分量,不用想里面也是王管事昨天说过的银锭。花司府的钱司梨没有心理压力,但让对自己不错的王管事掏私房钱贴补这种事,司梨做不出来。   聆桃院的杂物没什么好收拾的,司梨最后搬了两个丢在角落吃灰已久的食盒上车,王庭赶着驴车缓缓驶出农庄大门。   驴车门帘半挑着,孟陶陶靠在光线最好的地方看书,司梨望着外面忽然发觉不对,这个方向是直接去京城的方向,出声问道,“你不去接你侄子?”   “这不是还没安顿下来。”王庭有些不好意思。   也是,马家铺子洒扫和新的厢房泥瓦活还没做,让小孩子直接住过来,还不如继续留在农庄附近的佃户家里。但重要的不是这个,司梨吩咐道,“往最远的县上走一段路再绕回去,不要直接去京城。”   王庭没有多问,赶着车在岔路口拐了个弯,往远处行去。   司梨只是为了加一道保险,免得真有人盯着她行踪,算算时间差不多,就让王庭回头重新走回正路。马家铺子本就离庄子远,再一绕路,自南城门进城已是正午。   远远就瞧见马掌柜站在路边左顾右盼地搓着手,马家铺子的招牌已经摘了,整个平房透着一股灰扑扑的感觉。大门旁边停着一辆牛拉的木板车,被褥衣裳等等全都捆在上面,显然是从王庭通知之后就收拾起来,不知道等了多久。   司梨才下车,就被马掌柜迎进门去。马家铺子显然被打扫过,除了厨房那股羊膻味一时半会消不去外,比昨日看起来要干净得多。   或许是铺子的事压在心头太久,一旦解决,马掌柜脸上的苦相一扫而空。一行人看过铺子状态,重新回到前堂,马掌柜挥了挥手里的一沓纸,指着外面木板车道,“您瞧,我锅碗瓢盆和桌椅床铺都留着,契书也写好了,没问题的话,我这就带您家管事去衙门盖戳儿!”   铺子过户的手续在路上孟陶陶细细讲过,签了契书之后卖家或者买家拿契书去官衙提交契书和之前的地契,换一张新的地契就算结束,全程不必她出面,也就免了去衙门碰到司家熟人被认出来提前终止开店计划的麻烦。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司梨大概看过契书条款,就交给了孟陶陶,等孟陶陶逐条看过点头,司梨掏出系统奖励的白银,加上荷包里的一点碎银,凑够了买房钱和税钱。如今的契税收百分之二,三天佛法会下来,除去分给自己人的钱,司梨到手也就赚了二两,如今钱一掏,荷包再次回归十两银子水平。   不过,她现在也是有房一族了,司梨让王庭和马掌柜去府衙办手续,和孟陶陶两人一起将驴车上东西卸下。走的时候顺便搬了庄子上的几床被子,小雀一手一个被子卷,顺便还能把司梨推进厨房,“小姐先做饭,做完饭就能歇了!”   歇不歇还是次要的,司梨进了厨房,被羊膻味熏着有点上头。   羊肉包子、羊蝎子火锅、肥羊卷、烤羊肉串……见惯美食的大脑自动开始报起了菜名,司梨好不容易没让口水流出来。   马家铺子的厨房器物一应俱全,马掌柜没有说假话,连剩下的盐巴姜块等等常用的便宜调料都留了许多,当然,最多的还是锅。   铺子配套的厨房不像聆桃院那间背后是窗和大门,一扇窗正对着砧板,正午的阳光透进来罩着全身,说不出的惬意。司梨晒着太阳偷了会懒,瞧见孟陶陶拎了水桶出来,扬声道,“陶陶——先把佛法会那个招牌翻出来,等王庭回来让他去外面挂起来!”   孟陶陶顿住,难以置信道,“我们就用布招牌?”   “是啊。”   司·无情的完成任务机器·梨理直气壮,正好佛法会的布招牌上各种价格和优惠活动都写了,不用白不用。   见她坚持,孟陶陶认命地回去翻行李,感觉眼皮突突地跳。把食肆开得像一家小吃摊子的,她家掌柜还是第一个。   午饭做起来简单,司梨随便找了一点面粉,加上早上没吃完的烤红薯剁碎,煮出来一锅红薯糊糊,美其名曰要与大家同甘共苦。   红薯是甜的,所以是同甘,干活是苦。   煮得半化的红薯吃起来绵软多水,面糊汤全是甜滋滋的红薯糖分,的确很甜。于是小雀信了司梨的胡说八道,而没赶回来的王庭还不晓得自己的饮食水平直线下降,只有孟陶陶一人提出了建设性意见:“昨天我们路过了南城菜市,我还记得位置,下午可以去看看。”   一碗面糊很快见底,小雀包圆了半锅面糊,要不是还记得有王庭这个人,怕是剩下的都要被她吃个干净。   司梨没忍心戳破孟陶陶的幻想。   按照她之前问到的物价,她们恐怕买不起什么好菜。如今手里这十两银子买完粮油糖和辣椒等等调料,再预留一点作为翻修的泥瓦匠和木匠工钱,真剩下来的不多,不然她也不会抠门到连个招牌都不去找木匠做。   没了能薅的司府羊毛,现实就是这么令人伤心。   好在如今吃土豆、红薯、玉米这些当年皇后派人寻回的丰产作物的人很少,作为主要作用是喂猪的蔬菜,因为人们的歧视,它们的价格相当低,司梨并不担心即将开门营业的小店无菜可卖。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冬天早上喝红薯糊糊超香,以前家里秋冬早晚经常吃这个,除了剥红薯皮好烦之外都不错子。 第28章第28章   和马掌柜一起回来的王庭礼貌拒绝了司梨给他再添一碗红薯糊糊的建议。左手摸着钱袋右手举着新的地契的马掌柜看了这边一会,对小姑娘究竟从哪里拿来的这么多银子产生了一点怀疑,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司梨处理完和伙计之间的小问题后,将用印后的契书和地契一起推到了司梨面前。   马掌柜笑得像个弥勒佛,浑身都是摆脱了大累赘的喜气洋洋,“订个招牌就能开业,先祝姑娘财源滚滚!”   契书一式三份,留了一份在府衙里,里面写清楚了财产分割等等,马掌柜把他在京城拥有的几乎所有行商物事都转移给了司梨,按理说是相当狼狈离开京城的状态,但再联想一下他略略提过一次的生意不好做,这个反应也不算太奇怪。   司梨收起文书,顺便打听起城中的泥瓦匠和纸坊位置,惹来马掌柜一个奇怪眼神,“我刚想跟你说南城那边的朱木匠手艺不错,可你找泥瓦匠和纸坊做什么?司姑娘,不是我老马多嘴,不过我们出来做生意,脸皮还是放得厚一点好。之后和官老爷打交道的日子多着,下面琐事你家伙计都能做,和官老爷们来往可得你自己来。”   京城泼一盆水出去十个人里一半是官老爷一半是皇亲国戚,这是京城居民的共识,想不和官府打交道完全不可能。   他话一出口,司梨就知道他误会了。就算现在模样大变恐怕没几个人认识,但原主毕竟是司家女儿,王庭作为管事去过户一个酒楼还在闺阁贵女的正常生意范围内,而在往来居还没闯出名头的时候她亲身去府衙凑热闹,那就完全是生怕和司大人偶遇的机会太少,没事找事。   司梨把话头重新拉回来,“我带来的人多,想再扩一间房,您要是有好的匠人,可以直接同我说。试营业前招牌还能再用几日,反倒不着急。”   谁家招牌都是重中之重,偏偏这小姑娘是个特例。马掌柜用奇异眼神看了司梨一会,谨慎道,“匠人我和王老弟之后会说,不过司掌柜寻纸坊是为了做什么?”纸坊大多和书肆、笔墨铺子做生意,就算买喜庆红纸也是去寻笔墨铺子,怎么想食肆也不该和纸坊扯上关系。   “没两天就会做试营业,到时候要是不忙,马掌柜一定要来捧场,我给您记个会员卡折扣。会员卡是我一个小想法……”   司梨将现代开业酬宾办卡和宣传小广告的思路大概说了一遍,马掌柜听得两眼发亮,啧啧称奇,“真是、真是……”他想了一会才找到合适的词,“真是闻所未闻。”   孟陶陶抵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头,司梨这个说法她也是第一次听,之前司梨只说要写一些吸引客人的话,具体是做什么她还不清楚,如今才算有所了解。司梨本就是只跟她提过一句,没找纸坊谈好印刷生意之前,想宣传词也是白搭,见孟陶陶和马掌柜都显出惊奇,反倒让司梨有些诧异。   皇后比她来到这个世界早许多年,马家铺子又是栖云楼邻居,按理说现代烂大街的营销手段他们都该见过,不该是这样一个状态。不过,再往深想想也正常,按栖云楼的美食名气,皇后明显厨艺很好,拥趸者众,自然不必用到这样的小技,能力直接碾压。   唉,她也想有这样的牛x技术。   想象归想象,司梨发散思绪时,在京城常住了十几年的马掌柜和她们无私分享了城中有名或不出名的匠人和作坊,王庭帮着他把门头的马家铺子招牌卸下,木板捆上牛车时,马掌柜脸上显出了一点伤感。   “唉,老啦……”   司梨笑笑,“老当益壮这话您听过没?您这牛养得真好,一定能稳稳当当一路顺风。”   “那是。”马掌柜得意道,“我们家卖的羊都是自家养的,一个个肉厚膘实。前些年解了牛禁,刚养起来几头牛,瞧,长得多好。”   等等。司梨意识到了问题,不确定地问道,“您家养牛羊?”   “没错儿啊。”   “那像牛奶羊奶之类的卖吗?”司梨瞬间想到了系统商城里最便宜的那个“炸鲜奶”菜谱,按系统一贯风格,这道菜必定是配比或者做法吊打宁朝技术,有了这个,何愁没有铺子里的高端产品。   马掌柜笑容一收,下意识往厨房里瞟了瞟,还是没说出以她家伙食恐怕买不起肉的话,应付道,“卖是卖的,但我老马不坑你,等你去转转菜市肉市,信得过我的话,王兄弟知道我住处,直接来找我就得了。”   把“不坑你”挂在嘴边的马掌柜一个人赶着牛车越走越远,眼看时候不早,王庭赶着去寻泥瓦匠,也一溜烟跑走。好在太阳还挂着,左右对面是湖,站在自家门前也不会有人管,司梨一个人站在铺子门前晒太阳,琢磨着店里之后的规划。   不过……她之前让孟陶陶找的布招牌哪去了?   司梨刚往里走了一步,就听见旁边有人阴阳怪气道,“哟,老马终于骗到冤大头了?你瞧瞧这哪有客人来,小姑娘年纪轻轻,别赔得嫁妆都没了!”   声音很熟悉,紧接着响起的“甘蔗姜汤”的吆喝声更加熟悉。司梨探头望了望往来居拐角背后的糖水铺子,掌柜的说完一句怪话就忙着招待刚上门的客人,没有了下文。   往来居拐角后的这条街还算不上东城真正繁华的市坊街道,人流稀稀落落的,和她昨天看铺子时连胡同里都有络绎不绝客人上门的坊市无法相提并论。东城靠近南城边的几条胡同和街上生意都相对一般,这是她昨天看过东城得出的结论,但,和她之前不想选马家铺子的理由一样,她同样相信就在栖云楼旁边的马家铺子会有地理优势。   ——退一万步讲,和别人宣传在东市xx街xx胡同xx方向的第几间铺子还需要慢慢找,但以栖云楼过去的知名度来说,往来居宣传只需要说,“我们在栖云楼旁边”,没人会找不到地方。   司梨被这个念头逗笑,轻声回了糖水铺子一句,“事在人为。”毕竟也没见糖水铺子不开了。   “什么人为?”王庭按司梨给的价低人好标准带了一帮泥瓦匠回来,进门正好听见司梨说话。   司梨给他们让开地方,闹哄哄的学徒们冲进后院,之前在聆桃院发生过的动工画线场面重现。天一点点暗下去,铺子如今没有地方给他住,王庭还赶着回农庄,和泥瓦匠们敲定了明天过来动工的时间,就急匆匆离开。   从听到简单的营销方案之后,孟陶陶就把自己关进了厢房,司梨看看时间,估计脚程快一点还来得及赶一下菜市的晚市,进后院去寻孟陶陶。   屋子里孟陶陶举着手在虚空中写写画画,困窘到什么都缺的铺子里显然没有她在纸上反复修改措辞的余地,但新的宣传思路让她颇为沉迷,直到司梨站在她面前,她还没回过神。   “回来再继续想。”从孟陶陶提议出门到司梨拖着她去买菜只需要一个营销方案的距离,对于孟陶陶潜在的工作狂专心致志属性,司梨表示十分无奈。   京城的主要菜市场设在南城,借着一片橙红的天色能看到地上蜿蜒流出最边缘一家肉摊的血水。血腥味和牲畜的体味与泥土味道混在一起,嘈杂的人声随着走近变得清晰可闻,司梨站在市场入口,缓慢眨了眨眼,忽然有种时空错乱的荒诞感。   若不是站在土台后大声叫卖的小贩穿着宁朝普通人常见的粗布衣裳,她甚至怀疑自己突然踏进了一间现代农贸市场,从格局到菜台和入口称量处的设计无一不眼熟。不过皇后应该没这么闲,司梨将这眼熟归结为孤陋寡闻,没准前世的古代市场也这样呢?   和她们一样来凑晚市热闹的大多是附近百姓,年迈的老人带着孩童挎着篮子左右比着价格,跟现代商场抢便宜的大爷大妈有异曲同工之处。   司梨把思绪强行拉回正途,顺手扯走停在豆腐摊前挨个问价钱的孟陶陶,一路略过摆着深秋稀罕物莲藕黄瓜茄子等等菜色的小摊,在堆着白菜土豆的摊子前驻足。   没别的原因,要是路上没听见各家摊主叫卖的价钱,或者兜里有足够的钱,她也愿意慢慢挑挑看看。   如她所料,整个市场最便宜的就是那些丰产作物和入冬必备的大白菜。摊主极力劝着她们多买些回去好过冬,不然再过两天立了冬价格还要上涨。司梨留下来跟他谈土豆价钱,孟陶陶一人去逛菜市场,对于拥有一个有算学和记忆天赋员工的老板来说,最好的使用方式就是让她独自去收集数据形成报表。   感慨一下自己如今对黑心老板角色的无师自通,司梨敲了敲摆着白菜的木板,“五文,你剩下的土豆和白菜分我一半。”   卖了一天,摊子上没剩多少蔬菜,按摊主报的价格,司梨其实没有还很多价。但摊主还是不太乐意,斜眼看着司梨,“瞧着怪富贵的,五文钱也就买你一个袖子,怎么这点钱也要还价?嫌贵?嫌贵来什么市场,赶早上去外面老农那收不是更好?”   一个袖子五文钱,一身衣裳最多一两银子。放到司府的地位上看,这衣裳价格可相当便宜。司梨瞥了一眼被厨房油烟和四溅的油星污染过并且洗不干净的衣袖,笑容不变,“多谢指点。不行就算了,我去别家也一样。”   “行吧行吧。”摊主激将没有成功,反倒被她噎了一下,见司梨转身真要走,急忙拦住,“全都分一半不行,土豆剩的多,多给你点土豆,还是分你一半,你看成不成?”   司梨:计划通。   另一边逛回来的孟陶陶提着一布包黄豆回来,司梨站在分好的六斤土豆和两个大白菜前对她招招手,“明天的吃的有了。”   孟陶陶拿一块布兜起来土豆,一起拎起来,司梨一手一个白菜,顺便找摊主要了根麻绳捆住布包。两人一起出了集市,孟陶陶憋在嘴边的一句话终于说出了口,“掌柜的真是……精打细算。”   司梨理直气壮,“他家麻绳搓得细,回去还能当灯芯用,我今天看老马头留下的油灯灯芯都是黑的,烧起来怕是不好使。”   听到司梨的理由,孟陶陶怔了怔,翘起唇角。如今搬了家,作为掌柜完全可以早睡,备菜也可以白天备好,算下来夜里用灯的只有她一人。   【系统:员工“孟陶陶”忠诚度+1。】   司梨停下来看了孟陶陶一眼,加快脚步回到往来居。铺子门头拆了招牌后还没有挂上新的,两人进门顺便把大门锁上,一路摸黑走到院中,借着刚升起的月光才瞧见靠着厨房门打瞌睡的小雀。   “鸡腿……”   梦里都不忘吃的,司梨好笑地摇醒她,“快起来,进屋子里睡。”   ---   从高处俯瞰马家铺子的小院,人影缩得像一个小方块。栖云楼每层层高奇高,作为京城最高的建筑,无愧栖云之名。但在最接近云端的屋檐下,藏着一间小小的阁楼。阁楼十分逼仄,逼仄到人站进去会感到束缚和不适,栖云楼并非没有足够空间留给一间足够宽敞的阁楼小屋,只是起初的拥有者并没有允许它这个形态出现。   江衡云正站在这狭小的阁楼里,垂眼向下望去。平凡的小院里已经点起灯火,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的话音飘荡上来,他们像隔着一个世界,又像近在咫尺。   不了解这里的人仰望这里,了解这里发生过什么的人畏惧这里,只有她在拒绝唾手可得的优渥名利之后,选择来到旁边。就好像一个并肩的宣战示威,这让他有些意外。   江衡云转过视线,半人高的木匣忠诚而安静地站在他身后,此时一个人加上一个匣子,已经让阁楼显得有些拥挤,过近的距离让木壁上映着一片彩光,机械闪烁的提示选择仍在继续。   不远处城墙缓缓关闭的声音让江衡云重新看向那个小院,小院的灯火不但不曾熄灭,反而更加明亮。他挑了挑眉,第一次按下“通过”的选择。   “滴,意见接收中。”   “……意见接收完毕,感谢您的配合。”   江衡云阔步走出阁楼,木匣关闭,光芒隐去,袍角飘过栖云楼楼梯,没有留下一点痕迹。栖云楼上下三层,桌椅倒放,雅间皆门户紧锁,但雪白的窗纸和干干净净的门窗木棂显示出栖云楼并非关闭后就无人打理。相反,它被悉心管理着,似乎只等有朝一日合适的人重新入主开业。   “去查,司家长女为何外宿。”   守在院中的钟柳儒视线诡异了一瞬,旋即镇定下来,跟在了太子殿下身后。   外宿这件事放在大宁别的女儿家身上并不罕见,出门游玩、去寻手帕交或者只是逛街逛累了都可能干脆在外面住一夜,太子关注这个就是不折不扣的暧昧消息。但按当朝那位司首辅的古板性格,可绝对不会允许女儿做出外宿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情,那他的长女外宿里面就有问题了。   钟柳儒将此事记下,借着夜色掩盖,一行人从后门离开栖云楼,融入京城的夜色,而刚和孟陶陶逛完没几个能让她花钱地方的菜市场回到往来居的司梨突然动作一顿。   【系统:菜品等级D。经先辈品鉴,你已经是一个相对成熟的模仿者,在成为厨神的路上,你还有很远的路要走。恭喜获得先辈给予的随机解锁菜谱x1,请宿主再接再厉。】   【系统:滴,随机菜谱抽取中……】   孟陶陶把她们带回来的白菜土豆放好,小雀烧好了洗漱水,正要进厢房找小姐,就被孟陶陶一把拉住。屋内司梨拧着眉头,神色有些紧张。这让孟陶陶忍不住去想,菜市场的价格是否打击到了事业才刚起步的小姐自信,以至于偷偷躲起来在发愁。   下一瞬,蹲在窗边的两人看着司梨神色难看起来,气愤地锤了一下床。年轻的掌柜很少在她们面前露出这样恼火的表情,这让她们有些不安。   等跟着孟陶陶退回厨房,小雀小声道,“是不是小姐给我的钱太多了,我们现在没钱花了?”   孟陶陶迟疑着摇了摇头,看了厢房一眼,也不确定起来。   厢房里,司梨想的却和金钱没有半点关系。也许有一点,谁能说欧皇和非酋属性会和金钱无关呢?   在系统抽奖开始前,她曾有过一点点不切实际的期待。“往来居的建立”任务奖励是二星菜谱,那这个抽奖她都不去幻想三星了,起码给个一二星的菜谱。然而……   【系统:奖励菜谱“炸薯条”已解锁,请宿主继续努力。】   而炸薯条是个不折不扣的空星菜。   在司梨反复的问询骚扰下,系统确认了可抽取菜谱里包括一星以上菜谱,它的用词相当真诚,“抽取样本基于商城可解锁部分菜谱,一星及以上菜谱占80%”。   司梨什么都不想说,她连碗都懒得从品鉴模块拿回来,双眼无神地倒了下去。   非酋注定今夜无眠。   偌大的京城灯火辉煌,没有睡的不止司梨一人。   挑灯整理文书的京兆尹主簿将一卷钉好的文书放上架子,看着属下交上来的今天新添的京城契书备份揉了揉额角。在这里能找到内容千奇百怪的契约文书,要不是月底事务繁忙,他倒是很乐意泡一杯茶慢慢看京中又新出现了些什么事。   将编号后的契书们按序号订正一遍排序,主簿突然愣了一下,“顺天司府司梨?京中应该只有一家姓司的吧?”   他刚泡了茶回来的同僚听见问话,笑出了声,“不然呢?咱们京兆尹最近可没有听说有哪家姓司的来登记路引落脚。”   主簿啧啧两声,玩笑道,“没想到咱们首辅大人,明面上和萧大人一派势如水火,背地里还允许女儿去开吃食铺子。这吃食铺子有空可一定要去瞧瞧,下次休沐谁同我一起去?唉,要不说小棉袄一样的女儿能将人变成绕指柔呢,不晓得司大小姐求了多少次才让他点头。慈父拳拳之心,我们可算是看到了!”   “什么吃食铺子?”同僚瞪他一眼,“首辅为人持正,可不能乱说。”   主簿一抖他挑出来的契书,指了指落款姓名,“首辅次女司棠是京城第一美人,大人又没有别的血脉,这不就只能是那位被藏在深闺的病美人大小姐?第一美人就在女学时常能见,她姐姐被藏了这么多年,恐怕容貌也差不到哪里去。美人在旁,素手酿酒,想想吃饭都更香了。”   “呿!”有人唾他一口,“什么不三不四的话都能浑说的吗?!”   不正经的玩笑引来同在衙内熬夜处理公事的同僚群起围攻,主簿连连告饶,将契书重新归进卷宗摆好,而东城的那间刚刚换了主人的食肆,就这样在京城普通官员记忆里留下了浅浅的印记。   而京城中另一侧,回来传信的小厮拎着早早备下的食盒重新出门,直奔皇城而去。司首辅还在议事没有回来,这并不少见,一年里起码有一多半时间都是如此,有时候甚至干脆留宿皇城,当家夫人看着小厮奔向皇城,才回去和女儿一起吃饭。   被打断了晚餐的司棠挑了一筷子龙井虾仁给母亲,“爹爹又宿在阁中了?正好,讨厌鬼走了的信儿他可不知道。”   匆忙从京郊庄子赶回来报信的后厨仆妇听见她的话,缩了缩脖子,尽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无比后悔之前为什么莽撞地冲进来。早知道当家夫人的态度和真正直面秘闻是两码事,大户后宅里的腌臜故事她听多了,并不想变成下一个故事里被悄无声息处理掉的一员。   她一动,就被主位的司夫人瞧见,“你怕什么?在庄子上这么久,还记得回来报信,忠心当赏。”司夫人偏了偏头,“阿吴,让她和青莲那丫头住一起吧。”   仆妇瑟缩着跪伏在地,“夫人,我、我不回去吗?”   “瞧你。”司棠支着头看着她惊惶模样咯咯笑起,司夫人淡声道,“你在那里看了王茹这么久,也没什么变化,还是回来做事吧。还是说,大小姐离了庄子,你想跟去县里?”   “不不不。”仆妇磕了个头,慌忙道,“谢夫人,我留下挺好的、挺好的。”   饱受惊吓的仆妇跟着吴嬷嬷出去,司棠止了笑,“娘亲,不让人去瞧瞧她到底在哪落脚吗?”   司夫人神色淡淡,咽下口中食物才开口道,“离了司家,简氏的铜臭气她可洗不干净。不论她去哪里,都不重要了。”她话锋一转,“年前的考试准备的怎么样了?”   “第一名除了我还能有谁?”司棠骄傲地一指自己,“明经算学、琴棋书画、厨艺女红,上次我没选算学,让萧丫头抢了风头,这次可不会输给她。”   司夫人眸光微动,“我记得之前阿梨就是带着糕点去的广济寺?”   “她?”司棠不屑道,“学了十年也就会两样糕点,做得又不好吃,也就我捧个场哄着她,算不上什么。再说了,她又没进女学,现在又自己跑了,不学无术可赖不到娘亲身上。”   “棠棠。”   司夫人唤了她一声,没有说什么。司棠收了话头,专心吃饭,夜色渐浓。   --------------------   作者有话要说:   梨梨:nmd,系统害我,我能洗手重新来过吗?   太子:嗯,勇气可嘉。 第29章第29章   夜深人静,司梨盯着系统面板新出现的“炸薯条”菜谱图标,脑壳隐隐作痛。   外面没有灯光,隔壁的孟陶陶和小雀显然已经睡下,小雀的磨牙声有一阵没一阵响着,让她也不好起来进厨房练手。   搬出来之后样样都要自己花钱,孟陶陶不用油灯看书,她一个人起来总感觉有些心疼灯油。除了避免了继母停月钱的打击后手、摆脱陈大夫和谁知道在想什么的司家仆役以及不用再装小可怜之外,也只有能尽快完成任务一点令人感到欣慰。   白天孟陶陶和王庭的态度她看明白了,挂布招牌是不可能挂的,再困难也不能挂的。不然不可能一个旁敲侧击说起木匠,一个找了一个下午布招牌都没找到。   唉,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作为好老板的司梨决定原谅他们。   找泥瓦匠起一间屋子加上垒床就要了三两银子,这还是最简单的土房,房顶上面铺着茅草,说不好下几场雨雪会不会变成危房那种。吃喝和宣传都要花钱,再大手大脚些,没准她就成了第一个买了房却饿死街头的憨憨掌柜。   明天不管孟陶陶说什么,哪怕挂上去一下就摘呢,也得把招牌挂上去。司梨打定主意,在心里给系统任务打上已完成的标志。   这样一来,系统还在执行中的任务只剩下“阿梨的心愿”,往来居做大做强和这个任务息息相关,估计只有当食肆站到了高处,才是时候“衣锦还乡”让继母低头。而食肆做大只能靠系统菜谱辅助她半桶水的厨艺,昨天的蜜烧红薯的尝试并不被系统认可,显然走的是收集菜谱的路子。   收集图鉴游戏的肝肝肝记忆浮现,让司梨有点头疼。现在她手里只有三百一十成就点,连商城最便宜菜谱的三分之一都买不起,更别说靠别的特色菜来吸引顾客。盘点一遍现在自己拥有的菜谱,除了一个凉拌黄瓜之外,其他的都只能归类为小吃,就算是独苗员工孟陶陶的系统介绍也是更擅长煎炸小吃,做个流动摊子还好,开店的话显然不能走正经的食肆路子。   好在她没忘记前世那些火爆的烤串和臭豆腐店的存在,据说一年也很赚钱,放到大宁估计也能引发潮流。顺手翻了翻系统商城,前世满大街都是的烤冷面菜谱被归属为二星,要一万成就点,烤鱿鱼更绝,商城里干脆没有。   司梨:我怀疑你在歧视,并且我有证据。   卑微穷人司梨放弃了从商城购物,老老实实点开了“炸薯条”的菜谱视频教学。   单从视频数量来看,炸薯条完全不像一道纯粹的空星菜。它分为炸薯条、番茄酱、椒盐粉、麻辣粉和甘梅粉五个模块,成功挤下半星土豆泥成为了目前教学最多的菜谱。   视频里仍是之前的女子,司梨感觉得到这位老师的处境似乎有了极大改善,厨具更新换代,她手上那把刀明显是个好东西,乌亮刀面折着光,从土豆条之间闪现时声音清脆悦耳,是一次各种意义上的视听盛宴。   炸土豆条的部分没有什么好看的,和狼牙土豆的做法有部分相似,只是薯条需要切得更细,并且需要焯水和复炸。等复炸的时间里,司梨清楚空星菜谱制作时不会给自己进度条提醒,只能一秒一秒地读秒计时,免得之后出现差错。而视频教学的女子却就这样把土豆条丢在锅里再没有管过,反而拎着刀在旁边用还没切的土豆块快速雕了一个……   猫猫头?   这是什么恶趣味?   对女子的刀工,司梨叹为观止。不止是她的刀工,还有对火候的把握。听孟陶陶说,打小练厨艺都是从切菜、雕萝卜花开始的,而司梨直接省略了经年累月这一步,靠系统开挂获得了长足进步。但就算是系统开挂,关于火候她也做不到一边刻着猫猫头,一边心里对土豆炸制程度十分有数。   司梨隐隐能感觉到,这并非是读进度条能够做到的程度。   视频在第二次捞起土豆条后关闭,金属漏网里金黄的土豆条碰在一起发出沙沙的脆响,只用听的司梨都能感觉到画面里薯条的酥脆   四种蘸料的制作过程更是诱人无比,纯用番茄加盐和冰糖熬出来的番茄酱红艳粘稠,看名字以为会很简单的三种粉末蘸料都被视频老师反复强调了各种配比用量,而每个视频末尾蘸了蘸料的薯条看起来都十分诱人可口。   一边是记忆量极大的教学,一边是美食诱惑,司梨忍不住按了按肚子。   晚上她就喝了一点中午剩的糊糊,实在算不上健康。作为厨子饿到自己可不行,明天要好好做饭才行。司梨想了想,给前面一个念头加了个词。   明天要让陶陶好好做饭才行。   看完薯条的教学,外面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司梨对手黑抽不出好东西的怨念逐渐消退,说实话,一星土豆泥的评价已经从辱骂变成了中性点评,不得不说是一个极大的进步,好歹不是像最开始一样只给一文钱,能给个菜谱已经很不错了。司梨点开品鉴模块准备把碗拿回来,免得明天白天不好找机会拿。   系统页面刚刚切换,银光闪过,司梨被突然明亮的面板闪了一下眼睛。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桌子还是那个桌子,碗还是她那个碗,但品鉴模块的建模变得比之前更为精细了,桌布上的金丝闪闪发亮,透着奢华的气息,桌子背后不再是空白,变成了一片悬着月牙的沉沉夜空。浮云飞过,跟加了特效似的静谧而美好,仿佛是在不知名空间里存在的月下独酌现场。   要是它不是半透明的,司梨都要怀疑是房顶破了。难道是之前的菜都太差让所谓“先辈”连接待规格都下降了吗?司梨翻了翻眼睛,接住从上空飘下的纸条。   意料之中,纸条发生了更新。   【自求多福。】   按理说,这算是个褒义词,和前两张纸条上的阴阳怪气比进步了不是一点。但司梨想了一会才想起来之前自己写的是什么,以及下午系统给了什么评语,再和纸条内容联系起来看,为什么还是透着满满的嘲讽味道。   一定是错觉吧。   司梨做了一夜视频里女子对着她的炸薯条说“自求多福”的梦,在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子的时候,顶着两个黑眼圈坐了起来。   孟陶陶被摇醒时还有些迷糊,等看见司梨的模样,顿时吓了一跳,“掌柜的昨夜没睡好吗?”   “招牌。”司梨有气无力地伸出手找她讨要。   孟陶陶想到之前司梨的提议,彻底地清醒了,“这个招牌挂上去怕是不太好,满街都是木匾,就我们一家花花绿绿的布招牌,多难看。”   司梨摇头,“刚好一眼能看出来,显出我们家特殊。”   “招牌上店名太小,哪有人把菜名和价格都写上招牌的?” 第30章第30章   “土豆泥。”   送第一位客人进铺子里坐下,司梨松了口气。   还好这位客人没有选择薯条或者炸狼牙,她刚刚才想起来庄子上什么调料都齐备的生活已经离自己远去,昨天只去了一趟菜市场,铺子里的调料空缺尚未得到填补。事实上,所谓的四种薯条口味只能完成椒盐的半成品——也就是只有盐。   好在空星菜谱的土豆泥所需调料并不缺乏。   司梨叫来小雀守着前面,孟陶陶继续做屋子监工,进了后厨自己洗干净两颗土豆削皮上锅。袅袅水汽里,马家铺子留下的大锅自带的洗不净的羊膻味再次浓郁起来。   【系统:一碗熟能生巧的k记土豆泥(伪)已完成,成就点+1。】   一碗土豆泥送去前厅,因为不明原因踏进小店的文士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四周,司梨抱歉地笑笑,“小店还在收拾,不太能入眼,还请多担待。”   往来居的状态不是太好,铺面的前厅大堂里只有一张桌子的椅子摆放整齐,其他还七零八落地散着。门前王庭还在吭哧吭哧把绑上去的布招牌解下来,背后院子里泥瓦匠垒墙的嘈杂声音形成了一片闹哄哄的场面,忍受着这样的噪音吃饭显然不是什么明智举措。   “本就是我叨扰。”钟柳儒捏着碗边,对白瓷制的小碗忽然生出了兴趣。   没看错的话,这碗的质地和之前到过他手上的那个盘子十分相似。联想一下殿下停止了寻人的动态,钟柳儒把考察殿下口味的目的更改为考察东宫属官伙食。   他可是亲耳听到,殿下说过,找人是因为东宫缺一位掌膳食的属官。殿下这句话里有多少真实成分暂且不论,但对人的安排肯定没有变化。也许,这位司小姐就是未来的同僚?   不过,女官的路在司首辅还是首辅的时候,恐怕不那么好走。看刑部萧尚书的日子就知道了,一年里绝大多数时间的提议折子都不被理会,剩下的可能还是今年的秋后问斩名单——不得不被首辅通过的那种。   司梨没有和新来的客人多说几句,附送两句客套和开业邀请就重新回了后院,留下严格落实小姐吩咐的小雀盯着钟柳儒,那架势就好像他是个随时要闹事的莽夫。钟柳儒和她对视一会,摇头失笑,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小碗之上。   碗中的浅黄色糊状物看着有些眼熟,他没能从记忆里找到熟悉感的来源,舀起一勺放进口中。比模样更为熟悉的味道席卷了记忆,让他呆立当场。   司梨推着孟陶陶出门去寻纸坊,刚从后院走到前堂,就看见唯一一个客人盯着小雀发呆,形象和之前“念念不忘”加成使用后唤起记忆时一模一样。她仔细确认了一下,刚刚做菜时没有使用系统提供的加成,空星级别的土豆泥也只有一个饱腹感的加成效果,顿时提高了警惕。   别是碰到碰瓷的了吧?如今往来居肉眼可见的一穷二白,刚刚她也只是客气两句邀请对方开业之后常来,但开业时间未定,说了也是白说,怎么还能招惹来碰瓷?   碰到司梨的眼神,小雀迅速起身躲到了她身后,搓着手臂打了个寒颤,自以为小声道,“掌柜的,你没瞧见那眼神,渗人得很……”   司梨:我觉得你可以再大声一点去他耳边说的。   沉浸在记忆里的钟柳儒被这一嗓子惊醒,有些狼狈地低下头擦了擦嘴角,再抬头时又是一派闲适随和,“不知店家这道菜师承何处,名字为何?”   名字叫K记土豆泥,但说出来司梨没法解释“K记”是什么,只装作不知,“是我瞎琢磨着做的,客人觉得味道淡,可以再加点盐。”   “瞎琢磨。”钟柳儒重复了一遍,笑了笑,“我上次吃到土豆泥时,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作物。想来厨子都有相似之处,对新的食材总有数不尽的奇思妙想。”   司梨对他的疑似夸奖敬谢不敏,维持着笑容终结了话题,“客人喜欢可以常来,土豆泥做法简单,世间有大才无数,我的小想法自然算不上什么创新。”   “找纸坊问好价和工期就回来,实在不行问问木匠那边的刻板怎么订做,我们自己来。”司梨送孟陶陶出门,将之前的嘱咐重复一遍,末了,又添了一句两人心知肚明的限制,“要实惠些的。”   看王庭最后选了什么样的泥瓦匠就知道了,实惠基本等于最便宜那种。孟陶陶按按眉心,往前堂里坐着的文士身上看了一眼,意有所指道,“掌柜的自己留在店里注意安全。”   “早点回来,晚上点灯熬油看书伤眼睛。”   钟柳儒看了她们一会,真切感受到了这间小店的困窘——这本是不该出现的。   “店家,结账。”   “来了来了。”   送走了小店的第一位客人,司梨总算放松了下来。不知为什么,从这个人身上她总能感受到每时每刻都存在的探究,像孟陶陶暗示的那样,这个客人必定不简单。“第一次见到土豆”这句话背后藏着的是对方的非富即贵身份,但这可是京城,司梨想了想横行霸道的密探设定,最终放弃折磨自己的脑子。   有那闲工夫,还不如研究一下系统更新的员工模块。   做土豆泥的时候,司梨已经对着更新后的系统琢磨了许久。员工模块更新前和更新后完全是两个状态,非要说的话,大概就像体验版只能买三个成品菜肴商城和完全解锁后的商城的区别。   原本在基本信息模块的员工一栏彻底独立为一个选项模块,除了确定加入的厨师孟陶陶之外,小雀和王庭,甚至王庭的侄子王小虫也被归为此列。   ——值得一提的是,司梨非常想知道为什么连王庭的侄子忠诚度都是60,而王庭只有50。关于王庭,系统给出的提示是“随时可能反叛,信任岌岌可危的一名优秀员工”。   每个员工信息都被系统具象化为了一张人物卡片,这让司梨之前见到进度条提醒后产生的游戏既视感越来越浓重。之前只是简单人物数值和介绍的员工信息,也被扩张到包括心情和所在位置的详细程度,就好像此时司梨知道小雀在擦桌子、王庭在盯着泥瓦匠发呆、孟陶陶正在走向东市西边。   另一方面,王庭的人物卡名字旁边被标记为“往来居掌柜候选”,孟陶陶则是“往来居副厨/账房先生候选”,显然,系统认为“你一个往来居所有者懂什么往来居,让我来”。   员工模块里不仅有三张人物卡,还有当前往来居的数据,相当于一个简易记账本的界面上数字极为惨淡,还有一行触目惊心的红字警告。   【宿主所有:往来居   接待食客:1人;   当前可支配资产:未知;   目前菜单:土豆泥;   目前盈利:10文;   认可数:0。   警告:成熟的商业体需要公私分明,请宿主尽快进行私有资产与往来居资产分离。】   就现在这几文钱,分不分离有差别吗……   司梨按下吐槽的念头,确认这个系统除了杂糅各种小软件于一身之外并没有什么卵用。要不是现在没有电脑,她也搞不清楚系统的存在该怎么用前世通用的C语言修改,她觉得这个系统可以好好修正一下。   而“往来居的建立”任务结束后,新发放的任务不出意外的和往来居直接挂钩,这次一口气发放了两个任务,不知是否因为司梨的投机取巧完成任务,这次任务的要求十分苛刻。   【“合格的菜单”:一家合格的食肆并非只需要挂上招牌就算结束,完善菜单选择是身为管理者和掌勺主厨的责任之一,作为厨神预备役,应当了解员工与自身能力,为食肆发展指明方向。请宿主设计符合往来居风格的菜单选择并提交任务。注意,菜单需包含六种以上菜品。   奖励:足够吸引人的招牌x1,惩罚:扣除成就点1000。】   【“进击!往来居!”:你不会以为挂上招牌就能有客人上门吧?那几率可比兔子撞树上还低得多。初期人气的积累对食肆发展和厨神未来名气至关重要,请宿主五天内接待食客一百人次,免费派发不计入统计。   奖励:指定商城一星菜谱x1,惩罚:扣除白银一百两。】   司梨觉得,系统纯粹是不想让她好过。   时间紧张,把王庭赶去买调料,司梨和小雀一人一个板凳坐在屋檐下盯着泥瓦匠们干活,小雀昏昏欲睡,司梨则是在反复研究开业菜单。   任务要求里的符合风格这一条十分灵性,司梨不认为系统会无的放矢单独加这样一条,果然,把她现在拥有的菜谱全写在地上然后选择提交,系统毫无反应。   那么问题就回归到了什么是往来居未来风格之上。   新抽出来的菜谱薯条十分适合往来居准备走的小吃路子,司梨将薯条、拔丝地瓜、土豆泥和炸狼牙列为必选菜单。而两个一星糕点和凉拌黄瓜显然画风并不一致,说实话和京城各大糕点铺子或者脚店食肆相比并没有什么竞争力,大概只能之后做大了之再做锦上添花的选项。   而剩下的两个空位,孟陶陶能够提供一个“状元豆腐”菜谱,但另一个却无处可寻。菜谱除了原主自带和她自带的总共三个用不上的之外,来源不是系统奖励就是系统商城。   思来想去,司梨愁得头秃,菜谱买又买不起,自己也没有,这个任务眼看是要完不成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老钟:好耶,我来看看未来食堂大师傅技术怎么样!   太子:嗯?我说过这话吗?   梨梨(警惕)亲兄弟,明算账,先给钱。 第31章第31章   一个菜谱的缺口无法补齐,好在菜单任务没有时间限制,实在不行可以赶着完成第二个任务之后,从商城兑换一个小吃出来凑数。司梨丢下炭条,系统任务的倒计时还在面板上不停发生着改变,往来居背后糖水铺子已经到了热闹时候,掌柜的破锣嗓子恨不得让整条街都知道他生意兴隆。   如今司梨没有合适的酒水饮料供应,糖水铺子也没有小吃点心可以售卖,完全没有利益冲突。要是糖水铺子掌柜没那么阴阳怪气,其实两家结合在一起做联合宣传是十分有利的选择。不过,也不一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生意面前,没准他能改改性子。   “生意不错?”   司梨留小雀看着泥瓦匠,站在街尾看了一会,才找到忙中脱身的糖水铺子掌柜。   伸手不打笑脸人,笑盈盈的少女站在身前,糖水掌柜翻了翻眼睛,没好气道,“眼热?眼热还不去收拾你家铺子?”   “我姓司,以后大家都是邻里邻居的,铺子里还在收拾,我来拜访一下。掌柜的姓什么?”   糖水铺子里是个细长的长方形,零散地摆了两张方桌,人要走到深处,就得跨过长凳和坐着的客人一路跋涉。糖水掌柜自己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在门前贴着墙摆了几个裹着厚布的木桶和一摞碗,好给进门或者不愿意进门的客人盛汤水。司梨自来熟地进门,在狭小的铺子里寻到茶壶,倒了一碗水。   水里有些残渣,应该是甘蔗渣煮出来的,只有淡淡的甜味,其他一概没有。   糖水掌柜看司梨的眼神仿佛要杀人,“哪有你这样空着手拜访邻居的?”   司梨神秘一笑,“我空着手,可我不是没准备礼物,有个好买卖不要钱送给掌柜,就是不知道掌柜愿不愿意听了。”   “什么买卖?”糖水掌柜怀疑道,“我老唐可没钱凑份子。”   “奶茶您听过没?可乐呢?咖啡呢?可可茶呢?”司梨连着抛出四个词,点了点脑袋,“我来送个方子,和您结个善缘,就是不知道您……”   奶茶司梨会做,但也仅仅是会做。至于可乐、咖啡和热可可就纯粹是拿出来忽悠人的新鲜名词,除了在系统商城里见过、前世喝过之外,司梨与它们没有半点关系。   好在新鲜词唬住了唐掌柜,见司梨停了话头,立刻接了上去,“你想做什么?奶茶我晓得,关外常见,但是除了那些放羊放马的家伙,可没几个人爱喝,怎么就是好买卖?别是你做不了随便扔出来的吧?”   “我的确做不了。”司梨坦然点头。   她的坦然反倒让唐掌柜有些语塞,脸色几变,才恼道,“那你说什么!”   “我做不了,不代表你做不了。我家人手不够,还要做自家生意,再卖喝的就忙不过来了,所以想和您谈个合作,怎么这就急起来了?”司梨摊了摊手,话锋一转,“我家有独门法子去腥,让味道变好。看在你家离我铺子近的份上才来找你谈,你要是不做,我去找别人也一样。”   唐掌柜拦在了起身要走的司梨面前,“司姑娘,有话好好说,气性这么大做什么?你说合作,是怎么个合作法?”   “主要是为了邻里和睦,不然我才不说这事。”   司梨脸上不愿,将计划两家店互相宣传客人的事说了一遍,保证之后只会卖唐家的酒水给来店里的食客,当然,唐家铺子也一样,要推荐客人来往来居,并且接受一些“小小”的宣传帮忙。   “小小的宣传帮忙”主要包括口头宣扬和店里张贴往来居的挂画等等。   一堆现代名词砸下来,唐掌柜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没被司梨完全绕晕,抓住了一个重点,“你家铺子才开,哪有客人?这么算下来我吃大亏了。”   要不是因为没客人,她也不至于来空手套白狼,不是,是建立邻里友好合作关系。   自从穿越之后,司梨感觉自己的忽悠技术与日俱增,脸上一派诚恳的惊讶道,“怎么会?我家人脉广、手艺好,之前在佛法会上可是关记和隔壁栖云楼抢着要我去做厨子的,要红火起来可太容易了。更何况,就算退一万步讲,我们家客人数真不如你,唐掌柜不是还赚了张方子吗?”   “你说的也有道理……”唐掌柜咕哝着,止住话头送走店里客人,回头来找司梨,“你得先让我瞧瞧你那种奶茶怎么做,我才能考虑答不答应你。”   司梨止住他掩门的动作,半个身子走出门外,笑了一声,“等我家伙计回来,我带他一起过来。”   “也成吧。”唐掌柜这才意识到他的行为不太合适,尴尬地将大门推得更开,追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来?”   至此,需求方发生了倒转,司梨眨了眨眼,“明天吧,掌柜的准备好茉莉花、牛奶、白糖和茶叶,我直接给您演示。”她顿了顿,“材料都告诉您了,我的诚意您也看到了。就算不答应下来,靠着这些材料您也能试出来配比。希望明天唐掌柜能答应我的小小请求,毕竟,我也是为了大家好。”   某种程度上,这话说的没错,很多时候秘方之所以成为秘方,和方子里所用的材料内容有关。但司梨抢先发言完全是倒打一耙,让本就有些被忽悠住的唐掌柜不好意思起来,连原材料费用都没提,“这说的什么话,要是你真心诚意,这个朋友,我老唐交了!”   事情基本谈妥,司梨被唐掌柜送出门外,时间过得飞快,已是正午时分。往来居里小雀无所事事盯着泥瓦匠干活,王庭和孟陶陶一个人也没回来。   去买调料的王庭可能因为种类多需要多跑两家店耽误时间,可孟陶陶去的纸坊全建在南城外,按着距离估算,怎么也该回来了。   司梨有些坐不住了,干脆交代了小雀几句,出门直奔南城。   南城外小作坊很多,从菜市场入口再走过两个胡同,纸坊、木匠铺子、麻布铺子一溜排过去,古怪的气味混在一起,说不出的呛人。只闻了一下,司梨就能确定这是熟悉的空气污染。 第32章第32章   有了阿福的居中介绍,孩子们初步相信了司梨和孟陶陶。当然,司梨怀疑更多地还是他们答应下来的一人一天一文钱的威力过大。   要知道,一文钱可以买一斤粗面,虽然据她了解大宁没有闹过饥荒,但能吃好点改善生活,谁会不乐意呢?   纸坊胡同附近被呼朋引伴叫来的孩童不少,大多五六岁的年纪,二十多个萝卜头才到司梨腿高,一个个眼巴巴看过来,眼睛里全是期待,看得人心都化了。   “什么时候开始?我还能找隔壁阿芳一起来吗?”   “要跑多远呀?我娘说不许我乱跑。”   “要唱什么?说多少次算数?”   七嘴八舌的发问破坏了他们身上的可爱滤镜。   “一个一个来。”司梨止住了混乱的场面,“我和这个姐姐现在回去做事,你们可以等在这里,等回去处理完事情,就来教你们唱顺口溜。从明天开始唱,到晚上我会让人来付钱,当然,你们愿意出人直接来拿也一样。可以另找人跟你们一起唱,到我们来教的时候来的人都能每人每天一文钱,不过之后的人就只能拿一块糕或者别的了,你们自己商量着来。西、南、东三个方向离得近,可以都跑跑,但是记得,最重要的是注意安全。”   孩子里年纪最大的看起来也没超过十岁,老气横秋地站了出来,“我相信阿福哥,我们在这等你。”司梨含笑点头,大孩子没看她,转过身去,“都回去叫人,在家的跟爹娘说一声,要是她们不来,我们就去东城找她们去!”   光明正大的威胁。   司梨好笑地摇摇头,和孟陶陶快速离开。   店里王庭正从驴车上卸货,司梨和他打了个招呼,穿过前堂直奔后院。后院里领头的泥瓦匠叼着烟袋吧嗒吧嗒靠在墙角抽着,没一点赶着工作的样子,司梨眉梢微挑,“师傅,你们这到底是快还是慢呢?”   之前泥瓦匠议论铺子穷的声音不仅王庭听见了,司梨也听了个清楚,喊着要早点完工的泥瓦匠怎么还在这里磨蹭?   泥瓦匠磕了磕烟袋,“不是说好了三天?”   司梨从记忆里隐约挖出来了王庭带人回来时说的时间,但当时也没有系统限定的五天限时任务。这边泥瓦匠要干三天活,活没干完顶着后院各种声音开门迎客肯定是不行的,开业时间往后拖,任务完成时间就只剩两天。   这怎么行?!任务要求接待一百人次,平均下来一天五十人次,看着不多,实际已经相当于佛法会第三天的客流量。往来居刚刚进京城半点底蕴都没有,指望达成这个客流量还是做梦比较快。   “还要上匾开张呢,您这时间不能缩缩?早干完也好去别家做不是?”司梨诚心诚意为他们着想,泥瓦匠的收费是包工包料,干多少天都不加工钱,所以他们磨时间压根没好处。   泥瓦匠充耳不闻,继续指挥着学徒们这里补补那里敲敲。   等司梨不厌其烦说了三遍,泥瓦匠终于扯着嗓门喊了一嗓子,“你当我不想啊?泥没干透你敢住我还不敢让你住,再催,再催加钱换砖块木头垒房,那个快。”   提到钱,司梨一句话也不说了,做了个请的手势,默默退出后院。前堂里孟陶陶倒了碗温水等着,显然已经听到了并不顺利的沟通,安慰道,“三天后刚好是立冬,节气休沐人多,是个好事。”   司梨按按眉心,无奈道,“不幸中的万幸?”   “你听听这个怎么样。立冬节,饺子节,东边往来居开张节,一道薯条似粉蝶,豆腐狼牙装满碟,进门客人尝一口,梦里神仙把人接。”孟陶陶转过话题,她不愧是考了功名在身,方才趁着司梨还在和孩子们谈价钱,她已经现编好了顺口溜。要不是开张时间没定,司梨这边谈好,她立刻就能无缝对接。   司梨听得连连点头,然后展现了身为甲方的险恶,“不过要加进去可以免费尝的宣传,陶陶改完就再过去,免得耽误太晚影响你看书。”   夜色一点点笼罩大地,孟陶陶带着改完的顺口溜去了南城胡同,预付的四十枚铜板一个没剩。   第二天一早,司梨才拆了铺子门板打开大门等泥瓦匠和王庭过来,前两日都要到太阳升起才来上工的糖水铺子唐掌柜上门来寻人,“司姑娘,你看那个奶茶……”   司梨挂上营业笑容,“唐掌柜早,吃了吗?”   “吃了。”唐掌柜笑起来,“嗐,这不是怕来客人,早早把你那个奶茶做了,我们都放心嘛。”   小雀跟着司梨一起去了隔壁铺子,孟陶陶温著书,守在铺子里等王庭。糖水铺子的材料准备得相当齐全,除了品质都十分普通之外,没有别的缺点。   唐掌柜扬了扬下巴,得意道,“今天刚挤出来的奶,别提多新鲜了。”   看了一圈糖水铺子狭窄的后厨,司梨谨慎地退后一步,“我说步骤你动手吧,磕碰到你家锅碗瓢盆就不好了。”   浓稠的生牛奶煮沸,分了三分之一出来另起一锅加白糖搅匀后小火慢炖,熬出细密的奶泡汩汩涌起。带了一点膻味的奶香味慢慢散开,像空气里充满了奶糖,又好像正站在一块香浓的芝士面前。   “别看我,快,搅着。”司梨半天没开口说下一个步骤,唐掌柜不时回头确认,惊得司梨连忙阻止。熬炼乳这活她不熟,但当初看美食博主的视频是看过的,不注意搅拌锅底分分钟糊给你看。 第33章第33章   立冬节,天子迎冬,士大夫拜冬。   天气像是一瞬间冷了下来,早起后呼吸中都透着白气。司梨起身时时间尚早,孟陶陶已经坐在院子里翻开了书册,手指冻得微红蜷在袖笼里,喃喃的读书声随着走近听得更加清楚。   她静静看了一会,巩固完今天早课的孟陶陶注意到了她,“掌柜起来了,水已经烧好了,应当还热着。”   “一天忙到晚。”司梨叹了口气,有些愧疚。忠诚度决定了孟陶陶如今仍一心向着她,但孟陶陶当初在佛法会上斥责闹事的黄家,可她如今对孟陶陶做的,也只是好了一点而已。“会不会太累了?”   孟陶陶疑惑地看过来,司梨解释道,“我答应让你过得更好,可实际上……”往来居的困窘和忙碌根本不需要多说,开张前的准备大多都由孟陶陶和小雀完成,司梨抱歉地笑笑,“挺对不起你的。”   “你怎么会这样想?”孟陶陶呵出一口气,搓了搓手指,笑容干净柔和,“我反而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你说过会努力变好,也的确做到了,不是吗?”   开张前的紧张被抚平,司梨也笑起来。前堂大门被拍响,外面王庭的声音有些失真,“掌柜的,开开门!”   门外停着驴车,王庭从车厢里抱下来一个圆滚滚的娃娃。娃娃显然被王庭养得很好,身上裹着浅红棉衣,像个年画团子,见了司梨就呲着牙一乐,挣扎着下了地,走上前像模像样地一揖到地,“掌柜的好。”   奶声奶气的声音足以萌化所有人的心房。   司梨摸了摸他的头,“小虫来了,走吧,你们安顿下来,等会就该开张了。”   此时城门刚刚开启,东市各家铺子大半没有开门,而往来居的优秀小广告们已经工作起来。吃过早饭的孩童们从往来居前面跑过,孟陶陶的顺口溜跟着他们的步子传遍京城的大街巷尾,连远在西城的女学门前也有孩子唱着歌跑过。   早起来学堂拜过祖师,聘聘婷婷的少女们相携出门,差点被跑过去的孩子撞个满怀。   “什么东边高处往来居?”林莺被吓了一跳,退回学堂门槛后,扯了扯司棠,“许久不见东市有新酒楼开张,阿棠,去看看吗?”   跟在后面的刘芜灵不屑道,“都是些不守规矩的野孩子。我记得这家,去佛法会上卖土豆,真是笑死个人。也不知越王世子瞧上他家什么,总不会真是吃得下那土豆吧?”   走在中间的司棠本有些意动,听到越王世子和佛法会,顿时收了心思。越王世子和太子殿下都是适婚之龄,万一有个偶遇牵扯,她可就说不清了。   “还是早些回去吧,母亲开了小宴,你们要一起来坐坐吗?”司棠没提往来居,将话题引向另一边。   “上次你家做的莲花酥简直绝妙……”   “还有龙井虾仁!”   “阿棠的手艺一绝,你们该是晓得的。”   四人站在门前说起立冬宴的事情,正吹捧附和着,背后响起一个冷淡的声音,“不出去就让开。”   “萧绮?”司棠拉着几人让开道路,侧身委屈道,“一时忘了时候,是我的错。阿绮,你要一起来吗?”   “我们没那么熟。”萧绮在穿花着锦的少女们中显然是个异类,一身胡服短打,长发高束,要不是过于艳丽的眉眼,没准真有人将她看错成个少年郎。   萧绮从她们让出的路之间走过,翻身上马,在长街上消失,留下一群愤愤不平的少女。   “她怎么这样!张狂什么呀?”   司棠止住她们的话头,按按眼角,红着眼圈抬头,“走吧,母亲看到你们来会很高兴的。”   ---   此时的司棠并不知道自己错过了发现秘密的机会,另一边被抛在脑后的往来居里,后厨蒸笼的白汽和铁锅炸制时的烟气交融。一直盯着时间的王庭进来又催了司梨和孟陶陶一次,司梨这才放下了油锅漏勺,拉着孟陶陶一起出门。   往来居的桌椅是擦了两遍重新摆放过的,门外孟陶陶亲手写好的匾额蒙着红布,两串长鞭炮从屋顶垂到地上,挡了半扇门的长桌上尚空无一物,只等揭牌后将今天派发的吃食一同从后厨端过来。   小雀守在桌子后面,又数了一遍手里的纸卡。为了留住回头客,增加顾客用餐体验,司梨绞尽脑汁想起来了集卡兑餐的活动。笔墨铺子里昂贵的玉版纸雪白光滑,被裁成了一摞摞长方形的纸卡,纸卡上印着墨色表格方框,往来居的大名写在最上方,由始终想来帮个忙的阿福出力刻出了盖章格子,之前饼印里最小的莲花章子拿来集卡盖章。   抓紧时间和小雀又对了一遍宣传词,司梨望望门外,不知是时间尚早还是什么原因,门外除了闻着香味跑过来等着的小萝卜头们,一个客人也没有。   行吧,再难也得开张不是? 第34章第34章   一碗糖水舀出来等了半天,唐掌柜没等到客人回来,在桌子上磕了磕纸筒底,倒出剩下的一点甘梅粉和薯条碎末铺在手上吃完,酸中带甜的梅子味道令人口舌生津,正好解了薯条的略微油腻。薯条碎末酥脆焦香,一口闷下去,像在吃炸果子似的,越吃越想吃。   “这人怎么回事?”唐掌柜咕哝着将盛着茉莉奶绿的桶拎出后厨,试验了三天,他找到了一个自认为甜得刚刚好的比例,这才拿出来售卖,本想着跟老客人聊聊这个,谁知道去了往来居就没人了。   掩上门,唐掌柜转过街角,顿时被吓了一跳。   和他铺子的生意清淡不同,单是在往来居门前围着长桌的人就有三个。那个叫孟陶陶的伙计正努力稳定着客人的情绪,“新一锅薯条等会才能好,要么您进去坐坐?”   孟陶陶认得他,没问来意直接放了唐掌柜进门,唐掌柜在大堂里找到了自家老客人,刚拍了对方肩膀,就被一把扯住,“老唐,正想找你!赶紧,把马蹄水给我端过来,这家铺子掌柜还是年轻,没准备茶水,可把我噎得……”   一边说着噎,老客人一边抹了抹嘴巴,一抬手,“小二,给我再来一份炸狼牙。”说完转过头继续跟唐掌柜说道,“你光跟我说薯条,可没说炸狼牙这么香,这辣的,绝了!”   “这就来!”   唐掌柜听着自家老客说话,想起之前司梨说的为他家宣传,看这样子,没准备茶水,这可不就是他家生意来了?但自家客人自己了解,他问道,“他家那个薯条确实好吃,但这狼牙什么玩意,我没吃过,你怎么高兴成这样?”   “不懂了吧?别人都是饺子就酒越吃越有,我这是越吃越痛快,心里高兴!”   唐掌柜还想细问,就被旁边人拉住,“你家卖什么的?马蹄水?”   “就在隔壁,甘蔗马蹄、红豆沙、绿豆汤、茉莉奶绿都有!”唐掌柜迅速报了一遍菜名。   大堂里稀稀落落坐着的几个客人接二连三地招呼他过去,“给我一碗红豆沙”、“我要绿豆汤”、“你那个茉莉奶绿仔细说说”,等从一圈食客里脱身,唐掌柜也收了五六碗糖水的钱。   看到司梨时他还晕晕乎乎的,什么时候卖吃食这么容易了?   司梨扬扬下巴示意他看外面,“唐掌柜,我的诚意你看到了,你可得早点过来,不然客人走了,损失的是你呀。”陆陆续续来到门前仰头看着招牌的客人不多,也有人掉头就走,但几乎每个尝过薯条的都进了店或者掏钱买了大份的薯条,这简直是个奇景。   过往食肆不要钱送人吃东西,大多都是尝完就走,哪有往来居这样的?   正惊讶时,门前有人敲了敲桌子,对换了孟陶陶班守着门前试吃点的王庭笑道,“哟,就说听著名字耳熟,你们家还真来城里开铺子了?你家掌勺呢?怎么没见她?有炸狼牙没,我要来一份。”   一连串问题和跳脱语气十分耳熟,司梨回头,瞧见关知珍笑出一口白牙。正要开口,别的食客先不乐意了,“先来后到,懂不懂规矩?我们还没吃上呢,怎么就先给你做?”   “这是……”唐掌柜回忆一下,想起司梨说过的佛法会,有些难以置信,“你们就去摆了次摊,就有人追着来吃了?”   刚刚出来送新的一锅薯条,后面排的炸狼牙还没顾上做,司梨没空跟他多聊,只是笑笑,“我可不说假话,唐掌柜还是快些吧。”   看着少女重新进了后厨,唐掌柜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让让、让让。”   王庭看着拐出来的拎了两个大桶的壮汉,他对这个他们刚买下铺子就开始阴阳怪气的唐掌柜没有好印象,皱起眉,“刚才让你送了两趟就算了,怎么桶都提来了?你家铺子不是在隔壁吗?”   “甘蔗马蹄、茉莉奶绿,便宜卖了,尝一尝看一看,一口下肚暖肠胃嘞——”   唐掌柜挤过王庭,在长桌边获得了一席之地,得意道,“你家掌柜说了,这是互帮互助!”   “那你这词得改改,起码得加上我们的吃食吧?”王庭跟他争执几句,定下了新的吆喝,和吃完饭的小雀换了个班,回后厨去见司梨。   后厨里切成细条沥水的土豆放了整整两盆,一个灶上蒸笼汩汩冒着白汽,另一个炉灶前负责翻炸的孟陶陶额上见汗,抓紧调配调料的司梨也忙得手下不停,见王庭进门,递了两碗狼牙土豆过去,“拿了十七和二十号集花卡的客人的,你去送一送。”   王庭没记错的话,刚才孟陶陶跟他换班就是为了催这两个客人的吃食,怎么东西没送过去,人还被扣下做菜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王庭接了碗,抱怨道,“隔壁姓唐的把糖水桶都提过来了,在门口叫卖,这不合适吧?而且那个奶茶本来就是你的方子,我说备下茶水你又不让,眼看让别人抢了生意。”   话刚出口,系统立刻提示王庭的忠诚度下降一点。   司梨指了指厨房,镇定道,“你觉得我们这几个人忙得过来?还是有地方放?而且他来我们门前赚钱,别人记得的还是往来居,而不是他家铺子,有什么好怕的?”   “这样的话,那叫卖的词还得改改。”王庭若有所思,勉强被她说服,但忠诚度是一点都没涨回去。   ……算了,她也没指望这个。   锅里的炸薯条慢慢发出了沙沙的脆响,孟陶陶立刻将它们捞了出来,眼看一锅薯条完成,孟陶陶松了口气,带着空了的木盆出去。司梨把新调好的一碗炸狼牙塞给王庭,“前面小雀一个人应付不过来,王庭你也是,拿试吃装去栖云楼前面候着,有人来了记得解释清楚拉过来。”   王庭脸色更差了些。   开张前他担心的是没有食客上门,如今他担心的却是丢人现眼。捧着一包薯条站在栖云楼下面,逢路人经过就“热心”上前指路往来居的滋味谁试谁知道。   不过,好在招牌最后没有用那个布的,孟陶陶写的木招牌虽然不起眼了点,但好歹看着还像个样子。   司梨赶了王庭出厨房,蒸锅也到了揭盖的时候,耗费巨资买回来的蚝油和胡椒粉每撒一下都令人心头隐隐作痛。好在土豆便宜,分散成本算下来还是有赚头的,不然真亏本卖货,在任务完成之前,她就要穷困潦倒。   六碗土豆泥一起送上客人桌子,司梨正要去门口看看薯条卖得怎么样,就被关知珍拦住,“你们家掌勺呢?”   “我就是。”司梨没注意是谁,下意识答道。   一抬头,对上关知珍恍然神色,“原来你也是……”他嘟囔一句,兴致勃勃道,“你家的炸物真不错,之前我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可以不来铺子里做事,就帮几个小忙。”   小忙?关二看上的只能是系统加持下的她的厨艺,但不去他家铺子做事,她能帮什么忙?   司梨蹙眉道,“关少爷,我这里的忙碌你也看见了,怕是无暇管别的。”   “就、就做几个点心,自家吃,该付的工钱不会少你的。”关知珍含糊道。   “一碗炸狼牙——”   小雀报菜名的大嗓门响了起来,司梨飞快瞥过去一眼。一盆炸薯条眼看着已经少了一半,一纸筒薯条小雀给别人装得满满当当的,半点不管自己是店家。   “要是真想找我做事,起码我得知道做什么。不过,现在实在没空,关少东吃好喝好。”司梨快速说完,告辞抽身回了后厨。   关知珍望了望门前越聚越多的客人,从稀稀落落变成和佛法会他见到时相似地围成一团只用了两个时辰不到,门外吵闹得完全不像相对冷清的东市南端。   但这位年轻掌勺的确有这个本事。关知珍走出门外,顺便要了一纸筒薯条带走,在轮班的孟陶陶问他要哪个口味时,他真切的惊讶起来,“这么多味道?”   调味一道精深无比,不是每个人都能对新菜色做出精准且合适的调味,可偏偏这位掌柜做到了。   再一转头,旁边木桶里的奶香清楚的飘过来,“奶茶?”   唐掌柜点头,“茉莉奶绿,跟平常那种可不是一个东西,来一碗?”   王庭正好带了找不到路的客人过来,闻言阴阳怪气地补充道,“我家掌柜的方子,是往来居茉莉奶绿。”   “行行行。”唐掌柜占了便宜,不跟他争辩这个。   关知珍要了一碗不一样的奶茶。与其说这是茶,不如说这是加了奶的花茶,更甜的口感和更浓郁的奶味偏偏没有一点腥膻,让往常都是加盐和姜压住奶腥味的祖籍关外孩子颇为惊奇。   在往来居这位掌柜身上,似乎不合理都能变成合理。这更加坚定了他请她去见兄长的心。   ---   大多铺子掌柜都趁着立冬当天摆出了各色花糕小吃、精巧纸扎和玩具,连最清高的笔墨铺子都把靠近门附近的摆设换成了新的竹雕笔筒。顺着东市大街向前,越往南走生意愈发不景气,但再少的客流在立冬当天街上人数增多的情况下,也变得有些拥挤。   京兆主簿一路向南,栖云楼高耸的楼顶已经近在咫尺,可身边向前的人流却似乎没什么变化。有鼻子灵的已经抽起鼻子,试探着四周望去,“谁家的吃食这般香?”   “老兄,你们这是往哪去?”穿着便服的主簿左右看看,没忍住问道。   “过节嘛,随便瞧瞧。”旁边的人虽这样说,往前走的步子却没停,一路直奔香味来源。主簿往前走,也闻到了香气,琢磨着看完往来居再去这香味来源瞧瞧。   当他站在往来居门前,方才的念头一扫而空,一时愣住。   和旁边气派的栖云楼相比,往来居实在有些不起眼,但门前涌动的左右写的对联分外惹眼。左边是“迎五湖四海八方客”,右边是“吃土豆红薯万种餐”,横批“来都来了”。 第35章第35章   【系统:“进击!往来居!”完成,请宿主选择指定菜谱。】   薯条的大热完全出乎司梨预料,开张第二天,店里的销量纯粹靠着薯条和炸狼牙两样撑起来,孟陶陶的豆腐没有半点用武之地,除了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帮着炸了两三锅薯条之外,都被食客们拦在了前堂。   说到底还是往来居人少,连隔壁唐掌柜都干脆拎着奶茶和糖水桶在往来居常驻,时不时帮着往后厨传个菜名,就这样还是有些忙不过来。   而系统任务完成提示就是在司梨送下一锅薯条的时候响起。   早上大堂里食客稀少,坐着的也是糖水铺子的熟客,因为找不到唐掌柜人,一路寻来隔壁。而门前的热闹和门内的冷清形成了鲜明对比,看长桌后面摆着的纸筒数量,恐怕支撑不到今天下午。   铜板落下声不绝于耳,恍惚间,司梨像是看到了前世街头生意火爆的炸串店。   但,司梨心知肚明,薯条的受欢迎很大程度来自于试吃和小份装的便宜。京郊小摊一文钱只能买一块豆腐,在往来居一文钱却能拿到一大把薯条,两者对比,加上系统给出的薯条调料配比足够好,被孩子们的歌谣吸引来的人流大多转化为了尝新鲜的食客。   小吃向来是薄利多销的典范,但是要让往来居进入别人眼中,厨艺真正受人肯定,只有薄利多销不行。司梨将目前为止没卖出去一份的唯一一道二星菜拔丝地瓜上架时间又往后挪了挪,将薯条交给孟陶陶,转身回了后厨。   系统面板在她面前已经停了有一会,系统商城里的一星菜谱不少,密密麻麻地印在眼前,看得人眼晕。既然是系统奖励,不利益最大化都对不起系统坑过她那么多次,司梨看都没看她曾经想买的最便宜的菜谱“炸鲜奶”,翻了一下商城列表,将目光锁定在最贵的三道一星菜谱之上。   售价8999的椒盐鸡柳、小米锅巴和酱香饼。   除了椒盐鸡柳,另外两个菜谱下面都标注着一行小字,“以宿主水平制作可能有失败风险,请谨慎购买”。   司梨有心选择鸡柳,但想想之前去菜市场看到的鸡的价格,一只鸡只有两三斤重就要五十文,要想买品质好些的像三黄鸡,价格更是高到离谱。鸡贩子的口径是眼看过冬,冬天价格还要再涨,司梨等得了它价格下落,但强制任务时限等不了,只能选择放弃。   【系统:滴,宿主已选择菜谱“酱香饼”,奖励发放完成。任务已更新,请宿主自行查看。】   一个菜谱到手,司梨反手提交另一个任务。这次的菜单顺利通过了系统判定,很快给出了任务奖励。   “足够吸引人的招牌”的模样和它的名字相差甚远,一块边缘有着可疑黑色污渍的浅褐色木板上写着往来居三个大字,以司梨几乎不存在的书法审美来看,系统写的字还不如孟陶陶。木板材质看上去像刷了漆的桦木,跟泥瓦匠送给他们的那块相比,也就多了一层漆。清漆把边缘的污渍和字迹一起封了进去,看起来格外的丑。   挂上去,还是不挂,这是个问题。   厨房门被敲响,司梨迅速将木板丢回道具栏,镇定抬头。   “薯条要没了……”孟陶陶探进来半个身子,疑惑地看过来,“掌柜在做什么?”   昨天晚上往来居一直营业到了夜里宵禁前,两口锅轮流开火,连着王小虫一起,五个人谁都没睡好。她刚问出口,就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哈欠。   司梨递过去一碗温水,按着孟陶陶肩膀让她坐下,“歇会吧。”   油锅烧热,土豆条下锅,司梨带着一锅薯条去了前堂,刚刚站定,桌前排队的队伍轮到了一个熟人。   主簿拘谨地拱了拱手,“司掌柜,我要一份番茄的。”   昨天他的态度和今天截然不同,司梨多看了他一眼。没搭腔,旁边王庭没好气地装了一纸筒薯条递过来,一手向上,“承惠十文。”   “哦哦。”主簿恍然大悟,有些脸红,从衣袖里掏出荷包点了十文钱出来,又拿出荷包里的纸卡,“我想加个花,不知……”   司梨另一侧的小雀没等他说完,抽走他手中纸卡,啪地盖好章,“后面还有人在排队呢,你怎么磨磨唧唧的!”   主簿回头,果然,队伍里不少人对他都没有一个好脸色,连忙捧起纸筒往远处去。站在栖云楼屋檐下,看了许久,直到司梨回了厨房,他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   栖云楼上,江衡云皱了一下眉,“此人鬼祟。”   钟柳儒注意到得早,看清了主簿脸上神色变化,笑道,“为司掌柜容色所慑,年少慕艾罢了。”   “不知所谓。”江衡云眉头没有松开,偏头看了匣生一眼。匣生捧着的木匣没有丝毫变化,江衡云沉吟片刻,“去买几份带回去给阿翡。”   ---   等早上的一波瞧新鲜的客人散去,已经临近午食时间,好在往来居不像寻常酒楼食肆,经营时间主要在午食晚食两个时段,不然往来居几人刚忙完早上的部分,又要去做中午的备菜。眼看再没客人上门,唐掌柜伸着懒腰拎着空了的木桶溜达回自己店面,守在前堂的三人也松了口气。   开张之前担心的是没有客人,如今怕的是人太多应付不过来。   “生意不错,这两天辛苦大家了!”司梨接过孟陶陶守着的钱罐,罐子里的铜板敲击声令人心旷神怡。虽然系统已经统计出了数量,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她将铜板全部倒上大堂长桌,点点桌面,“陶陶来数。”   “一千零三文。”   小吃薄利的特点明显凸显出来,看着食客们热热闹闹地涌过来,但实际上,这个毛利润刨去柴水和材料成本,还没有佛法会摆摊一天赚得多。   “摊子铺开了,给大家的钱就要算清楚。”司梨估计着成本,将桌上的钱分成五份,“小雀和陶陶是我答应过的一人三成,王庭拿着庄子里的月钱,这里的分成还是按我自己利的十分之一,你们看有没有问题?”   其实系统推荐的工钱比例远低于司梨说的比例,但之前答应过的事情,她并不想毁诺。小雀和孟陶陶都是陪着她走到如今开店的,当初答应了什么才留下的她们,司梨一直都记得。   孟陶陶抱了一下她,“不用这么急,才刚刚开始不是吗?等到月底再说吧。”   小雀小心地拿走钱堆里一文钱举在手中,“能给我这么多买吃的就行!”   左右看看,王庭恼道,“你们这样,倒好像我钻钱眼儿里了似的!”他按住桌子,“我的一成还是得给我的。”   “自然。”司梨数出他的一部分拨到他面前,坦荡的态度让王庭不自然起来,“我又没说现在要。”   司梨笑了,“那就月底一起算吧,下月廿二,算是我们开张一个月,正好也放个假休息。”   账目大概理清,司梨拉伸了一下拎着锅铲大半个早上的手臂,在王庭的难以言喻的目光飘过来之前放下。系统出品的牛蹄筋对原主这具身体的改善简直是立竿见影,连续吃牛蹄筋的第四天,司梨拎锅的吃力和练习时间长之后会有的酸痛都被减轻到可以忽略不计。   与之对应的是再次濒临见底的成就点数,司梨对此相当看得开,毕竟赚钱就是为了花的。   刚想趁中午闲暇让孟陶陶写几个像样一点的菜牌挂起来,半闭的一扇门被敲响,司梨偏头看去,一个胡服少女执着马鞭踏进门来,“店家,薯条和茉莉奶绿还有吗?我要五十份。”   话说出口,少女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噗嗤一声笑起,“对了,送到城西群英书院可以吗?”   司梨被少女的笑容晃了下眼,注意很快被她的话吸引过去。群英书院,在绝大多数人、包括书院学子自己口中,都只用“女学”二字代称,若不是少女提及,司梨都快忘了原主记忆里这个名字。   原主本是有机会进书院的,但如今是小原主两岁的司棠在书院读书、美名远扬。   司梨按下思绪,笑着迎上去,“客人有些眼生,可要先尝尝薯条?自然可以,只是奶茶不好装带,只送薯条过去可以吗?有四种口味,您看喜欢哪种。”   少女皱了一下眉,“不必用敬语,我姓萧。那就只送薯条吧,下午还有课,你们认得路的话早些过来,不认得路我就等等你们。”   少女正是萧绮。京兆府和刑部离得很近,昨天她去寻母亲时正好碰见休沐的几个官员给京兆府留守的小吏送吃的,言语里对“薯条”和“茉莉奶绿”都相当推崇,她这才留意了三分。   想到早上司棠难看表情,萧绮刚刚止住的笑意就又泛了上来。   不过,这家食肆掌柜,怎么感觉和司棠有几分相似?   萧绮的思路被司梨塞过来的一包温热打断,司梨抱歉地笑笑,“早上的最后一份,有些凉了,送你吃。客人稍等一会儿,带走的部分我们这就去做。蘸料都在旁边,你看想要哪个,叫他们去加。”   五十份薯条可是个大生意,又是难得的外卖订单,不能让客人等急了,司梨拉着孟陶陶直奔后厨。   萧绮捏起一根薯条,温热长条洇出点点油渍,外面的脆皮咬开,内里软糯咸香,不需要蘸料,她就能吃完一整份。   她困难地控制住自己冲进店家后厨的念头,拉住扫地的伙计,含糊道,“再加四份,送去刑部。”   被拉住的王庭:??? 第36章第36章   不论王庭在想些什么,他最终都左右手拿满了薯条,一路狂奔站在了刑部大门前。   四种口味集齐后的混杂香气让人在口水横流之余,有些控制不住想打喷嚏,这在对面是气势巍峨的刑部大门时显然有些举止不当。但这也冲淡了王庭心底对刑部的恐惧,鼓足勇气上前叫住了守门的差役,“大人,我是城东往来居的伙计,这是萧小姐让我送来的,能劳烦您传个话吗?”   尚书小姐让人送来的吃食一路畅通无阻传到了萧尚书手上,坐在对面圈椅里的侍郎和员外郎几人隐秘地交换了一下视线,确认方才听到是“萧小姐”让人送来的吃食后这位尚书大人脸上露出的难得一见的柔和不是错觉。   大约三四十岁的中年妇人眉宇间有着挥之不去的沟壑阴影,她捏了捏眉心,身后的侍从上前验毒,确认无毒后,四份已经有些微凉的薯条被摊开放在了桌上。萧尚书语气淡淡,指了指桌上薯条,“孩子送来的,一片心意,都尝尝吧。”   这是炫耀吧?一定是吧??   于是,自刑部侍郎以下,刑部官员的孩子们都在家长下值后遭受了狂风暴雨的洗礼:尚书大人家孩子都晓得来送吃的,你们知道做什么?!   薯条这个物事,由此被这些少爷小姐们记在了心里。而向来作为反面例子被指责脾气暴躁、飞扬跋扈的萧绮,却借由薯条在群英书院里形象大改。   一个自身具有魅力的新生事物出现时,人们的交流圈子很容易就会变成知道它的、和不知道它的两种。过去司棠是那个掌握了信息被他人追捧的人,而如今她变成了被信息隔绝在外的蠢货,这让她格外的无法接受。   “你什么意思!”司棠随着人流出门,萧绮请了食肆上门送吃食的事还是她在出门时听旁人说的,自以为能够表现出平易近人和让别人都看得到她对萧绮这份友情的挽救,谁知道萧绮从食盒里拿出来一份又一份薯条分给旁边的人,走到她面前时干脆拐了个弯,当作没看见绕过去了!   薯条的咔嚓咔嚓声和交换口味的窃窃私语与轻笑声回荡在书院外的空地上,萧绮就像没听见司棠的话似的,拿出了食盒里最后四份薯条,对孟陶陶二人点点头,“你们可以回去了。”   小雀知道女学里有小姐的那个讨厌鬼妹妹,而孟陶陶也听了不少司棠的作为,明着告辞,实际上没走出几步就找了个合适角度旁观起群英书院门前发生的闹剧。   在别人都手里有一个纸筒、神色轻松的情况下,司棠和她身边的三人就格外显眼。   萧绮单手抱着四份薯条,举起手臂挥了挥,咧出大大的笑容,“该回去了!快些吃完,不然夫子要说的!”   “知道了!”   “别催别催!”   “谢谢阿绮,这个味儿真不错,是哪家酒楼新出的?”   不论过往和萧绮关系如何,起码眼下他们对萧绮都十分亲近和睦,徒留司棠气得手中的帕子都捏变形了。   安瑶按住了想说话的刘芜灵,站了出来,“萧绮,我们一舍只有五十个人,你故意留着四份不给我们,是要我们求你吗?你这样不友爱同窗,叫夫子知道了……”   她的威胁在萧绮灿烂的笑容之下止住,萧绮不屑地耸耸肩,一指捧着纸筒的四十多个人,“我不友爱吗?”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着答道,“没有!”   萧绮捧着纸筒故意挤过挡在司棠前面的刘芜灵肩膀,“谁稀罕你们求我?况且,谁说这四份是给你们的?夫子!学正!”   书院大门屋檐下,还拿着纸筒的女学生们听到萧绮的打招呼声音,吞咽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快起来。   书院内,路过的夫子和学正正巧一共四人,萧绮笑嘻嘻把纸筒塞进他们手里,“刚买的,还热着。尚未开课,学生的一片心意,师长们就不要推辞了吧?”   等夫子四人走后,萧绮望一眼还站在书院门前的司棠四人,虽然只能看见一个背影,但不妨碍她发出一声久违的感慨,“痛快!”   和她发出同样感慨是远在京城另一边的司梨。   送薯条去群英书院的工作司梨没有参与,孟陶陶的记忆力一绝,而小雀绘声绘色地模仿将萧绮带着一整个学舍来接小吃外卖时司棠和她的跟班们的表情展现在了她面前。   说到萧绮挤兑司棠,小雀学着司棠,明明脸上表情没有多大变化,但就是让人感觉到了咬牙切齿。能把向来装模做样的这个妹妹气成这样,即使没有亲眼所见,司梨也从中得到了由衷的快乐。   “真是个妙人啊。下次萧小姐再来,我要给她打折。”司梨好不容易停下笑容,“我觉得可以和唐掌柜商量一下,糖水完全可以做成能外带的,像这样的外带生意恐怕之后不少。”   迟一步知道往来居来了个大生意的唐掌柜气得捶胸顿足,正好他早上煮的奶茶和糖水都卖完了,提前关了铺子去找木匠商量该用什么器物装奶茶,既不贵又不会洒。   有女学和刑部门前的两个广告帮忙,司梨估计着下一波客流将在下午到傍晚,做事的人都有了闲暇的时候到来,正好趁着午后让往来居四人休整片刻。   如司梨所料,薯条这个新鲜小吃在女学和隔壁的国子监里引发了热烈追捧。等到下午下课,司棠一行人走出书院,身边人几乎都在谈论“薯条”。   吃过的分享味道,没吃过的相约去店里尝尝,也有人不时发出对秦先生的惊叹,“秦大学士喜爱的小吃,果然不同凡响!”   萧绮通过将夫子们拉入同一阵营,成功换来了夫子们对课堂上隐约飘荡着的薯条油炸香气和学生们腮帮可疑的活动的视若无睹。课堂上彼此分享着偷吃零嘴小吃结下的深厚情谊,只需要一个下午就能将完全没有吃到的司棠四人排除在外。   胆子最小的林莺讷讷提议,“我们也买来一起吃,不好吗?那个叫茉莉奶绿的奶茶萧绮没买,我们可以一起分给大家。”   “拾人牙慧,真是笑掉大牙!”刘芜灵冷斥一声,狠狠瞪了林莺一眼,没来得及继续责骂,就被萧绮打马而过掀起的尘土扑了满脸。   “呸呸!”刘芜灵再抬头时,哪还有罪魁祸首的影子。   眼看要成为撒气包,林莺求助地看向司棠。司棠按住刘芜灵,缓缓摇了摇头,“第一个做的人是新鲜,之后学着她做的人都越不过她去,不必邯郸学步。她给我们难看,不过是觉得之前总是丢脸,不必在意。”   至于新出现的事物……   “遣小厮丫鬟们去瞧瞧就是,一些牲畜吃的东西,做得再精细也不过如此。”   司棠轻描淡写地下了定论,回了司府却唤来丫鬟,让人尽快去那家往来居将菜牌上所有吃食都买一份。向来是她成为人群中心瞩目之处,这次不过是个意外。若是这家不知名小店的厨子有可取之处,招他进府里做事也不少不行。   只是,出门跑腿的小厮带回来了个不好的消息。   “小、小姐,他家卖完了。”   “什么?什么都没了?”司棠克制不住自己的惊讶,甚至怀疑是食肆店家在故意减少售卖量以此抬高身价。   小厮慌忙摇头,“真没了!什么都没了!”   “这么点人,就让这家铺子生意都做不了了,看来穷酸得很嘛。”司棠放心许多,众所周知,厨艺的精进和练习需要时间和金钱的堆积,而这家吃食铺子没钱,就决定了它那个薯条引起的风潮只会是昙花一现。   事实上,司棠放心得太早了。   等到第二天早上她进了女学大门,原本只有书香的学堂里四处飘着葱花、芝麻和不知名又十分诱人的酱香,只闻一闻就好像现场看见了面饼被炸得金黄酥脆,落在香气扑鼻的饼子上爆出油星的葱花点缀……   司棠定了定神,才意识到那并非想象,旁边一人正举着和昨天有几分相似的厚纸筒吃得开心。葱花碎、洋葱碎和烤到金黄刷了两面红褐色酱汁的面饼片与她近在咫尺,早上吃的清粥和虾仁包子仿佛在肚肠里不曾存在过,从未闻到过的香气逗引着人去接近、去尝试,什么叫口水忍不住快滴下来,司棠这是第一次知道。   “你做什么?”   旁边隔了一个座位坐着的少女警惕地往后退了退,躲开了越靠越近的司棠,“这是我早上去排队买的,好不容易买到,自己都不够吃,真不能分给你!”   司棠恍然回神,再一看,学舍里大部分人手中都举着厚纸筒或熟悉的装了细长薯条的薄纸筒,也有人手边举着一个竹筒,隐约的奶香和花香飘过来,让她有些迷茫。   和她一样迷茫到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整个学舍的同窗共同抛弃了的还有刘芜灵三人,萧绮正从正门进来,有人站起来对她挥了挥手,“下次有好吃的记得喊我!”   果然是她搞的鬼。   但质问实在不符合司棠平常的形象,她压了压火气,像真的只是好奇那样娇声问道,“阿绮,这是什么呀,怎么都没叫我们一起?”   萧绮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这叫酱香饼,昨天下午往来居出的新菜。你是我什么人,谁说碰上好吃的就要喊上你?”   昨天?   司棠的怒气腾地转到了这家叫往来居的食肆上。家中小厮没有胆量骗她,那就是这家铺子有意不卖给她吃食?为什么、凭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梨梨:因为姐姐不愿意呀,臭妹妹。 第37章第37章   和司棠所想不同,司梨其实没有那么无聊专门针对她。   只是昨天小厮来的时机不巧,刚好最后一批薯条卖完,司梨和孟陶陶在后厨为酱香饼做准备,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王庭和小雀的确是按着要收摊关门的态度卖的。   不过,当失败了三四次终于能拿出来一个可以上架的成品,司梨带着吃食来到前堂听到小雀转述后,也没有后悔拒绝就是了。   酱香饼的制作和系统提示一样,难度颇高,就算系统给出了删减版本调配方子,司梨也付出了连续烧出焦炭导致成就点险些归零的惨重代价。这让厨艺升级后信心爆棚的司梨饱受打击,原本直接一步到位上架拔丝地瓜的打算就此宣告破灭。   好在孟陶陶的厨艺十分靠谱,靠着她烙饼的娴熟技巧补足了司梨的基础薄弱和严重偏科,让后厨几乎变成她一人的舞台。   “做豆腐、蒸糕点、烙饼……”司梨十分好奇,“你究竟有什么是不会的?”   孟陶陶从锅底揭起烤至微微鼓起的薄饼,示意司梨上前刷上酱料,语气淡淡,像不是在说自己的事情,“四处都走过,这吃饭的手艺自然什么都会一些。”   事关孟陶陶隐去不提的过往,司梨便不再问了。   司梨刚刷完酱,孟陶陶就往旁边铁锅里扔了一张面饼,推了她一把,“小姐,看着火。”   旁人无法看见的半透明面板之上,系统出品的倒计时正迅速往一个十分危险的数值狂奔,司梨还记得锅里之前升腾起的各种各样的焦糊味,瞬间背后汗都来了,“我不行的!你快翻面!”   这是数次失败总结出的经验,司梨能看到进度条,也知道烙饼翻面时间,然而在翻面这个动作上,她已经失败了许多次。每糊一次锅都是起码十文钱的成本付之流水,更别说系统毫不留情扣除的成就点。   穷,失败不起啊!   本来昨天下午的尝试后两人已经达成了一人烙饼一人刷酱的一致意见,谁知道孟陶陶这会又给她找事情做?!   眼看司梨抖着手戳了几次面饼边缘都没成功把面饼翻过来,孟陶陶抢在空气里出现可疑气味之前,在自家掌柜快哭出来的眼神里伸手帮忙,无奈道,“不多练练怎么就知道不行了?”   司梨干脆把怀里的酱坛子往她手中一塞,溜出厨房,“我去找老唐谈供应茶水的事!”   出了厨房大门,司梨拍拍胸口:好悬又要被扣成就点。   所以,陶陶干嘛非逼着她学会这些?有人能做不就行了?司梨感到十分难懂,殊不知在孟陶陶眼中她也一样神秘莫测,很少有人会出现明明知道怎么做、知道酱料等等调味方面如何做、却不会基础的烙饼技巧的状态。   司梨拥有的方子和能力不匹配并非是刚出现的问题。但就像之前的刀工,在她看来,以司梨的天赋,烙饼会像刀工一样经过反复练习达到突破。因此,司梨追求的是往来居尽快推陈出新赚钱、吸引巩固食客,而她希望的却是司梨停下来好好补足短板。   然而,有任务限时在背后追着,想不抓紧时间都难。   司梨走进在短短两天里迅速和往来居的密集营业时间保持了一致的糖水铺子,唐掌柜托着一个瓷罐,目光深情地为它擦着表面不存在的灰尘,压根没注意她进来。   “怎么没见竹筒?”司梨在门口附近停步,左右看看没看到木匠们找出的绝妙外卖容器,一时没搞懂唐掌柜是在偷懒还是思考人生。   唐掌柜放下瓷罐,“你们又用不上。”司梨探头瞧了一眼,确定那是新熬出来的炼乳,光从空气里浮着的甜味判断,唐掌柜下的本钱不少。   “是这样,我想谈谈之后的合作。”   此话一出,唐掌柜顿时精神了。这小姑娘手里拿的方子不少,看那几个伙计的态度,显然出身富家,这样的人从手中漏出一点都够他吃喝的。   司梨笑容诚恳,“现在冬天了,竹筒装着喝的久了容易凉,味道就不好了。我琢磨着换水囊的话味道会变,那能不能给竹筒外面套个木筒试试?城里能力不错的木匠我不认得几个,唐叔什么时候去寻他们再聊聊看。另外,竹子不好发挥他们的雕刻手艺,但是木筒可以呀,画上画,雕上字,一段时间出一个样式的,好看又能扬名。要是有人拿着自己的竹筒、木筒回来买糖水,也是给你减少成本,免个两三文钱的,不算多。”   保温杯隔热,专业人士肯定有法子做,就是价格昂贵不能做消耗品罢了,她的重点其实还是在后面的营销上。   唐掌柜顺着话想想,不住点头,就听司梨又道,“我们两家既然是邻里合作一起发财,方子也是我出的,杯子上一起写上我家名字不过分吧?”   “是……什么?!”唐掌柜反应过来,“那怎么行!”   他的目光深刻透露出了对司梨抢生意的怀疑,司梨叹了口气,“唉,店里忙不过来,刚刚还说要和你谈谈别的奶茶和茶水的事,既然唐叔不信我,那就算了吧。”   唐掌柜脸上哪还有半点怀疑,扯出旁边板凳擦了擦,堆起笑容,“小司啊,怎么个合作法,你说说看嘛。和熟人一起做事,总比你去找别人来的轻松不是?”   “我要三成利,加上之后的杯子和各处署名,除了你家名字,还要有我家往来居。”   司梨也不绕弯子,毕竟她并不擅长这个,直接将目的说了出来,坦诚道,“这方子只有我有,我也找人打听过了,这是正常秘方入股的价格,您也别说我坑您。” 第38章第38章   往来居后厨里时不时发出的油锅爆鸣声影响了前堂的凝重气氛,在又一次闻到可疑的甜中带糊的味道后,王庭的警惕值被拉到最高,试图用不时探过去的脑袋看到后厨究竟在发生什么。   好在司梨像是感受到了他内心的不安,很快出声叫他过去。   王庭见到司梨二人,被吓了一跳,“你们怎么搞成这样了?”   拿干净布巾抹了把脸,白布瞬间变成褐黑色,司梨声音都哑了,疲惫到连解释都顾不上解释,“送过去吧。”   “还有下午的酱香饼、狼牙土豆和土豆泥这些,一起叫小雀过来拿走。”孟陶陶也是一副累脱力的表情,挥了挥手赶王庭走。   司梨精准接收到了来自王庭的惊恐眼神:给人做小灶你还顺便干别的?晾着大客户真的不怕死吗?!   她也不想的。要不是抢着两锅拔丝地瓜时间中的空隙做了两锅别的,她的成就点就不是清零的问题了,而是倒扣要命的问题了。   生死之间,突破最快,在分开做两锅拔丝地瓜接连翻车后,司梨回归了和孟陶陶的分工合作,她负责调配和初炸,孟陶陶负责裹糖。这几天下来磨合出来的默契在再次贡献了一个“-4成就点”之后,成功做出来了成品。   司梨完全不想管这盘拔丝地瓜口感如何了,系统挑出来了三四个刺,反正没有说失败品就算成功。   等在大堂的江衡云说不上耐心,在半个时辰里,王庭看着他的脸色从紧绷变得越来越沉,从栖云楼出来的王府侍卫们在往来居门前进进出出,带来了公文和一些其他的事情汇报。侍卫们身上气势骇人,硬是吓走了两拨闲逛来的食客。   不过,等待没有白费。江衡云筷子沾了一点凉水,夹起一块裹了糖的红薯块,糖丝顺着拉起的动作绷直拉细,琥珀黄的剔透晶体折射着门外日光,纤细的糖丝拉断的瞬间两端弹开,蛛丝似的丝尾飘在半空,有一点粘上唇角,诚意十足的糖的甜味便渗入了口中。   看着像是个晶莹冰冷的糖块,实际入口的一瞬间才能感受到它的高热,外层的糖壳甚至不能算完全凝固住,略微粘稠又带着一点脆的口感十分奇妙,想咀嚼的下一刻,就会意识到它在口中也织出了一层细密的糖网,粘牙却不令人讨厌。   而内里炸制表面微黄边缘焦黄的红薯块口感与糖截然相反,软糯若流动液体的作物带着灼烫温度抚上唇舌,甜味在糖的对比下并不明显,融入得恰到好处。   若让他和过去吃过的对比,虽然味道仍比不上,但明显已经踏上了努力的道路。   当司梨收拾完灰头土脸的形象走出来,就看见小雀可怜巴巴的眼神,意图相当明确,就是为了她之前从未做过的拔丝地瓜。司梨目前还没有那么多成就点和金钱可以挥霍,假装没看见无视了过去。   “世子,会不会太甜了?”司梨走到大堂中央的桌前,施了一礼。系统挑的毛病之一就是“糖放多了”,要是因此让这位潜在大顾客伸出的友情之手破裂,她付出的成本就全都白费了。   “适中。”江衡云淡然道,桌上的拔丝地瓜还热着,分量却已经少了一半,司梨半点看不出他顶着烫嘴吃完的后遗症,见他起身,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那就好,世子若是喜欢,之后可以常来。”   “半份地瓜和其他各一份装起来。”江衡云起身却没有离开,压住了她欢欣雀跃的心情,“另外,先前的邀请,如今依然有效。”   司梨眼神往门外飘了一瞬,这话听起来就很像是“看到了吗,只要你点头,996就归你了”。她拽回乱飞的思绪,意识到越王世子仍看着自己,连忙低头道歉,“小女子才疏学浅,能支撑一家小店已是艰难……”   江衡云指尖点点桌面,打断了她的话,“装好送来。”   一行人像来时一样快速离开,司梨眼前闪过方才看到的那只骨节分明白皙的手指,有些晃神。   是足够好看的AI建模总是会与现实有些相似,还是系统趁着没有管理在侵犯别人图像使用权?算了,反正跟她没关系。   越王世子留下的碎银金额极度精准,让期待过一瞬间丰厚小费打赏的司梨失望透顶,拎出这两天使用频率直线上升的两个食盒,招呼刚缓过劲来的孟陶陶来装吃食。   “这样不好吧?”孟陶陶迟疑道。   拿食盒去送吃食没问题,但是她们往来居这两个食盒,是之前司府里带出来的废物利用,为了避免因制式款式被发现身份,还专门削磨去了雕花。这让食盒看起来光秃秃一片,刀削的痕迹和没磨平的地方不用仔细看也相当显眼,除了木料本身,完全是白给人钱都不要的模样。   司梨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但也没别的办法,头都没抬,“总比拿手拿着强点。”   光秃秃的丑陋食盒自往来居出,经栖云楼转手,最终放在了东宫里的树下石板上。树下正在左手和右手下棋的少女完全没有对此作出回应,落子的速度仍旧不疾不徐。   江衡云已经卸去了易容,跪坐在她对面打开食盒,夹了一块微凉的拔丝地瓜放在她唇边,“阿翡,尝尝。”   机械的咀嚼,不论是江如翡脸上的认真还是落棋速度都丝毫未变,过了半晌,半份拔丝地瓜吃完,江衡云摸了摸她的头发。   树荫下,除了落子声外只有沉默,长久的沉默后,江衡云再次开口。   “你应该尝出来了,这是她做的。她叫司梨,是个活泼的姑娘,和娘亲一点都不像。”他竭力将声音放得温和轻柔,没有做任何激化少女状态的多余的事,像还是幼时看到什么都新鲜似的,试图让交流变得有趣起来。江如翡睫毛微颤,慢慢又落了一子。   “难以想象她们会是同一个地方来的,对吧?”江衡云语气轻松,声音带笑,然而少女低着头,看不到他深深皱起的眉峰。   “你想去见见她吗?她现在就在城中。”   江如翡落子的动作停了,慢慢地点了一下头,依然没有说话,从怀中取出那张地契,推了过来。   “我知道了。”   ---   作为京城风云人物,江朗折腾出的事端一点都不少,京城子弟排一圈都跟在他后面,什么风吹草动都清楚得很。但当他在画舫上被人问起往来居这家店味道究竟如何,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到了迷茫。   上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因为江如翡意外有了对外界的反应,要把栖云楼送给一个小吃摊摊主,更离谱的是小吃摊摊主还拒绝了。怎么才过了几天,小吃摊就进城了?   “就那样。”江朗含糊地应付过去,“真想知道就自己吃去,谁拦着你们了似的。”   “世子你这就不地道了,我怎么瞅着像是给人家拉生意?听说店掌柜容色不错,莫不是美人关难过?”   “那可不一定,能为一道什么、什么瓜专门去等半个时辰,还出头下了司老头的面子,光是美人关哪说得过去?”有人熟稔地勾住江朗肩头,“等了那么久,味道怎么样?给兄弟们说说。”   “胡说八道什么?”眼看着越说越离谱,江朗叫停话头,把他的爪子扒拉下来,心里隐隐升起一个猜测。   司首辅当年是给他们几个皇室子弟上过课的,那老古板刻板威名不是吹的,几年手板子背书罚抄下来,作为学生对他能躲就躲,一点也不想跟他打交道。唯一能跟他叫板的,大概只有一个人。   他在宫中陪妹妹待了大半天,到下午才走,时间上压根和他们说的吃食和下面子对不上。大哥作为太子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行走城中不便,时常借了他的身份处理些事情。上次栖云楼转让的事情也是用的他的脸,这次这莫名其妙的一口黑锅,怕是也和大哥脱不开干系。   大哥吃了好吃的,而他没有,被抛弃的失落让江朗半点兴致也没了,低头开始闷酒。   “味道也就那样。”江朗一杯接着一杯,没多久已经微醺,船头跳舞的舞姬正好转头抛了水袖,一个旋转仿佛踏波而行,他眼睛亮了起来,“就是这个!”   眼看这次小聚的主角掏出画纸笔墨在船上开始飞快挥墨,再好奇今天东城发生事情的人也没再上前,两三个凑在一处,举杯长叹,“真想尝尝。”   “那还不容易?”有个早喝得醉醺醺的人爬起来,嘿嘿一乐,“明儿个也别来这吹风了,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咳,那不是怕……”说话的人往江朗身上瞟了一眼,“唐突佳人吗?”   “佳什么佳人,随你们折腾,别把人吓着就行。”江朗甩了甩手腕,不耐烦地应付一句凑到近前的酒友。   “不一起去?”酒友乐颠颠的,“栖云楼就在旁边,不带我们去瞧瞧帝后定情之处?”   “不去。”江朗说完才猛然回神,一时顾不上想为什么这家铺子选址如此巧,四周看了一圈,警告道,“带你们去也不能进去。我兄长可是偶尔会过去瞧瞧的,你们别给我惹事。”   谁都知道,江朗的兄长只有一个,刚开起玩笑的酒友立刻闭嘴。   然而第二天,站在往来居门前,看到从旁边栖云楼里走出来的江朗时,他们对昨天自己的耳朵产生了怀疑。   不是?说好的不能进去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工具人江朗:此我非彼我,唉 第39章第39章   “江小二,你这也太不地道了吧?”正琢磨着怎么进门才算是“不吓到人”,就看到“江朗”从旁边栖云楼出来,有人立刻不乐意了,上前两步有意压低了声音,“你来都来了,就叫我们进去瞧瞧呗。”   他一边靠近,一边往楼上挤了挤眼睛,询问江朗那位太子爷在不在,然而刚走了两步,旁边的王府侍卫就先一步站出来拦在了面前。   别说小时候刚认识那会,就算是每年进宫朝拜时纨绔也没见江朗摆出过这样的架势。对面的江朗不仅没有像往常一样跳起来说他不尊重大哥,还冷着脸往后退了退,眼神淡漠审视。   一股寒气猛地从纨绔背后窜上来,在完全和之前不一样态度的江朗面前,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压迫气势。   “方斛?”在纨绔被盯得浑身冒冷汗,差点跪倒地上之前,“江朗”忽然开口了,手按在腰间佩刀上的王府侍卫也向后撤了一步,他冷淡道,“你来做什么?吓到我妹妹了。”   方斛总算找到了江朗不对劲的来源,嬉皮笑脸地踮起脚往江朗背后看,挥手打起招呼,“锦和郡主妹妹去兴陵府念书这么久才回来一次,合该亲近亲近,小时候我还带你去打马球呢,记不记得?”   江朗背后的少女蒙着面纱,一只手牵着兄长衣袖,手里拿了一本棋谱,压根没听见他说话似的,连头都没抬。方斛摸摸鼻子,自讨了个没趣,“看来还是文德书院山长厉害,小时候皮得爬树上房,居然教出来了个……”   后面的话在江朗横过来的眼神里被他咽回肚子,方斛另起一个话头,手肘怼了怼江朗,“昨天不是还说尚可,原来是要带妹妹来?早说啊,早说我们就不打扰你带妹妹来尝鲜了。现在好了,只能委屈你们跟我一起排队了。”   顶着江朗面皮的江衡云克制住擒拿反击的念头,缓缓吐出一口气,没搭理方斛,回身温声道,“走吧。”   方斛只当他是在跟自己说,一人当先上前开路,“让让,让让,锦和妹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前面让个位子出来!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带着的,都拿出来瞧瞧。”   纨绔们起床的时间自然不早,这会正是往来居生意最清淡的中午,原本是不必排队的,但也不知是谁听说了往来居早晚两次排队买吃食的盛况,非要排队进门才行。付了钱的都是爸爸,司梨也乐得拿空闲时间来陪他们玩一场扮演游戏,满足他们自己动手的快乐。   一众人堵在往来居门前喧闹有一阵了,随着一侧响起的嚷嚷声,七八个人突然静了下来,司梨看着去而复返的小公子引着越王世子二人过来,讨要食盒的话差点脱口而出。   不过,锦和?司梨越过高大的青年往后看,蒙着面纱的紫裙少女一路行来动作都没变化一下,与其说是沉迷棋谱无法自拔,不如说是在发呆。原主印象里的越王府锦和郡主江霏可是个小霸王,小时候原主还撞见过她追着让江朗给她当马骑,那么彪的女孩子,居然十年不到就性情大变?   “妹妹走了之后我们打球都缺了个人!”   “我刚买了薯条,这家辣味的你肯定喜欢!”   “这次回来呆多久?过完年再回?”   锦和郡主在京城这帮纨绔圈子里显然比她兄长更受欢迎,人群才安静了一瞬,就被七嘴八舌的殷勤声淹没。司梨眼尖地看到她举著书的手指有些泛白,眼神也开始向下飘去,突然感觉出些许不对。   码农里社恐不少,因此司梨格外清楚,这分明是恐惧的表现!   在她上去解围之前,锦和郡主被兄长从身后牵过来,扫视一圈周围,纨绔们纷纷噤声,“江朗”道,“山长留了局残棋给她解,等之后有空,再让翡翡来与各位见面。”   原来是带了学业回家,难怪如此废寝忘食。纨绔们心有戚戚,“不打扰妹妹看书,我们就是来瞧瞧,拿了吃食很快就走。”   这个很快显然是快不了的,糖水铺子新制出的竹筒和往来居新做的集花卡都够他们议论许久,更别说坐在一角始终沉默的越王府兄妹。   “这雕工细致,还题了诗文,秋叶静湖之景下却是甘甜的奶茶……”   “纸像是新出的鹊枝,纹理细腻,还有阴刻题名。就是这印花水平次了些……”   “唉,锦和妹妹可真是女大十八变,难怪阿朗要紧紧守着,我瞧着都怕她被人拐走了。”   自以为小声地窃窃私语不停,司梨心中有疑,让孟陶陶先去后厨,留在大堂里观察情况。看着少女的肩膀越来越向内收,手指开始发抖,不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终于下定决心,上前轻声道,“后院明亮些,若是看书,不如去后院一边吃一边看?”   这是借口。江衡云对上她眼神的那一刻就明白了,他放下手中竹筒,停止了给妹妹的投喂,温声问道,“翡翡,走吗?”   换下了帷帽和白裙,江如翡的气色被衬得比往常更好了些,她一声不吭地站起身,仍举著书本,向前牵住司梨衣袖。 第40章第40章   刚从厨房端着两个盘子出来的司梨总感觉这一刻钟多点的时间里她错过了什么重要剧情,院子里的气氛格外沉重,差点让她掉头回厨房。在突然哭了的锦和郡主和蹲下来被洒了一身奶茶的越王世子之间看看,司梨迟疑片刻,问道,“那个……二位还吃吗?要不改日再来?”   “无事。”江衡云神色自若,接过司梨手中的拔丝地瓜,表现得比她这个掌柜还像是这里的主人,“掌柜自便,我陪着她就是。”   “那,郡主我走啦?”司梨没有去探究这奇奇怪怪两兄妹的暗流涌动,和锦和郡主告别,叫上孟陶陶端了木盆一起去前堂。   小院里,江衡云解下妹妹被泪水和四溅的奶茶茶渍浸透的面纱,夹起一块糖地瓜,哄道,“来,张嘴。”   一口地瓜入口,江如翡激烈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   步入前堂,嗡嗡声不绝于耳,司梨听了一会才从其中分辨出围在一起的说话声分别来自哪里,先送上两盘拔丝地瓜,“趁热吃,小心烫。筷子记得蘸水,不然要粘住的。”   话说出口,司梨忽然反应过来哪里不对,昨天江朗来这里吃饭,她还在后厨没来得及提醒,似乎筷子也没有粘住?或许是见多识广,知道拔丝菜如何做吧。从孟陶陶的话里就能知道,宁朝不是没有拔丝菜,只是没人拿红薯做而已。   大堂里纨绔们已经等了一会儿,碍着后院里越王府兄妹在,连急切的催促声都压低了许多,“快让我们瞧瞧,让让、让让,我先吃!”   “嘶——”   来自店家的好心提醒显然没被他们放在心上,很快,抽气声此起彼伏。司梨趁机将糖水铺子刚送来的合作款竹杯拿下来分了一圈,“刚装的焦糖奶茶,刚好温温热,各位来一杯吗?”   “焦糖?之前你点的茶水是什么?”   “刚才小六拿的那杯是秋叶静湖,怎么这个上面是柳堤游船?”   “诶,我的怎么只有字,什么都没有啊!”   纨绔们七嘴八舌地闹成一片,从杯子上拆下来的布套丢得到处都是。司梨镇定解释,“茉莉奶绿和焦糖奶茶都是新制的茶饮,费用里包括竹杯,总共有春夏秋冬、无字和有字六款,花纹各不相同,每天发放的杯子都不一样,拿到哪种都是运气。过了这一季,还会有新的。”   抽卡集盲盒的险恶套路现代已经十分泛滥了,而大宁却还是一片净土。有收集爱好的人面对一套雕工图案精美的杯子很难不动心,尤其是在司梨强调这是奶茶的附赠品后,概念里四舍五入就是不要钱,那更不会压抑自己集齐图鉴的冲动了。   “秋叶是秋,柳堤是春,你这个是有字款……”方斛挨个拿了杯子看过去,啧了一声,“怎么只有三种?”   “就是,就是!”   司梨笑容不变,“看运气呢,每个都是师傅们亲手刻的,每天卖出去的杯子都不一定一样的。”   这话是真的,只不过双层带花纹的杯子出货量极少,价格高昂,听了司梨的意见去找木匠做出来的杯子目前全都在他们手里。要是带花纹包装的提价自然会影响客户量,还不如将平均价格稍微提高,精品款混在普通款里作为抽奖式惊喜。   “这不是还有没画的吗?你们着什么急?”听了司梨解释,之前杯子对他们来说只是好看而已,此时却变成了运气的象征,纨绔们凑在一起去看杯上花纹,“这个画得不错,惟妙惟肖的,柳堤上还有燕子和远处游人,意境喧闹又不失清新,放到画纸上也是一幅佳作。”   画的母版出自孟陶陶手,自然不会差。   司梨看了孟陶陶一眼,笑着告退。算账和收拾自有王庭几人去管,她可没忘了后院还有个大客户。   后院里,方才放下的一盘拔丝地瓜居然已经吃完,兄妹二人一坐一立,青年身姿颀长,少女弱质婉约,凑在一处赏心悦目——如果不是一个人身上的奶茶渍十分碍眼,几乎能称得上是一卷画了。   司梨刚刚掀开门帘踏进后院,就对上了越王世子敏锐望过来的眼神,他从冷淡变得平和只用了一瞬,点了下头,几步走到司梨近前,“司掌柜。”   他在距司梨两步远的地方停下,恰到好处地展现了礼貌和好意,站到近处,司梨微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脸,那股松柏淡香若有若无地浮在空中,和厨房的甜香交融一体,像是枝头雪化。   “呃……”见过兄妹俩疑似吵架现场,司梨其实只是来看看情况,努力不让眼神飘向他被奶茶泼得一片狼藉的前襟,硬着头皮问道,“世子有事吗?”   “阿翡很喜欢你。”   这句话江衡云说的又轻又快,司梨一时不明白他的来意,扯出一个笑,“呵呵,谢郡主垂青。”   “她三年没有说过话了。”江衡云轻描淡写地扔出一个惊人消息,“司掌柜看出来了,我妹妹生了病,不方便见太多人,你是第一个能让她开口、让她喜欢的人。所以……”   怎么的?下一步是不是该甩支票请她协助治疗了?司梨被狗血的发展砸得发蒙,连忙打断,“我不是大夫,今天可能只是巧合。而且世子也看到了,我只是做了对所有食客都会做的事。”   “所以,司掌柜不愿意来栖云楼的话,能否在两家院墙上开一道门,方便我妹妹进出?两边都会上锁,她来的花销可以记账,加上给司掌柜的谢礼,一文钱都不会少。”   ??还真是协助治疗照顾自闭儿童啊?司梨看“江朗”的眼神已经像在看一个不负责任的狗男人,她往后退了退,尽可能远离坐在院子里的少女,轻声道,“所以,照顾她很累吧?”   江衡云怔了一下,“还好,毕竟血脉相连。银钱多少你可以提。”   “怎么、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司梨难以置信,“那是你妹妹,你就把她丢给别人?”说到后面,她已经在咬牙切齿。   对面仰着头的少女脸上的表情可以称得上精彩纷呈,一只手放在身前攥紧,似乎是在克制着什么冲动。 第41章第41章   司梨的受伤情绪终止于下午营业开始,下午营业时间也刚好贴着人们下值下学时间,能一直卖到夜里。如今来往来居的大多是立冬当天的客人和书院学生,熟悉的面庞里杂着一些生人,显然是老顾客口口相传的作用。   司梨在后院炸好两锅狼牙土豆,顺便让王庭带着一盆薯条离开,刚擦完手,就见到外面有人敲了敲窗棱,“这么忙?”   等她抬眼望过去,少女的冷淡就破了功。萧绮好悬止住喷笑声,“你这是干什么了,花猫似的。”   “嗯?”司梨不明其意,擦了擦脸才看到不知何时溅上去的辣椒油渍,还好没有这样出门,不然可就丢人了,“给你留了份多加辣粉的薯条,还想着等会才来,就没急着出去,你倒是急得找进来了。”   “就知道小司挂念我。”萧绮伸手进来拿了纸筒,“油烟味那么重,你还不出来?”   司梨无奈笑笑,“你不陪你的同窗?”   “他们都玩疯了,付了两次账我可不再当冤大头。”萧绮耸耸肩,损了一句同窗后,神秘地凑过来,“你一定猜不到今天出了什么事。”   有句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司梨前天正看着小雀学司棠表情笑得止不住时,恰好被进门的萧绮撞见,在大笑声中,两个人莫名其妙的熟悉起来。与其说她是骄傲不驯的烈火,不如说还是个活泼跳脱的小女孩。刚出厨房门,司梨就被萧绮勾住肩膀,少女长手长脚,比司梨高出半个头,低下头说话时她耳边都在发痒。   推开她的脑袋,两人进了厢房,司梨有意问道,“什么?你们不会是提前考试了吧?”   “呿,这有什么好玩的?”萧绮自来熟地倒了白水,压低声音,“司棠今天一天没来上学,昨天来你这闹事的事情可都传遍了,我们都猜是因为这个被她爹关禁闭了。”   昨天司府来人闹事被越王世子江朗丢回去的事司梨可还记得清清楚楚,想起之前的帮忙,气恼就散去大半。司梨好笑道,“你一边说着瞧不上她,一边又关注人家来不来上学,有这时间,还不如多吃两口点心背两句书呢。”   “你说得对。”分享快乐却被灌了鸡汤,萧绮有些悻悻,闷头吃起薯条。司梨坐在对面,整理着今天收到的银钱,不厌其烦地数了一遍又一遍。   萧绮眼尖看到那个瓷瓶,伸手一捞,打开嗅了嗅,“伤药?你受伤了?”   “没有。”司梨晃了晃还有一点红痕的手,“出了点岔子,客人小题大做。”   萧绮拖长音调,“哦——是不是你还骂人家小气鬼不直接给钱了?”   被看破本质,司梨也不恼,毕竟本来就没有掩饰。她叹了口气,“这一瓶子跟十两银子差不多重,白开心一场。”   “你这财迷。”萧绮噗嗤一声笑出来,晃了晃瓷瓶,“那万一你生病了,我都不敢送补药了,银子多实惠。”   司梨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丢给她一张纸卡,“等会出门记得找小雀盖章。”   “我上一张都要盖满了!说,你是不是不想兑了?这张怎么多了这么多格子?”萧绮拿了新制的集花卡,顿时笑着来掐司梨的脸,“真是奸商!孟姑娘怎么就瞎了眼?”   司梨坦然地一摊手,“你不也一样?”   笑了一阵,萧绮重新丢了一根薯条进嘴,咔嚓咔嚓两声,含糊道,“我说真的,陶陶的本事大着,怎么不去书院念书?明年还不晓得开不开科举,若是开了,她没有座师指导路可难走得很。”   “没钱,没人,还能如何?”司梨叹了口气,拍拍她肩膀,“这就是平民百姓的苦了。”   萧绮把瓷瓶丢回她怀里,“少胡说八道了。你我不知道,她不是官家富户出身,我跟你姓。”   “或许过去有吧,现在也就她一个人了。”   “是我冒犯了。”萧绮停了手,笑意尽收。   司梨看她一眼,“你要这样跟她说话,才是惹人伤心。日子总要过的,她、我或是你也会越来越好。”   想了想,萧绮道,“不如之后我休息的时候带你们去骑马吧?我家两匹小马才长成,正好拉出来练练。京郊到西边禾兰县之间官道平整,树林也少,跑马最合适了。”   “我不会。”司梨干脆拒绝,“你要送温暖,直接去找陶陶嘛。”   “你不去她怎么会去,更何况,你不会我正好教你啊。商户走南闯北的,难不成你都要坐车?”萧绮一张嘴叭叭的,没一会就列了十几个学骑马的优点,听得司梨耳朵嗡嗡的,“打住打住,春游秋游都出来了,您这是玩冬游啊。那就明天来我跟你确定个日子,到时候我们俩的身家性命可都要交给你了。”   “包在我身上!”   骑马的事司梨不是随意答应下来的,明日隔壁要来人折腾后院墙面,拆墙的动静铁定不小,眼看做不了生意,还不如停下来做做店面修整,而做修整的时候,做老板的就有了一段时间闲暇。   平房的铺子没有别的坏处,就是窗户不够,显得昏暗,不如挑高层的二楼有窗户明亮。这两天店开下来,还没到晚上铺子就得点起油灯。司梨想在房顶开个天窗,但是一下雨屋子铁定进水,确定时代技术限制做不了之后,就只能将目光转向屋内装饰。   四人搬进来后,除了在铺子后院又起了一间厢房,让塞了三间房和一个石磨的小院更加满满当当外,基本的陈设布置都还是马家铺子的布置,对一家卖小吃的店面来说,其实有些不太友好。   看着小吃下锅,香气慢慢变化也是街头小吃的快乐之一,司梨琢磨着把后厨贴着前堂的墙打通留半个墙做传菜台,这样后厨窗户的亮光也能照进来,还能两边通风。要是明天越王府拆墙队不愿意顺便多拆一道墙,她就能找上次的泥瓦匠谈谈价钱。上次盖的那间厢房质量不错,京城秋天风大,这两天王庭带着侄子住下也没感觉冷,说明泥瓦匠技术不错,改装显然问题也不大。   再加上马掌柜留下的那堆小锅一直堆着吃灰,唐掌柜和王庭去各找了一家铁匠铺子套近乎问价钱还没有拿到回信,这次要是钱够也能顺便改造一下。   七想八想了一圈,司梨看看系统账面金额,脑壳生疼。   目光扫过系统面板,司梨愣了一瞬。   上次任务完成后刷新出来的任务“小有名气”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又涨了20%进度,居然还剩20%就算完成了?这个任务一没限时,二惩罚比较小,三描述模糊,司梨研究半天没搞懂怎么完成,干脆丢着没管,怎么她不做任务了任务进度涨得倒是飞快?   【“小有名气”:一个合格的厨神必然声名远扬,请吸引五个重要推广者,并用食物的魅力俘获他们(目前完成进度80%)。   奖励:视任务完成程度奖励1-2000成就点;惩罚:扣除成就点100点。】   把今天见的人和昨天交叉对比一遍,司梨也没想到多出来的那个“推广者”是谁,干脆不想了。既然系统是个成熟的系统了,自己完成任务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等拿到任务奖励的2000成就点加上这两天肝出来的十几点成就点,就能买个司梨早就看好的菜谱:“爆米花”。而小吃里必不可少的麻辣烫烧烤串串香目前她还想都不敢想,两个二星和一个三星菜谱,完全买不起。   到处都要花钱,所以她财迷有什么不对?   送走了萧绮和一群书院叽叽喳喳的小女生,下一波客流眼看就要来,司梨顶着一脸对面同样阳光明媚背景的品鉴模块进了厨房,唰唰几笔写下新的标语。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要是早知道会穿越,她一定先报个新西方烹饪手握无数菜谱再来!   后厨里的油烟味渐渐浓郁,一锅薯条出锅,司梨分了一根薯条丢进品鉴系统,其他的让小雀端走。刚要关系统面板去做需要全神贯注的拔丝地瓜,就见画面突然有了变化。   那双手出现在画面里,拿起了躺在桌面上沾满辣椒粉的薯条,写好的标语也向画面深处飞去,司梨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之前的纸条更换猜测得到验证,系统没准比她还穷,只能逮着一张纸条来发评语。   没一会,纸条又飘了出来,落在司梨掌心。   “好好学习。”   【系统:菜品等级E,请宿主认真对待品鉴先辈,由于宿主行为,品鉴暂停使用十天。获得先辈给予的学习经费十文。】   ???   “是不是搞错了?”司梨简直惊呆,“这可是你自己评价‘平平无奇’的成功品!好歹也给个道具吧?”   系统没有回应。   孟陶陶推门而入,被司梨的表情吓了一跳,“是不是烫到了?”   “没事。”司梨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气愤难消。这个“先辈”不阴阳怪气就要搞事情!还不如不用这个模块呢。   孟陶陶明显没信,拉着司梨从厨房出来,拿了杯奶茶给她抱着,“累了就歇会,别跟自己生气。”   好一会司梨才冷静下来,意识到方才的气愤落在旁人眼中会是什么样子,一时有些尴尬,默默在拆墙的打算上打了个叉。   有系统在,她不可能不做交互,而拆了墙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中,对空气自言自语或者拿出来东西这些行为怕是要被当妖怪抓起来。   没等司梨想好铺子不拆墙该怎么改,就被孟陶陶强行按去睡觉,起初她还能说一句“放我起来我不累”,等沾到枕头边,眼皮就重得抬不起来了。   一夜无梦。 第42章第42章   司梨是被王庭回来敲门叫醒的,冬日的阳光薄薄洒了一层进来,让连着早起几天的她一时有些搞不清楚如今什么时候。   “居然中午了?!怎么没叫我!”   孟陶陶给她披上衣裳,“让你歇歇,早上少做一个狼牙土豆的事情罢了,哪有掌柜的自己累死累活的事?”   司梨觉得自己没有很累,但也没反驳,摇了摇她的手臂,亲昵地贴过去,“我可真是捡到宝了。早上忙这忙那没闲下来吧,下午你歇着看书,都交给我吧。”   “本来还能让你再睡一会,但是王庭和唐叔带来的消息不大好,加上有人来找,等在外面,还是快点起来吧。”   司梨闻言,系衣带的速度都加快了。王庭和唐掌柜这两天的共同事件只有去找铁匠改造锅的事,孟陶陶都能说出来一句不太好,那恐怕情况十分糟糕。不过,另一件事相当奇怪,“谁来找我?”   京城这么大,原主几乎没有交际,目前司府也还没找过来,那除了萧绮她压根不认识别人。萧绮这时候还在书院,要找人也会直接大咧咧进来,那怎么会有旁人?   “说是昨天约好的,受越王世子之托来寻掌柜。”孟陶陶在旁提醒。   回忆片刻昨天睡前的事情,睡糊涂了的司梨脸色顿变,“坏了,昨天的拔丝地瓜没有送过去。”   “我做好送过去了。”孟陶陶十分淡定。   知道来人是谁,司梨连忙收拾了出去见人。大堂一侧坐着的是个熟悉的面孔,手边一杯奶茶,神色闲适。   之前往来居挂牌后的第一个客人居然和越王府有关?念头在脑中转过,司梨上前两步施礼,“让客人久候了,实在失礼,这杯奶茶就算是我送的。”   钟柳儒偏头看一眼她,起身一揖,“司掌柜坐。某姓钟,受世子之托来谈谈砌墙日子和之后的事。”   越王府定的拆墙日子是三日后,不需要司梨做什么,匠人和现场管事都由越王府负责,墙下本就是腾空的,当日不要靠近就可以。拆墙加上拆墙当天的生意影响,总共会赔给司梨五两银子,若是之后铺子因为院墙上的门影响转手,则由越王府出钱买下。而之后郡主过来小坐的事,护卫和婢女都会配齐,花销双倍记账,月底结算。   条件优厚中透着吝啬,是熟悉的味道。   司梨笑笑,“我本不应得寸进尺,但是眼下的确还有一件难事。铺子盘下来之后剩了许多小锅,我做菜用不到,就想改造一下锅具和炉灶,但是铁匠不愿意接这个活,不知您可有办法帮我?想来此事对世子而言应是举手之劳,若是世子方便帮我解决,这五两银子我也就不要了。”   来的路上司梨已经听孟陶陶说过王庭二人遇到的问题,两家铁匠铺子都不愿意接这个活。   一家是斩钉截铁拒绝,一家却是暗示要加价,唐掌柜看那边意思是改造一个锅要花半两银子,都够重新打一口了,干脆劝她作罢。而据孟陶陶所说,大宁铁匠铺子虽然受官府限制,但官府管的只是新打铁器,其他一概不管。像改锅、补锅、磨刀之类的事实在太小,又没有杀伤力,完全是由铁匠铺子自己判断接不接活。   那事情就明了了,估计是有人听说了这边赚钱,和司府闹事的事,不是怕惹麻烦,就是想宰一笔。虽然改造锅具还不着急,毕竟现在还用不到,但与其自己之后去找这些人纠缠,不如抓住眼前能借的力,让能量更大的人解决问题。   钟柳儒低头喝茶掩去脸上笑意,把金钱换成人情,这小姑娘倒是聪明。   “可以,之后会有匠人来帮你调弄器具,三天之后会一起过来。不过,你的五两补偿就要付给匠人了。”   “自当如此。”司梨笑着敲定了事情,送这位钟先生离开。   前脚人刚走,后脚又来了个熟人。关知珍垂头丧气地左手一杯奶茶,右手拎着一包纸包跨过拐角,对上司梨视线,顿时打起精神,跟之前那个快哭出来的表情截然不同,“司掌柜,许久不见!”   司梨挑了挑眉,“有什么事吗?”   “你不晓得,你的往来居如今名声可大了去了,我这是来道喜的。”关知珍说着俏皮话,两只手往上一举,给司梨看清他带来的礼品。   【系统:“小有名气”已完成,一千点成就点已发放。任务已更新,请宿主再接再厉。】   说到“名声”二字,系统提示和关知珍的声音同时响起,这个莫名其妙的任务就这样完成了?司梨盯了他半天,才让开了门。   说往来居在京城开始有名气,司梨是信的,但名声大就不太可能了,京城老店那么多,哪里轮得到刚开张的小店出头?这小子别是满嘴胡说吧?   不过客人上门,司梨也不好往外赶,接过礼品,忽然一愣。   奶茶虽同样是竹筒外裹布包的包装,但杯盖挡板上没有往来居的印字,再开盖一闻,花香扑鼻,遮住了奶的腥膻,茶香完全被压在下面,与她交给唐掌柜的方子有着明显不同,却又能感觉到二者的关联。   而另一包却是一个驴打滚,样式与司梨在关记吃过的极为相似。司梨翻过包装油纸看了一眼,不管是油纸上还是盖住包扎处的红纸上都没有印“关记”二字。   两样“礼品”的共同点是都是仿品,关知珍的目的呼之欲出,司梨皱眉道,“关少东想提醒我什么?”   关知珍诚恳道,“我来请司掌柜救命。”   “我帮不了你,你应该看得出来。”司梨有些无奈,坦诚道,“多谢关少东提醒,仿品的奶茶出现是必然的。做糕点并非我所擅长,而且关记有多年的老师傅们在,哪需要我?而关记的仿品想来关记做了这么多年,也自有办法解决,所以我又能做什么呢?”   司梨实在无法理解,他为什么执着于让自己去帮忙做糕点。不说同行是冤家的事,关记饽饽铺在京城据说开了好几代,哪里会缺替主家实现想法的大师傅?   关知珍苦笑一声,“关记,只剩学徒了。”   不知是否是憋了太久,关知珍开了口,就像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关记遭遇全都说了出来。   关家长子关知玉是如今的关记掌柜,原本天纵英才,在厨艺上天分极高,但是前些年父母病故守灵时伤了手,而关知珍却是个只有舌头灵敏的家伙,厨艺一塌糊涂,铺子里的活就全交给了大师傅们。   原本想着关知玉口头指导,和大师傅们配合也能将铺子撑下去,有了下一代传人,运转会轻松许多。然而拿着关记传承,大师傅们不仅不接受关知玉的推陈出新,还闹着把工钱一加再加。最终,到底是欲壑难填,他们狮子大开口要一半的关记。   关家兄弟自然不答应,谁晓得他们显然是早有准备,一夜之间,大师傅们带着教好的徒弟离开,在京城另开一家关外楼,堂而皇之地卖起关记糕点和时兴的点心吃食,一时十分风光。而没了大师傅的关记完全无法开门营业,一时生意停摆,关知玉大受打击。关知珍思来想去,想起之前吃到的司梨的手艺,再次登了往来居的门。   从某个角度上,关记和往来居两家的确是同一战线。毕竟时兴的点心吃食里,就包括往来居略微扬了名的奶茶。   司梨仿佛一只误入瓜田的猹,时不时附送两声惊叹,末了总结,“所以现在是你哥哥做不了,你不会做,想来让我帮你哥哥完成想法?”   关知珍困难地点点头,“关记方子我们都还有,学徒我们自己能教,除了帮兄长完成他的想法,只需要时不时测一下学徒水平就可以。方子不能给你,但是铺子里还有钱,只要价钱合理,都可以谈。”看得出来,他的确是走投无路没了办法。   小伙子,要真想害你,你这就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知不知道?   司梨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不是钱的事,但我的确帮不了你。”   “你和他们说的话一模一样。”关知珍低下了头。他前些天不是没有去找过能把握住菜肴点心均衡细微之处的大厨,但他们都有自己的店铺,而且并不想来淌关家的浑水,谁知道年纪最轻的往来居掌柜也以同样的理由拒绝了他。   司梨也很无奈,关知珍说得很明白,看中的就是她对调味和各种材料的调配把握,但这根本不是她的能力。   系统菜谱已经给出了最恰到好处的比例,又有进度条可以盯着操作,再加上每道菜出锅后的系统评语,才有了所谓的“恰到好处”,而离开系统菜谱去做别的,她的水平恐怕连关知珍都不如。   关知珍没再说话。坐在对面垂着头,像极了一只被大雨淋湿茫然极了的幼犬,司梨心里一软。   “我帮不了你,但是,我觉得你和你兄长可能走进了一个误区。方子还在,他们跳不了多久,为什么不去府衙打官司呢?你们才是关记的传承者,一般师门传承都是要徒弟继续在酒楼做事的吧?他们提前毁约,要赔多少钱?”   感谢普法小能手孟陶陶,让她现在第一反应就是这件事是不是能去找官府判案。   关知珍一愣。   司梨笑笑,继续道,“你兄长手不好,但是你们有嘴巴,有眼睛,可以去尝、去调整。如果那些学徒都是可信之人,关记现在的低谷不过是为未来的辉煌准备。”   “你说得对。”关知珍眼睛亮了起来,“多谢你!” 第43章第43章   司梨知心大姐姐的笑容还没有散去,忽然听到一声刺耳的系统警告。   【系统:“往来居的分支”任务即将失败,请宿主尽快补救!】   ???等等,哪来个新任务!她都还没看,怎么就要失败了!   目前任务还没失败过,司梨一点也不想接受失败惩罚。心里慌得一批,她分心二用,一边打开系统面板,一边和关知珍瞎扯,“说起来,其实我对你们家的油酥点心也挺好奇,有几种新的做法不知之后有没有机会合作。”   “像奶茶那样的新做法吗?”   “差不多吧,你也看得出来我是个半吊子,真让我做我做不出来,提提意见倒是可以。”话是真心的,司梨见过现代那些天马行空的点心,光是流心和奶油点心都能给关记报出十几种——只要不让她上手。   “好啊。”   司梨迟钝地眨眨眼,没意识到刚刚关知珍答应下来了什么。   【系统:“往来居的分支”:一家厨神预备役所在的酒楼不仅要有人气和主打菜色,还理应具有完备的供应链,请宿主尽快获得点心供应来源(1/1)。任务已完成,奖励成就点1000点。】   关知珍被送到门前,轻声道,“不仅是我,很多人也想见见你。比如往来居背后是哪家大人手笔,比如你的奇思妙想……我只是个开始,往来居比你想得更惹人注意一点。”   关知珍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司梨还处于没回过神的状态。   开什么玩笑?系统终于做人了?   不管这两个新任务完成得有多容易和莫名,司梨都抢在系统更改结果之前,拿成就点买了看好的菜谱“爆米花”,菜谱到手,才有了些安心。   【系统:进击!往来居!(2),宿主的小店已经有了基本轮廓,请共接待食客一千人次,免费派发不计入统计。   奖励:随机二星菜谱x1,惩罚:扣除成就点1000点。   当前进度:637/1000。】   新出现的任务是个纯粹的积累数字任务,司梨看了一眼进度,按前两天铺子的客流量看,大概在越王府约好来拆墙那天刚好能完成,就没有再关注。关知珍带来的消息可不仅仅是帮她完成了任务,还带来了市场出现仿品和京城老店们正在观望的不幸消息。   趁着时候尚早,司梨拉了隔壁唐掌柜一起过来开会,听完司梨转述的消息,另外四人里有三人表情都不太好看。唯一一个还镇定的是小雀,傻乎乎地冲着她笑,“掌柜的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嘛!”   唐掌柜忍不住问道,“越王府不是来过吗,怎么就算没关系了?”   能有什么关系,见到世子出糗和腹诽了他很多句算吗?   司梨耸耸肩,“郡主之后会常待着,但是指望越王府作为股东为我们撑腰,几乎没可能。我和越王府的交集应当是私人关系,就算往来居之后被倾轧到开不下去,他估计也不在乎,毕竟这里又没有他的钱。”   她转而说起自己的计划,“眼下食客主要来自京城小吏、国子监和女学三处,京官清贵,学子骄矜,其实都只是为了店里吃食的味道,我认为关外楼和别家模仿短期来看徒具其形,只要保持住质量稳定,加上推陈出新,食客流失应当不会很大。”   唐掌柜愁得直搓脸,但奶茶方子本就不是他想出来的,如今被人模仿损失了利益,他急也没用,只能等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发号施令。   “等等。”孟陶陶沉思片刻,“谁说这里没有他的钱?”   司梨对上她的眼神,转瞬心领神会,苦笑道,“我倒是想跟人家谈入股,但是隔壁栖云楼现在归越王府管,他家要是真想做酒楼,直接开张就是,何必跟我做这小打小闹?”   不过孟陶陶的提议并非不可行,司梨将各个混了眼熟的食客一一筛选而过,思绪停在了萧绮身上。萧绮的母亲是刑部尚书,萧母和司首辅在朝堂上是人尽皆知的对头,她对司棠也十分不客气,若论合作,这位是上佳之选,没准还能在她身份暴露的时候帮着挡挡。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王庭有些不耐,“要怎么拼得过?”   司梨一脸无辜,把刚刚让小雀一起带过来的干玉米往前面让了让,“剥苞米,然后做菜啊。人多力量大,赶着下午人来之前做完嘛!”   王庭:???又一个新菜?   整个京城,几乎没有酒楼食肆会像往来居一样如此快速的推陈出新,招牌和口味都需要时间在食客心里留下印象,一道成熟菜品的研制和尝试需要走很长的路,更别提一个基本功扎实到可以开始创新的厨子需要漫长时间培养。   除了往来居这家怪胎,它的掌勺兼掌柜简直像是不需要任何谨慎的琢磨和尝试流程,就能直接将新菜挂上菜牌。收到关知珍拜访了往来居消息当天傍晚,各家关注着东市角落的掌柜们就知道了,既焦糖奶茶后,往来居又出现了一道叫“爆米花”的小吃。   实在太快了。   快到他们都有些来不及应对,价格低廉的小吃们就在京城刮起了小小风暴,连习惯进茶楼喝茶的食客见到新奇物事都忍不住会问一句,“这是往来居新出的吗?”   这样的能力本不该出现在据说才十几岁的年轻厨子身上,她要么是手握数个秘方,要么是天资绝伦,而无论哪一种,都足以让往来居在京城站稳脚跟。   “这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样的疑问飘荡在每家掌柜的脑海里,而越是往过去查,掌柜们越是心惊。往来居原来佛法会那天拒绝了关记和越王府招徕的就是这家掌柜?起初往来居不过是个凑起来的小摊子,可当时佛法会上吃过狼牙土豆和土豆泥的食客,都对此印象深刻。这印象是留住回头客的最好武器,往来居只是需要时间成长,就能靠起初的积累腾飞而起。   和越王世子拿出的栖云楼一联系上,似乎一切不合理都有了解释。京城老店掌柜都还记得,当年的栖云楼的崛起也是这样新奇快速,或许是最后那个小姑娘答应了越王府的招徕也说不定,尤其是如今往来居正开在栖云楼旁边,要说和越王府没关系都难信。   加上随着捕风捉影逐渐展露出的秦学士、学子和纨绔子弟们留下的“熟稔”关系印象,在司梨不知道的时候,身上莫名其妙就加上了“背景深厚”的印记。   旁观着犹豫示好或者分赃的京城掌柜们如何想司梨猜不到,新到手的爆米花菜谱感天动地十分容易,一锅薯条还没卖完,又没有点别的客人上门,她抱着爆米花吃得咔嚓咔嚓,窝在大堂角落里等萧绮来,香脆蓬松,甜蜜多糖,嘴巴不寂寞了,精神却很无聊,甚至有些遗憾没有电影看。   爆米花配电影,绝美!   另一边,萧绮跪坐在马车车厢里老老实实,一点也没有昨天晚上在母亲书房里那样的焦躁,小心地看了一眼母亲,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她在往来居可还订了一包薯条呢!   萧尚书从手中的书卷上略抬眼神,“往来居。”   “啊?”萧绮说不清自己是惊讶还是慌张,开口气息就弱了一截,“我、我昨天是胡说的,小司对陶陶不差,她们都很好……”   昨天从往来居回家,一股火气压都压不下来,让她一时忘了母亲可能还有事情处理,硬是在母亲书房里走来走去说了快半个时辰的孟陶陶。   主要言论包括并不限于“让司棠那种伤春悲秋的玩意读书还不如把名额让出来”、“陶陶要是我家门生,就不用起早贪黑被小财迷压榨”、“唉,陶陶,苦啊”等等,她实在猜不到在母亲听到孟陶陶名字后突然说要来看一眼时母亲在想什么,以及小司和孟陶陶在母亲眼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母亲的寡言少语她早已习惯,家里一个人话少,另一个人就要话多点才显得热闹,分享生活是萧绮和母亲之间的小小互动,只是平常母亲都是在理事闲暇回应点评两三句,这次的神色却让萧绮不得不在意。   母亲从书中抬起头,认真地问她,“孟……陶陶?”那一刻,母亲甚至是有些恍惚的。   萧绮从忐忑中挣脱出来,暗暗祈祷今天小司表现靠谱一些,没等她想出来该怎么在母亲面前挽救两个新朋友的形象,马车微微一震,停了下来。萧绮上前揭开车帘,回头一看,母亲还坐在原地,“娘亲,你不下来吗?”   “你去吧。”萧尚书放下了书卷,跪坐着仿佛一棵西北常见的不倒胡杨。   萧绮没有察觉母亲声线里的微微绷紧,甚至松了口气,“那我等会带吃的回来!正好趁热吃。”   少女跳下马车,正好被司梨看见。往来居对面没有别的店铺,门前十分宽敞,暂时停一架马车绰绰有余,司梨挑了挑眉,有些惊讶,“是不是冬天太冷了,你都没骑马。要是天气一直这样,我看三天后我们也别去骑马了。”   往来居门前长桌上油炸的香气之间混入了清甜味道,圆滚滚的新品金黄讨喜,挂着的琥珀色糖霜粉粘在手指上,拈一颗还会留下油脂。   萧绮先尝了一口“爆米花”,满足地眯了眯眼睛,才反驳起来不能骑马的事,正好客人不多,司梨给她装着吃食,顺口闲聊起来。   马车里,萧尚书挑起半边窗帘,向热闹的小吃铺子门前投来视线。司梨正跟萧绮说话没有注意到瞟过来的审视眼神,孟陶陶刚巧抬头,和车里的中年妇人对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低头分着薯条,直到视线挪开,也没有再抬一次头。 第44章第44章   萧绮母亲还在马车上,这并不是个谈话的好时机,司梨暂且将入股的事放下。听到出现仿品后明显不安起来的唐掌柜靠着装了今天的甘蔗水的木桶发呆,完全就是在消极营业,叫好半天才能回应一句。   “唐叔要是担心,不如自己去看看。”司梨按住他手里差点掉到地上的木勺,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其实就像司梨之前所说的那样,关知珍带来的消息虽然展示了情况不妙,但对往来居的影响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关外楼按关知珍的说法起码开了两三天了,但往来居的营收和唐掌柜分润的分成一点都没少过,所以显然即便有别家铺子分流,他们拿到的也足够多。   往来居推出新品的速度远快于京城各家老店,加上司梨从一开始就将客户群体分为了中低两部分,来店里的客人几乎都能找到自己消费得起的吃食,便宜、味道好、新奇吃食多,加上有特色,一来二去就在人们心里留下了印象。   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买不起奶茶,但可以在吃零食小吃的时候除了白水选择一个稍稍奢侈的选项,花一文钱买杯甘蔗水润润喉咙。而买得起奶茶的人,在冬日里一杯温暖奶茶的熏热中,又会一边享受着自己或好或坏的运气进行不那么重要的杯子图案抽取,一边琢磨着什么时候效仿京城那些高门纨绔来尝尝拔丝地瓜的味道。   人的欲求无穷,量力而行,自然会形成良性循环。   当然,这都建立在往来居味道品质始终如一的基础上,不过只要系统还在,司梨对此并不感到担心。   新出的爆米花照旧拿出来了一部分做试吃,也分了大小份两种。司梨站在前堂的一刻钟里,就听到有人跟小雀套着近乎,要她多抖抖手给打多一点,要求了一次又一次。   贪小便宜的事哪里都有,本着和气生财原则,司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王庭却看不下去了,丢下手上刚糊好的一个纸筒,上前抢了小雀手里满满的纸筒,又添了一点进去,递在食客眼前,假笑道,“给您多打一点,满出尖儿要不要啊?”   汉子手里抱了个孩子,小孩子看到满到溢出来的纸筒眼睛都亮了,呀呀叫着要吃。汉子也满脸堆笑,客气道,“诶哟,这怎么好意思呢?够了够了!”   王庭笑容一收,冷冷道,“承惠十五文。”   “不是十文吗?”汉子顿时不乐意了,指着布招牌上新添的一行字,“你别欺负我认的字少!”   “呵!”   王庭冷笑了一声,汉子也翻了脸,上前伸手就要揪王庭衣领,被小雀抓着甩开更是脸红脖子粗,“你什么意思,瞧不起人是不是?!”   排在后面队伍里的有不少生面孔,眼看队伍半天没动,本就心急,又听着前面闹了起来,就也跟着起哄,失望地喝着倒彩,“嗐,没想到还没开几天就抖起威风了!”   “客人莫急。”司梨将方才三人抓紧时间糊出来的纸筒收拢,一个个插进长桌边缘的篓里,上前温和道,“只是铺子有铺子的规矩,这位大哥既然识字,不如请大哥来念念新上的爆米花是多少钱?”   不等汉子开口,后面就有人轻声念叨起来,顿时发现了不对,“大份十五文,小份十文……欸,你这算大份还是小份啊?”   王庭翻手将小纸筒里装满的爆米花倒进大纸筒里,不多不少,正好比大纸筒略略高出一些。   事实摆在眼前,起哄的人也说不出话了,看着汉子的眼神都异样起来,“啧啧,怎么能贪人便宜贪成这样?”   司梨笑道,“我家铺子开张不久,都是些小吃零嘴,靠的是薄利多销名声响亮。平日里全靠各位邻里乡亲照顾生意,心中感激,所以能给多一点就会多给点,但是凡事都要讲个量对不对?”   她分明没有指名道姓谩骂,但汉子已经羞得不知道该躲哪里好,连装好的爆米花都不要了,抱着孩子转头就走。小孩懵懂地拍着他肩膀,“爹爹,糖——”   “吃什么吃!回家!”   解决了过分的汉子,后面排队的人再没出现过得寸进尺的事,司梨看了一会,将前堂交给三人,回了后厨继续炸爆米花。   铁锅铺一层油,让剥好的小玉米粒在锅中均匀受热,没一会玉米粒开始泛白,盖上锅盖就能听到噗啪的爆裂声不断响起。当声音渐小时揭开锅盖,撒上细细的糖粉,整体雪白蓬松的玉米花边缘微微焦黄,裹得不太均匀的糖粉有的地方烤出了焦糖色,有的却随着翻搅从玉米花上簌簌落下,松软的香气一点点泛起甜味,暖暖的裹住人心房。   大宁没有爆米花机也没有爆米花转锅,全靠铁锅炸出来的爆米花口感和现代电影院贩卖的圆球爆米花大不相同,却恰好贴合了司梨记忆里最初吃的大街上的爆米花味道。   而一锅白白胖胖的爆米花盛出来,锅底没有爆开甚至已经变成棕红色的玉米粒尝一口也算是独特美味,硬到有些硌牙的玉米咬开后又脆又香,吸饱了油和糖分的玉米粒散发着自己独特的玉米香味,没有水果玉米甜,也没有糯玉米软糯,却是其中最具有玉米特色的一种。   爆米花在往来居的价格贵出薯条一截,不仅是因为糖的价格太高,品质不好的蔗糖晶体做的糖浆糖粉口感都不如,还因为这剩下的玉米粒不好拿出去卖,司梨扫了扫将它们放进小碗,等小雀闲了裹上调料粉当零嘴吃。   和之前拿到的菜谱们相比,爆米花的菜谱十分坑人,味道只有甜味一种,步骤除了倒进去、等、揭锅放糖之外再没有其他,司梨怀疑没有这个菜谱自己也能成功复刻。要不是还有系统独有的进度条判定和成就点结算,司梨简直感觉心在滴血。   她的巧克力爆米花、焦糖海盐爆米花、咸爆米花啊呜呜…… 第45章第45章   本以为安抚住唐掌柜,奶茶的事就会就此过去,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司梨就听见了墙外传来的大声争吵。城门刚开不久,回去铺子迎奶贩子的唐掌柜半天没有声音,光是那个声音熟悉的奶贩子在大声嚷嚷。   “……你不买有的是人买!穷酸鬼,赚了钱也不舍得花。都什么时候了,一时一价懂不懂规矩?”   往来居门前排队的客人一部分是知道唐掌柜和店里关系的,听到那边闹起来,队也不排了,左晃右晃地伸头过去看情况,司梨带着刚出锅的狼牙土豆出来,就被人指了方向,“司小娘子,那边闹得凶呢!”   “呀,这是闹腾完了?”   牛拉着木板车哒哒在街尾拐了个弯,往常早上卸货的吆喝声一声没响,沉重的两大桶牛奶驶向另一个方向,有看出来眉目的人咂咂嘴,“今天怕是没奶茶喝了。”   司梨示意小雀从大堂里把早上第一批做出来的奶茶端出来,稳住要走的一部分客人,叫上王庭一起去了糖水铺子。   刚拐过街角,就看见唐掌柜蹲在门槛上发愣,司梨叹了口气,“唐叔,这是怎么了?”   连着叫了两声,唐掌柜才回神,“那小子……不是个东西。”   糖水铺子原本是不找奶贩子买奶的,京城周围几个村县里养牛羊的大户奶水基本都是留给各家糕点铺,富户农庄的产出也是自家嚼用,鲜少有人会单独买奶喝。   但自从往来居奶茶改了味道,验证了司梨说的方子可行,唐掌柜就四处跑下来了供奶点,因着往来居早上开门早,为了供上城门开启前的数量,保障材料的新鲜,唐掌柜还专门寻了京城里骡马市里养牛的商户订下了早上第一茬的供奶。   城中的奶和城外的价格自然是不一样的,唐掌柜没舍得多买,每天早上送来的堪堪够在城外奶贩子送奶之前熬两锅奶茶。谁晓得,自新方法出现、奶茶形成了小型潮流后,三家大铺子联合起来要买奶,价格顿时就抬上去了,奶贩子想多赚点,唐掌柜想按之前的价格,这才有了早上这场争执。   说到底,还是利字当头,没有签契书所以毁约容易,加上糖水铺子的确店面小,出去说话都没有那几家大铺子硬气,才被人这样嫌弃。一种食物兴起潮流会导致市场自动调节价格变化,是她疏忽了这一点,也小看了市场反应的速度。   “今天的就剩那么点了,再多也供不上了。”唐掌柜苦笑一声,“早知道该听你的,和他白纸黑字写下来,哪有这种事?一斤本就要十文,要是涨两三文我也就认了,怎么一张嘴就要翻倍地往上走,那哪个受得了?”   司梨让王庭先回去通知今天奶茶限购供应的消息,为了让每个客人尽可能都能买到,每人只能买一杯。但这终究是个拖延的治标不治本的办法,真正要解决还得找到材料供应。   唐掌柜当时联系的这个奶贩子人勤快,和附近的几处村县都有联络,看他涨价的半步不让样子,恐怕就算他们找到县上也拿不到便宜价格。而找城内商户继续买奶恐怕是想都别想,看今天奶贩子这反应,今天早上城内商户还能送来奶已经是看在签了契书的份上,再多的别人也不可能还按之前的价格卖了。   唐掌柜越琢磨越生气,一锤门槛,站了起来,“不行,我要去瞧瞧他对着那几家是不是也敢这样讹人!”说完,连铺子都丢下不管了,直奔同样位于东市的五味楼去。   牛车走得不慢,但唐掌柜壮汉大步流星走出去也走出了非一般的速度。司梨一时没拦住他,头疼的掩好门,神游似的刚回到自家店面,还没想出个原料收购办法,就见唐掌柜又冲了回来。   唐掌柜一拍桌子,怒道,“这群孙子!我跟着他去了五味楼后门……”   他压低声音细细将看到的事情说了一遍。奶贩子赶着车走过了五味楼和关外楼两家,奶价提了两文,而非对唐掌柜要的十文。而且,关外楼还有人专门问了一句,有没有按之前说的不卖奶给往来居。   如此事情就明了起来,奶贩子完全是叫了个他们不可能答应的价格,借此闹掰,好断往来居的奶茶供应。流行源头和质量最好的一家没了货,食客们不就只能去他们哪里尝鲜?   司梨先前就奇怪为什么市场反应如此迅速,原来症结出在这里。也难怪现代商战喜欢玩控制原材料这招,实在是招数过于有用。   “等等,王庭,之前马掌柜是不是跟你说过他儿子家在哪?”   司梨思来想去,忽然瞥到后院整理出来的一堆暂时没用的锅子,脑中灵光一闪。没记错的话,他说过自家是养牛羊的。   王庭一拍脑门,“你不说我都没想起来!老唐,走,咱们找人去!”   两个人风风火火走了,司梨惦记着奶源的事情,一整天有些心神不定,没一会思绪就飘去了如何做大做强避免这样的事件再次发生。   按理说,置办一家庄子是最优解,但是司梨没那么多钱,京郊的农庄价格高得离谱,单看连做首辅的司父都只在司母还在的时候买了个庄子就知道了,实在是花销不起。另一个选择就是和养殖户达成合作,所以要是能和马掌柜一家谈妥,这个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想了半天,决定权都是在别人手上,司梨转向思考往来居奶茶如何做成高端产品,一直恍恍惚惚的,连唐掌柜二人回来了都不知道。   “有两个问题,一好一坏,掌柜的想先听哪个?”王庭已经没了走时的紧张,欠揍兮兮地凑上来搭话。   司梨在地上画了最后一个字,看他一眼,“看来是谈妥了。”   “你这就没意思了。”王庭撇撇嘴,换唐掌柜来跟司梨说话。   唐掌柜的确高兴得很,正如司梨所说,事情十分顺利的谈好了。   马掌柜见到他们结结实实吃了一惊,一个是过去烦人的邻居,一个是本以为做不久的后来者,这个搭配怎么看怎么奇怪。一听是来谈生意的,马掌柜这才放下心,确认不是铺子出了什么问题让他们找上门来。最后牛奶以十二文一斤的价格成交,唐掌柜急急忙忙赶回来就是想让司梨帮忙再起草一个契书,好在明天马掌柜儿子送奶过来时签字定下来。   司梨默默指了一下孟陶陶,“上次那是陶陶写的,找她就行。亲兄弟明算账,润笔费唐叔可不能少她的。”   唐掌柜自是欢天喜地去买纸不提,司梨看向王庭,“所以,坏事是什么?”   “咳。”王庭有些不自在,“是关于越王世子的。老马跟我说,之前他着急转手,甚至降价降到了一百两,其实是因为隔壁栖云楼夜夜闹鬼让他无法安睡,又不愿意收他家铺子。之前先后来了几家买主,本都是谈好了就等着去衙门盖印,临到最后一天时每每反口,这才让他走投无路。”   就是说越王世子不是好人、从中作梗?司梨回忆了一下江朗那张沉着装出大人样子的脸,一时失笑,“事已至此,要是他也想对我这样做,早就做了。更何况,我们住了这么久,也没见鬼不是?”   江朗有秘密她相信,但是坑人乃至伤人……看过他们兄妹相处,总感觉不太可能。   “那就当我没说过。”   王庭回去做自己的事,司梨一边做菜刷着成就点一边神游天外,往来居的奶茶限购策略让存量只撑到了中午,到了下午人最多的时候,连萧绮都没买到一杯,更多人抱怨连连。司梨听到了其中有人鼓动着说去别家尝尝的声音,一时难以分辨是否是那几家酒楼派来的人。   不至于这么看得起她这小店吧?   萧绮手指上甩着荷包绕了两圈,敲了敲司梨窗户,“冻傻啦?怎么看着呆呆的?”   “怎么了?”司梨下意识回了一句,随即回神,看到萧绮想起来了早上没说的事情,“我有事想跟你谈谈。”   “巧了。”萧绮笑了,“我也有事找你。”   二人互相看看,几乎异口同声,“入股!”   “我没多少私房钱,都在这里了,没别的要求,每年的分成能换成吃食就行。”萧绮小小抱怨一句,“我买了这么多,也不见你有点别的表示。”   司梨眨眨眼,“以后直接来吃,不用付账算不算?”   “那哪是优待?抠门得你哦……”   那是你还没见过更抠门的人。司梨将听到抠门随即浮现眼前的江朗的影子从脑海驱散,聊起轻松的话题,“银钱的事之后再说,今天有点小意外,没让你买到奶茶,后天出去玩带什么吃的,你说了算。”   “真的?”萧绮怀疑道,“我要吃驴打滚、牛乳球、撒子、糖糕、臭豆腐……”   好么,一张嘴全是她不会的。司梨连忙打断报菜名,“说点我会的!”   萧绮嫌弃地看她一眼,“也不知道你这店怎么开起来的。你还是别准备了,到时候出去在马上吐一马背就丢人了。等我给你带好吃来的吧。”   屋檐下隔了一堵墙的交谈仍在继续,悄无声息隐匿在附近的侍卫看到了隔壁栖云楼上微亮的一点灯火,悄悄离开。   听完侍卫回报,江衡云挑了挑眉,“闹鬼?”   钟柳儒背后滑下一滴冷汗,这位主子最讨厌鬼神之说,这次被当成了鬼本身,怕是要更腻烦那些游方道士。“殿下,民智懵懂。”   江衡云没有回答,抚了抚手中短窄纸条,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心大。” 第46章第46章   隔壁发生了什么,司梨丝毫不知,马掌柜十分守诺地送了奶来,解决了唐掌柜和往来居共同面临的问题,过了一日后,准备好早上的一波营业吃食,司梨和来拆墙的钟先生及其施工队打了个照面,留下王庭和小雀看家,带着孟陶陶和吃食准备去南城门等萧绮。   谁料,刚出门,就遇到了不速之客。   门前的中年人双手揣在袖笼中,相貌清隽温和,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笑起来时更是无害极了,略一拱手,“这位就是司掌柜吧?真是后生可畏。在下吴酉,添为京城五味楼掌柜,京中同道们久闻往来居大名,正好两月后腊八节有一场游园会,不知司小娘子可愿与诸位同道中人一聚?互相切磋一二,也是美谈一桩。”   一场两个月后的游园会,根本用不着这么早来邀请。而且切磋二字耐人寻味,在古代这个敝扫自珍的大环境下,还能说出这种话,别是看她年纪小坑她。   原本有之前奶贩子的事打底,相对别的老店,司梨对五味楼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但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唐记被断过一次奶源又找到新来源后寻来,这个时间就十分微妙了。   司梨笑笑,随意欠了欠身,“五味楼新制的银丝糖味道极好,掌柜的颇为费心。不过,往来居在京中不久,小女子才疏学浅,所做吃食也都只是些零嘴,用不着什么高超技艺,实在上不得台面,各位都是老前辈,哪用得着我来献丑?”   见过自谦的,没见过这样自谦的,吴掌柜被她堵的一愣。司梨继续道,“今日劳烦吴掌柜前来告知与我,届时若是腾的出手,我定会赴约。”   吴掌柜僵了一瞬,哈哈笑起,强行转了个话题,“实则是往来居各种巧思新奇层出不穷,京中各家都对司小娘子好奇得紧,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随我去五味楼坐坐,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开开眼?”   “小女子何德何能,能入各位前辈的眼?”司梨配合着他假笑,“只是今日时候不巧,一则铺子要装潢,二则还与人说定了出门时间,不好爽约。吴掌柜如此客气,之后再有小聚,遣人拿帖子上门就是,今日却是让你空跑一趟了。”   吴酉就没见过哪个年轻人被吹捧后还能这样诚惶诚恐,还想再劝,一辆驴车缓缓驶来,上面的人专程和司梨打了个招呼,司梨认出来是早上进了栖云楼的“施工队”之一,扬声问道,“需要帮忙吗?”   车上的人拒绝后,赶着车绕了一圈进了栖云楼后门,加入了后院的叮叮咚咚行列。   越王府侍卫与往来居如此亲近,之前往来居与越王府的猜测再次回到吴酉脑海。要是背后真有越王府撑腰,他们搞的那些小动作怕是不会有什么用了,再看向司梨时,眼神已经有了些变化。   “既然如此,我便不多叨扰了,只是饮食一道,一张一弛,之后有机会还请司掌柜赏个脸。”   若说之前吴酉说话亲近中还带着一点倨傲,此时行礼的姿势却十分正经,司梨回了一礼,告辞离去。跟着吴酉一起来的伙计看了看小娘子离去方向,好奇道,“掌柜的,咱们这就算了?”   “是我们想错了,能在京城立足,哪有简单的人物。”吴酉叹了口气,“老家伙们欺负小的习惯了,撞上硬茬子可就得各凭本事。去,跟着瞧瞧司娘子是去见哪位。”   等伙计将司梨与萧绮同行的消息回报回来,验证了往来居掌柜交游广阔,吴酉反倒笑了笑,“我拿游园会去请她,谁知道两个月后会不会游园会由她主办呢?”   伙计倒吸了口凉气,“不能吧?咱们家已经办了几年了,掌柜的您是公认的全才,各家掌勺都比不上您,这小娘子做的都是些偏门,能比您强?”   吴酉笑而不语。   去京郊的路上,司梨听已经在京城待了一年的孟陶陶讲了游园会的事情。游园会是当年栖云楼还开着的时候留下的习惯,是由栖云楼牵头在冬至当天举办的类似美食节的活动,当天各家酒楼都会一展所长,但都压不过栖云楼的风头。   主办的栖云楼会负责当年的游园主题,各家酒楼则以主题制作当天菜品供应食客,当时东市酒楼林立,能在游园会上出名、让食客们追捧是京城各家酒楼都与有荣焉的事情。而作为出题者本身同样会下场做菜,占了出题的便宜,自然是最出彩的一家。当年栖云楼公认的厨艺最强,所以每每是出题人,也每每是最出风头的一家。而在栖云楼闭门之后,主办就落到了五味楼手中。   “可五味楼不是家茶楼吗?”   听了一路故事,连马都不想骑了,跟司梨二人挤在车厢里的萧绮提出了疑问。   孟陶陶一摊手,“那就是他们的事了。而且这两年游园会越办越大,还有些慕名而来的厨子学徒会选择自己喜欢的酒楼拜师学艺,让京城众家酒楼越做越大。”   光看之前佛法会摆摊的情况,五味楼显然是其中发展最好的一家,游园会相当于吸纳新血和收获食客的一大渠道。   难不成真是件好事?司梨将之前听到吴酉描述里反复强调的切磋仔细想了一遍,放弃了继续搞清楚背后原因的想法,戳了戳萧绮的脸,“说是骑马,萧大小姐,怎么听到故事就走不动路了?”   “我还不是怕你们紧张才来陪你们?”萧绮一翻白眼,探出头看了看马车外,“刚好有空地,下来先让你们走两步。”   萧绮带来的马一红一黄,一路在侧面跟着马车行进,全在马车车夫的掌握之中。司梨前世今生都没跟这样的生物打过交道,被萧绮往红马那边一推,站在马前发蒙,半天不知道该做什么。   红马湿漉漉的眼睛看了她一会,低头蹭了蹭她。巨大的马脸怼在面前,嘴巴裂开一条缝隙,司梨汗毛都快立起来了,之前看到马时感受到的俊美都消失不见,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马是只吃草的对吧……? 第47章第47章   正和红马拉扯间,对面传来一阵马蹄声,司梨心里咯噔一声。虽然趴在马背上她看不清对面来人,但疯马进了人群、车群的下场也不怎么样,当即大声叫道,“让开!都让开,我拉不住!”   周遭的声音比方才嘈杂得多,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呼呼风声、马蹄声、刀剑出鞘声混在一起,一个声音划破嘈杂,立于混乱之上。   “控马。”   声若寒泉,清凌凌的,让人猛地一醒。   司梨刚想再解释自己不会控马,就被一股大力夺去了手中缰绳,红马人立而起,嘶鸣一声,随即沉沉坠落。   吾命休矣!   司梨瞪大了眼睛,却只能看到马背上飘飞的鬃毛。剑光斩下,冰凉剑锋离脖颈只有毫厘。   坠落感没有随即到来,过了一会,压在肩上的剑锋挪开,司梨才听到耳畔忍笑的熟悉声音,“司掌柜,放松些,这马要被你勒死了。”   司梨松开了一点抱着马的手,一抬头,的确是个熟人。钟柳儒换了一身文士袍,立在马前。她贴着马背,勉强拱了拱手,“钟先生,多谢你救我。”   “某随主人出行,路过而已。要谢,司掌柜当谢太子殿下才是。”   殿下?司梨这才起身,迟钝地往不远处看去。   红马的缰绳在马前一侧的持剑侍卫手中,马前是一堵人墙,而越过人墙,端坐马上的青年眉目俊秀冷淡,若冷寂寒泉,山巅游云。那双眼睛格外熟悉,暗若沉潭。不管是前世还是如今,司梨都不曾看到过相貌如此出尘之人。   越王是当今胞弟,江朗和太子也有亲戚关系,但除了一双眼睛,司梨从这位太子殿下脸上看不到和江朗的半点相似之处。   人都说太子勤于国事,深居简出,但对面这人看起来没有丝毫关心子民的样子,司梨只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拒人于千里之外。   钟柳儒看着小姑娘盯着殿下开始发呆,气氛陷入僵持,不少拱卫太子的侍卫视线都飘了过来,惊讶着怎么还有人敢在殿下面前这样失礼。他咳嗽了一声,“司掌柜受到惊吓可还好?”   司梨回过神,有些尴尬,“我还没学会下马。”   没学会你骑马跑这么快?司梨从钟柳儒瞬间失控的表情管理里清楚地读到了这一点,无奈地摊了摊手,“真不会。要不,我跳下来?”   一直响着的哒哒马蹄声离近了,孟陶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别跳!”   钟柳儒的脸她也是认得的,孟陶陶上前下马,看看不远处堵在官道上的一行人,被保护在中间的玄衣青年显然有权有势,她对人群中的青年行了一礼,转向司梨急促道,“方才事出突然,我没拦住马。掌柜的先卸了一边马镫,侧坐着然后跳下来,我接着你。马已经停了,不会有事的。”   “我、我还是自己跳下来吧,你让开点。”   司梨侧坐在马上,马鞍硌得要命,低头看看地面,她又开始眼晕了。她对自己的体重还有心里有数的,让孟陶陶接住怕不是想员工数量-1。   “记得屈膝!”   孟陶陶没跟她争辩,稍往后让了让,“一、二、三,跳!”   司梨咬牙一闭眼跳了下去,屈膝卸去了大半反震,但脚踝还是隐隐作痛,往前斜着趔趄一步,撞进孟陶陶怀里。   落了地,她这才松了口气,低头龇牙咧嘴了一瞬,忍下疼痛,对远处的太子一礼,“多谢太子殿下救命,冲撞了殿下,民女万死莫赎。”   该怎么拜见宁朝皇室,原主没学过,司梨就更不知道了,学着电视剧里的说辞发表了感激和道歉。江衡云坐在马上垂眼看她,敲了敲马鞭手柄,“无事,马从何来?”   顺着他的动作,司梨目光落到他的手上,这才找到了点他和江朗的相似。   是不是遗传的缘故,皇室子弟的手都很好看?锦和郡主的手骨形也很漂亮,白皙软绵,一看就适合弹琴的那种。   追着司梨二人狂奔而来的萧绮正撞见这仿佛对峙的一幕,心里咯噔一声。听到太子问询,连忙翻身下马,屈膝行礼,“马为臣女所有,是臣女看顾不当,出了差错,请殿下责罚。”   “去查。”司梨被她挡在身后,江衡云收回目光,淡淡吩咐一声,侍卫分出一行人将马放倒捆起。他没有再和司梨三人多说什么,对她们的方向略点了点头,驾马而去。   堵在官道上的太子一行人缓缓行进,钟柳儒没有跟着他们一起走,望着司梨笑道,“不知司掌柜今日为何出城?”   没了要在高位者面前撑着的力气,司梨压下去的疼痛和惊恐就泛了上来,萧绮看见她苍白脸色,挡在了司梨面前,“钟长史,小司受了惊,问我便是。今日是我约往来居主仆二人出门游玩,正好学习马术。”   “原来如此。”钟柳儒颔首,“萧府马夫不知是哪位?”   “还在府中,出门带的是……”   几句问答后,钟柳儒满意离去,策马追上离开的一行人,萧绮才得以脱身。她按住靠着路边小树的司梨肩膀,长叹一声,“唉,真是倒霉。” 第48章第48章   “不在不在。”知道对面是谁,小雀自然没有好脸色,不耐烦地应道。   看到司府马车的第一瞬间,王庭就溜去了后院,丢下小雀一个人应付。往来居早上营业刚刚结束,小雀正收拾着桌子,应付完一抬头,被司棠的泪眼吓了一跳,扔开抹布往后一退,“干什么?我可没碰你,你别碰瓷啊。”   司棠有些狼狈地侧身躲开迎面而来的满是油味的抹布,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我找你家掌柜有事。”   “说了不在了,你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你算什么东西!之前派人来收拾往来居被父亲发现后关了她三天禁闭,今天一早就赶她出来道歉认错,给一个商户掌柜道歉她都嫌委屈,更何况是这么一个粗野伙计?!   司棠咬了咬牙,回头可怜地看了马车上父亲的贴身小厮一眼,只得到了面无表情的回视,当下心中冰凉。   那天父亲话语重新浮现心头,她从祠堂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太晚,母亲声嘶力竭地在说他会毁了她,然而父亲只是平淡的说道,“是她自己毁了自己。”   他通知她来给这个商户道歉,神色倦怠漠然,并非是在责骂或是问询,而是更不放在心上的通知。听人说过的在朝堂上的锋锐和气魄全都不存在,她从未想过,一直和母亲相敬如宾的父亲卸下温情面具后,留给她的只有冷漠。   有那么一瞬间,司棠怀疑过自己是否是父亲亲生女儿,吩咐完要她来道歉之后,父亲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去上朝了,只留下身边小厮看着她。可小厮是什么?就算再受父亲器重,那也只是个仆人!   今日之后,她怕是在京中颜面扫地。   想到来时母亲说过的越王世子和太子都曾进出过隔壁栖云楼的事,司棠咬了咬牙,哀声道,“我并非无故上门,之前贵店主人受了家中刁奴闹事牵连,我今日便是来替他们向掌柜道歉,希望他大人不记小人过……”   三言两语,倒是把自己摘了个干净,落在路人耳中还当她是个为人着想又平易近人的好姑娘。   小雀抓着手中抹布,瞪大眼睛,嗓门瞬间压过司棠,劈头又把抹布扔了过去,“你还知道你是小人呐?说了不在,你诚心道歉就等着呗!别堵着碍事,我桌子都擦不干净了!”   后院里咚咚当当的声音不绝,原本知道了往来居今日修缮屋舍暂停开张的食客们都被这突然唱起的大戏吸引过来,交头接耳地站在街边看热闹。司棠躲过野丫头飞来的抹布,身后路人并没像她所想的那样为她说话,马车上的小厮仍旧冷冷淡淡,一时间竟让她进退两难。   想到之前母亲提起过的越王世子和太子都曾出现在栖云楼的事,司棠心一横,干脆顺着躲避的方向往侧面一倒,坐在栖云楼门前捂着脸哀哀哭泣起来,“我也是明礼知耻的学子,家中奴仆无状,我专程来道歉赔礼,为何要这样对我?”   而栖云楼后院,带着如翡妹妹来看拆墙的江朗看了一会就没意思透了,想到那些狐朋狗友们提及的隔壁往来居的小吃,心中微动,“阿翡,小哥去给你买薯条,你在这里和如英等小哥一会好不好?”   江如翡盯着慢慢被砸掉半面的墙头发呆,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在江朗眼中这就算答应了,嘱咐完林如英不要让她靠近,径自开了栖云楼大门出去。   一开门就吓了一跳。   怎么还有人坐在门口哭丧呢?!   江朗脸上的笑容顿时收了起来,好悬才忍住没飞起一脚踹过去,“干什么的?!”   倒在栖云楼门前的司棠哀声顿停,泪眼朦胧地仰头看过来,杏花含露,愁思若雨,不得不说是一副十分令人心动、想要好好呵护的模样。她哽咽道,“挡了阁下的路,实是……”   一句话没说完,一旁小雀叉着腰气势汹汹,已经是连珠炮一样一大串话喷了出来,“我怎么你了?你挡着我擦桌子还有理了?我可没推你!”自从孟陶陶和司梨两人纠正了小雀的乡音,又有后来的每日叫卖,现在小雀一口官话说得是又快又好。   旁边看热闹的人倒是有人被司棠的朦胧泪眼勾出心中不忍,一边是娇弱少女,一边是河东狮吼,当即站出来打起圆场,“有话好好说,应都不是有意的。”   司棠仰起头后,江朗才认出来这是谁,心忍不住软了一瞬,放缓了声音,“司小姐怎么在这里?”   虽然出现的是越王世子而非太子有些遗憾,但也足够司棠借此抽身,她按了按眼角,娇娇柔柔地起身下拜,正要开口,就见江朗背后一个带着面纱的身影缓缓走出,顿时卡了壳。   公主在这里,太子殿下是不是也在?   想好的说辞在唇边打了两转,司棠娇声道,“司氏阿棠见过世子。”至于帮忙,却是再也不提了。谁都知道太子殿下最厌烦攀附,她虽是没有近距离接触过,但也不想让自己成为太子眼中的麻烦。   江朗自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回头惊讶道,“阿翡怎么出来了?” 第49章第49章   马车慢慢停稳,自从萧府出来后,孟陶陶就一直情绪有些低落,萧绮只当是她在自责,一路上给二人许下了不少保证,自是没听到外面远远飘来的对话。   一行人下车时往来居大门已经半掩,推门而入后,见到的场景让司梨不由得一愣。   小雀、王小虫和锦和郡主排排坐着,烛火映着稚嫩的脸庞,模样十分乖巧,江朗拿了一卷书正讲着课,摇头晃脑的,颇为自得其乐,“诗云……”   青年稚气中透着活泼,和司梨之前见到的江朗仿佛不是一个人。   “世子、郡主。”司梨上前行礼,被江朗挥手免去,“一份拔丝地瓜和四种味道的薯条,现在能做吗?”   看样子越王府兄妹等了不是一会儿了,司梨自然点头应下。旁边候着的小麦色皮肤少女十分眼生,估计就是江朗之前所说的婢女,司梨大概环视一圈,确认司棠的到来并没有对往来居造成什么可见性影响,也就暂时按下没有询问,被孟陶陶扶着走近后厨。   跳下马的反震疼痛刚开始还好,过了这么半天,走一步出去司梨都怀疑自己脚要断了,等站到炉灶前,更是十分头疼。孟陶陶看不过眼,将她手中锅铲拦下来,“我来吧。”   司梨摇摇头,“你还得熬糖呢。”   糖融化后的甜香慢慢涌了起来,两人沉默着做好了傍晚的吃食,除了江朗点的两道菜外,还加了一道状元豆腐。守在厨房外的萧绮左右看看,心里发憷,“没事吧?怎么都不说话?我也买块点心吃行不行?”   说着,她拍了一串铜钱到窗台上。   【系统:“进击!往来居!(2)”已完成,随机菜谱抽取中,抽取完成。菜谱“芋圆冰粉”已解锁,任务已更新,请宿主继续努力。】   听到系统提示,司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之前的估计出了一点差错,中午惊马过于惊险她压根没想起来系统没有提示任务完成。要是没有萧绮这个消费的动作被计算进任务人次,怕是要到越王府两人结账的时候,她才能完成任务。   等到后厨收拾完,司梨再往大堂去时,越王府兄妹二人已经离开。堆在墙角的铁锅们已经被越王府的人带走,司梨只需要安心等着就行,后院里拆了半堵墙留下的新安上的木门看得出木料价值不菲,铜环铁栓,样样做得精致。门锁钥匙还插在锁孔里,司梨行动不便,让孟陶陶去拆下来。   锁门的铁链拔钥匙时发出轻轻的哗啦声,有那么一瞬间,司梨看着映着月色的木门,竟有些疑心对面是否锁门,有些想推门去瞧瞧。但念头只有一瞬就被她压了下去。   萧绮掏的钱被司梨退回去,混了顿晚饭吃,也告辞离去,等到就剩往来居自己人,关了大门,司梨坐着把两只脚架起来,无视王庭一言难尽的眼神,敲了敲桌子。   “说吧,司棠来干什么的?”   小雀瞪了王庭一眼,率先告发他的逃避行为。司梨听完小雀转述,有些难以置信。   “她?来道歉?不可能吧。”   司府里司父不管内宅之事,以继母对司棠的娇宠,就算是家里仆人闹出事情让丈夫丢了脸,也有大把的替罪羊来为司棠顶罪,万万不可能让司棠顶着一个惹是生非的名头丢脸。   而以原主看到的司父和继母之间的温情相处,没准继母吹吹枕头风也就把事情揭过了,司梨还以为之前司棠禁足就是最严重的惩罚了,谁知道还有这一出。   小雀倒是兴高采烈,“叫她欺负人,让她没脸了才好呢。”   司梨有些看不懂司父想搞什么,但深想的话,司府的事又有些遥远,干脆按下了此事,“明日若是她再来,陶陶去要点钱就算了。指不定司棠心里多恨我呢,要是真见了面,还不得把她气死。”   “另外。”司梨看向王庭,“越王府带来了新的匾额,正好还不算晚,你去挂上去。”她说的是上次任务奖励的招牌,一直放在道具栏里不用总感觉有些吃亏,正好这次借越王府的名头打个掩护拿出来,免得之后更难解释。   几人心知肚明,这是听了小雀所说,罚他之前不做事。王庭苦了脸,王小虫倒是乐得不行,“爬高高喽!”   夜色渐深,司梨拿萧府大夫给的药膏抹了脚踝,盯着新给的教学视频发呆。芋圆冰粉和之前的所有菜色都不属于一个类型,要说更像是饮品。   剔透晶莹的冰粉里各色软弹的芋圆浮浮沉沉,洒在上面的干桂花和葡萄干果仁碎都充分诠释着安逸和甜蜜。和其他的教学视频分几部分的缘由不同,芋圆冰粉分为了多彩和普通两部分视频,一个里面是透明的冰粉和各色芋圆制作,另一个则是展示如何给冰粉染色。   虽然教学里女子也说了,实际上染色后的冰粉味道和透明的相差不大,但司梨已经能想象到为这多彩甜品着迷的食客模样了。   ---   第二天一大早,兴冲冲端着木桶过来的唐掌柜望着新换的招牌愣了一瞬,他不懂哪个招牌更好,但不知怎的,这个新的招牌就是让他挪不开眼睛。对着招牌发呆的不只他一人,司梨喊醒了他,“唐叔,早啊。”   看到坐着折纸筒而不是在后厨的司梨,唐掌柜前后瞧瞧除了司梨和小雀没瞧见别人,铺子门前只摆出了长桌,吃食一个都没有,不免诧异道,“掌柜这是冬困躲懒呢?”   打他认识司梨开始,这小姑娘就是风风火火的,一天到晚都忙碌着,似乎不知道什么是累,这坐着休息的时候,倒是十分少见。   司梨叹了口气,“昨天出去玩摔了一跤,站多了脚疼。”   “没事,年纪小好得快,再炖两块大骨头喝汤,哪有过不去的?”唐掌柜说得头头是道,没说几句,就被门前念着“往来居”三字的客人叫走。   “这饮子如何卖的?”   来人衣着朴素,只有手中一串佛珠紫沉发亮。唐掌柜乐呵呵地介绍一遍,今天煮的是姜糖奶茶和茉莉奶绿,没等客人抉择,又将往来居卖的小吃噼里啪啦讲了一遍,却是十分尽心尽力。司梨翘翘唇角,也不急着上前帮忙,就看着唐掌柜表演。   两人在一来一回间,司梨听明白了客人是湖对岸进佛寺之前看到了往来居招牌,专程过来的,不由心中咂舌。   这招牌是不是有些太管用了?   “掌柜的,纸筒够吗?”孟陶陶和王庭各端了一个木盆过来,扬声问道。   空口白牙说了快半刻钟的唐掌柜跟见到救星似的,眼前一亮,“您瞧,就是这个!嘎嘣脆,香得咧——”   夸张的表现在他的破锣嗓子映衬下总显出几分滑稽,司梨扬扬手,让小雀带了纸筒过去,笑道,“客人进来坐吗?新炸的薯条!”   掌柜的坐着招徕客人,这还是对方第一次见,顶着食客惊讶神色,司梨镇定自若,“或者带走也行,我们家纸筒只要折好,一点都不会洒!”   几息之间,天色由昏暗放亮,吵吵闹闹的食客们议论声也走进了往来居大门。瞧见司梨坐在大堂,熟客都是一愣,“小司掌柜,这是怎么了?”   “摔了一跤。酱香饼今天就早上卖这一波,今天拔丝地瓜自下午开始卖,只卖十份。多了我实在站不住,对不住各位了。”在他们点菜之前,司梨率先堵住了熟客们的话。   早上起来她脚踝就肿了,站都站不住,营业的吃食就全落到了孟陶陶身上,要忙着做各色小吃,还要忙着看锅,恨不得一个人分成八瓣。酱香饼用的还是前天剩下的酱料,司梨眼下只能期待萧府的大夫靠谱点,到下午这脚能好起来。好在狼牙土豆和薯条两样孟陶陶已经学会,不然往来居的营业怕是得彻底暂停。   听说酱香饼限量,刚想打招呼的几人折返回门前,异口同声,“先给我来一份!”   随着客流的增多,司梨最终只能被小雀搬到大堂一角,完美地扮演一个复读机,告知前来的食客今天两样吃食限量的不幸消息。或许是限量激发了食客的购物欲,酱香饼比平时卖完的还早些,一直犹犹豫豫观望着没想好要不要吃拔丝地瓜的食客也下定了决心,和司梨订了晚上的拔丝地瓜。   等到后院传来隐隐约约的敲门声,司梨的拔丝地瓜份额已经预约出去了一半。   早上的营业渐渐到了尾声,小雀撑着司梨进了后院,开锁下栓,高大的青年引着妹妹跨进小院。司梨扬了扬手,“早啊。”   她将两条腿略略抬起,不甚明显地架在台阶上,回头补充了一句,“有伤在身,不便行礼,还请世子与郡主勿怪。”   “对了。”司梨吃力地往前探了探身,从怀中掏出瓷瓶放到地上,“一片心意我心领了,但世子的药我用不上,还是拿回去吧。”   今天的江朗比昨夜看起来沉稳许多,他目光划过地上的瓷瓶,“嗯”了一声,摸了摸妹妹头发,“翡翡想吃什么?”   “我有伤在身,今天的菜只能拜托店里陶陶来做,她的手艺也很不错,二位点菜就是。”想了想,司梨继续做一个复读机,“酱香饼卖完了,拔丝地瓜要到下午才能做,限量十份。嗯,现在只剩五份了。”   “限量?”   司梨点点头,“世子要订一份吗?”   “两份。”   “这恐怕不行。”司梨无奈地笑笑,“本就做不了多少,总得给大家留点机会。”   “江朗”微不可查地翘了翘唇角,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坐着的锦和郡主,“我们是两人。” 第50章第50章   司梨被“江朗”这有些无赖的行径逗笑了,看着还挺正经一个人,怎么说变就变了?   不过,一则越王府她得罪不起,二则锦和郡主要在往来居待着的话,双方关系一时半会不会结束,吃喝用度都要给她付账,没必要因为这样的小事让大顾客不快。   “那世子可能得等久一点,大多客人都是约的下午,我这伤得不巧,能少站一会就少站一会,劳您体谅些。”   阴沉了两天,今天倒是出了大太阳,司梨靠着墙仰头晒着太阳,懒洋洋的,一点也不想动弹。两家间的大门敞开着,不时有王府侍卫过来送文书卷宗,仆役们从隔壁搬来了棋盘,越王府兄妹安静地在旁边下棋,司梨看了一会,就有些眼晕,干脆不再看了。   唐掌柜进后院帮忙时,虽然有所准备,但还是被洞开的大门和两个客人吓了一跳,递了奶茶,拉着司梨在一边说话,压低了声音也掩不住忧心忡忡,“丫头,跟我透个底,你不会真是越王府的人吧?”   有所联系、能借越王府的力和本身就是越王府的人这是两码事。后一种虽然关系更紧密,但万一王府发话说不让往来居继续开了,作为本钱等等都来自王府的出身王府的掌柜,根本不会反抗。   他和往来居合作这么多天,已经尝到了甜头。小姑娘脑袋里奇思妙想多得很,又有一个好人缘,往来居的发展未来不可限量,他借着往来居的东风,赚的钱可比之前多多了。又因着司梨的想法,他也带了之前认识的一些老伙计一起发财,这两天正琢磨着要不要雇两个半大小子来做事呢。   但要是往来居被越王府操控,明天如何他可不敢说,毕竟贵人们谁知道是怎么想的,没准就是让人来开个店乐呵一下呢?   司梨忍着笑,看着江朗绷紧的侧脸,没打算提醒唐掌柜他自以为小的声音已经被旁边的人听得清清楚楚,轻声道,“之前请我去栖云楼我都没去,你还怕这个?”   闻言,青年拢起的眉峰散开了一些。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江世子今天穿的是一身素锦提花袍,银丝绣的云纹暗纹在阳光下折出微光,低调又有些骚包,连俊秀中透着稚气的一张脸都莫名容色盛了三分。   若是这身衣裳让昨日见的太子穿上……怕是去做国师祭天都没人会反对。   堂兄弟两个的形象在眼前重合,司梨晃了晃脑袋,有些好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皇室子弟的相貌可轮不到她评判。   刚想挪开眼睛,端坐着的青年忽然抬眼瞥过来一眼,司梨对上他平静无波的眼神,一时有些心虚,连忙垂头看着地面,仿佛地上有朵花似的。   “司掌柜有话要说?”   “啊嗯。”司梨满脑子的美色误人,急中生智找出来一个问题,“听说栖云楼是帝后定情之处,我就是有些好奇为什么最终会在越王府手中。”   话说出口,司梨就后悔了。这叫什么?这叫打探皇室秘辛,她还想多活两年!“不方便说就算了,我只是好奇、好奇而已。”   江衡云放下一枚棋子,没有回答,反而提起另一个问题,“在你看来,栖云楼与往来居相比,如何?”   这哪有可比性?司梨被问愣住了,光是看栖云楼外表装潢就知道财力无法相比较,而名气更不用提,技术方面她肯定是比不上一己之力将栖云楼推到京城首位的皇后,那还有什么如何不如何?   但往来居开了这么多天,要说之前她还有些后悔触发了这个任务,失去了去栖云楼的机会,现在却已经感受到了酒楼与食客之间的特殊联系。   她认得常来的食客,正好碰上了会说几句话,多给一点菜肴分量。熟悉的食客也认得往来居里每一个人,今天她脚伤了,几乎每个碰见的食客都嘱咐她小心一些,记得用药。而在仿品食物出现后,也是往来居的食客认真地告诉她们别家都不如往来居,之后还会选择往来居。   更别说除了食客之外,如今的往来居也有了些许牵绊,像隔壁的唐掌柜,订了奶的马掌柜,没碰过面的那些木匠,和帮过忙的泥瓦匠学徒阿福,还有……被她从司家庄子带出来的往来居三个半伙计半同伴的存在。   她和他们都在为了往来居、为了自己更好去努力。   “栖云楼很好,很出名,曾经在栖云楼做事的厨子们也都很厉害,我很遗憾没有见过皇后娘娘,想来是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司梨想了想,继续道,“但是,往来居是我一手开起来的,情分上总归是不同的。这里就像我的家一样,虽然它不够好,但我还是喜欢这里。毕竟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嘛。”   把自己比作狗的女子,江衡云还是第一次见。想到之前那些纸条,司梨这样说倒也不算出奇。他捏着棋子,缓缓摩挲,白色的玉石在青年指尖跳跃,让司梨有一瞬的目眩。   “你说得没错,栖云楼也是一样。”江衡云有些不自然地翘了翘唇角,“对我……大哥而言,栖云楼只是个死物。”   司梨没留意他话中的停顿,想了一会,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皇后不在了,栖云楼也就不是家了。   虽然青年是轻轻笑着的,但一股难明的悲伤攫住了司梨,让她喉咙发紧,勉强开口道,“这样啊。”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一片令人窒息的尴尬沉默里,自前堂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中气十足的声音穿过前堂和后院间厚厚的布帘,“你家掌柜的在哪?能做出拔丝地瓜,真是个妙人……”   司梨扭头看去,发福的中年人笑眯了眼正好挑开门帘,看了一圈后院,目光落到“江朗”身上,笑容猛地一收,沉声喝道,“你小子——!”   能这样跟越王世子说话的人身份必然不低,一身团花棉袍裹着圆滚滚的身子,没有一点贵气,反倒像个土财主,满脸都是憨厚可亲。司梨扶着墙撑起身子,迟疑道,“这位是……”   江衡云淡淡扫过去一眼,中年人脸色一变,浮起了一层虚假笑容。守在院中的林如英上前施礼,“王爷,可是来寻世子和郡主的?”   “没想到你们两个在这里,背着我吃独食。”越王笑呵呵地点头,转向院中唯一一个生面孔,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片刻,“这位就是司小掌柜吧?”   他眼中的审视司梨还是看得清的,她吃力地屈了屈膝,“民女拜见王爷。”   “诶,这是怎么了?难受就快坐下,别跟我见外。”越王一步都不往前走,站在司梨旁边,搓了搓手,他身上那种憨厚感愈发明显。   “上次送来的那个拔丝地瓜还做不做?哎呀,吃了一次就想吃第二次,就是不晓得你家店面在哪,当时也忘了问,正好今天去对面护国寺瞧见了,这不,赶紧过来了。”   原来上次做的那一份是江朗买给父亲的,那他为什么不自己带走?   司梨疑惑地看了看站在院落边缘和坐在院中执棋不语的两人,越王那胖胖的脸上依稀能看出几分年轻时的俊朗,二人的血缘关系倒是十分明显。只是一个笑容满面一眼都不看儿子,一个一手执棋一手揉着额角,似乎颇为无奈,她一时对这对父子关系有些迷惑。   “王爷喜欢就好。”司梨挂上营业式笑容,示意孟陶陶再拿个板凳过来,借着跟过来的小雀力气坐下,“今日实在不凑巧,昨天出门摔了一跤,伤了脚站不住,所以拔丝地瓜只卖十份。眼下已经订出去了七份,您看是订一份我下去让人送去,还是之后再说?不过世子和郡主已经订了两份,拔丝地瓜偏甜,吃多了会腻,其实三个人吃两份刚刚好,您看呢?”   三个人吃两份?他可没这福气。   越王瞟了院中二人一眼,脸上的笑容更假了一些,他顺手丢给守着司梨的小雀一个荷包,“送去就是。不过司掌柜这伤可要好好寻大夫看诊,别留下问题了,那才是遗憾。”   胖胖的越王来去匆匆,从头到尾司梨都没见世子和父亲说一句话,好像就是专门来预订一份拔丝地瓜的。司梨取了荷包打开,称了称碎银重量,也就放弃了去追根究底。   一出手就是五两银子,哪怕他是来看跟儿子走得近的小姑娘的,司梨也不在乎。看一眼就赚四两半的溢价,尤其是她跟世子又没关系,这生意可是赚了。   兄妹二人还在下棋,司梨悄悄叹了口气。江朗看着不错,就是出手吝啬,不知道未来是和京城哪家贵女结亲,要是对内也这么小气,怕是能把人气死。   早上的营业结束,王庭牵着抱着孟陶陶书不撒手的王小虫从屋里出来,板着脸,“认不认字就知道看书,晒会太阳,跳一跳,长高高。”   王小虫一手拿书,一手揉了揉眼睛,低着头打了个哈欠。司梨心中好笑,这孩子恐怕不是在看书,而是借着看书睡觉。   不过孩子还小,容易困也正常,王小虫平常乖巧听话,爱睡觉而已算不上错。她出声解围,“王庭,让小虫自己玩,我有事让你去办。”   王庭黑着脸,把书抽出来还给孟陶陶。司梨在地上画了个圈,“我昨天在南城外瞧见一种草,叶边有锯齿,茎条带紫色,挂着浅褐色小灯笼似的果子。我刚想起来之前在书上见过,这个东西有用,你去帮我找找,附近村子里应该也有人存。”   --------------------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我评我自己 第51章第51章   “他都叫你们惯坏了。”王庭抱怨一句,皱眉,“灯笼果?是说酸木瓜吧?京城也有这东西?”   司梨眨眨眼,没想到他居然真知道。她说的是假酸浆草,西南也有叫草酸木瓜的,系统给出的制作流程里用了薜荔和假酸浆两种植物,做出来样子都差不多,但是薜荔是南方植物,京城附近没有,正好司梨出门在那片树林稀疏的地方见到过看起来像假酸浆草的植物,又不知道大宁对它的称呼一不一样,才含糊地描述一番让王庭去找。   既然知道是什么东西,找起来就方便许多。司梨点头,“对,就是它,正好是挂果时候,这时候过去找找应该能找到。”   “谁这时候吃它啊?叶子倒是甜滋滋的好吃,漫山遍野地长着,去年我还带小虫去摘过。这会叶子都老了,果又酸又涩,根本没人要,也就药铺会收点。”王庭说着撇嘴,明显当司梨是找了个借口给王小虫解围,转头就瞪住自家侄子,“今天多蹦几下,叔叔看着你蹦!”   王小虫嘴一扁,扑过来抱住司梨不撒手了,司梨拍拍他,“就是要这个果子,既然没人要,那就多收些回来。”她顿了一下,想起南城那群孩子,“要是没处去收,就和陶陶一起去南城找那些孩子。摘回来种子我给他们发钱,冬天也好过些。”   “钱不见你多赚,花倒是不少花。”王庭薅了一把侄子头发,没好气地走了。   眼看黑脸走了,司梨推着王小虫起来,扮起新的黑脸,“来,我给你数着,蹦够一百下晚上早睡一刻钟。”   “真的?”   王小虫顿时不困了,蹦蹦跳跳起来,一边跳一边大声报着数。   院中下棋的两人不知何时停了手,江如翡怔怔看着这边,一言不发。   ---   王庭一去就是半天,中间回来叫了孟陶陶出去,孟陶陶赶在下午营业前回来了,王庭却是到了天黑关城门前才进门,衣裳下摆满是草叶枯枝,跟去茅草堆里打了滚似的。司梨在他踏进后厨前喊了停,对王庭手中布包扬了扬下巴,“带回来了?”   “一共十五文。”王庭捏了一把凑上来的王小虫脸蛋,小孩吃饭前又被盯着跳了一百下,脸红扑扑的,也不嫌王庭脏,仰头喊着叔叔抱上来。   司梨手上还有最后一份拔丝地瓜没做完,闻言只是点点头,“放那吧,等会给你补上。明天冰粉要是卖得好,就再找他们去收一些。”   王庭拉着侄子走了,刚炒完最后一份拔丝地瓜坐下,司梨就听见系统响起了新的提示。   【系统:检测到宿主已成功获得一百人认可,经过不懈努力,恭喜宿主厨艺升级为Lv.1(一个接触灶台的新手)。成为厨神的路上食客与厨艺相辅相成,请宿主继续努力。】   司梨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是系统在说什么。点开系统面板,她的基本信息已然发生变化。   【唯一宿主:司梨   成就点:249   金钱:十三两七钱白银   所有酒楼:往来居(员工三人)   任务:强制任务“阿梨的心愿”(剩余时间69天);“独特品味”(完成进度50%)   厨艺等级:Lv.1(火候:Lv.1,刀工:Lv.2,调味:Lv.1)】   “独特品味”是昨天刷新的一个任务,要求是有两道能够显示往来居格调的菜色,刷新伊始就有了50%完成度,奖励依旧是1000成就点。格调和昂贵经常是摆在一起的组词,司梨估计符合条件的菜色应该是现在的拔丝红薯,任务没有限时,等冰粉做出来应该就能判断她的猜测是否正确。   一百人认可度这个任务她很早就做完了,但等级现在才提升,这次忽然升级的厨艺三项评分结合上次升级来看,显然系统还有一个熟练度隐藏属性。厨艺一级要获得一百人认可的话,那再升一级是十倍还是双倍?   是哪个都好,司梨顾不上还有些疼的脚了,站起身摸了块红薯。   厨艺一级的世界和零级感受有天壤之别,若说之前司梨只是机械重复,靠着肌肉记忆去模仿视频里老师的行为,此时一刀切下,隐隐的玄妙明悟感浮在心头。全然无知和踏入另一个世界大门的区别如此明显,司梨开始能感受到自己动作的错漏百出和迟钝粗糙,和之前看起来十分精妙的孟陶陶手艺的各种瑕疵。   她想起曾经听过的一句话,“最可怜的不是永远叩不开殿堂大门,而是站在开启的门前,你却清楚知道无法再往前走一步。”   孟陶陶的系统注解是普通厨师,司梨目前见过的唯一二级厨师李秀荷的评价也是普通厨师,这是否就限定了孟陶陶的未来?越是想找到前进的努力方向,就越能感到前路漫漫,越能感到天赋于人的残忍。   好在,孟陶陶也并不执着于厨艺,只是以此谋生,若系统说的没错,她真正的天赋应当是在经义之上。女子恩科按年份算也快开了,司梨衷心希望孟陶陶能如她家传的菜谱名字一样,金榜题名,高中状元。   一道拔丝地瓜自炸块开始,至缠糖结束,司梨手很稳,炸地瓜块她这些天做了许多次,没有遇到丝毫阻碍,一直做得磕磕绊绊的缠糖也完美完成。切成滚刀块的红薯块夹起能拉出小臂长的糖丝,飘在空中,抚到司梨唇边,甜丝丝的。   【系统:一道平平无奇的拔丝地瓜已完成,成就点+4。】 第52章第52章   小雀的吃播诱惑到了不止一个人,虽然这次往来居推出新品没有做试吃,但一碟和一碗的金额差距让人看清了一碟的试吃属性,不少人舍不得花钱,只买了一碟冰粉,京兆主簿就是其中之一。   一碟里大约只有一勺多的量,摆在桌前痴痴看着,或端起来对着光,那晶体里被折出的光晕盈盈地映到眼中,一时竟是不舍得吃了。   而当他舀起一勺进口,温热的红糖水和冰凉的冰粉块交融,剧烈的反差被红糖那甜中带涩的口感赋予了与众不同的美味印象,吃完一口,甜味尽散时才回味出一点微涩的草木香甜,让人不觉得腻,反倒十分爽口。   浇了糖水的冰粉是一种不曾见过的享受,而小碟中剩下的边角碎块浮沉在糖水中,和颜色各异的圆子相互碰撞,倒是有几分活泼意趣。彩色的圆子咬在口中弹牙又不失软韧,与元宵的糯甜不同,在唇齿间滑走弹跳,别样的草木香溢了满口。   等依依不舍地吃完,连糖水都喝尽了,主簿想再要一碟来吃,却被伙计告知已经卖完了,这才感到错过的痛惜。   “我听你们说刚不是还有一碗吗?唉,早知道就该要一碗来吃了!”   主簿看着旁边桌上美滋滋左手一杯奶茶右手一碗冰粉的俊俏小生,长叹一声。往来居的大堂今日几乎坐满了人,和主簿相同的感慨声从各处响起,俊俏小生方斛慢条斯理地一勺又一勺,顶着众人火一样的视线无动于衷,反而吃得更慢了些。   而买了最后一碗冰粉的萧绮却不在店里,她要去书院不好拿碗,司梨找唐掌柜要了一个竹筒刚装完,满满一筒近乎满溢的冰粉堆起了小小一个尖,阳光透过来映了满手的明光。   “你这起名都是些什么。”萧绮抱怨一句,拎着冰粉筒匆匆走了,早早踏进了学舍内。她到得早,离夫子来上课还有许久,学舍里人大部分已经坐好,展开书卷正在温习,见她顶着风进来,第一时间看向了她手中竹筒。   有了先前美食的交集,左右邻座的女学生们对冷着脸的萧绮都不那么排斥了,反而叽叽喳喳凑过来,“阿绮,你这是买的什么?新出的奶茶?”   萧绮目光在不远处空位上转了一圈,收获空位前刘芜灵狠狠一眼,一时心情大好,神秘地弯下腰招呼少女们靠近些,在围成一圈的好奇注视中揭开了杯盖,“往来居新出的芋圆冰粉!队都绕了两圈排到了栖云楼边上,还好我今天去得早,不然可就买不到了,这可是早上最后一碗。”   少女们却顾不上听她说什么,冬天天亮得晚,学舍内还点着烛灯,灯火中柔软的晶体被照得剔透明亮,又散发着香甜气息,对美和甜食没有什么抵抗力的少女们纷纷沦陷。   离萧绮近的已经抱住了她的手臂,撒着娇,“知道阿绮你最好了,我带了食盒和小碗,分我一半呀?”   “你是阿绮什么人,哪来这么大脸面?”   “一半?亏你想得出来!”   第一个出头的遭到了群起攻之,没一会就被挤出了小圈,萧绮哭笑不得,扶住险些被掉到地上的木勺,止住少女们的纠纷,将被挤出去的少女拉回身边,“其实晚上早点去应该也是有的,姐姐妹妹们何必来抢我的?”   “等下了课还有练习要做,谁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放人。好妹妹,好阿绮,我不贪心,来让我尝一口。”   俏丽的蓝裙少女一把握住萧绮手中木勺,见她没反对,下手飞快,抢先挖了一勺。   被舀起的冰粉在勺上颤抖着,浸透了糖汁的透明流体好像一块名贵的红宝石,令人目眩神迷。在低低的惊叹声中,冰粉隐没于少女口中,少女脸上显出梦幻般的幸福感,背不出书的烦闷被一扫而空,双手握紧,再开口时雀跃无比,“我、我好喜欢这个!”   学舍里一群少女围在一起,不时发出压抑着的惊呼和笑声,刘芜灵厌烦地看了她们一眼,翻着手上的书,却一点都看不进去,再抬头时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学舍门前,“阿棠?!”   已经连着五天没来上课的司棠笑容温柔中透着疲惫,“灵灵,来尝尝这个,五味楼新做的水晶汤包,我等了好久呢。”   萧绮看着她这样子就烦,司首辅作为母亲最大的对手,他家里的情况她可听人说了不少。之前司棠被压着来往来居道歉却被人接走的事情她也听小雀说过,按母亲手下反馈的消息,直到今天司棠都没敢回司府,躲在简家继续做她的大小姐,当下冷笑一声。   “你等了好久?也不知道是谁一边自命清高,一边脸皮都不要贴着长姐的亲人叫舅舅。这两天钱花得开心吗?流玉轩的簪子,织女阁的新裙,你这便宜舅舅倒是宠你,就是不知道让他听到你上次策论里把商户贬为国虫草寇,还会不会开心?”   司棠脸色唰地白了,“你断章取义,胡说些什么!士农工商,本朝之前商户仍是贱役,农为国本,商为流通,重要性本就不同……”   冷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打断了她的争辩,“人说三日不见,刮目相看。五日不见,书院里教的什么你全忘了吗?策为实论,敬文朝为什么废商籍、开港口、通商路,上次萧绮的策论已经分析的很清楚。司二,站外面去,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上次学舍考试,策论一科,正是萧绮与司棠两人并列榜首,和司棠没有选学的算学一科一起,成为了连年榜首失败的阴影之一。   站在学舍里的萧绮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司棠手边拎着的精巧竹编食盒啪嗒落地,她捂住胸口,眼眶迅速蓄满了泪水,唇色发白,清丽凄婉,转身哀声道,“许夫子,我没有。”   然而负手而立的许夫子只厌恶地看了她一眼,“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许夫子在书院里向来以严苛爱才著称,之前司棠是学舍里的佼佼者,只有看她责罚别人的份,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轮到自己。司棠连食盒都不敢捡,踉跄着站到了门外。许夫子越过她,学舍里原本各自聚在一处的少女们乖巧落座,丝毫看不出之前的嬉闹活泼。   巡视一圈学舍,许夫子开口,“上次讲到……”   ---   等萧绮将今天丢脸了的司棠分享给司梨时已是下午,司梨专门留了一大碗冰粉给她,切了苹果和梨块进去,冰粉的口感更加丰富多样。   受了照顾的萧绮止不住喷笑出声,“诶哟,你不知道,许夫子听见她说商户坏话时那个脸黑的哦……”   司梨有些好奇,“不是说许夫子喜欢聪明学生,怎么会这样下人面子?”   “司棠那个蠢货,学得快拎不清,算什么聪明。”萧绮摇摇头,将许夫子的事情讲了一遍,司梨这才恍然。   许夫子是第二次女子恩科考过的科举,敬文九年的恩科榜眼,当年也是一个传奇人物。她的丈夫就是商户,考了三年没考上秀才,反倒是陪丈夫读书的许夫子在允许女子考试之后,一路考上了秀才,又在丈夫支持下高中榜眼,有人说要是没有她丈夫的财力和支持,哪有如今群英书院唯一一位女经义夫子?   要知道,当年女子恩科,和多年苦读和接受书塾培养的男子们不同,缺少正统教育的女学生们大多偏科,要不是许夫子当年一甲三人经义策论两科均优于男子,第三次恩科甚至可能不再设这两门科目,而若不再设经义策论,女子恩科的地位将和选擢小吏的特科流为一谈,根本没有如今女学生们高谈阔论的余地。   有这样的背景在,萧绮说司棠拎不清倒是真的。司梨的思绪顺着萧绮的讲述,飘到那些艰难打破禁锢的女子身上。还好她们都坚持下来了,才有了她如今看到的宽松的大宁。她自认为不是一个目光远大的革命者或建设者,但这不妨碍她对从荆棘困苦中开辟道路的先行者心怀敬畏。   司梨目光落到了刚忙碌完的孟陶陶身上,萧绮的声音没有压低,正好被她听去。孟陶陶笑了一下,“真好。”   三人相视一笑。   “你们这招牌真是丑得惊人,本公子在对面都瞧见了。”傲慢的话音让三人回头望去,司梨惊讶地发现站在摊位前的少年有些眼熟,她下意识回头看向孟陶陶,像上次在佛法会上一样,少女的神色已然沉了下去。   离得近的三人谁都没动,王庭擦完桌子,无奈地上前打起圆场,“这位公子,小店店小,还请担待些。今日有薯条、爆米花在售,狼牙土豆……”   他还没介绍完,就被少年打断,一指桌上,“这是什么,怪好看的,给我来一碗。”他探头看了看铺子里面,看见萧绮时挑起了半边眉毛,“你怎么在这?算了,给本公子装起来,里面黑黢黢的,看着真倒胃口。”   往来居里是暗了些,但远不到黑黢黢的地步,司梨看着他睁眼说瞎话,加上此人和孟陶陶不知有什么纠纷,有些不想卖了,在王庭回头叫她时没动。   “掌柜的?”孟陶陶推了推她,司梨不情不愿地站起来,看出她眼中的关切问询,孟陶陶勉强笑了一下,“没事,做生意不都是这样。”   这话谁说司梨都信,偏偏从把司府那些人赶走的孟陶陶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奇怪。   --------------------   作者有话要说:   策论部分是簌簌编的。 第53章第53章   但孟陶陶神色坚定,已然打定了主意,司梨也不好拂她面子,起身调了一碗冰粉,装进往来居始终没变过的丑陋食盒里,“承惠半两,稍后请让人送回食盒。”   “琥珀凝光留,照影深……不好不好,照影……”少年推敲着词句,少年意气风发,许是被捧着宠着久了,恃才傲物,把谁都不放在眼里,闻言咕哝一句,“你这也太丑了些,暴殄天物。我还会贪墨不成?”   司梨接了银子,懒得听他说什么,头都没回走了,他讨了个没趣,脸色微冷,哼了一声,将食盒丢给小厮,仰头就走。   她倒只当这是个不讨喜的食客,被点名的萧绮也吝于施舍眼神过去,是一旁早早来报道的方斛闷声笑起来,“小掌柜,杜公子诗兴正浓,怎么不让他留下几笔墨宝?祭酒大人都夸他有状元之才,等到来年春闱高中,你们家也算是留了一段佳话。”   “哦?”司梨瞥一眼孟陶陶,少女垂着脸,看不清在想些什么,但心情一定说不上好。她上前握住她的手,轻笑道,“状元之才算什么?不还不是状元么?我们家陶陶也是个秀才呢,等来年开了恩科,往来居就是状元做过事的酒楼了,题词和美名还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方斛好悬没喷笑出声。一个才名远扬的国子监学生,一个寂寂无名、没有座师的普通女学生,这两个虽然都是秀才,但孟陶陶和杜旷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哪里有比较的余地?   “笑什么笑。”萧绮瞪他一眼,“杜旷那小子还不是占了爹娘的便宜,要是文山先生广收门徒,比他聪明得多了去了。”她转向孟陶陶,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今年恩科未开,我听我娘说应当明年会开,陶陶不如来和我一起念书?书院冬试是允许外人参考的,若是进了前十位,明年开春就能进书院读书,你那么聪明,肯定可以,我们就能做同窗了。”   “不必了。”孟陶陶语气有些生硬,放下抹布转身进了后院。   “这就吓跑了?”方斛看热闹不嫌事大,出声嘲讽。   萧绮一拍桌子,“早就看你们这群家伙不顺眼了,有本事说别人不行,你先行一个啊。”   方斛气势顿时一泄,“读什么书做什么论啊,我看了就头疼,关我什么事?”   “好了。”司梨从中打了个圆场,多看一眼贱兮兮的方斛,有些难以想象江朗是怎么和这样的人混在一处的。   后院里孟陶陶提醒她小火新熬的梨膏好了,司梨取专门留下的两碗冰粉,浇上红糖和梨膏。梨的清甜中留了一点厚重,这是专门给锦和郡主准备的,润嗓清热。虽然不知道小郡主身上发生过什么,但听之前开口,嗓子怕是不太好,正好喝梨膏补补。   “有我的一份吗?”江朗放下画笔,或许是刚盯着心爱的事业,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灵动非常,比往日的平淡深沉看起来更为稚气。   他一边说着一边甩着手腕过来,途中踢开小几瓷坛若干,看着就不是好好来帮忙的样子。   司梨头皮发麻,迅速摇头,“你别过来,腾个地方出来就行。”一碗冰粉不费事,但里面的梨膏可是熬了很久,让这位毛手毛脚地碰洒了可就太可惜了。   本就不大的后院被一张一尺多长的桌子占了大半,四处放着洗笔和墨盒,粗细不一的毛笔也丢得到处都是,连下棋的锦和郡主都被挤到旁边,端着碗的司梨只能从旁边小心走过,免得不注意一脚踩上这位大少爷的心爱之物。   先前结算费用时,她还天真的以为这次“看小朋友”最艰难的是和锦和郡主的相处,今天才知道之前完全是江世子陪妹妹玩,没有开启事业模式。   今天一来就开始画画的江朗看什么什么不满意,见谁找谁茬,中间路过后厨弄出响动都能被他瞪一眼,要不是看在他贡献了十两银子进账的份上,司梨恨不得揪住他耳朵,让他把妹妹留下自己回栖云楼画画。   长桌上宣纸卷起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墨迹未干,司梨将两个碗放到空出来的桌面上,“这碗是世子的,这碗是郡主的。”   向来会端着碗喂妹妹吃饭的江朗没有动,司梨愣了一下,一直在角落里悄无声息的林如英上前两步,端起小碗,“我来服侍郡主。”   江朗伸手捞起小碗,搅了搅,“看着还行吧。”   司梨忍下了嘴边那句“爱吃不吃”,干脆不去看他。   他刚想吃,往来居后院和栖云楼相通的大门处传来轻轻敲击声。   钟柳儒含笑施礼,“世子,殿下有事相寻。”   “……嗯。”江朗咚地将碗放回桌子,往过走了两步,回头看向妹妹,“阿翡,我走了?”   司梨看着头都没偏一下的锦和郡主,和没有得到回应明显垂头丧气的江朗,深深怀疑越王世子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不然怎么会满身怨念活像个被丢弃的大狗。   江朗一走,隐在院落各处和退到栖云楼一侧的侍卫仆役就活动起来,没几瞬就将满地的乱七八糟收拾干净,瓷坛垒起,毛笔捆扎,那幅墨迹未干的画丝毫没被顾忌,卷吧卷吧丢进了卷轴筒。   司梨张了张嘴巴,受到了震撼。   为这一幅画江朗作天作地了那么久,就这样卷起来不会糊成一片毁了吗?这样真的没关系吗?你们越王府的侍卫是不是太强硬了些,不怕犯病的世子让人打你们一顿吗?!   被司梨定义为犯病的江朗踏进栖云楼,在二楼看到了大哥熟悉的背影。从二楼半开的窗户看出去,刚好能看到往来居院内忙忙碌碌的各色人等,因着栖云楼高,却是几乎无人会抬头看向这边。他停在江衡云背后一步,一起默默注视着江如翡一口接一口吃完了冰粉。   司梨擦了擦少女唇边梨汁,揭开面纱的锦和郡主和幼时不太相似,显得苍白荏弱,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她收起帕子,手在半空中被少女突然伸手握住。   “怎么了?”为了避免刺激到她,司梨没有挣扎,温和地问道,“是想再吃一份吗?但是吃完两碗冰粉,晚饭可能就吃不下了。”   江如翡提了提唇角,脸部有些僵硬,看起来仿佛每一块肌肉都有了自己的想法,似乎是在笑,又似乎是在哭。   “不是还要吗?那让我猜猜,想让我陪你下棋?”司梨有些苦恼,“我不太会,要不你还是等世子回来?或者我去叫陶陶来?” 第54章第54章   门帘忽然动了,一个俏丽的少女跃然而出,先看到的是挽成简单双丫鬟的如云乌发,看得出主人的不在意,发梢有些毛毛躁躁,一双素手上星星点点油痕,江衡云微微蹙眉。   之前的药没有作用吗?   “嗒嗒。”是对面棋子敲击棋盘催促落子的声音,江衡云手中那枚棋子迟迟未落,眼中已无棋盘,余光里素净的一张脸走近,笑容明亮,隐约可见洁白齿列。   “天快黑了,要不要点灯笼?”司梨没留意有人看着自己,盘算着灯油钱,不怀好意地提出建议。   啊,有人掏钱报销的日子真是快乐。这样想着,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些。   “有劳。”江衡云重新看回棋盘。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几声棋子落下,混着司梨在旁边哼着的跑调到不知哪里去的《好日子》,显得十分不伦不类。司梨安慰着自己这算雅俗共赏,点起灯笼踮脚挂上屋檐。正要回后厨做客人订的拔丝地瓜,忽然听到身后越王世子问道,“你每天忙碌,就能心生喜悦?”   这是什么吃饱了发撑的时候才会思考的人生问题?   司梨有些莫名其妙,点了点头,“当然。”   虽然系统抠门又坑爹,虽然大宁人生地不熟,虽然远离了家乡,但看着自己做出来的食物被人喜欢,看着身边人像自己承诺的那样生活越来越好,快乐难道还需要什么别的理由吗?   她转身看向“江朗”,青年脸上是一贯的淡然,只从他微拢的眉峰里泄露出了一点疑惑。   “世子每日操心朝堂大事,或许看到的风云变幻与我不同,想的都是些高远之事,忧国忧民嘛,我晓得。”   司梨开了个小玩笑,轻松地继续道,“我觉得现在的大宁就很好,包容兼蓄,想争取向上的人可以争取,想安贫乐道的人也能生活,想过什么样的生活都可以选择,未来有无限种可能。我没什么大志向,小雀想要每天都能吃到好吃的,陶陶想要金榜题名,王庭想要赚更多的钱,瞧,我们都只是平凡的一员。”   少女语气真诚雀跃,显然真的是这样想的。灯笼里的烛火映在她眼中,整个人都仿佛在闪闪发亮。   江衡云不自觉地敲了敲棋盘,若有所思。   当年母后陪他读书时讲过的阶级固化一说和司梨所说的向上十分相像,母后说,“现在的阶层是流动的、向上的,整个王朝社会才有活力。要给每一个阶层的人留够向上争取的空间和资源,大宁才会越来越好”,他一直铭记于心。   萧绮吃完留给她的超大份冰粉,跟着司梨准备再摸点吃的,没想到一撩门帘,就看到两人在小院里两两对望,顿时吓了一跳,上前挡在了中间。警惕地看一眼江世子,她拉着司梨就要走,“小司?”   “我还有吃食要做,不能给世子解惑了。”司梨施了一礼,顺从地被萧绮拉进后厨。   萧绮啪地关上窗户,握紧司梨肩膀,压低声音问道,“你不会看上他了吧?江朗有名的只爱画不爱人,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一个,可不是好男人!”她的脸贴得很近,一双凤眼紧紧盯着司梨眼睛,像是要看出里面的说谎痕迹似的,十分有压迫感。   ?   司梨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有些适应不了萧绮张口就来的豪迈风格,一瞬间有些梦回前世办公室大姐姐同事们之间的错觉。没记错的话,大宁还是封建社会没错吧,怎么还念书的女学生都能开始谈这个了?   “在我心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掏钱的人,一种往来居的人。”司梨扒拉开她的手,叹了口气,“而且,第一,大业未成,我对嫁人没兴趣。第二,我还没及笄,离嫁人挑丈夫都还早着呢,你瞎操什么心。”   说是这么说,司梨压根没打算结婚,鬼晓得宁朝太子上位后国策会怎么变,她可不想未来有被关在后宅里对着那一亩三分地的危险。   “你还没及笄?!”萧绮嗓门猛地拔高了,眼神从忧心忡忡顿时转化为了痛心疾首,“妹妹,那你更得擦亮眼睛啊!”   听不下去了,司梨切了块蒸熟的土豆塞进萧绮嘴里,“我心里有数,你可别说了。”照往来居后院这破隔音效果,萧绮说的话恐怕全被越王府兄妹听了去。   当着别人面像防贼似的议论别人,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不过,越王世子应该能理解这是胡说八道、不会放在心上……吧?丢脸、太丢脸了,司梨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到一刻钟前在萧绮出现前就捂住她的嘴巴。   “唔唔。”萧绮嘴里塞着吃的,还努力想要说话。司梨一边切着红薯,一边还要应付围在旁边的萧绮,磕磕绊绊做完,端着菜送出去时有意贴着后厨走,半个眼神都没往越王世子那边飘。   门帘还没掀开,孟陶陶先撩起帘子和紧紧跟着司梨的萧绮打了个照面,“萧姑娘,你家里来人找你。”   萧绮愣了一下,也不缠着司梨了,“我这就来。”   前堂等着的是萧府小厮,萧绮和他说了几句话,只顾上和司梨说一声母亲叫她回家,就匆匆上马离去。   司梨这才松了口气,萧绮过分热情当她是个宝宝似的防着越王世子的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江朗还不知道要怎么看她。她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进后院,在前堂没什么事做,抢了孟陶陶的活计,将她赶去看书,自己叫卖起来。   等新的客人点了菜,司梨不得不带着任务回到后院,小院里空无一人,越王府兄妹已经离开,只有微微摇晃的灯笼和灯下未收起来的棋盘还在。   ---   萧绮一路策马回家,进到书房时,里面已经有人在等她。如豆烛光摇曳,在执著书卷的萧母脸上打下斑驳狰狞的阴影,萧绮放缓了脚步,叩了叩门,“娘亲,是有什么事要交代我?”   “阿绮,坐。”萧嫱放下书卷,眉心沟壑深深,神色十分严肃,“前些天惊马的事,太子殿下派人来送了消息给我。”   听这语气就不像是一场意外,萧绮心沉了沉,“谁做的?”   “刘芜灵。群英书院里你的同窗,不知你是否熟悉。据说是因为你下了她面子,心怀不忿,买通了府里小厮,在那日出门时备下的草料里掺了紫茜草。”   紫茜草,有毒,致幻,能使人或兽亢奋,晒干后和马草颜色相近,若是误食会让马性情大变、暴躁易怒。在西北时,萧绮每年春秋两季都会听见各处粮需官对新兵耳提面命注意分辨,因着年年教导,西北还从未遇到过误食紫茜草惊马的事,没想到第一次见到却是发生在自己身边。   萧绮有些难以置信,“所以她想要我死?她疯了吧!”她是针对了司棠和司棠的跟班一点,但都是像司棠之前对她一样,丢丢脸说说闲话的事情,在她想来,怎么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刘阁老年事已高,刘芜灵作为老来女,性子是娇惯了些。”萧嫱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好在没惹出大祸。太子不打算管,把查到的消息交到了我手上,刘芜灵如今关进了家庙,刘阁老会带她来道歉,给你朋友的补偿也会送过去。不过在此之前,母亲想问问你,是怎么想的。”   关进家庙,基本就告别了科举和嫁人两条路,刘芜灵的未来眼看已经毁了。就算让她来报复,恐怕也做不到这么狠心。但萧绮听着母亲的话,总感觉哪里有些奇怪。   “我不太明白。”萧绮心跳得很快,隐隐明白了什么,又不愿深想。   她看到母亲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脸上深刻的纹路平了些,依稀可见年轻时的明艳容光。母亲的一双眼睛像是看透了她,仔细地将事情掰开揉碎了讲给她听。   “我是说,她父亲今年或者明年致仕,恐惧后来者也是人之常情,说起来还是娘亲连累了你。刘芜灵已经付出了代价,是否要继续还手,由你来选择。不过,我建议你接受她的道歉,刘阁老准备了厚礼,应该也会让你的新朋友们满意。”   每个字她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合在一起,她就有些无法理解。萧绮后退了一步,像第一次认识母亲似的,看向坐在书房桌案后的中年妇人,只觉得浑身发冷。   若是这次事针对的不是她,若是这次惊马的主角只是个普通商户女,若是没有意外闹到太子面前让他出面彻查……后果萧绮根本不敢想。一条人命险些没了,而母亲却还能这样沉着淡然地提及用这件事能够换来什么好处。满意又是什么意思,原谅,或是不原谅,也是能由利益衡量的吗?   一阵微风吹过,烛火映出的影子摇摇晃晃,那张熟悉的面孔在斑驳阴影下竟显出几分恐怖来。   “我不要。”萧绮哑声道,“该道歉的道歉,至于她之后该去哪里,我和小司见到她之后再决定。这样空口白牙的替别人原谅,我做不到。”   她往后又退了一步,拉开书房门,“孩儿告退。”   “年轻人。”一声喟叹随着门扇开启飘进了萧绮耳朵,她走得更快了些。或许她做的决定是错的,或许这样不是最有利的,但她依然选择向前。   萧嫱目送着女儿离开,没有多加阻拦。红衣少女的背影仿佛和她的记忆交融,曾几何时,她也年少轻狂,骄傲坦荡。   萧绮走时没关严的门缝里刮进一阵疾风,烛芯火闪了闪,灭了,萧嫱坐在阴影里无声无息,仿佛被黑暗吞噬。   --------------------   作者有话要说:   紫茜草的功效是我编的。 第55章第55章   夜晚渐渐过去,萧府不远处,乐安郡主府中,一夜未熄的烛火被中年人吹灭,推了推趴在桌前睡觉的少年,“阿旷,醒醒。”   少年枕着的手臂下乱糟糟堆着写了诗句的宣纸,一幅水墨画被镇纸压着,珍之重之地放在桌案一角。看得出来,画上画的正是桌案角落里来自往来居的冰粉,只用一眼就能让人感觉到其中沁凉美味。只是,此时碗中浮沉在糖水里的冰粉块已经有些融化,黏黏糊糊地颓成一片,不复昨日美丽。   杜旷眼神从碗上划过,看到手臂下的宣纸眼前一亮,抓住中年人衣袖,“阿爹,你来看看我昨天想的句子,总感觉不够好……”   “就这么相信我?”中年人好脾气地笑笑,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浅浅的纹路,但仍无损他的俊美,反倒是因为这岁月痕迹,显出了由内而外的儒雅诗书气度。   杜旷翻找一番,找出来昨夜迷迷糊糊睡着前写下的最后一句诗文,递给中年人,“你可是大名鼎鼎的文山先生,若是你都做不出诗来,那我不是更不行了?”   “琥珀留凝光,照影玉珠香。”杜文山念了一遍杜旷一夜推敲出的诗句,无奈地摇摇头,“你呀……郡主昨夜还同我讲你为了冬试疯魔,今日又转了性子了?”   “娘亲哪懂这个?”杜旷烦躁地揉了揉头发,“今年冬试听说要跟女学一起,夫子这两天专门布置了学舍试,以闲适为题作画。我画是画好了,题跋和注诗却怎么都没想好。”   杜文山倒了杯带来的热茶给他,“那也得以身体为重。你的画技之前得了越王世子指点,国子监里应是无人能比,这诗句已经有了大致模样,我帮你润色一二,你早些去学舍,今日回来早些休息,可别在郡主面前说漏了嘴。”   “就知道爹爹最好了!”杜旷欢呼一声,把废稿扫落在地,小心翼翼地将画捧到杜文山眼前。   杜文山蘸了蘸墨,沉吟片刻,笔走游龙,一气呵成,“金樽琥珀留凝光,月光常照玉珠香。霜草折枝汇一味,乃知如饴慰炎凉。”   乍看绮丽,再观深沉,虽然说的还是一碗冰粉的好,但杜旷已经从中感受到了波折嗟叹,他与杜文山的水平高下立判。但题诗是题的他的画,他自然高兴得不行,趴在桌上连连吹气,将墨痕吹干卷起画卷,头发都顾不上束,就冲出了门外。   “我去学舍了!谢谢爹!”   杜文山含笑摇头,示意小厮追上去,负手而立,俊美的剪影落在旁人眼中,宛如画卷。   而在诗句说出前的几瞬,往来居里早起的司梨还有些犯迷糊,一手托着碗一手调着糖水梨膏,冰粉的制作台已经被挪到了屋内,灯火映照下,整个制作过程被食客尽收眼底,成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表演。   刚看着食客将开门后第一碗冰粉端走,司梨忽然听到系统刻板提示音响起。   【系统:“独特品味”已完成,1000点成就点已发放,任务更新完成,请宿主自行查看。】   瞌睡虫瞬间消失,司梨愣了愣,这个任务没在冰粉推出的第一天就显示完成,她还以为思考的方向不对,筛选了一千成就点的一星菜谱准备买一个作为新品推出以完成任务,谁知道这会突然完成了?   难不成还有系统延迟?   司梨没想明白,干脆不想了,查看了一下新发布的系统任务。   【系统:“往来居的分支(2)”,一家厨神预备役所在酒楼供应链应正常运行,宿主当前正常运行中的酒水供应链(1/1),正常运行中的点心供应链(0/1),请宿主在三天内尽快推动酒楼营业走上正途。   奖励:成就点1000点,惩罚:扣除成就点1000点。】   有任务二就有任务一,司梨从记忆里扒拉出来上一个分支任务内容,总感觉系统是在想桃子。上次任务是和关知珍建立了一点口头合作完成的,难不成这次要她去跟关记谈供货?   说起来,她给出了上官府告状的主意之后,倒是不知道关记如今如何了。   司梨叫来王庭,将查探消息的任务交给他,早上营业很快结束,小雀守着还排着队的薯条爆米花长桌,司梨和孟陶陶却是都能歇下来了。休息了才忽然反应过来早上少了点什么,天天来往来居报道的萧绮早上没来,不晓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等到中午,王庭都带了关记的消息回来,萧绮还是连个影子都不见,司梨隐隐有些担忧。   王庭连着叫了几声,才唤会她的注意,阴阳怪气道,“关记现在凶着呢,把人都告去官府了,可不是之前任人欺负的时候。掌柜的操心这个,不会还想着之前关记的招徕想占人便宜吧?” 第56章第56章   司梨像听故事似的听萧绮讲述着过去,她从小跟在叔叔身边在西北长大,只有过年才会回京城,今年是因为快及笄了,才正式回到母亲身边,说起西北像在说她的另一个故乡。   随着她的讲述,司梨像来到了水草丰茂的西北,谁能想到五年前,西北还是连年战乱,狄罗人烧杀抢掠,直到太子亲征,杀入草原,将狄罗人逼退到千里之外,彻底平定了西北。   “……从小叔到任何一个小兵,你在西北随便问一个人,都会说太子殿下是大宁的战神,骁勇善战,守一方平安。太子殿下来的时候我还小,没有真的见过他,但大家的尊重和崇拜不是假的,西北的平安也不是假的,不管是我还是其他人,都很感激他。”   但这些在京城里几乎没有任何流传。英雄是值得尊敬的,英雄的故事也值得口口相传,可该有的荣誉这位殿下一概没有,仿佛被人刻意掩盖抹消,原主记忆里只有一个从出生就被立为太子的人,只记得他公认的好看,只记得前些年他被皇帝厌弃,不许进宫面圣。   司梨心里颇不是滋味,“这样的人,怎么一点传言都没有呢?”   萧绮撇撇嘴,“殿下唯一一场败仗是听闻皇后离世,从草原折返,主动放弃了追击,然而回来已经晚了。陛下借此发作于他,别说征战的荣誉了,半点赏都没有。不许人提,不给封赏,可不就慢慢被人忘了。”   帝王和太子之间的矛盾十分明显,动荡的味道扑面而来。   忧虑和好奇在司梨脸上带出来了些,萧绮看着扑哧一笑,拉开了门,“喏,世子可是太子殿下的第一拥趸,你要是还想问啊,就问他吧,我下午还要回书院呢。”少女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我会让陶陶帮我看着的,保证不给他有狼子野心的机会!”   司梨的思考被打断,一瞬间拉去了别的地方,对上院中听到提及自己抬头望过来的“江朗”目光,一时哭笑不得,有些尴尬地施了一礼,见对方似乎没放在心上,才低头推了萧绮一把,“你快走吧!”   “你们喜欢我兄长?”   萧绮刚被推去前堂,司梨就听到背后有些微讶的问句。越王世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微挑起眉,神色颇有些微妙。   司梨却顾不上想他到底是在想些什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回忆一遍方才和萧绮的话,又理直气壮起来,“是啊,大英雄,谁不喜欢?”   “是吗?”   “江朗”的声音有些哑,司梨诧异地看他,注意到青年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起,似乎有些紧张。   江衡云对上她的目光,声音恢复了平淡,仿佛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大哥杀了很多人,自降生以来,广济寺不苦大师就说他杀气难掩,刑克六亲……”   “噗。”司梨没忍住笑出来了,“你不会信这个吧?阿绮还说你是你大哥忠实拥趸,我怎么感觉你在说他坏话?鬼神之说不都是骗人的吗,刚出生的孩子哪有什么杀气?更何况,太子殿下杀的都是狄罗这些入侵者,又不是变态杀人狂,保家卫国,自然是英雄。”   尽管遇到了穿越这样不科学的事情,但从一开始,系统介绍就是精神体契约,又有AI式的交互回应,加上各种进度条和比例计算,充满科幻感的界面和鬼神之说差了十万八千里,更像是一种高科技技术,让司梨反倒更相信了科学。   司梨胡乱想了一遍系统为什么会出现,突然发现越王世子一直没有再继续说话,院落里安静得要命。她忽然想起之前面对司府仆役时“江朗”的肆意手段,心里咯噔一声。   历史上装作是好兄弟、好朋友然后谋朝篡位的可不是一个两个,这位世子看起来可一点都没有萧绮说的那样崇拜太子,不会真有别的心思吧?   “……我让你不高兴了吗?”对着这双暗沉沉的眼眸,司梨脑子一热,问了出来。那双眼睛显得更深邃了些,牢牢看着她,司梨不知道自己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背后发凉,下意识退了一步。   “杀……不……”江如翡吃力地说道,虽然还有些含混不清,但比上次开口已经清晰了许多。   江衡云挪开眼,牵住仰头看着他的妹妹,“时候不早,就此别过。”两人穿过隔绝前堂后院的布帘,有些嘈杂的往来居前堂安静了一瞬。   等二人消失不见,司梨一颗心才落回该在的地方,收拾了留下的碗勺,忽然反应过来不对。 第57章第57章   有了阿福的沟通,育婴堂的孩子们第二天一早就整整齐齐站在了往来居门外,让开门的王庭吓了一跳,差点要问司梨是不是拐骗了孩子。   好在司梨听见响动及时赶到,才免去一场误会。   “阿福,带着你的朋友们一起进来吧。”司梨招呼他们进门。   四男一女五个孩子都穿着洗得发白的衣裳,每个人脸上都或多或少带着一点紧张,听了司梨的话,他们先齐齐看了阿福一眼,异口同声道,“司掌柜好。”   看起来都还是十多岁的半大孩子,司梨带着他们到了后院。后厨里孟陶陶和小雀已经开始了营业准备,早上的营业不能马虎,自然没有让孩子们上手试错耽误时间的余地,司梨让他们自我介绍一遍,双方有了初步的了解。   孩子里最大的十四岁,最小的是女孩阿香,刚满十一岁,要是放在前世现代,都还是要在学校念书的孩子。一双双眼睛里面都写满了期待和信任,让司梨想说选拔都有些说不出口了,似乎留下谁赶走谁都有些伤人。   眼看着司梨没有带他们进后厨的倾向,一个个都有些着急。最大的男孩阿生显然性子急,两下撸起薄薄的棉衣冲到一旁,双手用力将摆在院子里的改良石磨抱了起来,脸涨得通红,“掌柜的,你看我有把子力气,就留下我们吧?”   “我会烧火!”   “我可以扫地洗碗!”   旁边的孩子也嚷嚷起来,一个个伸着手往司梨面前凑,一时间闹哄哄一片。   “放下,你先放下!”司梨哭笑不得,“不知道阿福有没有跟你们说,在往来居是先做小工,之后要是都合适,再做学徒学艺,每天只做早晚两次工,一天大概三个时辰,付你们四文钱,包一顿晚饭。小工就是洗菜切菜擦桌子端菜叫卖这些需要你们做事的时候都要做,可能会很累,很辛苦,你们要是接受不了就算了。”   “没有,我们都愿意!”   没有一个人提出放弃,司梨有些不忍,但往来居现在的确用不了这么多人,还是说道,“这次我只要两个人,你们可以说一下自己的长处,等会厨房空出来之后,可以让你们挨个试试,我再决定留下谁。”   刚刚还争相表现的孩子们互相看看,你推我我推你,反倒是一个都不愿意上前了。   阿香小声道,“掌柜的,对不起,我没有力气,还是算了吧……”   她说着算了,眼神里却有着渴望和期待,司梨抿了抿唇,“你们来都来了,就都试试吧。”   阿生第一个点头,“掌柜的没选上我也没事,我们都是兄弟姐妹嘛,谁选中了都一样!”他笑出一口白牙,身边的孩子们也跟着他笑起来。   给他们分了热水喝着,司梨进了厨房处理冰粉和其他材料的最后一步,其实店里的菜色如今孟陶陶全都会做,只是司梨有着系统加成,每每来蹭个成就点并且给菜上加上好心情的效果,也算是往来居的特色之一。   没一会,就到了早上营业时间,孟陶陶几人都去了前堂,司梨拉出来一筐土豆,“测试分为洗菜、削皮、烧火和报菜名四种,谁做饭做得好可以先站出来,给你安排别的测试。”   没人站出来,司梨就宣布了测试开始。   四项测试孩子们都会,只不过水平各有高低,司梨看在眼里默默记下,等最后一个孩子快速报完往来居如今的菜谱和价格后,司梨开口宣布,“阿生和阿壮做得又快又好,你们要是都不会做饭,就由他们俩留下。”   这次孩子们依然齐齐看向了一个人,被看住的阿香瑟缩一下,没有动。阿壮急了,两步走过来拉住她的衣袖,“你不是会做吗?怎么还不如我们两个?快跟掌柜的说啊!”   司梨盯着她看了一会,阿香垂着头,阿生和阿壮两个人推着她上前让她承认,阿香却始终没有吭声。阿生一跺脚,“你这样,我也不去了!”   “阿生哥,别。”阿香弱弱开口,“我会做些稀粥馒头,掌柜的看不上的。”   “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我看不上?”司梨拍了拍手,“阿生和阿香两个人留下,要是之后还需要人,我第一个找阿壮,你觉得可以吗?”   阿壮点了头,抱了抱阿生,“阿生哥你们好好干,我走了!”   司梨送走了落选的三个孩子和阿福,将一锅蒸好的土豆泥下锅,另起一锅烧油。削好皮的土豆在她手下被切成细条,分成两份,“你们俩都来试试,等油热了我叫你们倒就倒进去,叫你们捞就捞出来,小心手,不要炸糊就行。”   往来居如今卖得最多的还是薯条和爆米花,都是极为简单的菜色,虽然这次招的是小工,但是要是能碰上个对厨艺有天赋的,也能提前培养起来,免得之后耽误了。   然而司梨的小算盘打偏了,阿香还好些,一个命令一个动作,出来的薯条成品和司梨自己做的相差不大。阿生就糟糕了,最后捞油锅的时候动作太慢,剩下的四分之一薯条全部炸糊,黑黄黑黄一片,连油都散发着焦苦的味道。   阿生的脸色立刻白了,哪还有一点大哥的模样,白着脸缩着肩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掌、掌柜的……”他懊恼极了,知道是自己做错了事,眼看都要哭出来。 第58章第58章   伙计狼狈地跑回了五味楼,司梨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上次吴酉来找她就不怀好意,更别说这次明摆着就是借题发挥来打探越王府的消息。   倒是阿生和阿香两个人仿佛受了刺激,干劲十足地帮着做这做那,连大堂里桌子都连着擦了两遍。   刚过晌午,来做事的阿生两人已经离开,往来居众人进入了闲暇时段,孟陶陶看了会书,从后厨架子上端下一板豆腐。   新制的绢豆腐压了小半个早上已经成型,比做状元豆腐的老豆腐柔软许多,摆在框里仿佛一滩乳白色的水,盈盈闪动。昨天提了绢豆腐奶茶后,唐掌柜从外面买过几种豆腐回来做尝试,然而结果都差强人意,直到孟陶陶看不下去两人的发愁,出手做了一板豆腐,这才解决了问题。   不过,全指望孟陶陶做并非长久之计,在询问过孟陶陶愿意把方法教给别人之后,司梨为她要来了每板豆腐十文钱的工钱,豆子由唐掌柜提供,而往来居和唐掌柜的分成也是扣除成本之后另算。   绢豆腐奶茶初次尝试售卖,唐掌柜做得不多,没一会就带了奶茶杯子过来。一根经过水煮晾干的麦秆吸管斜插其中,清淡的茶香和柔和奶香微微飘荡,乳白的奶茶和浅黄绿的麦秆交映,杯身上正好画的是寒江冬雪一叶扁舟,看起来别有意趣。   一杯奶茶端在手中就能感受到重量与过往不同,掩在奶茶下的嫩滑豆腐块若隐若现,仿佛披了一层纱帛,好看极了。司梨有些遗憾,大宁的琉璃制品价格仍然居高不下,买来做奶茶杯子实在有些买珠还椟之嫌,不然就这颜值,放些花瓣之类的绝对是秒杀少女心的利器。   不过,如果说奶茶走的是中层路线,像拔丝地瓜和冰粉走的就算是高层路线了。一份半两银子的消费不是寻常人能支付得起的,想到之后要做的多彩冰粉,司梨估算了一下钱包,决定还是去买几个琉璃碗回来。透明的杯子装着彩色冰粉,想想就好看极了!   正算着花销,萧绮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倒把司梨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国子监那群书呆子。今年冬试两院一起,选出前几交给朝中大人们评判高低,谁知道国子监那边会先送了几份书画上去,考试听说也有书画两项,这要是他们先留了名字在大人们眼中,那不是舞弊吗?!”   舞弊这可是个相当严重的指责了,萧绮虽然生气,也知道轻重,放低了声音,只让她旁边几人听见了。   司梨拉着她坐下,孟陶陶脸色微沉,先一步开口,“杜旷的也在其中是不是?”   “没错,听说画的是你家冰粉,还作了诗,让祭酒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萧绮撇撇嘴,相当不服气。   孟陶陶一言不发,拿著书走了,因着到了她看书的时间,司梨也没多想,看朋友气不顺,她贡献出唐掌柜送来的第一杯新品,“喝了清清火,消消气。”   和萧孟二人不同,她听到自家冰粉被画了画还受到了赞誉,第一反应却是是不是该付她版权费用,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样的二次创作,不管在哪她都收不到钱,顿时对这件事失去了兴趣。   “其实也不算坏事。”司梨安慰道,“原本京中国子监和群英书院两家学子每年考校就声名在外,又有朝中的亲缘关系,不管送不送画上去,其实有哪些人、哪些人能力强,大家都有个大概印象。祭酒这样送画过去,虽然在冬试前留了深刻印象,但是大人们恐怕也怕落人口实,也许还会把他们的印象降降呢?”   这话是有根据的,司棠那个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就是因为她在女学年年考试都是榜首,才有了这样的美名。京城就这么大,作为官方办学的国子监和群英书院里学生变动不大,有什么厉害人物该知道的早都知道了。   “你这是什么歪理?”萧绮翻翻眼睛,气消散许多。   司梨再接再厉,“而且,他们用了这样的手段,是不是说明他们怕了?”   萧绮笑出了声,“你说得对。”她端起杯子正要喝,忽然看见杯边插着的麦秆,有些惊讶,“放这个做什么?”   “穷啊。”司梨半真半假地感慨,“拿这个当习惯,还请大小姐多多担待,不要嫌小店招待不周呀。”   “呿。”   萧绮抿了一口奶茶,柔滑的豆腐顺着空心的管体滑入口腔,又润又香的口感让人颇为惊喜,她仔细品了品,不太确定地问道,“这是……豆腐?豆腐怎么能放进茶里?”   “你就说好不好喝吧。”司梨没回答她的话,只追问道。   “好喝。”萧绮点点头,她本就是在边关没有受多少拘束长大的,只是诧异了一下,就迅速接受了这新的尝试,边聊天边喝,等她扁着脸吸了几下什么都没吸上来时,低头一看,居然是不知不觉都喝完了。   萧绮遗憾道,“我还想着剩下的带过去喝呢。”   “还能少了你的?”司梨刚刚专门让小雀去找唐掌柜又要了一杯奶茶,“喏,带走喝。” 第59章第59章   得了秦先生的夸奖,司梨心满意足,虽然自己知道那是两种表达方式,但孟陶陶不喜欢的人,她自然也要一致对外,走的时候不仅给秦先生打包了一杯带走,还专门炸了一锅薯条,给他又装了一包。   往来居半掩了门开始休息,而一手奶茶一手薯条的秦先生则是吸引了不少的视线。翰林院午休时间短暂,年轻的编修们看着秦大学士带了吃喝进来,都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薯条半露在外面,不容错认,而另一个竹筒看起来却十分文雅,斜刺里横出的麦秆在秦学士手中看起来也别有雅趣,一时间连跟风去往来居尝过新鲜小食的翰林都没认出来这是出自哪里,还以为是新买的竹艺笔筒。   等有人终于按捺不住好奇上前询问,得到了奶茶的回答后,去过往来居的食客这才恍然,一时间与有荣焉。他和秦学士吃过同一家小食,四舍五入也算是一样的人了不是?   而不熟悉往来居这家年轻店面的翰林心里也犯起了嘀咕,能被秦大学士不顾形象专程买来的,味道想必不错。就算味道不行,买回来吃喝也算是沾沾秦大学士的文气。年轻的翰林编修们都顾不上手头的活计了,翰林院里四处都能听到窃窃私语声,相约着要等下了值去买秦学士中意的小食回来尝尝。   吃过的翰林打着包票,“谁说味道不好了?你们只要去尝尝就知道了,比各家专门摆出来卖的小食都精致贴心呢!”他也知道往来居优势在哪,对往来居大菜和宴席上的欠缺闭口不谈。   也有人好不容易想起了往来居的名字什么时候听过,不就是之前休沐时听闻的秦大学士专程去买了薯条的那家食肆吗?当时只是听闻,之后再没有传言,他们还以为是食肆有意攀附借秦学士名头宣扬自己名声,没想到却是真的!   这下子,翰林院里的众人都对“往来居”的名字留下了深刻印象,只等着到了傍晚去东市瞧瞧。   然而,秦学士新购了往来居吃食的消息不止是他们知道了,各家大人们也收到了这个消息。   朝堂之中人皆知晓若为首辅先为翰林,如今的司首辅当年也是从翰林院走出来的,秦大学士作为当今掌院学士,离内阁只有一步之遥,眼看着内阁里刘阁老年事已高,下一个入阁的不是秦学士就是萧尚书,人人都想在之后的朝堂变动中投注,提前示一份好,因此,当翰林院众人下值到了往来居门前,听到的却是今日吃食卖完的消息。   唯一一个早早派了仆役过来的翰林编修从自家小厮手中接过最后一份冰粉,在旁边同僚们或羡慕或嫉妒或不屑的眼神中,故作姿态地一挥袖,“各位大人,不如一同进去坐坐?我看此物倒是像那杜家小郎君画的冰粉图……”   司梨撑着笑僵了的脸,柔声插了一句,“前些日子正是杜家郎君买走了一份。”   拿到冰粉的翰林眼睛发亮,说话都有了底气,“杜家小郎为此作的画可是这次国子监魁首,听说阁老们已经送入了宫中,今日相逢便是有缘,以冰粉赋诗作画,倒也是一番好事。”   他说得志得意满,但冰粉画进宫的事,众人也是晓得的。这些年皇帝深居后宫不愿上朝,朝政完全落在内阁手中,而按过往经验,内阁传入宫中的事物每每会遭到嘉奖和赏识。眼看着冰粉图要被捧上高位,冰粉很可能就是下一个诗赋中心,东风将起,他们自然也想借此分一杯羹。   有人想扬名,也有的人不屑分食,挤挤挨挨地进了往来居,倒是不太吵闹,还有几分秩序尚存。但十多个人一起说话的声音还是震得人脑子嗡嗡,加上都是些谦让酸话,司梨看着他们装模做样就有些眼睛疼,取了碟子将冰粉分给众人,让唐掌柜将剩下的普通奶茶送上,找了个借口躲回了后院。   离开了人多的环境,司梨这才松了口气,跟着她一起进后院的唐掌柜已经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扶着门框的手都在发抖,“这还没下午呢,就全、全买完了?”   之前往来居开张时他也是经历过卖空的时候,但他开了这么多年的店,也知道这种盛况可遇不可求,大多是第一天热闹罢了,没想到还会见到第二次。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他看着厨房里依然淡然的小姑娘,急得直拍窗户,“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动起来?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买点材料回来继续做啊!”   司梨清点完后厨剩下的材料,列了单子交给王庭带着阿生去买,看着唐掌柜跳脚,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我也想卖,但这一点东西都没了,还能卖什么?”   突如其来的购买热潮让司梨有些措手不及,往来居这些天完全是在靠过去食客推荐,虽然听说冰粉图的事情她有了点新想法,但毕竟没有实施,那这些客人的到来就有些奇妙了。因为不停有人来问,往来居今天的下午营业也被迫提前了不止一点,刚开始还只是零零散散几个人,后来店面前直接排起了长队,一个个都自带食盒,上来就要打包全部,尤其点名要买冰粉。   要不是司梨意志坚定要将拔丝地瓜和冰粉做成限量款面向高端客户,看着人多当机立断只卖试吃小份,而大份的冰粉要到下午营业时间正式开始时售卖,先前那个翰林也买不到这最后一份冰粉。   饶是如此,蜂拥而来的官宦富户仆役们也将往来居的土豆和各种调料存货消耗得几乎见底,等到了正式营业时间,拔丝地瓜的名额被预订一空,已然只剩了冰粉可以售卖。   刚刚给翰林们上的奶茶都只是普通款,今天专门新出的绢豆腐奶茶已经卖得一点都不剩了,糖水铺子的奶茶存量照司梨估计也没好到哪里去,却还贪心地想要更多。   的确,若是销售放开,光是这一个多时辰的售卖里,靠着冰粉就能赚五十多两银子,但目光要放长远些,作为计划中面向高端的小吃,不仅要味道好,买到的身份和特殊感觉也是奢侈品的要素之一,司梨现在做的就是将正常销售转化为饥饿营销,让吃到冰粉和拔丝地瓜变成一种值得吹嘘的事,变成一种时尚,借此抬高往来居身价。   没办法,要以厨子这个身份完成系统那个强制任务,没有一个人人追捧的处境可不行。   “而且钱是赚不完的,唐叔,你也看到了,就算把我们分成多份,今天这售卖怕也是难做。还不如将客人们分流,让他们求着我们来买。容易做的多做些,难做的可以适当限制些,一来我们轻松,二来也让食客们满意,赚的也一点不少。”   唐掌柜不是个笨人,听了司梨慢条斯理地解说,也冷静了下来,一抹脸,“听你的!”司梨笑笑,送他出了门。   前堂里孟陶陶在旁边看着仅剩的一众食客,不时对刚刚赶到的老食客们道歉,“今日售完,明日请早”的话音已经有了几分嘶哑。   司梨拍拍她的肩膀,示意阿香顶上,引着孟陶陶离开,给她倒了杯水喝,有些心疼,“没想到这么忙,累着你了。”   先前司梨在后厨忙碌,前面全是让孟陶陶几人管着,那么多食客到来,光是说话都累人得很。   孟陶陶摇摇头,“哪有,我很开心。”   “今天他们说起杜旷的事倒让我想起来了,铺子外墙上次修缮时顺便刷了白,陶陶能不能画些店里的吃食图样,我让王庭去找人画到墙上。”见她状态还好,司梨便谈起了另一件事。   诗画向来是消息重要传递方式,别人能二次创作获得美名,她们往来居自己也可以。   孟陶陶有些诧异,“怎么还要画两次,我直接画就好了。”   “嗯?”这些日子生活稳定下来后孟陶陶的用功读书司梨是看在眼里的,平常让她做这做那感觉已经很累,没想到她会主动提出包揽,“店里事忙,不会耽误你念书时间吗?”   “和我分什么你我,往来居不也有我一份?”孟陶陶笑了,“况且,能被影响的,那只能说是我心不定。”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司梨再多加阻拦便有些矫情了,一口应下,拉着她坐在小院中,借着越王府留下的棋台做底,铺开了宣纸。今日越王府兄妹没来待很久,在前堂开始嘈杂时就离开了,正好腾了位置给司梨。   按着她的描述,孟陶陶蘸了墨一点点勾勒出线条。纸张并不太好,是用来卷纸筒的黄纸,但墨痕落下,轮廓渐渐丰满后,却有了与众不同的韵味。   孟陶陶的画作向来是美的,先前竹筒上的四季景色画的是山河高远,而这次画的冰粉和各色炸物却有着一股人间烟火的美感。要不是看着她画出来,司梨都怀疑这是前世现代哪个著名水墨画家的大作了。   形成山林的薯条根根棱角分明,作为怪石的拔丝地瓜的糖丝飘扬,岸旁流沙似的软糯的土豆泥挖起一勺,冰粉和奶茶形成的湖泊山石童稚意趣中透着呼之欲出的诱人。而别具一格绘在画卷两角的垂髫小儿趴在两边,小儿口边的涎水和明亮眼睛都在诉说着渴望和快乐,好像是被美食诱惑而来的精怪一般。   现代吃食和古代小儿的融合让人一时有种时空错乱之感,司梨看着两个孩子,仿佛看到了自己对吃食美味的追求。虽然她没见过杜旷那幅冰粉图,但私心来说,她觉得孟陶陶的一定更好。 第60章第60章   孟陶陶画出了小样,绘制外墙只是时间问题,左右今天也不打算营业,司梨考虑后决定今天提前关门,好留出时间画画,而店里的翰林们高谈阔论许久,买到冰粉的那位翰林却始终不曾见店家上前来讨要墨宝,想好的以字画换吃喝的打算眼看是不行了,终是付了众人奶茶的账,悻悻离去。   等到第二天碰上昨日没买到的同僚问询味道时,翰林便冷着脸道,“味道尚可,只是店家不堪交际。”   一同留下过的同僚看他一眼,没戳破他昨日做的诗文里有多少描绘店主人美貌之词。   翰林的话有人信有人不信,不信的人坚持派人去买往来居吃食,仆役们到了店门一看,顿时傻在原地。   排成长龙的队伍是一回事,站在旁边守着木桶的粗豪汉子口中吆喝的说辞却让人发蒙。一个仆役没忍住上前,还没说话,就有排着队的食客恼道,“干什么呢,排队懂不懂?”   仆役陪着笑脸,问道,“这位大哥,怎么没听到有那个、那个绢豆腐奶茶?”   唐掌柜笑了起来,和气道,“每天的限量种类都不一样,昨天的是绢豆腐奶茶,今天卖的是姜糖珍珠奶茶,还剩十份,你要是要买,就先排着队。或者不限量的茉莉奶绿和焦糖奶茶你要不要?”   仆役心里犯起了嘀咕,听自家主人说要的是绢豆腐奶茶,现在没有这种奶茶,他不敢私自下决定,连忙点点头,告辞回了府中。   事情也是巧了,仆役却是来自简家,等给家里等着的表小姐复述了一遍情况,仆役还以为能得到夸奖,却听司棠道,“不都是限量的奶茶,你就不会先买回来吗?!”   住在简家几天,虽然要什么有什么,但司棠始终不敢回家,眼看着这往来居的奶茶热门起来,才有了这么一个借此回家讨好父亲的主意。她怕那可恶的往来居伙计认识身边丫鬟,才临时找了简家的人去,没想到简家的仆役这么愚笨,生生坏了她的事!   仆役被一直以温柔面孔对人的表小姐发火吓得一懵,连连道歉,“小的这就去重买,这就去,小姐莫气坏身子!”   然而等仆役匆忙赶到东市,就听前面的队伍发出了遗憾叹息,“唉,怎么就这么快没了!”仆役心里咯噔一声,再一问,却是限量的姜糖奶茶已经卖完了!这下子,他连想到回府都有些害怕了,表小姐变脸那一瞬间,虽然仍是美的,但总感觉背后有些发凉。   仆役徘徊在府门前半天没进去,从商行回来的简夫人正好瞧见,认出这是在自家做事的仆役,疑惑地叫过来问询,“府里出什么事了?你在这里等谁?”   仆役口中发苦,“是小的做了错事……”   他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简夫人听完,冷淡道,“正好回来要去寻她,同我一起去吧,表小姐人善,不会与你为难的。”   坐在阁中看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的司棠第一眼就看到了走进来的仆役,看到他双手空空,脸色微变,还没开口,就见后面有人走了出来,她愣了愣,怒气才转成了笑容,“舅母今日怎的有闲暇来看阿棠了?”   “顺路罢了。”简夫人不咸不淡地说道,打量她几眼,“看到你吃喝都好,我也就放心了。”   司棠笑容僵住,这和说她只会吃喝有什么分别?当即描补道,“冬试将近,阿棠这些天闭门念书,却是忽略了舅母和表姐表弟,是阿棠的不是。这不,我让人去买了时兴的奶茶……”她转向仆役,笑容可亲,“是已经交给舅母了吗?”   仆役打了个哆嗦,“回表小姐,没、没买到。”   “行了。”眼看司棠要借机发作,简夫人打断了话头,“不是什么大事,你惦记着我们就行,买不买这些,都没关系。”说完,简夫人带着仆役离去,徒留司棠一脸僵笑。   等房中简家的人退去,司棠这才收了笑,将手中书卷狠狠往地上一丢,“不知天高地厚!”   跟她来了简府的素锦捡起书卷,小声道,“小姐,不若同老爷认个错,也就罢了,也好在这里受人指点……”   “闭嘴!”司棠恼怒地瞪她一眼,“现在这样回去,我成什么了?他不是更要给娘亲难看?!”   难言的委屈涌上心头,司棠说着眼圈都红了。自小她就长在母亲身边,与父亲不甚亲近,一年到头都只知道父亲在朝中做事,见面时间还没有和母亲的一半多。原本有父亲对司梨的不闻不问对比,她还以为父亲只是不善表达,其实十分宠爱于她,不然也不会打小教自己念书,也纵容她抢去司梨的许多机会。   也正是这样的底气让她敢借父亲的名头派人出去闹事,谁晓得会闹成这样!父亲那张冷漠的脸庞每每出现在深夜梦魇之中,她隐隐有些害怕,在父亲眼中,或许自己与司梨根本没什么不同。   母亲为了她和父亲争辩吵架时的泪眼闪过心头,司棠不自觉抓紧了帕子。   告别司棠的简夫人带着人一路回了主院,等到华灯初上,丈夫才匆匆从外面回来。一进门简秉德就四下看看,叹了口气,张口就是埋怨,“阿棠那孩子又在院子里自己吃饭?这事情闹得,孩子难受,你也不关心关心。”   简夫人冷笑一声,“有你为她东奔西走的,她难受什么?难受着花钱,还是难受着今天吃喝穿着?”   “你怎么能这么说阿棠?”简秉德脱斗篷的动作都停了一下,“谁跟你说小话了?打断骨头连着筋,不就来住了两天,咱家有钱,花就花了,计较这个做什么?我跟你说,白甫认了错,说是不该这样对孩子,等明天就来接阿棠回家,我正好一起过去瞧瞧阿梨。”   “瞧阿梨还等什么明天?你今天过去又没见到?”   “嗐。”简秉德搓了搓脸,“她害怕,我有什么办法。”   简夫人一拍桌子,“简秉德!你给我醒醒,要是阿梨看着你为司棠东奔西跑,大笔花钱,却不管她,心里得多难受?你想过没有?而且我总觉着这事不对,先前阿梨害怕你,好歹还能让人偷偷带去瞧一眼,怎么从广济寺回来之后就一眼都不让人见了?” 第61章第61章   有了前一天的准备,面对依然汹涌而来的食客浪潮,唐掌柜这才彻底放下了心,送来一筐调配好的奶茶,又带着家里侄子回了铺子,干劲十足地准备起下一批奶茶。   唐家侄子今天刚来,瞧着叔叔就这样把价值小十两的奶茶放在往来居门前,也不记得看顾,心里悄悄打鼓,陪着叔叔煮茶烧火时,忍不住开口问道,“阿叔,东西放人家那里,万一卖出去的钱人家不给咱们怎么办啊?”   “你小子,胡想八想什么呢?司小娘子能看得上咱们这小钱?”唐掌柜浑不在意,一边说着一边拿干净勺子奢侈地又挖了一大勺砂糖进锅里,看得唐家侄子心肝都在疼,“哎唷,我这不是怕阿叔吃亏嘛。”   他年轻嘴甜,没几句就把唐掌柜哄笑,推了侄子一把,“去,把豆腐端回来。”侄子来之前他就说好了,也就跑跑腿卖力气的事,自然使唤起来一点也不客气。   唐家侄子应了一声出去,瞧见比先前送奶茶桶过去时没少多少的食客队伍,心里是说不出的羡慕。难怪自家叔叔说隔壁掌柜看不上呢,这一天到晚的,能赚多少钱啊?   靠着糖水铺子这边的墙外站着一个少女,正往白墙上画着什么,唐家侄子看半天没看出来,愣着头就往往来居里走。往来居桌前的竹篓里丢着碎银铜板,眼看着已经冒了尖,简直是他长这么大都没见过的数量,一个念头浮了出来。   这家铺子生意这般好,自家阿叔在这里卖茶水,一天怕也得赚不少吧?随便抓一把都抵得上他一个月的工钱,而阿叔只舍得给他四文钱。   唐家侄子不晓得该找谁问豆腐的事,冲着钱篓走了两步,还没过去呢,就被食客拦住,“诶诶,干什么的?”   昨晚勾了轮廓线条,白天借着天亮好好画画的孟陶陶也瞧见了这人,想起早上在唐掌柜身边见过,看着呆愣的唐家侄子笑了一声,“是唐叔家里人吧?豆腐在后院呢,你从后面走。”   “哦哦。”唐家侄子傻傻地应了,眼睛还在钱上,三步一回头,又往后门绕去。他投过来的眼神让站在大堂中央调制冰粉的司梨微微皱眉,看这样子,可不像唐掌柜说的那样憨厚老实。   昨日王庭东奔西跑带回来的桂花酒虽然被消耗了大半不能用了,但桂花蜜调制的冰粉一经推出便广受好评,如今的冰粉已经是有红糖、桂蜜和梨膏三种口味打底,加上可以自由选择的芋圆,让听闻了那幅冬饮冰粉图慕名而来的食客们纷纷解囊,又在甜蜜而不失清新的滋味中流连忘返。   限量售卖的拔丝地瓜和冰粉自然少不了萧绮的份额,等萧绮中午休憩时过来,厨房里暖烘烘的火苗跳跃着,一口沁凉冰粉下肚,在冬日里也是别样意趣。她眯起眼睛,细细品味更换材料后桂花香气的萦绕,好一会才开口说话,“幸亏我下手早,不然买都买不到呢。”   “还能少了你吃的不成?”司梨又添了一勺桂蜜给她,萧绮连连讨饶,“太甜了,真不能再加了。杜旷还不知道今天要怎么得意呢,陛下的封赏昨夜已经送去了郡主府,听说画直接留在了内阁,陛下金口玉言的年少多才,后面谁都不敢说个不是。说起来你也是运道好,这一下子,京城怕是谁都要来尝尝了。”   “我家开门做生意,就算没有他这一出,人尽皆知不也只是时间问题吗?”司梨理直气壮,“而且都夸杜旷的画好,我可不觉得,等会陶陶画好回来,你自己去看,我觉得陶陶比他可厉害多了。”   萧绮恍然,“原来她在外面是做这个?那我可得好好瞧瞧。”她放下碗,就要往外走,走了两步忽然发现不对,回头望向司梨,“怎么今天没见世子?”   越王府兄妹向来是在往来居一待待一天的,虽然没有旁的交道,但人坐在那里,已然形成了习惯,忽然发现没了人,反倒让人惊讶。   那双手和青年最后的笑容在她眼前闪过,司梨镇定道,“这我哪知道,你想知道,就去越王府问问。”   萧绮本就是随口一问,哪想到司梨这样急切撇清,目光落在她脸上打了个转,靠近悄声问道,“你还记得你说不想嫁人吧?”   “呿,没个正形。”   这种事解释也解释不清,司梨干脆搁置了话头,推着她出去看画。被迫延长了销售时间的薯条和爆米花还没卖完,还排着队的食客瞧见这一温柔一艳丽的少女相携出来,都是被容色晃了下眼,相熟的食客已经打起招呼,“小司掌柜!”   司梨含笑点头,挨个提醒他们,“谢谢大家的赏光,之前的集花卡记得拿来换,那不要钱兑换的一餐里冰粉和拔丝地瓜的数量不算在一天里,我会尽可能保证每个陪着往来居一路走来的客人都能吃到。”   这下子,门前排队的几个人里有人目露茫然完全不知道集花卡是什么,也有人十分惊喜,嚷了出来,“我家娘子正说想要绢豆腐奶茶呢,也可以吗?”   “当然。”司梨允诺道。往来居最初开业的时候发出去那批集花卡除了萧绮之外,尚且没人来换,有些人是没有这个意识,有些人是不屑来吃不要钱的吃食,她这样强调一番集花卡的重要性,也是为了新一批集花卡发放做准备。一次集花卡要凑够六到十几次的盖章,为了最后的预约和免费,客户粘性想来也能再增加一大截。   和热情的食客们互动完,门前孟陶陶也刚刚收笔,萧绮和她已然熟悉,肩并肩站在白墙前赏画,“我画画一般,也没见过杜旷那幅到底怎么样,但是你这幅画,就是让人看着高兴。”司梨笑着站在二人身后,看萧绮绞尽脑汁想词,她昨天就已经夸过孟陶陶画的小样许久,今天的彩虹屁就完全交给了萧绮发挥。   孟陶陶笑了,“多谢。”   “一者清冷,一者热闹,本就不必相提并论。”淡淡的话音从身后传来,没有回头,司梨就已经认出了这是谁。   昨天喝醉之后的胡说八道还留在她记忆里,她是怎么肆无忌惮看美人的她自己可是心知肚明,虽然不知道世子有没有发现,但总是不大合适的。早上没见“江朗”她还松了口气,想着晚些见面也少些尴尬,谁晓得会这个时候碰见。   “世子。”司梨干巴巴地说着,回身施礼。这一声惊动了还在看画的两人,孟陶陶看着负手而立的青年,微微皱眉,“见过世子,世子也来看画?”   “嗯。”江衡云垂眼看着司梨发顶,少女施礼的姿势依然随便,但也挑不出错,这副乖巧模样不说和昨夜相比,比之平时的随意都判若两人。   回身后司梨才意识到“江朗”离自己只差了三四步,虽然平常和食客、和江朗说话时也有过这样近的距离,并不算过分亲昵,但今天靠这么近,却让她有些不自在起来。落在头顶的视线过分沉重,让她一时不敢抬头对上记忆里那双眼睛,和梦里那个让她止不住生出靠近念头的人。   萧绮先前那句“嫁人”猛地窜出了脑海,司梨晃了晃头。别开玩笑了,越王世子和她?生长环境都不一样,光是观念就不同,要说做个朋友,那还有可能。   “有事?”江衡云蹙眉。   萧绮眼睛在二人之间打了两个转,瞟一眼司梨微红的脸颊,挑挑眉,“我还要回书院,世子对画颇有造诣,就不打扰您赏画了。小司,来给我再装一杯奶茶,我要带走喝。”   “画艺我也不懂,小孟和世子多多交流,我便先走了?”刚脑补过一遍别人,司梨说不出的心虚,本该理直气壮的告退变成了问询,见越王世子点了头才顺着萧绮的力气被拉了进门。   孟陶陶拱了拱手,“早听闻世子画艺超绝,先前一直没有机会交流,不知可否不吝赐教?”   江衡云收回落在司梨身上的眼神,淡然道,“自然。两幅画小王都有幸看到,只是风格意趣截然不同,私以为不必一同比较。杜旷画的是琉璃美人清冷傲然,你却是借此画人间烟火热闹欢笑,看似杂乱实则不然,此技法……”   他洋洋洒洒说了几句,孟陶陶不时点头应和参与,直到点评结束,引他进后院时冷不丁开口道,“阁下不是世子吧?”   后厨里司梨和萧绮的互相挤兑谈笑声近在咫尺,布帘隔绝了前堂传来的吆喝,后院里阳光洒落一地,王小虫还在蹦蹦跳跳完成叔叔布置的功课,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孟陶陶看住这个青年,神色冷淡。不管他是谁,她都绝不想让他破坏如今的往来居。   “哦?何出此言?”   孟陶陶手不自觉攥紧,“画技理论你学得不错,只是方才说起金戈派和田园派时你的倾向与江世子的画作风格截然不同。另外,我用几处只有亲自落笔才会知道的小细节试探,你一个都说对。”   “所以?”江衡云想抬手摸向面具,终是克制住了自己,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经不是司梨平时听到的平缓温和,冷冽如寒泉,“你也不叫孟陶陶。”   青年甩袖而去,大步走到院内棋盘前坐下,看起来与过往没什么不同。孟陶陶被他说得一愣,旋即苦笑起来。   他们都有秘密,司梨也一样。 第62章第62章   孟陶陶二人发生了怎样的对话司梨并不知道,紧赶慢赶送了萧绮去上课,回过头来,才想起越王世子还等着吃饭。   “世子今日还是一盘地瓜两碗冰粉吗?”司梨瞟了一眼没有开启的院中木门,试探着问道。   “嗯。”   过了一夜,青年似乎比之前多了些冷漠,明明站在店外时看起来还有几分温和,落座后就彻底消失殆尽。司梨偷偷撇撇嘴,“客人稍候。”   技巧娴熟后,拔丝地瓜做起来相当快,司梨很快端了准备好的两碗冰粉和地瓜出去,放下托盘后,没忍住问道,“郡主可好?”   对上“江朗”移过来的目光,一双深潭似的眼眸里有着点点涟漪,映着她的影子,却是些司梨看不懂的情绪。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锦和郡主在往来居一天,“江朗”就付一天的钱,她这样问,别人难免觉得她是钻到钱眼里了。   江衡云半晌没说话,司梨和他对视着有些尴尬,率先挪开了眼睛,找了个借口,“若不方便说就算了,今日梨膏里熬了些枇杷,本还想问问郡主味道如何的。”   “我会带回去问她。”江衡云淡淡道。   “那就好。世子慢用!”   司梨快速说完,迅速回了后厨,关上窗户确认没人能看见后,长出口气,拍了拍发烫的脸颊。   被那样深深望着,仿佛眼中只有一人的眼神,实在是有些难顶,再多看哪怕一瞬,她都担心自己心里生出不合时宜的绮思。   她本就没有什么大志向,最多就是做完系统任务攒够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以后能时常见见几个朋友也就心满意足。然而就好像有人说过的那样,当对一个人产生好奇时,也就离泥足深陷不远。昨夜思考完人生之后,越王世子的形象从一个吝啬的客人变得清晰起来,让她也变得奇奇怪怪。   司梨靠着门板,打开系统面板看了一眼,终于冷静下来。之前的“往来居的分支(2)”还剩一天多就要到期,然而上次让王庭去送信后却一直没有得到回应,关记的态度相当暧昧不清,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岔子,司梨有些担心。   不仅是关记是她提出建议告官因此对后续结果好奇,也是因为系统任务里的点心供应链明显只能落在关记头上,万一关记跳出困境后对之前的许诺不管不顾,那这短短时间里她可没地方找下一个供应商。除非是把好不容易攒起来的成就点花掉买两道最便宜的点心菜谱来撑门面,自己开一家糕点铺子供给往来居,但这种操作系统能不能认还不知道,所以关记万万不能出问题。   司梨算了算时间,在下午营业前还有段时间空闲,关记开在靠近北城那边,离往来居稍远,加快速度应该能谈完事情打个来回,不耽误下午营业。   打定主意,司梨看了一眼系统面板上仍处于被禁用状态一片漆黑的品鉴模块,熟悉的纸条和界面都没有出现,让人心里空落落的。其实她还是挺想知道经过她创新的二星菜谱芋圆冰粉能拿到怎样的评语的,毕竟不管将出示的红糖糖浆换成蜜水还是梨膏,系统给出的提示都只是平平无奇或者各种挑刺。她只能知道这样的创新没有翻车,却不知道究竟比原版冰粉好还是坏,这也就是系统死板的地方之一了。   “掌柜的?”孟陶陶敲了敲窗户,“关记来人了。”   刚站起身的司梨顿时一愣,说曹操曹操到,这可真是巧了。“我马上来!”   等在前堂的关知珍见到司梨,眼前一亮,跳了起来,激动道,“大哥,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司姑娘!”   比起那天来找她时的沮丧落魄,此时的关知珍眼神明亮,仿佛在熠熠发光,显然处境有所好转,让还猜测过关记是不是内部又出了乱子的司梨放下心来。她偏头看向旁边的青年,青年和关知珍眉眼相似,只是更沉稳些,双手垂在两边,见司梨望过来,含笑起身点了点头。   “在下关知玉,久闻司姑娘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钟灵毓秀,难怪能想出奶茶和芋圆这些新奇物事,薯条的调味也十分独到,若不是珍珍亲口同我说,我还不敢相信。”   “噗。”司梨憋着没笑,反倒是关知珍闹了个红脸,“哥,在外面呢,你别这样叫。”   青年长身玉立,温和俊秀,倒也不负“玉”的名字。只可惜双手垂在身旁,显得不太自然,之前司梨就晓得关知玉的手有问题,这次一见,才知道有多严重。对于一个已经展露才华的厨子而言,废了手和前途无亮区别已经不大,而关知玉却还能坚强又不失风骨地活着,甚至撑起了关记,着实意志坚定。   司梨扫了一眼便不再看,引着兄弟二人落座,“听说官司赢了,还没同你们当面说句恭喜。”   “司姑娘另辟蹊径,当我们道谢才是。”关知玉眼神落到桌面茶壶之上,关知珍立刻默契地起身倒水,“往来居奶茶盛名在外……” 第63章第63章   “敬之!”简秉德远远瞧见从正房迎出来的熟悉身影,露出一个笑容,推了一把往后躲的司棠,“还不去跟你爹认错?”   “爹爹,女儿不孝……”   司棠颤着声音屈膝,司白甫目光停在她身上一瞬,好像没看到似的,引着简秉德入内,“谨庸来了,进来坐。”   “我就不坐啦,敬之是大忙人,别因为我耽误事情。上次的事情我问过了,那铺子的掌柜不愿意见她不过是姑娘之间的小事,没必要这样介怀。阿棠这孩子没什么坏心思,也知道错了,阿棠,你说是不是?”   简秉德摆着手将司棠往前推去,止住了司白甫往屋内去的步子,司白甫像这才注意到这个女儿,“谨庸如此说了,便饶她这一次。还不带小姐回去休息?”   一旁扶着司棠的素锦被突然拦在面前的小厮挡住去路,主仆二人连上前的路都没有,就被小厮们堵着带出了正院,司白甫的脸色缓和了些,不等简秉德问,就苦笑一声,“我忙于朝事,家中却是疏忽了,阿梨怯懦,阿棠妄为,倒让人看了笑话。”   “阿梨还好吗?”简秉德听他语气沉重,心头微沉。   “是我对不起谨庸兄,让人去问过了,怎么都不愿见人。说句让你笑话的话,连我这个父亲都不愿见了。有什么话,不如说与我,我让人转达?”司白甫见他不往前来,便站在屋檐下与简秉德说起司梨,简秉德原本有些期待的神色,转瞬晦暗下来。   “唉,也怪我,生得吓人,成了阿梨的心病。”   简秉德叹了口气,司白甫体贴地开口,“我陪谨庸兄走走?上次来你说的开春出海的事情筹备得如何了?”   他换了话题,简秉德却没有心思聊事业,胡乱应和几句,便告辞离开。出了司府大门,上了自家马车他才掏出了准备的小盒,玉簪上一簇梨花洁白,莹润美丽,却是成年后大姑娘才能用的首饰。   见到丈夫去而复返,简夫人问道,“可见到阿梨了?簪子的玉可是我从边关买回来的,暖人养身,阿梨戴着最合适不过了。”   简秉德把盒子拍上桌,颓丧道,“你说的不让我交给阿棠带去,这下好了,连东西都没送出去。”   “还是不让你见阿梨?司白甫是不是还跟你说阿梨不想见你?这个由头用了这么多年,也不见换换。”简夫人一皱眉,“老简,这不对劲,我们都多久没见人了?司棠和她那个娘可不是省油的灯,就你觉得她们都好。上次出门玩回来就生了病,不让探病,不让见面,连一句话都没听见过,这怎么行?”   “阿梨那性子你又不是不晓得。”简秉德丧气道,“你想得也太多了些,自己家里,能出什么事,我们才是阿梨眼里的外人。”   简夫人拧住他的耳朵,一用力,简秉德嗷嗷告饶,简夫人这才松手,“什么里里外外的,你不疼你妹子,我疼!虽然广济寺那边没查出什么,但我已经让人再去查了,出一次门人就一面都不见了,万一是把咱们家姑娘丢了,我看你怎么哭去!”   “这……不能吧?”简秉德有些犹豫,“我看白甫那小子模样也不像着急啊,这么多年你都说他后娶的季氏有问题,但不是次次都发现不是她的错,反倒是阿梨性子弱才有的误会吗?怎么一下子就跑到丢孩子去了?”   对上自家夫人不善眼神,简秉德瞬间改了语气,“不过查还是要查的,没两个月就要过年了,图个安生嘛!”   “这还差不多。”简夫人哼了一声。   门外急匆匆跑来一个伙计,身上的短打袄子有些旧,半点不起眼,他声音都在发抖,“夫、夫人,出事了!”   屋内夫妻俩神色大变,简秉德脱口而出,“全福和晴雅怎么了?”简夫人虽没有开口,但表情也十分沉重。   伙计抹了把汗,“少爷和小姐没事。是表小姐。夫人让小的去广济寺附近查探消息,早上刚好碰上一伙人也在找人,问的是驴车和几个年轻孩子,我听着描述不对劲,就跟着走了一段路,发现他们回的是司家庄子。刚巧司家庄子的厨娘和咱们家有过交情,我一问才晓得,表小姐先前出门游玩,根本没回司府,而是因为落水高烧,在庄子上养病,前些天带着人出门散心,却就此没了消息!”   落水、养病、失踪,任何一件事拿出来对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姑娘来说都是极大的伤害。简夫人脸都白了,拉着简秉德的手臂摇摇欲坠,轻声求证,“阿梨……阿梨不见了?”   简秉德想起司白甫说话时的平淡语气,被愚弄的愤怒升上心头。司府派人在找,也就是说司白甫这个做爹的对这件事一清二楚,偏偏瞒着他,当他是什么人了?!他一手扶住妻子,侧头吩咐伙计,“去换身衣服,问问小姐和少爷去哪里了,叫他们尽快回家。” 第64章第64章   司梨转而说起另一个揉面角度和时间的技术问题,气氛重新融洽起来,说到精妙之处,关知玉眼前发亮,“正是如此!”   不得不说,关知玉是一个比世子更合适的聊天对象。察觉自己念头的第一时间,司梨就变了脸色,胡思乱想些什么?!   关知玉温声问道,“有异常?”   “没、没事。”司梨有些心虚,总不能说别人好好做事,她在这里品头论足吧?   一边聊天一边做事,时间过得很快,司梨还没回过神来,关知珍就在外面敲了敲门,“大哥,不早了。”   关知玉抱歉地笑笑,“今日麻烦司姑娘了,我让珍珍送你回去。”   “好啊。”司梨挥了挥手,和刚认识的小学徒们告别,“我有空还要过来检查的,都记得好好练习。”   被自家大哥使唤着出了门的关知珍歪头看了看司梨,“怎么感觉你不想回去?”   解了围裙,司梨听到问话笑容微僵,不轻不重地怼了回去,“不然留着你们给我去开往来居吗?”   被关知珍看穿了心事,出来之前惦记着回去,可想到回去之后院子里独自一人的越王世子,司梨就开始头皮发麻,果然是饮酒误事。   但,自家铺子还是得回去的,今天郡主没来,没准这位大佛也早早就走了呢?抱着这样的念头,两人一路快步走过东市街头,司梨有些心不在焉地四处望望,忽然被一家铺子摆出来的杯盏吸引了视线。   浅白色的琉璃盏在阳光光晕中泛着光,晶莹剔透,虽然不如前世她见过的现代的玻璃杯,但透明感已经十分接近。走近看还能发现它几乎没有杂质,上面镂刻着葡萄和瓜果花纹,只一眼司梨就能想象出同样晶莹美丽的冰粉盛在其中会多么漂亮了。   司梨左右瞧瞧,铺子门额上挂着“外海商行”的招牌,门外挂着异域风情的绒毯,还有些精巧的木制品,显然,这都是从海外贩卖回来的制品,海运艰难,一次要走很久,原主记忆里二舅舅就时常出海,快一年才会回来一次,有这样高的人力成本在,琉璃盏的价格可想而知。   虽然想要一个琉璃盏做冰粉展示来吸引客户,但司梨也知道这动辄百两银的物事不是她如今买得起的,凑近看了两眼,便退开了。   “姑娘好眼力,这琉璃盏可是大月国的精品,一路运回大宁刚擦拭好放出来,就入了姑娘的眼。”揣着袖笼的掌柜笑眯眯地站在旁边,这姑娘是谁他不认得,但背后跟着的关少东他可是认得的。听说和那些大师傅打官司拿回来不少钱,应该是舍得花的吧?   司梨没被他的吹捧冲昏头,淡淡笑了一下,“多少钱?”   “不贵,三百两白银。这琉璃盏漂洋过海十不存一,到手的也就三只,贡进宫了一对,这只前些日子郡主府还来问过,我家主人说没清理好,就没拿出来,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姑娘的缘分。”   往来居账面和几个伙计的工钱加起来也没有三百两,司梨维持着笑容,“不瞒您说,我在东市开了一家叫往来居的小店,承蒙各位大人喜爱,冰粉这些日子卖得不错,琉璃盏买回去也是为了装上冰粉好看,既然琉璃盏郡主已经垂青,那我自然不好夺人所爱。不晓得您这还有没有别的剔透些的杯盏?”   原本司梨是打算问问能不能付个几十两银子,其他的让往来居给商行打广告冲抵掉,毕竟听说现在出海的商户不少,增加竞争力的事应该有几分可能能谈下来。但一听商行和宫中、郡主府这些地方有关,就知道这外海商行的货根本不愁卖,她的打算也就不必出口了。   商行掌柜有些为难,“要说剔透些的不是没有,但您得去流玉轩找找,也只有他家的玉器能薄透到这份上。次一些的就是咱们大宁自己烧的琉璃,十几两到几十两都有,但那花花绿绿的,怕是您瞧不上。”   “那您家有卖琉璃吗?”   “过两天吧,前些天刚出了一窑,我家主人说不够好,正让重做呢。”商行掌柜看出来了司梨不打算买,热情也淡了下来,“等再出窑了,我让人去跟您讲。”   “嗯,多谢。”   司梨带着小尾巴关知珍往往来居去,背后外海商行掌柜却迎来了意想不到的人,“小姐怎么来了?”   少女阿雅,也就是简晴雅此时眼圈发红,“娘亲让我来同你说,算算二表小姐在店里的花销,一齐送去司府。另外让几家铺子都留意一下,有没有姓司的姑娘上门寻人。”   商行掌柜笑了一声,“这不是巧了,东城往来居的掌柜可不就是姓司的一个小姑娘,刚打铺子走。”   简晴雅愣了愣,无奈地笑了,“我见过她,她可是说了,她不认得司大人。”   因着寻人,简家上下全部运转起来,而完全没有联想到自己身上的司梨硬着头皮踏进自家铺子,瞧见后院没人,才松了口气。   站在五味楼上眼看着少女带着关知珍走过的三家掌柜沉默了一会,最显老态的三珍斋掌柜率先开口,“先是越王世子,又有尚书家的小姐,加上今天关记这小子,我瞧着往来居,倒有几分当年栖云楼的味道。”   “京城圈子就这么大,大家和气生财这么多年,年轻后生们也懂事,没惹出什么乱子。”五味楼掌柜吴酉按按眉心,“今日叫各位过来没别的意思,我五味楼的奶茶生意平平,想必二位也一样。”   另外两人对他所说的年轻人懂事是什么意思心知肚明,每当有了新吃食,吴酉大多会请人来演示解说一二,吃食做法互通有无,或者干脆小食肆的厨子进了他们的铺子,让他们这些老店能在风潮中更进一步。当然他们也不是白占便宜,该提携该帮人打响名头的都会去做,只是最终生意好坏就不归他们管了。   “翠云、红玉、雪中梅,明明他们材料怎么尝都是那些,可做出来味道就是不对,实在邪门!”旁边站着的中年人有些愤愤,“关外楼不讲道理已经没了,这没什么好说的,可这小丫头,该懂事的时候一点都不上道,真是……”   吴酉叹了口气,“有那幅画在那,冰粉生意是不能做了,站稳了脚跟,想动她,难啊。”   三珍斋掌柜合上窗户,干咳两声,“一次不算什么,可以说是运气好,可连着几次好生意,就算她真是运气好,那也是有大运道的人,我老啦,干不动啦,三珍斋能平平安安过下去,我就心满意足。”   中年人抱怨起来,“王老这是要收手了?也难怪,背后这么些人,我派人去查,京兆府那边还说这家和司府有关,大动作是不可能有的。”   吴酉敲了敲桌子,“不过,奶茶这事,我倒是有个主意。茶饮雅士不少,若是将茶与奶茶分开,没准还能有些效果。人皆知清茶多味,品的就是一个苦中回甘,方为上品,可奶茶呢?”   三珍斋掌柜笑笑,“老头子我能帮你一把,只不过嘛,要是情况不妙,今年的游园会,我瞧着让小丫头去也没什么。”   三言两语间敲定了之后的针对策略,很快,下午来五味楼品茶的雅士们就知道了五味楼两日后要开品茶会的消息。据说是为了庆祝五味楼制成金瓜普洱整十年,五味楼的掌柜也相当舍得,愿意将自己的私藏拿出来与所有人一起品味论道。当然,与会者要是愿意,也可以自己带来珍藏,让大家开开眼界。   蓝天玉叶、太平猴魁、大红袍、金瓜普洱……眼看着一个个罕见名茶的茶牌被挂上,好茶的人纷纷眼热起来,尝过一口这些罕见的茶叶,不说之后多了谈资,对他们对茶的理解也有很大帮助。   而这次品茶会并不限制人数和来人身份,就更是让普通富户兴奋起来。品茶的雅士不少,里面大多是有些名头的文人,他们平时可没机会结交,这样一个好机会,万万不能放过。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没入夜就传到了司梨耳中。   “品茶会?”司梨还浮在回铺子之后发现后院没人的轻松里,有些茫然,“这关我什么事?”   孟陶陶脸色沉得快滴水,“最近京城风头最劲的就是奶茶,我听王庭说了,三家老店都仿制了奶茶,但是味道都差了些,加上咱们店里奶茶种类多又便宜,还能买到薯条这些小吃,往来居的生意倒是没受影响。不过,你想想,这个时候开品茶会,针对的还会是谁?”   平时不见开茶会,这突然跳出来要搞个大事,自然是有所求的。司梨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他们自己仿不出来,水平不够,也没必要针对我们吧?奶茶是糖水饮子,茶水是品茗雅事,不相干的嘛!”   “谁说不相干?”孟陶陶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不过换了种煮制手段,怎么就不能做雅事了?你当他们的奶茶为什么那么贵,还不是因为风雅!”   司梨被问得一愣,前世里奶茶是年轻人喜欢的饮料,而茶则是和身份风雅挂钩,年长者常常那这个来数落年轻人浮躁不懂得欣赏,她完全没想过奶茶可以和茶站到同一地位!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孟陶陶笑了一声,“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他既然开了茶会,自然之后还有动作。我记得唐叔还有几种新品要出,只是你说隔几天出一个保持新鲜感才压着了,不如这时候放出来好了。”   “而到品茶会当天,我们也能自带茶水过去。”司梨接上她的话,两人默契一笑。   --------------------   作者有话要说:   蓝天玉叶、太平猴魁、大红袍、金瓜普洱这几种都是有名的茶叶,但是出现时间有早有晚,这里私设在大宁都存在。 第65章第65章   对未来可能会有的针对和排挤心里有数,司梨有些哭笑不得,先前吴酉还一副为她好的老前辈样子,怎么这就开始搞迂回商战了?和孟陶陶清点完明天要用的备菜,也就早早歇下。   想到今天完成的系统任务,司梨打开系统面板,查看了一下新刷新的任务。   【“进击!往来居!(3)”:宿主的小店已经走上了正轨,请累计接待客户一万人次,提升酒楼销售额,免费派发不计入统计。   奖励:随机三星菜谱x1,惩罚:扣除成就点10000点。   当前进度:6457/10000。】   【“名声在外”:一位优秀的厨神预备役身份基于食客们的肯定,经过宿主的努力,宿主在京城之中已经有了几分名气,然而距离成为一代厨神还有很远,请宿主尽快获得一千人的认可。(注意,宿主已具有酒楼身份,本任务认可度与酒楼认可度同步更新。)   奖励:特殊菜品加成x1,成就点礼包x1;惩罚:扣除一千两白银。   当前进度:712/1000】   两个需要堆积数量的任务缺口都算不上大,接待人次这部分估计很快就能完成,让司梨有些头疼的是认可度任务。   如今往来居有了冰粉图和奶茶的宣传,每天都有新的食客到来,但是怎么让他们真诚的认可酒楼存在并且喜欢酒楼,这便是一大难题。酒楼的认可和菜色认可并不相同,或许有人喜欢一道新奇的菜,但这并不代表着他未来会继续选择一家酒楼。   往来居从建立之初就以新奇出名,只是再新奇也不过是一家小吃店,跟京中鲁菜和江淮菜并存的老店们没有可比性。真要找一个横向对比,像关记这样的糕点店反而更像是同行。好在餐饮一道并不讲究木桶效应,在一点上做精做深才是更常见的情况,司梨没打算抛下自身优势变成什么都做的家常菜馆,那么就需要将优势扩大。   好在多彩冰粉还没有推出,再加上要增加的关记点心和几种唐掌柜新品,认可度估计也不会涨得太慢。其实给人留下印象最快的法子应该是靠系统加成,不过现在唯一的加成“微微一笑”平常来店里的客人都享受到过,要是之前没有因为加成感到快乐而喜欢往来居,那之后认可往来居的概率恐怕也不大。   可惜系统商城里不卖加成。司梨打开商城,连着两个任务奖励下来,如今成就点已经逼近了三千点,但是和二星菜谱最低五千点的价格对比,这点成就点还不够塞牙缝的。   嗯,确定了,还是买不起东西的穷鬼呢。   屋外的月光越来越明亮,司梨打了个哈欠,起来倒了杯水喝,最后看了一眼品鉴模块,原以为还会是漆黑一片,却看到了一片璀璨星空。   星空弯月,月下圆桌,精致无比。   司梨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窗外的月色和系统模拟的场景一模一样,让人有种荒谬的时空倒错感。系统内外,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茫然只有一瞬,司梨暗笑自己多想,不知不觉禁止使用的十天时间已经过去,上次看时还在的纸条也消失不见。   对于品鉴系统给的奖励司梨还是很喜欢的,盯着品鉴模块里投影出的星空看了一会,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神清气爽,仿佛没有熬过夜似的,司梨趁着孟陶陶几人还没醒,先把昨夜冷藏凝固的冰粉分出来一块,调糖汁放桂花和芋圆,一套动作已然是做熟了的。   加了蝶豆花的浅蓝色冰粉比之平常多了些神秘色彩,放在白瓷碗里聚集在一起就显出瑰丽的蓝紫色,等到系统成功的提示音响起,司梨将冰粉碗放进品鉴模块,等了一会,眼看对面没有动作,正要关闭界面,忽然看见那双熟悉的手出现在眼前。   “他”端起了小碗,手的影像从界面里消失。司梨有些紧张,这次的菜谱是二星菜谱,她的厨艺等级也有所提升,按理说怎么都该给个D级评语多给点奖励吧?   还有那个纸条……虽然不知道这位先辈这次会开启怎样的嘲讽,但总归是一种回应,司梨不得不承认,她是有些期待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系统提示响起。   【系统:菜品等级C。经先辈品鉴,在成为厨神的路上,你已经踏出了属于自己的一步。恭喜获得先辈给予的菜谱“玉米烙”,请宿主再接再厉。】   !   居然是C级,司梨不自觉笑出了声,接住从半透明界面里跳出来的碗,又等了一会,却迟迟没有等到新的纸条出现。   怎么回事?   司梨喊了两声系统,系统毫无反应。原来纸条和系统是分开的两个部分吗?司梨不太明白这样设置的意义在哪里,放在她运行的程序里,这样的行为完全是冗余。还是说,是因为上次她写的想家让系统的逻辑无法理解?   “掌柜的?”孟陶陶还带了些困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司梨甩开心头疑惑,从窗户里探出头和她打了个招呼,“蓝冰粉效果不错,我要煮洛神花了,要分一杯给你吗?”   “不用。”孟陶陶摸出袖筒里的纸张,“这个真要挂出去?”纸上写着“新制蓝、红冰粉性寒凉,为您身体考虑,请少食。”   司梨看了一眼,“嗯。”   多彩冰粉的制作里用的是蝶豆花和洛神花,两种天然色素的花朵虽然都有自己的营养价值,但共同点却是性寒凉。尽管司梨清楚这样好看的冰粉购买群体应该大多是少女和妇人,可也不想害人。性寒的吃食遇到孕妇和体寒的少女们其实还是十分伤身的,在大宁这个重视子嗣和落胎可能一尸两命的大环境下,虽然明着写出来有些尴尬,但总比出了事被人找麻烦好。   早上一来就等在往来居门前的客人们很快看到了新出的多彩冰粉,一碗红似烟霞,一碗蓝若天空,点点桂花点缀其间,看起来仿佛一个美丽的梦境。   孟陶陶带着纸张守在摊子前,想到司梨的嘱咐,作为未婚未育的少女,说起孕育之事,自己脸上也有些发红,但还是镇定地将掏钱要买蓝冰粉的客人拦了回去,解释道,“多谢各位捧场赏光,红蓝二色冰粉清热解毒,养颜润燥,是不可多得的佳品,但因用料寒凉,仅搭配姜糖味无色冰粉出售,同时不建议脾胃虚寒和有身子的客人购买,还请大家理解。”   “诶哟。”   听了她直白的提醒,队伍里年轻男人们起哄笑起来,“不买就不买嘛,便宜了我们。”   平时无色的冰粉也不见你们买。孟陶陶压下心头想法,抱歉地对着站在队伍最前面的少女道,“寒凉吃食伤身,不能多卖,实在对不住。”   少女脸上绯红一片,眼神胡乱看看四周,声如蚊呐,“那、那请给我一份无色冰粉吧。”   “好,要什么味的?”   孟陶陶温声细语安抚了少女,司梨站在大堂里也安心许多。好在冰粉本就是贵价吃食,来买的仆役或者亲自前来的食客大多认字,说过一遍后就在布制的价格表上贴了纸,没让孟陶陶一直站在那里重复。   虽然已经说明了红蓝色冰粉的害处,但总有人止不住好奇,前来问价掏钱。到了下午,萧绮刚带着唐掌柜新做出来的薏米奶茶进学舍,就瞧见安瑶神秘兮兮地打开了眼熟的竹筒,将筒中吃食倒在了一个薄透的玉碟里。   浅蓝色的冰粉流淌在淡色玉碟之上,桂花随着铺开的一瞬间,仿若天空点点星子,美不胜收。坐在旁边装作干别的事,其实都悄悄瞧着的书院同窗们一个个发出了“哇”的一声惊叹。   无他,实在是太过漂亮了,对美丽的事物,人们很难有抵抗力。   萧绮扫了一眼坐在前面没动,但是脸色暗淡的司棠,提了提唇角。书院里以司棠为首,刘芜灵为其中最冲动一员的小团体在两人连续没有出现后悄然消失,刘芜灵和司棠做过什么显然安瑶已经听说了,以往跟在司棠身边的林莺围在了安瑶身边,方才惊叹声最大的就是她了。   瞧见司棠不开心,她就开心。萧绮往前走了两步,有意释放善意,“安瑶,你什么时候去的往来居?红蓝色冰粉性凉,少吃些吧。”   萧绮向来是往来居的忠实顾客,自从往往来居里投了点钱之后,就跟住在往来居了似的,要不是往来居吃食种类太少,她都能一日三餐都在往来居解决。   群英书院的贵女们也习惯了萧绮手中时常出现的新奇物事,不用问都是来自往来居的,每每只要萧绮带来过一次,第二天就能看到几乎人手一份。有人曾嫌弃过往来居是家小店,没有跟风去买,谁知道第二天闻着味道,止不住地想喝,等到她下了课派人去买,却听说卖完了,这才后悔莫及。   但书院总有些小圈子,司棠和刘芜灵的小圈子突然消散后,对萧绮的不喜不是一天两天能够消失的,安瑶看了一眼她,意有所指道,“萧大小姐把这都吃腻了,怎的还不让别人吃?”   “……真是好心没好报,你爱听不听。”萧绮翻了个白眼,干脆不管她了。   学舍里的少女们有的去了往来居有的没去,一时对二人的争执各执一词,有人说萧绮是觉得自己还没拿出来让别人惊叹却让安瑶抢了先不高兴,有人说是萧绮好心劝诫,但不论怎么说,焦点都在安瑶和萧绮二人身上。   --------------------   作者有话要说:   蝶豆花蓝色,洛神花红色,煮了水然后替换做冰粉的凉水就可以。 第66章第66章   萧绮对她们的叽叽喳喳完全不感兴趣,抿着奶茶翻了一页书。   “冰粉伤身他们还卖,果然是商人逐利。他家奶茶有什么好的,不过是娱乐之作罢了,你们把往来居捧那么高,也不嫌铜臭气!品茶论道方是雅事不是吗?”   窃窃一片的议论声里,忽然有人开口冷笑一声,一段话说出来,让众人皆是一愣。   萧绮抬眼看向说话的司棠,“我乐意买,你爱买不买,不买也没必要捧高踩低。”   “阿棠。”林莺小心翼翼地从安瑶身边站起来,神色与过往司棠的娇弱之态有几分相似,“是不是灵灵不在,你心情不好呀?”   安瑶拉了她一把,“她自己做了什么事,自己清楚,你还往前凑什么!”   周围的少女们闻言散开了些,互相交换眼神。司棠脸色沉沉,“说话要有根据,我自问不曾对不住你们什么,安瑶,你这是什么意思?”   “灵灵去哪里了,你当真不知道吗?”安瑶冷笑着扯了林莺坐下,被问到的司棠紧抿着唇,脸色发白,恰似一株风雨中瑟瑟发抖的杏花。   “在做什么?”   夫子踏入学舍,沉声一问,方才还神色各异的少女们纷纷落座,然而落到坐在前面的司棠身上的眼神却颇多古怪。司棠身边的小圈子大家都晓得,如今安瑶这样说话,显然是在说司棠有问题。司棠的难看神色落入众人眼中,虽然不知前因后果,但真没想到向来娇俏可人的司棠也有这样一面。   萧绮看了一眼司棠,想起先前小司说过的觉得刘芜灵不像有这种手段的头脑,如今安瑶带着林莺和司棠决裂,那么当时的事背后是谁,便十分明显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恶意。萧绮撇撇嘴,专心听起课来。   坐在学舍里位置最好处的司棠却没有她那么心大,半天下来神思不属,心头的恐惧止都止不住。不过是几天时间,她身边就再也没有支持的人了,怎么会这样?   一切事情都起源于那个叫往来居的小店,它的奇技淫巧太多,哄了这么多人都去追捧这没什么底蕴的店铺,才有了它的不识抬举,和她如今噩梦一样的生活。   不,不能这样下去了。司棠想起来书院路上听说的五味楼品茶会的消息,暗自下定了决心。   天色微暗,书院学子们鱼贯而出,候在书院附近的小厮丫鬟们上前接过自家小姐手中的学具,司棠也是被接上马车的一员。青莲拿上学具,看司棠坐稳,便兴冲冲凑上前来问道,“小姐,咱们今天去吃什么?”   司棠看见她就想起被父亲关起来打了板子至今起不了身的贴身丫鬟素锦,再想想憔悴许多的母亲,一时心中难受万分,想了想,道,“去五味楼吧,娘亲爱吃他家汤包,买一笼回去也好开心开心。”   马车纹丝没动,直到青莲高兴地应了,探出身子吩咐去五味楼,车夫才有了动作。   扬起车帘的一瞬间,青莲响亮的声音招来了四处目光,让司棠十分难堪。原本这不是她会注意到的小事,但自换了个车夫后,半点不机灵,沉默寡言得连眼色都不会瞧,与之前出门时的处处妥帖相比,哪里都不顺利。   车骨碌碌向前走去,到了五味楼门前,买包子的事自然不必她亲自去,青莲已经一溜烟跑了出去。司棠往外瞧去,茶叶的布包和蒲团已经摆了出来,悬在屋内的灯笼上也画上了叶纹,处处透着精致雅意。   没等一会,司棠瞧见青莲带着人回来,神色有些奇怪。算算时间,远不够做好一笼水晶汤包的,司棠心便提了起来。倒不是她一惊一乍,实在是这些天发生了太多事,不好的预感始终萦绕心头。   “小姐,他们说不能记账上,我把老爷和舅老爷名头都放出来了也不肯松口,非要我回来拿钱,你说说他!”青莲的抱怨声先声夺人,司棠登时一惊。   青莲身后跟的酒楼管事,先前在吴掌柜背后她曾见过一面,并不太熟,毕竟她之前打交道的都是吴掌柜和各家掌柜,对这样的小人物没放在过心上。中年人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司小姐,不是我为难您,实在是这账没法子记。简家少爷来说过了以后不许记账,您看今儿个这包子是记司府账上,还是您现在付了?”   简家不许记账?怎么可能?   司棠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可瞧着管事的神色不似作伪,一股怒气腾上心头。连口口声声说会照顾她的简家也这样对她,真是过分!有朝一日她嫁入宫中,非要让这些商户重回贱籍不可!   强压火气,司棠柔声道,“小莲,取钱给他吧。”   “啊?”青莲满脸的茫然,“我哪有钱啊?”   司棠气得心口疼,自己掏了荷包递出来,“劳烦快些做吧。”   中年管事取了钱回身走了,礼数上挑不出半点错,司棠却觉得他转过头微微抖动的肩膀是在笑话自己,脸色愈发难看。青莲终于发现司棠神色不对,往前靠了靠,小声问道,“小姐,我没说错话吧?”   “废物!”司棠冷冷道。若不是她如今没人可用,这丫鬟从司梨那里叛走,这么多年来也十分听话,她绝不会用这样蠢笨的人。   水晶汤包很快送了上车,司棠一撂帘子,“走吧,回家。”   马车继续向前,护国寺的佛塔轮廓越来越近,司棠很快发现不对,“怎么从这边走?打北城回家。”   车夫慢吞吞的解释一句,“这里近。”   “从北城走!”司棠尖声道。沿着这条路往下走,没一会就能瞧见人来人往的往来居,她再也不想重复一次站在门前任人嘲笑的滋味了。   车夫没有第一时间调转马头,向前走了十几步,等到司棠已经瞧见那家做奶茶的铺子时,才找到了空档拨转马头,让司棠的心落回了肚中。   过往几乎没什么人来的东市尽头如今已经是人来人往,顺着人流往东市头走,司棠坐在马车上,旁边人们的议论声不住传来,三句里两句不离往来居,仿佛迷了魂似的。   “唉,现在这可是越来越难抢了,不过听说明儿个有新菜要上,我正好早点起来看看,给家里闺女买点甜甜嘴。”   “没说是什么菜呢,你就甜甜嘴?”   “嗐,反正不会差就是了。我家娘子可喜欢我中午带回去的蓝冰粉了,都不舍得吃呢,要等我回去一起。”   一句一句钻进司棠耳朵,她听到议论往来居里每日都能看见的越王世子的声音,一时有些恍惚,像抓到浮木似的眼前微亮。是了,没多久越王府就要办花宴,对这个堂弟太子殿下向来喜爱有加,到时候必然会来。   司棠道,“小莲,去织女阁问问之前说的揽月缎来了没有,没有揽月缎,百花锦也可以,让他们别忘了给我留一匹。”   揽月缎每年只有两匹,百花锦次之,但也十分罕见,上次她在简家时去织女阁问今年的货还没送到,若是能成功买下,在花宴上必然能让众人艳羡。以前简家也不是没有送来过这样的衣裙,但大多染了色后和司梨的款式相近,司棠并不喜欢,也不可能在花宴要让人眼前一亮时穿款式陈旧了的裙子。   “今天?”青莲挑起车窗窗帘,马车已经离东市很远,天色也暗了下来,她显然是不愿意下车走回去的,动都没动一下,不甘不愿已经写在了脸上。   “嗯。早点回来。”司棠不是没看见她的不愿意,但做丫鬟的,不就是为主人做事的吗?没了青莲在旁边,她还有跟出来的粗使丫鬟和二等丫鬟,并不担心孤身一人出事。   眼看司棠不曾改变心意,青莲垮了脸,一步步挪下了车。她还没站稳,就听马车里二小姐吩咐车夫回家,往前走的马车险些把她晃个趔趄。青莲稳住身形,看着越走越远的马车,狠狠翻了个白眼,气不打一处来,司梨可从不会这样对她!   “青莲对吧?”正腹诽间,背后有人钳住她的手,出声问道。   青莲猛地回头,瞧见背后暗巷里不知何时站着的灰衣青年,激灵灵打了一个哆嗦,“你、你是谁?我可是司府小姐的贴身丫鬟,发现我不见了有你好果子吃!”   “我家主人要见你,走吧。”   体力上的差距让青莲完全无法反抗,只能一路跟着青年走进暗巷。七拐八拐后进了一户人家后院,等被人踢了一脚跪下,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屋内转出来,青莲吃惊地睁大了眼,“舅老爷?!”   简秉德脸上阴云密布,“阿梨在哪?”   “我、我不知道啊!”青莲脱口而出。   “哼!”简秉德脸色更冷。   不等他说话,青莲就感觉到不妙。她连忙膝行几步上前抱住简秉德的腿,张嘴就嚎啕起来,“呜呜,我不晓得啊,之前小姐病好了,让我回来送信,夫人就把我留下了。小姐之后去了哪,我真不知道啊——”   司梨失踪一事司府里知道的人不多,但青莲作为先前听从夫人吩咐跟着司梨的“知情人”,自然不会漏了这个消息,之前她还高兴自己跑得快,现在却都变成了恐惧。早知道司梨不见了她要受罪,说什么也得看牢了人啊!   嚎啕声和扯着嗓子杀猪似的争辩声在屋内炸响,吵得简秉德眉毛都在抖动,带着青莲回来的灰衣青年上前拎着衣领把她拉开,手贴着后颈,语含威胁,“好好说话。”   “我、我真不知道啊。”青莲瑟缩着试图躲开他的手,忽然脑中闪过一线灵光,“对了,青羽!我回来的时候青羽还跟在小姐身边,舅老爷你该去问她啊!” 第67章第67章   从青莲这里得了失踪的确切消息,简家的家丁和镖师们纷纷行动起来,作为常年出海和去各地跑商路的人家,武艺高强的家丁养了不少,这次全部动了起来,一个个领命趁着城门未关出城。   将事情安排下去,简秉德疲惫地靠在椅子里,叹了口气,“庄子管事到了吗?”   灰衣青年带青莲安顿时已经问了回来报信的仆役们,当即答道,“王管事尚未到,司府来人询问是否出了事,老爷您看是怎么回了他?”   “出事?”简秉德喷了喷鼻息,怒意勃发,“要是阿梨出事,我非得让司白甫名声扫地不可!去告诉他,等人回家,我再同他算账!”   “是。”青年点点头,问起下一件事,“城外琉璃窑今明两天要开窑,上次歇了几天,这次出的成品不知会如何,老爷还要去看吗?”   简秉德不耐烦道,“去什么去,你去让人看一眼,看得过眼就放铺子里,不行就砸了重做,我手里出来的东西,不能有差的。松年,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了,这些小事也拿来问我?”   “那成品定价还按之前的来算。”   青年被责了也半点不恼,有条不紊地安排了事情,这才躬身告退。简秉德颓然地坐在椅子里歇了口气,猛然起身,“不行,我得亲自去一趟。”   简夫人端着汤水刚进门就被他风风火火地吓了一跳,“你穿斗篷干什么去?”   “季氏不是个东西,女人们宅子里勾心斗角的事情腌臜不少,我得去接了庄子上王茹回来才安心。”简秉德说着抄起妻子手中汤水,顾不得烫嘴,一饮而尽,“晚上怕是回不来了,你看着孩子们。”   简夫人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和他呛声,“带上松年一起去,你性子燥,别昏了头。”   赶着城门关闭之前,两匹快马自西城疾驰而出,被派来简家询问的小厮一路回了司府,将简秉德的话重复一遍,书房里久久没有回应。   小厮等了半天,没等到老爷发话,偷偷抬头望去,还没瞧见主人脸色,就被一声冷淡的斥责吓退。   “出去!”   司白甫手边还放着从内阁带回家的普通文书,批了一半,朱笔小字注解密密麻麻,垂眼再看时却全都变成了洇开墨渍,眼眶里是久违的酸楚。他有些迟缓地起身,拉开博古架上暗格,一个略微泛黄的卷轴掉了出来,卷轴展开,却是一个面容温柔,浅笑着踮脚摘梨花的少女。   若是司梨在这里就会发现,画中少女的面容与简秉德有些相似,和她却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月娘……”   岁月终是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画里的少女仍青葱年少,而他触碰画卷的手指已然有了皲纹。长久地伏案笔耕让指尖留着洗不净的墨痕,手指刚刚放上去,司白甫就触电般收了回来。   “月娘……”他痴痴地笑起来,“怎么死的不是她呢?你留我一人在世间,多狠心啊……”   窗外一个影子慢慢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走出了书房附近,飞快地离开了。司棠守在母亲院落里,有些困倦,一边烦恼着青莲的久去不归,一边又期待着母亲给父亲送汤能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正胡乱想着,就见母亲端着碗面无表情地走进院子。   “娘亲!”司棠坐起来,正要讨巧卖乖说些开心的话,忽然发现母亲手中的碗,和离开时没有丝毫变化,心便沉了下去,“爹爹不愿见您吗?”   司夫人扯了扯唇角,手一松,满碗熬了一下午的补汤砸了一地,响声在静夜里传出很远。   司棠吓了一跳,上前拉过母亲的手仔细检查,发现没有烫伤才松了口气,拉着母亲走出那滩脏污,“出什么事了?他落了您面子?那咱们去找外祖父去!”   少女的声音里还带着一点骄纵的天真,司夫人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笑着,一行泪水却从眼中落下,弄脏了精致的妆容。司棠慌得手足无措,牵着母亲衣袖,不知该如何是好。司夫人看了她许久,目光透过她,像在看记忆里某一个人。   “娘亲?”司棠害怕地唤了一声,下一刻便被母亲拥进怀中。   “十五年了,阿棠,他不管不顾,我以为便是放下了,谁晓得他竟疯魔至此,一刻也不曾忘怀。我季婉清为他打理府中,生育子嗣,却终究比不过他的结发之约,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哽咽声响在耳边,司夫人已然是说不下去了。残酷的现实宛如一个更真实的噩梦降临,司棠并不蠢笨,从只言片语中已然知道了母亲说得是谁。   当年外祖父季学士收了父亲做关门弟子,然而司梨的母亲难产而亡后将将一年,作为季家独女的母亲就进了司府的门,这件事司棠小的时候陪母亲出席宴会,常常能听到旁人说起。   他们说,母亲心狠手辣,季学士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说司梨才是那个名正言顺的大小姐,司棠争辩多了,也在母亲的教导下学会了如何反击。后来,父亲的官职越来越高,这样的声音便再也没出现过了。   “可、可您才是我的娘亲啊。”司棠心中不安,握紧了母亲的手。   “阿棠。”司夫人慢慢抚着司棠的背,轻声细语,好像方才的哽咽崩溃完全不存在,“冬试你要好好考,越王府的赏花宴你也得好好争取,我听说品茶会将开,文人们聚在一处,品茶作诗是少不了的,你也去露露脸。先前往来居一事,是娘亲没看住你,教你走了一步差棋,好在想挽回也不是太难。东阳公府递来的消息,贵妃对你和太子乐见其成,太子没有嫡母在世,婚嫁之事,便要靠庶母和陛下,你可得好好把握机会。”   说完,司夫人松开了司棠,司棠擦着眼泪点头,刚想说什么,就见母亲理了理鬓发,笑意温柔,越过自己向前走去。   那个笑容她很熟悉,母亲多年如一日迎接父亲时,就是这样笑的。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司夫人言笑晏晏,踮脚理了理丈夫有些散乱的发髻。   之前她曾羡慕父母相敬如宾,现在看着,司棠却只觉得浑身发冷。   ---   入夜的司府频起波澜,刚刚结束晚上售卖的往来居热闹气息也久久不散。买到最后加做了一批的酱香饼和薯条的客人提着纸筒,笑着和孟陶陶几人告别,因着时间太晚,每一份里都装得满满当当。   离宵禁还有些时候,司梨赶着提前洗好了碗筷的阿生和阿香回家,一撩起门帘就瞧见前堂在搬桌子,二人连忙上来帮忙。   “嗳,手里吃食都不要了?”司梨埋怨一句,把他们塞回自己怀里的食盒拎着放回地上。   王庭赶着驴车刚刚回来,在门前和忙碌的众人打了个照面,“掌柜的,从哪边卸?”   司梨嫌弃地看看他,“你倒是时间踩得准,一天比一天回来得晚。没什么人,直接从大门进来。”   “这入了冬,菜难收啊,怎么又怪到我身上了?”王庭跳下驴车,贫了一句嘴,回身抱住飞一般冲出来的小胖子,“小虫!今天跳高背书了没有?叔叔要考的。”   王小虫从薄棉袄里伸出手,温热的小手贴在王庭冰凉脸颊上,奶声奶气道,“做了!”   驴车的车厢已然拆掉了,没剩半点司府痕迹,剩下的木板车上满满当当堆着竹筐,凑近了闻还能闻到晒到干透的玉米香气和挥之不去的土腥味。王庭和侄子闹了一会,见小雀腾出手来和他一起卸菜,才正经起来。   大宁的冬天不比现代,慢慢菜市上就没了人烟,要买菜只能等明年,囤积一批菜,就得一直用到开春,而这一车加上后厨里还剩下的部分,显然远远不够。   司梨大略扫了一遍新收回来的玉米、土豆和红薯,估算着能用多久,没一会,得出了一个不太妙的数字。像这些秋天收获的作物,眼下收回来的已然是晚熟的一批,再要去收,只能去收别人早早收回家里囤着的部分了。   “辛苦你跑一趟了,明天怕还是得往外走走。这一批多少钱?”   王庭扳着手指,“土豆和红薯比之前价格涨了快一半,我去问还犹犹豫豫不太想卖,估计是背后也有人在收,把价格抬起来了。要我说,实在不行只卖冰粉和拔丝地瓜算了,照这个价涨上去,咱们薯条这些根本赚不到钱啊。”   往来居的流水司梨一直没有瞒着一路跟她走到现在的几人,因此王庭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最初采买的事情就是交给王庭,这两天为了收菜,王庭天天赶着车四处跑,对市场价格的变化感知敏锐得很。   司梨按了按眉心,“等会你跟陶陶说,把价格记下来,到底怎么样得算了再说。实在不行价格就跟着涨涨,一刀切不卖这种事不能做,要毁名声的。”   正说着,打湖对岸有个拎着酒壶的文士摇摇晃晃走过来,瞧见往来居门前几人,打了个酒嗝,嘿嘿乐了出来,“名声?你们有什么名声?品茶会上可没有你们的名字,拿奶茶花茶和茶相提并论,真是不知所谓!还好意思卖那个价,动不动附庸风雅自吹自擂,也不瞧瞧你也配!”   话里的酸气都快溢出来,司梨眉梢微挑还没说话,王庭已然变了脸色,堵住文士去路,“满嘴胡说什么呢?买不起就别来显眼——”   “一边去吧!”王庭正说着,小雀斜刺里冲出来,拎着打扫的扫帚劈头盖脸砸了下来,吓得文士惨叫一声,捂着头掉头就跑,小雀还不满意,追着往外跑去。 第68章第68章   “小雀,回来。”司梨叫住了她,瞧见小雀愤愤神色,没忍住笑出了声,“行了,这种话听得还少吗?”   “他怎么能这样说!”小雀叉着腰一手拎着扫帚,看着文士跑没影了,才愤愤回头。   “说说怎么了?从我们卖土豆开始,不就被人嫌弃,眼下还不是个个都往店里跑?”司梨瞟了一眼前些天画好的墙面,因着上了层清漆,怕被人摸花了,如今上面的罩布还没拆下,笑着打趣道,“不过,既然担了附庸风雅名头,不如就干些附庸风雅的事,陶陶快来,在墙上再添一句。”   “写什么?”   “茶否,饭否,往来居否?”司梨道,“要相提并论,就把身价往高里抬嘛。”   “你可真是,促狭得可以。”孟陶陶摇头好笑,不急着动作,托着账本记下今天王庭出去收菜的费用。   司梨凑在旁边瞧了两眼账本,“真正知道风潮在哪的还是普通农户,东西紧俏了,也就跟着涨价。根本就不会管什么好名声还是坏名声。”   “那是。”王庭道,“我可是听说了,有几家赶着落霜前最后又补种了半亩土豆,就为着明年能卖个好价钱。”   土豆这些海外作物的价值本就不该仅限制在养猪之类的地方,作为丰产作物,不管农户家里主要种的是什么,都会留出一点地方种些土豆以避免灾年。先前种得少不过是因为卖不出去只能留着自家私下里吃,如今有了人收,自然会增加种植。   司梨最后检查了一遍新运来的玉米,这一批里干玉米居多,她新拿到的玉米烙菜谱再不用上,就只能等下一年应季时才能做了,当即拉着孟陶陶给布招牌上添了一笔,“黄金玉米烙,二十文一份”。   陪着往来居从佛法会上小摊一路走到现在的布招牌已经有些脏了,两面上不同的字互相洇着墨痕,好在起初写的字不大,还有之后新增吃食存在的余地。   玉米烙作为一星菜谱,如今司梨做起来十分顺利,早上起来一遍做好,炸至金黄卷边的圆形玉米烙上撒了糖粒,端出来时还能听到簌簌落声。配方里添加了牛奶,让玉米的香甜里多了一丝奶的清醇,仔细摆过盘的玉米烙虽然被切成了六份,但边角相贴,乍一看好似一轮圆圆的金黄太阳。   也是赶巧,唐掌柜这一天做的正是司梨提过的布丁奶茶,浅黄色的布丁圆滚滚地在奶茶里若隐若现,旁边又有一轮明日,看起来好像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孩子,颇为有趣。早上来的客人数量和前些天没多少差别,大多被这一大一小吸引了视线。   只是一看玉米烙的名字,食客们就有些犹豫了。往来居做的土豆红薯味道都不错,可玉米这种吃起来刮喉咙的糙食,怎么能做得好吃?一时间,对往来居的信任和对食材的怀疑在心头交战,排队排到的食客点了一份酱香饼,在被阿香询问“还需要什么”的时候,半晌没做声。   食客们的犹豫不决让往来居的生意显得没有先前那样热闹,而队伍之外不时会走过的布巾长衫文士打扮的人或高或低的嘲弄声也极大破坏了购物热情,来来去去也不说旁的,只是说起五味楼品茶会准备了些什么吃食和名茶,又有哪些名人雅士要来,再对奶茶发出些不屑的哼声,说些冰粉之事不过是别人的名气,往来居撞了大运之类的话,真正意义上达到了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别人的确没做什么,司梨也不好让伙计们赶人,但苍蝇总嗡嗡着也是恼人,发现客人们的好奇和犹豫,司梨和唐掌柜说了一声,趁机推出了套餐组合。   一份布丁奶茶加一份玉米烙能够换一张集花卡,还能减去总额的十分之一。虽然价格没少多少,但要知道,集花卡如今已经是一次花销够一两银子以上才能拿一张,而布丁奶茶又是限量销售,四舍五入就是赚了啊!   文士们的酸话被视若无睹,几个伙计一同叫卖起来,没几句就把他们的声音压了下去。还在犹豫的食客顿时慷慨解囊,拿了已经更新换代到生肖花卡的集花卡,一手奶茶一手玉米烙纸筒,喜滋滋走了。   司梨眼尖瞧见小雀手里的生肖木章不像是先前见过的那套,悄悄问了一句,才知道是前天阿福来过,听说上次的印章有些模糊后,专门重做了一套送来。   小雀一本正经地模仿着昨天见到的场景,拿着木章,捏着嗓子开口,一股期期艾艾的味道扑面而来,“先前没做好,误了孟、孟姐姐的事,我……”   她还要再说,就被听见声音过来的孟陶陶一把捂住了嘴,“在背后胡说些什么呢?”   “哦——”司梨拖长音调,意味深长地瞄了孟陶陶一眼,“人生四大喜事,明年我们陶陶是不是能一鼓作气把两件事一起办了?”   “呿!”孟陶陶张了张嘴,对上司梨的眼神,好像怎么说都不对,干脆掉头就走。一撩门帘,瞧见了院里不知何时落座的兄妹二人,回头也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掌柜的,来人了。”   早上马掌柜儿子送奶来的时候司梨就跟他又多订了一桶,听了话还当是马掌柜他们来了,司梨放下前堂的事,进了后院。   一抬头就对上了紧闭的后院大门,再一看,院里“江朗”负手而立,站在锦和郡主身后抬眼往来。眼神平淡无波,让司梨的心虚躲闪无处可藏。   一日未见,却好像隔了很久,司梨干笑一声,“世子,郡主,早啊。”   江衡云瞥了她一眼,目光落回妹妹的棋盘上,随口道,“今天做的什么?送些新鲜的来吧。”   见他态度没有变化,司梨松了口气,应下来反身进了厨房,迅速关好门,靠着门板恨铁不成钢地敲敲自己脑袋。 第69章第69章   “阿翡。”   司梨听出了声音里的几分哽咽,心中恻然,抬头望去时,“江朗”已偏过了头,将所有情绪掩盖下去。她摇了摇锦和郡主的手,抽身后退,将这感动时刻留给这两兄妹。   有了第一个吃玉米烙的人,后面的订单便快了起来,司梨挑开门帘刚听阿生说客人的菜单,就瞧见了第二个买到玉米烙,举着扇形炸物有意咬出声音的唐掌柜,一时失笑。   咔滋咔滋的脆响中,玉米粒的甜香从破开出绽开,生生在充满了各色浓郁调味料的大堂里挤出了一席之地,因着唐掌柜吃相豪放粗鲁,不少食客厌烦地回头,可这一眼望过去,就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无他,看起来吃得实在太香了。   售卖往来居的伙计们各自忙着手头的事情,接待食客,打包吃食,一时没顾上叫卖。门外的文士酸言酸语像是终于找到了机会,顿时响亮起来。他们也不像先前那样絮絮叨叨陈述往来居的吃食不好了,叠声说着成语,酸儒的姿态摆得十足。   “歪风邪气!歪门邪道!当让你们瞧瞧什么是茶,杀杀不正之风才是!”   文人单方面骂架,尤其是没什么才华的文人,连听都听起来没意思。司梨招手让已经气得拳头攥起来了的阿生过来,“去找王庭,你们俩站在外面,他们骂你们就吆喝叫卖,能做到吧?”   “瞧我的吧!”阿生被安排了活做,兴冲冲去找王庭,王庭显然不太乐意,回头看了一眼司梨,见她没有改主意,还是蔫头蔫脑地跟了出去。   自打阿生来了往来居,吃食里多了油腥,还没几天,眼看着个头又往上窜了窜,铆足了劲吆喝起来,跟天边滚雷似的,文士们的声音根本压不住他。王庭虽然看起来不愿意,但做起事来却不含糊,两个人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传出很远,没几下就盖住了文士们的嘟嘟囔囔。   司梨眼看情势一转,放下门帘回后厨陪孟陶陶做事。孟陶陶炒着狼牙土豆,阿香伶俐地在旁边洗锅烧火,两人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配合十分默契,倒让司梨有些插不进手了。   门前一声轻微的碗与桌案相击的响声,司梨回头望去,是“江朗”来还碗,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怎么让你亲自动手。叫我一声就是了。”   出钱的是老板,顾客至上司梨还是懂的。   江衡云偏了偏头,炸雷般的吆喝声吵得人耳朵发蒙,仔细辨认后才知道司梨说了什么。这样吵闹的时候他多年不曾经历过了,佛法会上的叫卖声和这样的吆喝比起来只能算窃窃私语,上一次经历连话都听不清的吵闹场面时,应是一片混乱的西北疆场。   “……不赶他们走吗?”   司梨很快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人,笑着耸耸肩,“怕什么,无所谓呀,大不了就是回家卖红薯嘛!”   耸肩摊手这样混不吝的动作本是极不文雅的,但让司梨做来,却好像枝头花骨朵俏生生颤了一下,对着阳光绽出第一瓣芬芳。冬日微凉的阳光照在少女脸庞之上,一双明亮的眼睛让整张脸都在闪闪发光,看起来浑不在意的样子,江衡云却能从中读出她的胸有成竹。   “要好好生活啊。”记忆里醉后朦胧的叹息声萦绕耳边,江衡云移开了眼睛,“卖红薯?”   司梨这才想起大宁还没有“不如回家卖红薯”的俗语,东拉西扯地描补解释道,“红薯被人看做贱价,所以要是京城的店开不下去,我的手艺在手,去别的地方卖卖红薯,总也能过下去。人家隐士隐居讲究穷街陋巷自得其乐,我虽然没有那样的志气,但也不是不能接受不好的结局。”   “你卖的红薯,怕是大宁最金贵的红薯了。”江衡云短促地笑了一声。   笑声消失得太快,让司梨差点以为自己听错,望向他时才回过味来,这是……世子说了个笑话?真难得。   “小司掌柜——”人未至声先到,破锣似的嗓子太具有标志性,打破了两人之间平缓轻松的气氛。唐掌柜拍着手上的油渣碎屑踏进后院,一偏头就瞧见厨房门口从高大青年身前探出的自家小姑娘脑袋,后面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   他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心中暗道,“坏了。”   江衡云往后让了一步,司梨侧身从厨房出来,打了个招呼,“唐叔,刚才吃得可真香。跟你说的全家桶准备得怎么样了?明天咱们一起过去?”   打知道了五味楼的品茶会,司梨就让唐掌柜准备了起来,早早向他解释过什么叫做全家桶,因此唐掌柜并没有提出疑问,反倒是江衡云闻言,微微挑了一下眉。   “我做事,你放心,明天早上准准给你全做完。”唐掌柜拍着胸脯许诺,将司梨拉到一边,晃了晃荷包,有些尴尬地笑笑,“明儿个去找五味楼麻烦,我没话说,铁定跟你一起过去。不过,情分是情分,亲兄弟明算账你说是不是。好歹这笔本钱咱们俩一人一半,你看怎么样?”   他说着“明算账”时,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院中的越王世子,司梨注意到他的动作,听着他的话有些不对劲,总感觉唐掌柜话里有话,但瞧见那样一张粗豪的脸,又疑心是自己多想。   “自是不会让唐叔吃亏的。”司梨笑笑,“一共十种奶茶,按你先前送来的账本价格折一下成本,等明日过了一同付给你就是。”   “那就好、那就好。”   唐掌柜又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问道,“明天过去的人不少,万一五味楼恼羞成怒,辩无可辩动起手,你不找世子要点人陪着一起去?”   “有小雀和阿生,还有唐叔你在,不会有事的。”司梨意识到他怕是误会了,一时哭笑不得。找世子帮忙,她也得使唤得起才行。   将絮絮叨叨的唐掌柜送走,附赠一份甘梅地瓜条,司梨投入了新的一天工作。等到入了夜,华灯初上,她刚将一盘拔丝地瓜交给来端盘子的阿香,就见灯笼光下,兄妹二人站起身来。   眼看还不到晚食时间,越王府兄妹和往来居众人相处久了,晚饭大多是在这里吃的,按着世子所言,往来居自己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倒是让往来居众人的伙食上了一个档次。   “今天走得好早。”司梨拎出给他们温着的两碗粥,粥是孟陶陶熬的,红薯块熬至软绵化去,桂花蜜丝丝渗入其中,米粒绽开,满碗的甜香。   司梨将粥碗收进食盒,递给旁边的林如英,偏头朝世子道,“虽说你们回去也有王府的厨子,但这时候回去难免误了时辰,熬了三个时辰的粥,郡主那份多加了些梨膏,带回去喝。”   江衡云没出声,林如英没有得到指示,也没有动作。司梨顺着世子的目光看向食盒,恍然大悟,“这食盒看起来不好看,但是能用的,不会在路上洒出来。明日世子来的时候带回来就行。”   往来居开了这么些天,食盒用的还是那两个丑丑的食盒,原本生意好起来是想找木匠重打的,但眼看着各家仆役们自带了食盒来等吃食,倒是让往来居的食盒没了用武之地,司梨也再没想起重做。眼下被人嫌弃,倒是让司梨重生出几分去找木匠干活的念头来。   “嗯。”   越王府兄妹一行人很快离开,司梨又忙了一阵晚间的售卖,喝完红薯粥,暖暖地沉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正炸着早上卖的吃食,远不到平常越王世子过来的时间,司梨忽然听到院中小门被敲响。阿生去开了门,出来的却是一个有着陌生脸庞的王府侍卫。   侍卫自来熟地打着招呼,“司掌柜,我家世子让我送食盒过来,今儿个你们店里不是有事吗,他晚些时候,到下午或者晚上了再来。”   有事是有事,也不耽误越王世子吃饭啊。司梨仿佛看到半天的消费从眼前飞走,心中遗憾,维持着礼节点点头,“麻烦你走一趟了,食盒交给你旁边的阿生就是。吃饭了吗?留下吃了饭再回去?”   “不不,不必了。”侍卫把食盒往阿生手中一塞,火烧火燎地带上门跑了,好像司梨是洪水猛兽似的。   司梨有些诧异,但也没放在心上,等准备完菜色准备出去,忽然瞧见厨房门口小凳子上摆着一个精美的雕花食盒,登时一愣,“这是哪来的?”   守着炉灶的阿香看了一眼,“阿生放这的。”   司梨有了不妙的联想,叫来阿生一问,果然,早上侍卫给的就是这个食盒。东西都收下了,这时候专门退回去就显得有些刻意了,司梨捂住额头,叹了口气。   这样精美的雕工和名贵木料,自己掏钱买下来怕是要大出血,退回去又是不给人面子,厚着脸皮收下这样的事她也做不出来。更何况,按“江朗”那吝啬习气,怕是下午就能让人把账单拿过来、   原还想着今天去完五味楼,再去外海商行瞧瞧有没有合适的琉璃碗呢。   孟陶陶听见她叹气,过来一看,也是才注意到这食盒不是自家那个,跟着叹了口气。   阿生站在旁边,有些发慌,“掌柜的,我、我是不是不该放这里?”   “跟你没关系。”司梨安抚地拍拍少年肩膀,“去瞧瞧唐叔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要是差不多了,就再跑一趟,去看看五味楼的品茶会开了没有,什么情况,再回来告诉我。”   阿生猛地点头,冲了出去。 第70章第70章   还没跑到五味楼门前,阿生就瞧见东市宽敞的路上停了一溜的马车,挤挤挨挨的,像是他曾远远见过的贵人们宴会时会有的模样。附近的几条胡同暗巷已经停满了马车,离近了才能看到被马车挡住的门头下宽袍广袖的男男女女正笑着互相招呼。   五味楼门前与之前大不相同,黑灰色的石块从门前错落垒放着,一路延伸进门,门内蒲团错落而放,他虽不懂画作,却也看得出其中的古朴雅致。一缕若有若无的清雅淡香自门内溢出,并不浓烈,似茶似檀,却压住了门前聚集的人们衣衫上的浓香,让人缓缓放松,心旷神怡。   阿生在之前做过短工的铺子时曾往香铺跑过腿,当时香铺里燃的便是这一味香,闻着并不出奇,却是极贵重的,一钱能换百金。五味楼的底蕴,尽显其中。   只是,阿生闻着却不如没有燃香的自家铺子舒服。热热闹闹味道混杂,辣味呛人,酸甜味令人口水直流,一点鲜味点缀其中勾着人走,闻着就让人快活。   确定了品茶会还没开始,人还没有到齐,阿生撒腿往回跑去。   司梨听了阿生的描述,抿唇笑了笑,“人家这样贵重待我,我们不去反倒不给面子了。王庭、阿生和阿香看家,等我带陶陶换了衣裳,其他人就跟我走。”   冬袄是前些天做的,连着王小虫的一起,都裁了布做了薄棉袄,料子算不上顶好,但胜在实用。之前司梨觉得自己在后厨待着也没处展示花衣裳,干脆就不买了,打品茶会这事出来,要去人前招摇,没有一身好衣裳是万万不行,但女裙实在太贵,思来想去,干脆裁布做了两件长袍,换了男子装束出门。   他们品茶论的不就是一个雅字,风流雅士衣着不羁些,也挑不出理去。   当然,像这人群聚集之处,司梨还是让孟陶陶帮忙画粗了眉毛,戴了面纱,免得发生当场抓包的尴尬场面。   正收拾着,厢房外有人敲了敲窗。   “掌柜的,唐掌柜说他家侄子出了事,离不了人守着,奶茶给咱们送来了,他就不去了。”这是阿生。   这个时机出事,实在太巧了些。   司梨愣了愣,“那你去同他说,需要什么招呼一声,我会让王庭帮忙。”   “他怕了。”孟陶陶在她身后挽着发髻,轻声道。   “不必苛求。”司梨握了握她的手,笑起来,“我们总是一路的。”   一行人收拾好行装,阿生拎着装满了奶茶的木桶,小雀在前面开路,围着面纱的司梨和孟陶陶阔步出门,倒是让经过的食客路人吓了一跳,一时没敢认,“这是……小司掌柜?这是往哪去啊?”   往来居门外,之前来看热闹的文士们已经散了干净,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五味楼今天的品茶会和奶茶之间的关联,有此一问也正常。   司梨含笑道,“五味楼掌柜开了茶会,广邀京城爱茶之人。我家奶茶也是其中之一,今日是应邀前去呢。”   “还有这种事?”食客讶然道,又生出些疑惑,“这奶茶……也可品得的吗?”   “自然。”司梨往前一伸手,邀请道,“不如客人与我同去,也瞧瞧这场热闹?”   ---   五味楼里,同样有着品味奶茶的疑惑声,只是这疑惑与路人的真诚不同,带着讽刺和高高在上。   “我看他们是不敢来了,品茶么,哪有品奶茶的?”   一声倨傲之语引发一阵窃窃笑声,靠近中央场地的蒲团上客人们盘腿而坐,熏香烟气袅袅,倒有几分雅致意境,他们身前大多摆着自己带来的茶叶或茶饼,个个都是有备而来。   没有带自家推崇茶叶的客人、或是名声不响单纯来凑热闹的客人坐得便离中间远了些,视野偏差,尽管坐在五味楼□□的高背椅上,也比不得靠近中间的地位。好在来此的都有几分涵养,吴酉又是多年经营高手,才没有因差别待遇引发争执。   正挨个和自带茶叶的客人攀谈论茶的五味楼吴掌柜听见声音,压下唇角笑纹,认真道,“诸位可别这样说,女儿家就是喜欢这些甜味吃食,奶茶虽不如茶雅致,但也是一味不错的零嘴。小司掌柜的奇思妙想我也相当钦佩,假以时日,也是一方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且留三分薄面吧。”   明褒暗贬,倒是为他赚了一些赞扬声。   焚香已毕,人陆续到齐,吴酉起身团团一礼,场面话说过一遍,方进入正题,“今日吴某献丑,以家传蓝天玉叶引个头,与诸位同赏盛事,妙哉妙哉。”   声音方落,他的手缓缓而动,身上商贾的和气消散一空,剩下的只有洒然脱俗。手执细口长瓶,一手往瓶中里撒入浅青色叶片,五味楼立足京城有名的蓝天玉叶终于展露人前。一片片仿佛真的玉片,薄而透光,落进瓶中被水一冲,蓝天玉叶冲泡时独有的玉碎声不绝于耳。   坐在堂中的茶客们或闭目细听,或探首张望,皆被吴酉手中瓷瓶吸引了视线。   此时摆在他面前的是五味楼大堂正中央的雕凤竹艺茶海,凤凰双翅展开,背负茶壶,雀鸟四附,下有云海木枝,错落托着一个个紫砂茶杯,还没动用就已然是一座精致的作品。   长瓶轻晃三下,浅淡的茶色水液顺着瓶口泼出,打凤首淋了下去,绕着茶海淋了一遍。水色蔓延,却让整副茶海好似活了过来。细碎的声音次第响起,从细细啾鸣逐渐转为清啼,又从一声变成多声附和,一瓶热水倒完,特异的鸟鸣声久久未散,更显出了茶海的独具匠心。   “这是……这是方大家当年的百鸟朝凤!”   起初这茶海落在众人眼中只是精致,可“百鸟朝凤”一说出来,加上特异场面,一时窃窃私语不绝。诗坛有名又有一手好茶道功夫的方大家去世二十余载,当年出名的茶道用品散落各地,茶壶和茶经倒是有些人见过踪影,只有这最出名的百鸟朝凤茶海遍寻不见。   “原是落在了五味楼里,可惜可叹,一笔一茶的往事终究没法复原了。”   “幸好来了,不然错过了百鸟朝凤出世,还不知要等几个二十年。五味楼的天下第一茶楼名字,的确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洗了第一道茶,被泡开了些许的叶片顺着热水倒进凤背茶壶里,此时焚香已散,淋了热茶的九个茶杯间逐渐散出了清透香气,涩而不浊,香而不甜,如玉君子一般。   吴酉的茶道功夫显然已臻化境,点茶时声脆而润,非但不因蓝天玉叶的响声而扰人,反而有着特殊的魅力。他分了九杯茶递给身旁几人,率先拿到茶杯的几人面上都显出谨慎来,细细品味,方才开口。   “此茶与多年前某所品蓝天玉叶相比更进一步,涤荡心中浊气……”   “清润若玉……”   点评声纷纷响起,不时夹杂些对于人生的感悟说教,吴酉含笑听着,应和几声,婉转的鸣叫声始终若有若无地附在堂中,让人无法忽略百鸟朝凤这一珍贵茶海。   而摆在其后蒲团附近的另外三座茶海,木瓷皆有,或雕松柏,或刻山川,也有花团锦簇,与百鸟朝凤茶海相比虽次了些许,但个个有其精妙之处。   和风格各异的茶海茶壶相对应,五味楼拿出了四种名贵茶叶,以四种茶壶茶海行茶道,动作行云流水,自有韵致,五味楼作为一家在京城屹立多年的老牌茶楼的豪奢底气尽在其中。   有了蓝天玉叶开场,带了茶来的客人也不再紧守着自己私藏,放松许多,三三两两地就茶闲谈起来。一杯又一杯各异的茶水从大堂中央分向各处,有痴迷于茶或茶道的人已然是双颊晕红,兴奋得忘乎所以,口中念念有词,让闲谈的茶客文士们露出了宽容而怜悯的神色。   起初中央的几人说起的还是古今茶经和各地茶叶变化,可没过多久,话题就转向了何为正道何为邪派,多年前人将炒茶认为是邪技小道,如今却是茶砖茶饼式微。   提起话头的人痴迷于五味楼金瓜普洱十年,又因吴酉明明以金瓜普洱为由开办茶会,却不以其开头,胸中愤懑,将泡到第五道味道变淡却仍在堂中受人追捧的蓝天玉叶清透近蓝的茶水一仰脖,牛饮而尽,重重放下茶杯,怒道,“正耶邪耶?团茶、焙茶与炒茶,多年轮回,岂不知今日诸君追捧炒茶奉为正统,明日又会将式微的团茶捧上高位!”   五味楼大堂里虽然谈笑声不绝,但大多轻言细语,哪有这样怒气冲冲的喊声?喊声一出,室内一静,只有门外的轻笑声像踩在众人诧异的这一霎里响起。   “是极是极,这位郎君明心慧眼,看得颇为通透。”   少女轻纱蒙面,宽袍广袖,做男子打扮也掩不住通身的俏丽婉然。虽有面纱遮挡,但只看露在外面的眉眼,人人都看得出她有一副好相貌。一双杏眼熠熠生辉,飞眉入鬓,意态潇洒,明媚姝丽,此时站在门前掩口轻笑,便似引了门外一片日光,让人止不住地看过来。   “你居然敢来?!”坐在门前不远处位置最差处的文士瞪大了眼,他这两天去过往来居几次,对少女身后几人印象深刻,那么少女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难掩不屑道,“歪门邪道,也敢来丢人现眼?”   “小司掌柜。”吴酉从盘腿蒲团上站起,精心维持的气氛被司梨打破,不免冷了脸,“有何事指教?”   --------------------   作者有话要说:   蓝天玉叶是真有这么一个茶种,但是里面的玉碎声和茶水颜色都是簌簌为了突出文中茶叶的珍贵编的,别信!   百鸟朝凤茶海其实也不存在,原型取自之前见过的瓷器和木艺雕管,会因为温度和流水发出鸟鸣声,还挺好玩的。   ---   谢谢“吃瓜”小天使的10瓶营养液,抱住亲亲!   感谢现在追更的所有小可爱的收藏评论订阅,是你们告诉了簌簌有人在陪我读完这个故事,抱住挨个举高高亲亲! 第71章第71章   “指教不敢当,只是小女子听闻品茶会将至,始终未等到吴掌柜的请柬,怕是百忙中遗漏了。为免各位爱茶之人错失品茗良机,这才冒昧前来。”   司梨大略扫了一眼堂中,意外瞧见在蒲团上盘腿而坐的司棠,只当不曾看到,言笑晏晏道,“听说来品茶会的各位都会自报家门,初次见面,我家往来居奶茶,不知诸位可曾听过?”   堂中虽有少女贵妇,但数量较少,也没有一个像这般恣意态度上门的。有几人已然皱起眉来,司棠正是其中之一。   她定定看着门前的少女,一股异样的熟悉感涌上心头,这样的一双眼睛她似是见过的,只是眼中没有那顾盼生辉的明光。   是谁呢?   等听清了吴掌柜管来人叫什么,又有了来人的自报家门,新仇旧恨,涌上司棠心头。原来是她!   她取了母亲陪嫁久藏的云山雾茶茶团,才在这品茶会上有了一席之地。在这些成名雅士或是文人家族面前,她过往受人追捧赞许的第一才女名头不过是小儿之言,并不被放在心上。而这个商户女却和众人站在一处,半点不怯,理直气壮得好像她完全不知道身份地位不同似的。   忍着站起来斥责的欲望,牢记母亲说过的让她好好把握机会之言,司棠垂下了头,不去看向门前。   吴酉被司梨的自说自话噎了一下,错失了最初堵住她话的良机,倒是旁的坐在蒲团上的文士扬声道,“奶茶小技算得了什么,不过是歪门邪道罢了。小司掌柜年少无知也是情有可原,既来之则安之,且看看前辈们的茶道吧,对你有好处。”   用词倨傲,浑不将司梨来意的奶茶放在心上。吴酉露出笑容,展臂一指角落高背椅,“请吧。”   “百鸟朝凤、松柏寿长两副茶海已空,不知哪位愿来一展所长?”吴酉意在施舍一个下等位置,司梨却没有动作,吴酉见门前司梨没动,也不再招待,反而面向门内,笑容可掬地呼唤着人上场。   场中原本一轮沏茶结束,正是新人将将上场之时,可因着气氛未明,品茶又是一个讲究心平气和的技艺,有着自家好茶的茶客一时没人上前,都担忧好茶的扬名毁在了争执之中。   堂中茶道演绎从五味楼四种之后已经轮到了各家自带的部分,本是按着排位各自有序上前,可吴酉此次出声却没有得到回应,脸上笑容微僵,又唤了一遍,还是没有人动,场中眼看要陷入尴尬境地。   凭借着云山雾茶的珍贵,在司梨进门搅局之前,再等几人沏茶结束就该轮到司棠展示。此时听到场中无人应声,司棠一咬牙,站了出来,盈盈福身下拜,“如此盛会,各位前辈谦逊不愿争先,为期抛砖引玉,小女子便献丑了。劳驾为我取一炉一鼎来,可否?”   吴酉的笑容又回来了,“司小姐这是要以煎茶法煮茶?古法如今已少见,京城第一才女之名人人知晓,今日一见却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司大人朝堂有为,司小姐少年英才,实在是虎父无犬女啊!”   张嘴就是一通夸奖,司棠状似害羞地垂下头,司梨站在门前却是微微挑了挑眉。在原主避而不去的那些宴会上,司棠也是这样自得的吧?   “真巧。”司梨笑了,眼中一片冰凉,“我对第一才女之名闻名许久,有心亲近一二,只是时常错过。今日一见,确实是个美人。司二小姐擅茶,正巧我家往来居也有奶茶,不如吴掌柜借我一炉一鼎,让我二人切磋几分可好?”   “司二小姐”的二字被咬得极重,倒是让吴酉都愣了一下,商户之中只知一位司小姐娇贵奢华,仔细回忆之下才想起司府还有一位病弱的大小姐,只知病弱深居闺中,却是从未有过旁的传闻。简家前些天专门来人通知不许司棠记账,对大小姐却一字未提,现下想来,答案十分明显,只因司大小姐才是简家名正言顺的表小姐啊!   他看向司梨的眼神里带上了审视,原以为往来居只是走运搭上了越王府大船的乡野小摊,怎么这种京城旧事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再者,先前往来居和司二小姐交恶,许是当时越王府透了消息给这位掌柜也说不定。不过,两人都姓司,虽然往来居与司府表现始终陌生,又有掌柜的挑明不认得司大人的传言流出,但说不得背地里有些七拐八弯的亲戚,既然是旧仇,五味楼没必要拦在其中。   更何况,往来居长于小技,像茶道这种传统风雅恐怕力有不足,遑论古法,当众必然失态,让先前有恶的司二小姐出出气,也是结一份善缘。   关窍想明,吴酉立时做出了决定,挥袖让人去取用具。古法煎茶用不上茶海,几个珍贵茶海被托到一旁,两个蒲团摆在正中,司棠缓步而入,体态曼妙,温柔娴雅,引得被司梨吸引去大多视线的众人分出了一部分注意。青莲迟迟未归,司棠虽心中不安,还是找人裁了新裙,虽比不上百花锦和揽月缎,但身上的海珠缎也是少有的佳品,蓝裙如波,更衬得她惹人怜惜。   吴酉笑道,“恰逢盛会,能见二位演示古法,殊为不易,可见茶道传承未绝。只是司小姐用的是云山雾茶茶团,敲碎煎制为上,小司掌柜莫为一时之气损了茶味才是。”   明着夸两人,暗着骂司梨不懂装懂胡搅蛮缠,司梨听懂了他的话,含笑而立,还点了点头,“正是如此,人心浮动,沽名钓誉之徒太多,可惜了好茶啊!” 第72章第72章   煎茶法之名起自手法,先烤茶饼再晾凉碾碎过筛,于鼎内慢煎,煎出茶香后沸水冲泡,大多用于以往茶饼茶团的饮用。在如今炒茶焙茶之术大行其道,只需冲泡的茶道作为正统的茶艺中,是不折不扣的古法。以前只有在品味古老茶饼时才会见到寥寥几次,没想到如今一出,却是两人同用此法,对坐煮茶。   孟司二人对坐,一刚一柔,恰似鲜妍花朵与劲然青松,脸上的认真谨慎如出一辙,展现出她们对茶道的尊重。   方才说话间司棠已经烤好茶饼碾碎,孟陶陶此时还是敲碎茶饼阶段,小锤敲击木板的声音清脆,力道均匀,一声声引人进入玄妙境地,只这一手,便充分显出她优秀的茶道功底,和先前司棠展示出的手法相比甚至多了一分古拙韵味。   只是这般人物,怎么就沦落到往来居了呢……   不少人眼神相互沟通交流,里面写着的都是一个意思。司梨只当没看到他们的遗憾神色,上前两步和吴酉并肩,往吴酉坐的地方走去,“吴掌柜,请。”   吴酉面皮抖动一下,低声道,“你的位置在那里。”   他指的是先前安排的偏僻角落,司梨挑眉疑惑道,“是啊,那不是给我家伙计准备的吗?先前未做通传,吴掌柜还这般贴心,果然是提携后进一片拳拳之心。”   吴掌柜旁边的确还有一个空位,那是为三珍斋掌柜备下的,老头子为人谨慎圆滑,虽先前推波助澜了品茶会和文人闹事,但露脸的时候却没到。眼看司梨说得理直气壮,两步就到了位上,场中胜负未出,品茶会也尚未将奶茶一物彻底打落不得翻身,吴酉暂时并不想和她翻脸,只得点了点头。   作为茶楼掌柜,自留的位置自然是顶好的,司梨坐下看戏,茶道讲究凝神静气、慢条斯理,看了一会她就有些腻烦,调整了一下坐姿,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   虽还是板正坐相,可看起来总让人感到有些古怪,和场中的孟陶陶形成了鲜明对比。但因着洒然明媚气质和半张美丽容貌,看着好像是她个人气质所致,无一人对此有所异议。   自被司梨叫破,司小姐就变成了司二小姐,虽然知道这是不成文的习惯,以家中行序称名,但司棠还是止不住地委屈。注意到场中关注,司棠快孟陶陶一步,此时已经进入到煎茶流程,煎出的带着潮气的涩味茶香丝丝缕缕,雾气升腾而起,仿若仙境临尘,却始终压不下屋内的奶香,反而彼此交融,变得甘甜起来。   云山雾茶出名的煎茶茶雾讲究的是一涩二香三甘,在饮茶之前就能领着茶客品味一番茶味,雾便是其妙处精华。只是这次涩味只有一瞬,甘甜紧跟而上,非但没有引来惊叹,反倒是场中见多识广的茶客眉峰拢起,显出疑惑来。   司棠久久没等到母亲讲过的水味香气,心中发慌,手下一停,整体行云流水的动作便被打乱了节奏,更显出对面孟陶陶手下动作的不疾不徐来。   看了一眼对面动作,司棠清楚意识到对方用的是和她一模一样的古法,而非先前猜测过的不懂装懂,心里便更少了三分底气。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手法是这两天母亲刚刚教的,完全称不上娴熟。   旁边的文士看了一会场中,侧头道,“司姑娘,不知往来居准备的是何种茶团?普洱?茯茶?茶马古砖?”他说了一连串著名团茶名字,司梨面纱下的神色愈发古怪起来。   孟陶陶身上的文士衫为了追求体态飘逸,袖笼偏大,垂下来挡住了她手下取出的茶饼,只让人看清了小锤一下下落下,和不断扫出的碎茶。对于往来居用的是什么茶,与会众人各有所猜测,听到有人提问,纷纷竖起了耳朵。   “茶么?”司梨笑了一声,“待煮好会有介绍,眼下扰了场中雅事却是不美,诸位莫急。”什么好茶,不过是唐掌柜准备的一包去年的普通炒茶,一钱银一两,放久了有些结团,装模做样正好。   有人被她的高深莫测唬住,专心看回场中动作。司棠将对话声尽收耳中,此情此景,仿若将场中二人当作舞姬表演,轻忽之意明显。   先前这位往来居掌柜还不配做她的对手,怎么眼下却是往来居掌柜高高在上评判于她,她和对方的伙计沦为一流?   又有这当她舞姬之流的评说在旁,这明晃晃的羞辱堵在心口,心中怒气越积越重,手臂开始不听使唤,木铲翻动碎茶的动作难免重了一些。等司棠意识到做错时,已然为时已晚,云山雾茶茶香未出,然雾气渐散,若是再不加沸水,这一鼎茶便毁了。   翻茶止住,司棠拎起旁边滚水时手都有些发抖。她勉强平缓了呼吸,告诉自己古法难见,古法烹制的云山雾茶更是多年未显,不一定会被人当场看穿失误,只要好好煮完,还来得及挽回。   然而想法是好的,两边都是古法烹茶,虽然一个有特殊的雾气、一个没有,但聚集在此的大多浸淫此道日久,一眼就看出了司棠力有未遂,节奏渐乱,不复起初的行云流水,更不如另一人自成风格,一转腕间都是韵味。   沸水冲下,炉火加大,云山雾茶茶香四溢,虽和司棠见过的有细微不同,但好在没有相差太大,她松了口气,余光瞥向对面。   孟陶陶煎茶的时间比司棠短暂许多,司棠开始烹茶后,她也拎起了带进来的小木桶。阿生的木桶里除了十杯奶茶和木勺小杯,就是这一桶煮过茉莉花并且加了炼乳的牛奶,司梨不打算把奶茶制法公之于众,只能在牛奶上做了些手脚。   眼看孟陶陶取了自带的木桶,场中众人没有一人发现不对,毕竟先前泡茶时还有人自带了雪水泉水,若是认为茶楼所备水源不佳,自带水泡茶十分常见。   桶盖揭开,牛奶落入鼎中,孟陶陶手法娴熟,自带古朴韵味,只是鼎中翻腾的茶水却和先前所有的展示截然不同。   看到颜色不对,还有人没反应过来,嘀咕道,“这是何处的水?为何白似牛乳?”疑问方出口,便被身边人敲了脑袋,“那就是牛乳!”   甜滋滋的奶香带了一些清甜花香被炉火熏热,彻底压住了一室茶香。吴酉脸色大变,沉声道,“品茶会上,怎能以奶茶儿戏之?”   奶香浓郁一瞬,很快和鼎中的碎茶融合,汩汩起泡,丝丝缕缕的茶香甘而不腻,醇而不涩,有着挥之不去的奶味,却也保留了自己的风骨。甚至不用仔细分辨,也能判断出这和司梨进门后分发下去的小茶杯里的奶茶完全是同出一源!   大堂里吵嚷声渐起,司梨在门前时因着有文士阻拦没有彻底说开的奶茶与茶的争论正式摆在了众人面前。   “奶茶小技,怎能以此侮辱茶鼎,还以古法烹制?”   “本为歪路,却以正法行之,误入歧途啊!”   “品茶之意趣,奶茶不及半分也!”   司棠趁机加了一把火,泫然欲泣,“我云山雾茶怎能与奶茶并论茶道,如此大辱,实在让人难忍!若要一同评论二分,还不如让我毁了这鼎茶!”泪光点点,凝而未落,这副坚强又维持风骨的模样让堂中几人不住点头。   孟陶陶的动作依然富有节奏韵味,半点没受人言影响。鼎中茶汤一沸已过,二沸鼎边若涌泉连珠,茶泡渐起,却是再正统不过的煮茶手法。司梨看到堂中有人注意到鼎中变化神色微变,笑道,“既是品茶,奶茶也是茶,为何就成了儿戏?敢问吴掌柜,品茶论道,品的是何,论的又是何?”   不等吴酉回答,便有人抢先道,“品茶中韵味,论世间世情!”   品茶的大多是文人,文人一种分类里能分入世和出世两派,虽喝的都是茶,有人品的是忧国忧民繁华着锦,有人品的却是闲云野鹤隐士风流。奶茶算不上高雅,却也能蹭上一点意趣。这显然不是吴酉想说的答案,不过司梨没打算给他申明的机会。   “既是如此,那奶茶更应属于茶中一味了。”司梨一摊手,“世间人生百态,酸甜苦辣,柴米油盐,奶茶的甜之一味,也是其中之一。奶茶的意义本就是予人轻松快乐,有人以茶解忧,有人以茶明心,但总不能因这茶味甜,就说它毫无意义吧?饮一杯奶茶,奶味香甜的轻松快乐、满足幸福非他物可比拟,又不失茶味的回味悠长,恰恰是茶的新制啊!”   一通歪理说下来,堂中有人已经愣住。但更多的人还是出声斥责歪理邪说,有人嘴快性急,起身高声道,“自古以来就奶茶便与茶泾渭分明,奶茶小道,何必胡搅蛮缠!”   孟陶陶面前茶鼎若奔涛翻涌,以竹夹撇去黑色茶沫,雪花似的茶花在鼎中绽放,区别于奶黄,是正正经经古法制出的茶花,开鼎时香味四溢,让堂中斥责声一时变小。   “哦?”司梨起身,走过还盯着孟陶陶的司棠,从跪坐的孟陶陶手边接过一杯新煮好的奶茶,轻笑一声,“小女子虽读书浅薄,但茶经和茶道还是了解过几分的,敢问这位先生,古往今来,烹茶当真就是如今这般不曾变过?也许是我记得的加盐加香料的过往是假也说不定……”   少女眉眼舒展,似笑非笑地扫过堂中,话说得委屈求全,神色却表明着完全相反的态度。她有意揶揄,让跳出来的文士涨红了脸,哑了声半晌没说出话。   司棠看着少女背影,想起她走过自己身边时的忽视和心头强烈的熟悉感,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已然不是她能够参与的辩驳了,往来居司掌柜和堂中文人雅士们似乎才是同样的高度。   孟陶陶盛出一杯杯奶茶,瞥了对面失神的司棠一眼,心中摇头,眼神漠然,刺得司棠心头急跳。   “古法没错,你将水换做奶——”有人出声辩驳,话没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被绕了进去,承认了奶茶不过茶的一种,连忙住口。   五味楼堂中,众人缄口,一时只剩奶茶汩汩响声。司梨笑容扩大,“既知茶与奶茶本为同源,我家往来居来此带的奶茶还请诸位品尝,也有方才鼎中刚煮好的茉莉奶绿,可能有些烫口。门前这里送的是布丁奶茶,旁边是焦糖芋圆奶茶,其次是姜糖奶茶……”   趁着人被绕晕正在措辞,司梨语速飞快地顺着方才分发的顺序依次解说,此时的五味楼不像是五味楼,反倒像是往来居的新品展示之所。   大堂中央,少女神采飞扬,机巧百变,竟让人一时难以出声斥责。有人垂头不再看向场中,闷声喊道,“异端邪说,诡言善辩,不必听之!”   有了人开头,顿时,异端的喊声滚滚如雷,五味楼的伙计护院也在吴酉的示意下围了上来,要将司梨二人赶出门外。小雀和阿生及时跳出来挡在前面,双方目光不善,一时剑拔弩张。   其他人都针对的是奶茶,还在意料之中,偏偏有眼熟的来往来居叫嚣过的文人跳出来大声道,“此人逾制僭越,冒名童生秀才,实在可恶,当送府衙才是!”   “异端?呵,谬论!”一声沉稳而熟悉的斥责声自门前传来,司梨和孟陶陶还没来得及自辩,就被他打断。   --------------------   作者有话要说:   云山雾茶纯属虚构,煎茶法一说取自陆羽茶经,有部分修改和自编,原本应该是先煮水然后第二沸的时候加茶煮茶,这里改成了先煎茶,然后加水煮三沸,不是正经做法不要当真(。) 第73章第73章   “秦大学士?!”   有坐在门前趁休沐来看热闹的小官惊呼出声,一时堂内众人目光皆聚于门前。   “秦先生?”司梨一愣,迎上去前不着痕迹看向孟陶陶一眼,她神色茫然,显然对对方身份毫不知情。过往司梨有听食客转述秦学士的事迹,还以为是同姓食客,本还打算什么时候碰上好生感谢对方一番,没想到却是早已认识了。   秦大学士阔步而入,手上还提着一个竹杯,显然是往来居的款式。他望见司梨二人,略一点头,转向方才提到逾制僭越的文人,“小孟是我的弟子,敬文十五年时已过了院试,不知这位如今是何处就学?诬赖秀才,不知你当不当得起这罪责。”   他语气淡淡,比怒斥时少了些情绪,但任谁也不会觉得他此时心情很好。事实上,堂中秦大学士之名出来后,又听到秦学士亲口宣布弟子身份,堂中众人大多有些恍惚,疑心自己身处梦境。   秦学士这般人物,如今翰林院掌院,当年还做过太子的侍讲学士,这么些年想拜入他门下的学子不计其数,却不声不响地收了一个酒楼伙计做学生?开什么玩笑!   “怎么?我说错了?”秦先生轻呵一声,“听闻今日品茶会广邀京畿一代名士,跟年岁和你们女儿差不多的小女娃娃睁眼说瞎话,也不知羞也不羞。”   吴酉额上的汗已然是擦不尽了,挥退伙计护院,挤着笑脸上前,“秦大学士,哪阵东风把您吹来了?五味楼给您备的雅间还在呢,您看……”   他的套近乎半点没起作用,秦先生凌厉目光扫视一圈,怒道,“我不来,难道还要听你们以一叶障目,胡说八道不成?自陆茶圣以下,唐宋由来,烹茶泡茶皆有,如今的奶茶不过是拐了个方向,添补一味,怎么就成了异端?以奶换水,以糖换盐,莫非茶便非茶了?修文逐本,修身问心,你们也配称文人?说不过旁人还要动手,怎么,如今是半点左见都听不得了?”   张口就骂,偏偏五味楼众人没人敢反驳,悻悻低着头,脸上火辣辣的烧疼。   秦大学士著书立传,可谓当今文坛之首,连故去的季学士和季学士之徒司首辅都有所不如。他平日温和,怒火上来了的时候性如烈火,他开口骂人时若是谁敢出声,怕是要被引经据典骂个一天都不带停,从此变做笑谈,上一个惹怒秦学士的人,至今还抬不起头。要是有理有据还好说,还能辩几句,然而此事按司梨的歪理来看他们没有半点在理,便是一个人也不出声了。   被这样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过了几瞬终于有人小声道,“其实、其实我方才就想说以乳换水,实为妙想来着……”司梨一看,却是之前那个被她绕晕了说了半句没说的人。   秦学士横过去一眼,“奴颜婢膝,不知所谓!”   认错也不是,反对也不是,坐在居中位置被发了奶茶的人闷闷地低头,喝了口奶茶。   【系统:往来居认可度+1。】   司梨忍住笑,看堂中拿了杯子的人像看行走着的经验值,既然强权压下带来了些变化,那总不能一直僵持着。她心知所谓师徒是假,其中必然有事,但眼下不是询问之机,便将疑惑压下,陪秦学士演了下去。她上前施礼打了个圆场,“秦先生消消气,我和小孟也是与诸位交流探讨,有所争辩之处在所难免,求同存异才能长长久久嘛。”   “哼。”秦学士余怒未消,“你们看看,小姑娘都比你们看得清楚!”   他被司梨引着上前,看了一眼煮开的茶鼎,脸上露出笑容,“嗯,山茶花已显,茶形茶兴正浓,给我一杯吧。”   孟陶陶跪坐着舀了一杯奶茶,双手奉上,秦学士接过时,孟陶陶顿了顿,没有及时松手。以司梨的角度,正好看到了她脸上的茫然和犹豫。   “小孟啊,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如今你两者兼备,也该好好准备明年春闱了!”秦学士等到她松手,才接过茶杯,摸了摸她头发,笑容温和,像一个关切和蔼的长辈。   孟陶陶犹豫一瞬,分好剩余茶水,站起身侍立秦学士身边,轻声道,“弟子不孝,让师父担忧了。”司梨一惊,方才言谈只有秦学士单方面宣布孟陶陶是他的弟子,而孟陶陶这一声却是将名分直接定下,再无回转余地。   “哈哈……好好好,小孟,你来说说,这奶茶有何妙处。”秦学士哈哈大笑,心情颇好。   孟陶陶半点不露怯,侃侃而谈,“往来居奶茶取牛乳……”   大段大段的论茶介绍里,简直是三句话不离往来居,整个五味楼大堂变成了她的独秀场地。跪坐在地的司棠无人瞩目,方才和人论战的司梨也退到了一边,听着孟陶陶引经据典将往来居夸上了天,耳边系统认可度上涨提示一声接一声,要不是这陌生的室内装潢,司梨差点要以为来到了往来居发布会现场。   秦学士门徒孟陶陶之名,注定于此日风头无两。最大获益者不是她也不是秦学士,而是往来居。 第74章第74章   见对方笑了,司梨也跟着轻松许多,笑道,“先生见多识广,那这事究竟是怎么个章法可否同我讲讲?”   “自群英书院设立伊始就有膳食一科,虽无关科举,亦非圣人六艺,但于学子有益,便一直保留了下来。若你来群英一观,还能看到女红一科呢。”狄乐语说着俏皮地眨了眨眼,“你可要快些答应,不然等到开春再请讲师的时候,没准就瞧不见女红科了呢。”   看出来了,这膳食科瞧不上女红科。司梨让出位置,“不如先生入内细谈?往来居新至京城不久,为何……”   话没说完就被狄乐语抢白打断,看得出她是个跳脱性子,时有扰人之举却并不恼人,反而让人觉得亲切,“小事而已,我本打算送了帖子就走呢。你家往来居自午后奶茶一名名动京城,又有先前冰粉献图,这年前的日子里最有名的就是你们家了,不请你来膳食科讲讲,怕是我那些好学生们要埋怨我藏私呢。束脩和可定时间都写在帖子上了,司姑娘考虑好了便来群英寻我便是。”   【系统:往来居认可度+1。】   【系统:恭喜宿主,“名声在外”任务完成。滴——检测到菜品加成锁定为“忆苦思甜”,成就点礼包已发放,请宿主尽快开启。任务已更新,请宿主继续努力,为厨神之名添砖加瓦。】   咦?系统的鼓励词终于换了?   一直响个不停的认可度上涨提示戛然而止,司梨原以为会在另一个销售任务之后完成的任务就这样结束,从中午发完奶茶后明明一道菜都不曾卖出去过,可认可度上涨得飞快。原来认可度和销售是不相关的,而是和人们心里的认可和名气有关吗?   司梨跑了一瞬神,落在狄乐语眼中就是被突如其来的邀请砸晕了头,这样的事她见了不少,捂嘴轻笑一声,告别离去。司梨愣愣地施礼告别,等门前没了人,才反应过来这个讲师邀请直接塞进了她手里。   掩了门,大堂里师徒二人还在考校功课,司梨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借着门口光亮展开帖子。   帖子用的纸张并不奢华,上面的字体不是现下流行的簪花小楷,反而十分飘逸,和主人模样不同,仙气飘飘,近似司梨现代见过的行楷。   因着时人写帖子要用簪花体萧绮抱怨了不止一次,她写出来一行楷书有意说笑话,表示她写的是簪睡莲花,旁人写的是簪小瓣茉莉,完全不是一个路子。如今司梨瞧见特立独行的一员,不由想起萧绮,忍了笑才继续看了内容。   与其说这张是邀请帖子,不如说是一张授课要约,可选的几个时间写得清清楚楚,最近的一次便是后天。其中重点要求了司梨要教奶茶制作,并且许诺了不论学不学得会,都会奉上束脩五十两,保证学生们不会取司梨的方子去售卖。   最后一条看得出是为了安厨子的心,毕竟群英书院大多是高门小姐,从之前庄子上王管事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小姐们自家里煮茶学厨是风雅,出门摆摊却是万万不能。司梨是王管事心知肚明被家里放弃,干脆任她玩闹,旁人可还有家族亲眷管束着呢。   司梨念及王管事,想起这些天出的新品都不曾送回去过一次,不由得心下愧疚。在庄子上的时候王管事帮忙颇多,不论心里怎么想,出门还送了王庭来帮忙。王庭虽说嘴上说着要拿两份工钱,但自从把王小虫接来,也没回去一次,整日东奔西跑的,跟她做事的态度十分肯定。再过些天就要到月底,等给几人结算了工钱,说不得也要送回去些吃食。   群英书院开出的条件不可谓不宽厚,去书院教学生学厨也是一次很好的扬名和结交机会,但奶茶的生意不仅和往来居相关,品牌和名头落在往来居上,实际售卖出货还是唐掌柜在做,司梨得和他商量着来。不过从五味楼回来已经有些时候,隔壁毫无动静,不晓得唐掌柜是作何打算。   身后的问答声渐停,司梨合上帖子,含笑回头,“恭喜陶陶觅得良师,秦先生喜得佳徒。”   秦先生看了她一眼,“你家伙计没了,你可别关张躲起来哭鼻子。”   “怎么会?陶陶于我亦亲亦友,若在先生那里待烦了,往来居始终都有陶陶的位置。”   “现在看着还有些聪明劲,早些年干嘛去了?”秦先生板起脸,转向孟陶陶,“收拾收拾东西,跟我一起回府,那些小子们听了信儿一个个都来了,等晚上你可走不了了。”   “是,师父。”   孟陶陶走过司梨身边,牵着她一起往厢房去。路过后院时抱着王小虫认字的王庭抬头一瞥,“出什么事了,神神秘秘的?”蹲在王庭旁边老老实实听讲的小雀也看了过来,眼中带着好奇。   “我要走了,小姐就交给你们了。”孟陶陶叹了口气,拍了拍司梨的手,“越王世子心机深沉,深交不得,萧绮却是个好性子的,之后有萧家庇护,我也不太担心。小姐离家近一月,消息怎么也该到了府中,小姐露面渐少,不论怎么说,咬定是外出置产就不会有多少攻讦。万一有迫你回府的一天,传信给我,好歹我也是有个师父的人了不是?”   她换了称呼,司梨听着一句句叮嘱考虑,心中不舍,但是想到系统给出的评语,心里清楚孟陶陶跟着秦学士去念书才会有更好的发展,垂着头慢慢应了一声。小雀憨直,孟陶陶灵秀,算得上她来到这个世界最初的两个朋友,如今其中一个却要离开了。   “摆这张哭脸做什么?”孟陶陶轻轻捏了一下司梨的脸,玩笑道,“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店里还有我的分成,不过我走了做不了工,之后我再拿些钱,连带月底的工钱一起抵账好了。明年要是考中,不论名次高低,都来给你写赋好不好?”   司梨一时哭笑不得,拍开她的手,将荷包翻出来大概点出来孟陶陶的工钱塞进她怀里,“谁要你钱和赋了?难道我就图这个吗?!”   孟陶陶也没推拒,挤挤眼睛,“等你去了女学讲学,没准我还能去听课,到时候啊,还得叫你一句司夫子。”   “你就胡说八道吧!”司梨推着她进厢房,“还不快些收拾,万一被人听说了秦学士弟子在这里找上门堵了攀交情,看你还走不走得了!”   被孟陶陶一逗趣,离别时的愁绪散了许多,她的东西本就不多,加上一身新做的棉袍和司梨给她写的几何题解答也就多了一个小包袱,看在眼里,司梨十分不是滋味。   “要是在秦学士那里过得不开心,就回来。”司梨抱了抱她。   小雀眼巴巴看过来,有些委屈的样子,“那以后只有王庭教我认字了,你的床,我会一直给你留着。”   “多保重。”王庭闷声道。   秦学士等了一会,没等到孟陶陶出来,一撩门帘,后院里离愁别绪正浓,翻了翻眼睛,“我会吃了她不成?赶紧走!”   往来居众人送孟陶陶出门,司梨瞥见旁边还罩着布的墙面,示意王庭去拆了罩布,对孟陶陶笑了一声,“先前你不让拆,你走了,这画才到了见光的时候,算不算最后留给我的礼物?”   罩布落下,雪白墙面上色彩鲜艳的食物和童子趣味十足,刷上去的清漆增了一层闪亮,不知何时画上添了一行字,却是司梨曾说过的“茶否饭否往来居否”,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孟陶陶究竟做过多少事,此时一个谢字已然说不尽了。   秦学士偏头看了一眼,赞许地点点头,“世间世情,胸中有沟壑啊。”   马车从街边缓缓驶来,孟陶陶跟着师父离开,留下许多怅然。虽都在京城,可她之后专心备考,也见不得几面了。   下午往来居营业开始,蜂拥而至的食客们将门前堵了个水泄不通,过往是仆役居多,这次却是个个穿绸着锦,张口就要包下往来居,没说两句话就拐到了孟陶陶身上,想要引荐一番,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靠这个冒出来的秦学士弟子去接近秦学士才是真。   好在孟陶陶早已离开,王庭应付每个人的说辞都一句未改,“孟姑娘已随秦学士归府念书,各位要寻人,该去秦学士府上。为了尽可能照顾每个食客,往来居冰粉和拔丝地瓜限量售卖,还请各位理解。”   要是能敲开秦大学士的门,谁还来这里?   王庭的话有信的有不信的,门前异常吵闹,还有人指着王庭鼻子说他不配和自己说话,要他去叫掌柜的出来的。没几下就惊得在厨房忙碌的司梨出来看情况,往来居的火热场面她心中有所估计,出来就围上了面纱。   谁料,偏偏是这面纱被人认出,高声叫道,“诶哟,小司掌柜,你可算出来了,你家孟姑娘可在?我今儿个就想尝尝孟姑娘亲手煮的奶茶——”   这话说的,让人听了还当往来居是什么地方呢。司梨皱了眉,“阿生,小雀,请各位郎君们冷静些。孟姑娘已随秦学士归府,往来居不过一平常酒楼,包圆今日吃食这话怕是实现不了,一则往来居有往来居的规矩,二则有贵客的定例要做,还请各位体谅。若是来买小食尝奶茶的,往来居自然欢迎,但若是来寻衅,京兆府离此处也不算太远,不如我们去说道一二?”   “司掌柜说话敞亮,既然孟姑娘不在,不如就由掌柜的亲手烹茶,好让我们尝尝今日五味楼上,是何等滋味?”   司梨眉头紧锁,这话说得轻佻,来人眼神浮动,明说烹茶暗地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当即拒绝道,“古法烹茶只做展示,往来居卖小吃和奶茶皆是成品——”   “奶茶是我家的饮子,怎么找往来居追着要买?”正说着,隔壁始终没有动静的唐记来了人,标志性的木筐装了一筐奶茶竹杯,来的青年声音高亢,满脸红光,挤进人群把木筐往地下一放,“承蒙各位抬爱,这奶茶今儿个二十五文一杯,过了这村没这店,明儿个就三十文起卖了!” 第75章第75章   见她没动,江衡云拆了布包,月光下细麻布展开,一把乌金色的菜刀刀宽背厚,刀刃似纸薄,细细一线折出冰凉的光芒,只一眼司梨就知道这是一把好刀。   江衡云淡声道,“你刀工尚可,只是似乎没有一把合适的菜刀,刚巧我有一把放着无用。”   可是……为什么要送她一把刀?   前世司梨有听闻过一些习俗,里面就包括了送刀剑给人不合适一项,意味着授人以柄,把身家性命相托。想来大宁这封建社会对于这样的忌讳习俗更为讲究,她与越王世子的关系似乎还没到这一步,怎么会突然送刀?   司梨下意识想要拒绝,话到嘴边看到“江朗”自然神色,又怀疑是自己想多,没准大宁没这个习惯呢?   见她发愣,江衡云微微蹙眉,这是个明显的拒绝,他本不该开口纠缠,却鬼使神差地多解释了一句,“我以为这些天下来,我们已是朋友了。这刀是伯母曾用过的,一把菜刀应当在厨房里发挥光彩,你若不收,在我手中留着不过是尘封无用。”   我们是朋友。   真没想到能从越王世子口中听到这样一句,司梨心头微跳,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的厨艺……不及皇后远矣。”司梨抿了抿唇,传奇人物的用具就在眼前,又是这样一把好刀,说不渴望不惊喜自然是假的,只是想到自己的厨艺,司梨自觉当不起拿它发挥光彩的说法。   江衡云将布包一裹,月光下泛着光的菜刀消失在司梨眼前,她下意识探头往前看,一声遗憾错过的惋惜叹息逸出唇边,还没顾上失落,就发觉怀里一沉。   “江朗”站得离她很近,眸色深深,似乎带了笑,又似乎有一点审视,“本世子送出去的东西,不必推拒。司姑娘似对伯母心向往之?”   她表现得这么明显吗?司梨也不再忸怩,将麻布裹好,小心抱在怀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皇后娘娘惊才绝艳,我做后辈的,自然仰慕。”想到皇后和他的关系,司梨好奇道,“其实有件事一直想问,不过觉得有些唐突没有开口,既然世子认了我这个朋友,不知可否解惑?”   “释之。”江衡云退开些许,负手而立。若是司梨像司棠一样对当朝皇室子弟有所了解就会知道,没有一个字释之人,更没有一个字释之的世子。   司梨有些疑惑,联想到之前所说的朋友一说,自觉明白了他要做什么,但她没有功名在身,按着大宁的习惯交换名字不太合适,又有要遮掩的身份,想了想道,“叫我瀛洲吧。”梨花别称瀛洲玉雨,这还是前世祖父在时她缠着祖父问名字由来知道的。   “瀛洲。”江衡云念了一遍,“好名字。”瀛洲,海外缥缈仙山之一,无数人寻不得求不到的不知几亿万里之处。他唇边的笑意轻薄,审视感愈发浓重。   他念名字的时候仿佛将两字放在舌尖反复咀嚼,声音轻缓,若潺潺流水。   分明只是个刚想出来的别号,被这样叫着,司梨仍感觉耳尖有些发烫,连忙将话题扯回之前的地方,“既然世子、既然释之这般说,我就胡乱一问,不必放在心上。皇后娘娘虽故,但太子殿下还在,怎么我见栖云楼和皇后生前之物皆由世子处置?若是不便说,就算了。”看到“江朗”眉梢微挑,似在打量,司梨迅速打了个补丁挽救,以免被这尊大佛收拾。   释之这个名字,自母后故去,便再没有人唤了,听到她口唤释之,江衡云敛去眼中恍惚,偏过了头。   “时候尚早,瀛洲好奇,不如随我来栖云楼一观?”落在司梨身上的目光一收,不等她回答,江衡云往小门走去。   “嗳,等等!”司梨跑回去放下菜刀,提着没换的长袍袍角跟上了“江朗”的脚步。   栖云楼一侧的院落比往来居大许多,马厩班房样样不少,连磨盘都专门在远处摞了个棚子罩着。光大概扫了一眼,司梨就认出了围着一楼厨房的烤窑和酒窖入口,再远些似乎还有个窖口,不知是冰窖还是储藏。   这才是一个京中第一酒楼该有的气派场面啊!   想起京中传言的栖云楼昔日气派,司梨几乎能想象得到当初这后院里人来人往各司其职的有序模样。最初越王世子就想聘她进栖云楼做副厨,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久,还会有看到栖云楼后院的一刻。 第76章第76章   要是司梨知道旁边人在想什么,一定会告诉他,眼睛里的光完全来自打工人对不上班的期待。   她没有意识到“江朗”神色有异,说起归隐田园的想法,有些羞耻。或许是月光太好,或许是心头想法太多,司梨自嘲道,“我这样想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不嫁人,也不科举,只想做个普通人过些普通日子。”   “没有。”江衡云道,“若是有可能,我也想寻一山水独好处住下,与闲云野鹤相伴。不过……你为什么不回家生活,衣锦还乡?”   司梨心头一跳,一时间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看穿了她的身份。她本就没打算能瞒过有权之辈,去京兆尹一查就知道了这往来居主人是谁,这个“回家”,按理来说只能是说司府,但莫名地,她感觉他问的并非是回到司府。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衣锦还乡也没意义。”司梨打着哈哈,见“江朗”没有继续追问,放下心来,思绪转向另一处。   作为越王独子,已经请封的世子,未来的越王,说出这样的话几乎等同于厌倦了整个政治生活。司梨听到了自己有些混乱的心跳声,若是这个人也愿意隐居,似乎,未来的设想里也不是不能多一个人。   以江朗的年岁,本该已经定亲,似乎是因为太子殿下尚未定亲,所以推迟了同辈宗室的亲事,如今弱冠男子娶及笄少女是正常操作,可“江朗”除了妹妹身边也没见有旁人……   意识到自己又在胡思乱想,司梨晃了晃头,脑中太乱,以至于耳边响起“在想什么”的问询时,她脱口而出,“我觉得一夫一妻足以,碰不上喜欢的人还不如自己过不嫁人,可你是为什么?”   “不不不。”司梨暗骂自己嘴快,连忙起身退避三尺,这才开口辩解,“世子您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就闲谈随口一说,您看这么晚了,我就告辞了——”   “呵。”青年手指敲了敲空出来的位置,漂亮的指节吸引过司梨视线,江衡云看着她飘忽的视线,生出些有趣感来,等到司梨耳尖的红晕涌上脸颊,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人多事杂,没有旁的好处。若是没有感情,嫁娶又有何意义,我觉得你说得没错。”   他忽然带了些嘲讽开口,“过往当今陛下也曾许诺过一夫一妻一双人,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在司梨反应过来之前,江衡云起身,率先出门,“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司梨想起如今宫中贵妃,听说颇得荣宠,心有戚戚。果然,还是要远离宫廷才行吧?   月光仍透过玻璃落了厨房满地,只是不再有人欣赏。两家酒楼之间的小门还开着,守着门的小雀打了个哈欠,旁边的王庭看着掌柜的身边的青年,目露警惕。   司梨谢过他们担心,让他们先去休息,回头在小门门口和“江朗”告别,又重申一遍,“我真的只当世子您是朋友,请千万不要误会。”就算有过不切实际的绮思,但她也及时斩断了不是吗!   江衡云敲了敲唇角,“嗯。”   他伸出手,抚上司梨发梢,司梨下意识躲了一下,好不容易消退的脸上红晕再次泛起,结结巴巴问道,“怎、怎么了?”   江衡云展开手掌,坦然道,“碎叶。”   修长手掌中的确有半片落叶,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飞进来的,司梨暗笑自己多想,“谢谢。”   等回了自己厢房,司梨忽然反应过来前世看到过的偶像剧里经典桥段,男生借摘叶子摘花之类的动作撩妹,似乎、好像、大概,和自己今天的场景有些相似?   不会吧?越王世子再怎么和皇后有渊源,也只是个古代人,哪知道这种千层套路?   司梨把自己蒙进被子里散散热度,等冷静下来,外面已经一片寂静,这才顾得上看一眼系统。   【菜品加成“忆苦思甜”:使用后增加食用者回忆往昔概率50%,50%概率唤起负面经历,50%唤起正面经历。】   “这玩意看起来有点坑爹啊……”司梨小声感慨,和之前的“微微一笑”加成不同,吃菜一般都是追求高兴舒坦的,这提升一半几率回忆过去,却有一半可能是不好的过去,谁想起不好的过去还会认可往来居啊?!   不行不行,这个加成眼看是要废了。   两个任务奖励还有一个,成就点礼包标注写的是“可开出100~100000点成就点”,也就是非得非死,欧得欧死,司梨对自己的运气还有几分信任,搓了搓手,搓掉不存在的非气,这才用意念点开了成就点礼包。   系统特效做得花里胡哨,跟页面小游戏弹窗差不了太多,虚拟的礼花放完,系统提示姗姗来迟。   【系统:恭喜宿主获得8888点成就点。】   不算太差,也离大奖差得还远,不过加上司梨自己攒的成就点,如今腰包也到了五位数,终于不再是最贵的一星菜谱都买不起的小可怜了。   司梨心情大好,看向任务模块,“进击!往来居!”任务做到了第三轮,有了白天下午的疯抢,奶茶的销售似乎也算进了销售人次,如今只差一千多就能完成任务,按在五味楼闹出的声名看,只要再接下女学的邀请,往来居名声更盛,哪里还会愁没有客人上门,三星菜谱唾手可得。旧任务不需操心,新刷新的任务却让司梨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系统:“一个普通的厨师”,每个厨神在成神之前都有过还是普通人的经历,而一个普通厨师的称号对于一个菜鸟来说也是无上褒奖,请宿主于三天内完成以下任务。   A.收获一千人认可(已完成),B.一千道拔丝地瓜(121/1000),C.切一万个土豆(0/10000)。   任务时间剩余:二天零一时辰。   奖励:厨艺提升一级,惩罚:厨艺跌落一级。】   好家伙,司梨感觉自己的手都在抖,这就要升二级了?!唯一见过的二级厨师李秀荷也是学了三年又实践许多年才是个二级厨师,她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点?   再看任务倒计时,司梨顿时感到心梗,任务发布得突然,也怪她白天没有查看,倒是让人手忙脚乱。按这个计时,恐怕从明天早上就要开始卖拔丝地瓜,一直卖到后天才能卖完,没准做出来的菜还有剩。一盘拔丝地瓜可就是半两银子,虽然她能确定自己凭着系统加持可以稳定发挥,但这么糟蹋着不限量卖也跟自砸招牌差不多了。   司梨捂着心口,一咬牙买了商城里的“勤奋跳跳糖”,上次吃过后被掏空的感觉还历历在目,但是不得不说它对效率的提升的确数一数二,要在短时间里完成任务,少了它可不行。   准备好道具,司梨连夜起身敲开了王庭的门,“明日一早就让阿生去关记送个口信,我避避人,这几天不去关记,让他们自己先学着,关掌柜和少东也别让他们过来,免得人多麻烦。   唐掌柜那边也去问问,奶茶能供应就供应,不能供应你同我说一声,我又不是不会,我们自个儿先做着,就是没了杯子难看些的事,顶过这两天再说。对了,在陶陶画过的墙外面支个桌子板凳,放些白水,明儿个阿生他们带人来了,分个人看着墙面,别让人弄坏了。   然后就是打明天起一天多里,往来居只卖薯条和拔丝地瓜,就说是孟姑娘游学归府,我们为她庆祝,不限量售卖只卖两天,多了没有。”   没了孟陶陶在,往来居跟少了半个掌柜差不多。小雀纯靠力气混饭吃,能看着众人压着别闹事就行,司梨没打算让她操持事务。司梨要靠跳跳糖开启玩命加班模式,杂事就都要交给王庭看着,想到哪里嘱咐到哪里,一顿劈头盖脸下来,把本就才睡下不久又被叫起来满脸不耐烦的王庭都说得有些蒙了。   “您这是要干什么去?不是说限量才抬身价吗?”   连敬语都出来了,看来的确惊住了,司梨苦笑一声,忽悠道,“今日之事我心有所感,或许厨艺又有登高,自然要多加练习以免机缘稍纵即逝,先前佛法会时也有过一次,若是唤我不应,便不必管了。这两日往来居闭门,厨房需要帮忙的人多,要么吃食只能打包装走,你们也少些麻烦。”   “怕是不妥。”王庭进入工作状态,思索片刻道,“只卖两种倒是没关系,堂食还是备下,左不过刷盘洗碗,明日我听说是阿生他们还要带人来,应该足够应付。”   “嗯,那就拜托你了。”司梨踮脚拍了拍他肩膀,扭头回去抓紧时间睡觉。   一轮明月悬空,阴影角落里守着的黑衣人将小院发生的事尽收眼底,几个纵跃很快离去。   夜深人静,皇城之中寂静一片。顺着越王府的暗道回了宫中,江衡云面具已卸,露出本来面目,又是一派出尘气度,脱了掩饰的锦袍和大氅,迈步进了书房暖阁。   留在阁中一侧替他分类文书的钟柳儒听到声音起身,托了两本最紧要的折子上来,“一则云越琼州山民上书,一则水军提督传信……”   山河重担压下,江衡云原本松散的眉头又拢了三分,钟柳儒察言观色,笑道,“殿下遇了好事,本不该扰您,只是,百里加急,均需殿下过目。”   --------------------   作者有话要说:   梨梨&太子:在心动边缘试探.jpg 第77章第77章   “……好事?”江衡云怔了一瞬。他只见了司梨一面,哪里来的好事?   他情绪外露时本就不多,被人一提,进门时的轻松笑意转瞬即逝,钟柳儒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又往前递了递折子。内阁未决的文书大多会写下票拟建议送来东宫,这是几年前就留下的默契了。人皆以为内阁进了宫中是送去给皇帝批红,或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鲁喜擅权,殊不知文书去向从头至尾只有一处,就是东宫。   那年内宫闭门,初次握笔批红的太子殿下才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却已经是大军统帅、未来君王,黎民百姓皆仰仗于殿下,他何其有幸,能为这样的君主献上忠诚。   江衡云没注意到属官的敬仰眼神,或者说,这样的眼神平常见得太多,以至于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他一目十行看完折子,冷笑一声,“国不与民争利,水师要船坞理所应当,他提这出海又是想做什么!”   他甩手将两个折子扔了出去,“孤记得水师自夏日后巡游各处,现下应该离云越颇近,他既然想出海,就顺带去解决一下山民过冬的事吧。”   钟柳儒忍了笑,收拢奏折,“是。”山民自从归化后每年都要闹一出出来,仗着官兵不耐和他们动手罢了,殿下这次把两个祸害凑一处,也是烦得狠了。   江衡云坐上主位,招了匣生来看了眼没变化的木匣,垂眼不语,钟柳儒将按轻重缓急分好类的薄薄几种折子放在他面前,小心打量一下神色,出声问道,“殿下观过品茶会上其人言谈,又将娘娘所用宝刀相赠,司膳属官一职的衣袍玉牌可要去让人备下?”   “不必了。”江衡云指节敲了敲桌案,眼前浮现少女明亮笑脸,心头不知怎地多跳了一拍。司梨这样能说出只想做个富家翁的人,若真像过去打算将她拘进宫中,恐怕也是不愿意的。东宫和京城往来居之间的距离,恰恰好。   江衡云忽略掉没来由的些许不适,垂眼看向在外一天没有处理的奏折文书。钟柳儒被他拒绝,不知自家主人对那个会做小吃的司府女儿又有什么别的安排,敛去声响,不再多问。   一身短打的侍卫在暖阁外落下,进门禀报在往来居小院方才听到的见闻,江衡云手下一顿,淡声道,“知道了,回去吧。”   钟柳儒侍立一旁,挑了挑眉,像司姑娘这般能入了殿下眼的人物,偶有特异之举,也不出奇,便也没放在心上。   ---   京城另一侧,司棠躺在母亲身边,方才桌上上来的吃食她略略动了几筷,完全食不知味。五味楼里的论战从秦学士出现那一刻就注定了结局,她心有不甘也无法可想,只是她回想了一路见闻,始终也想不通往来居这几人对她的隐隐针对究竟从何而来。   “阿棠,今日本也不是你的过失,娘听说你稳重许多,也算放心了。”司夫人揽着她,像小时候一样梳理着女儿长发,轻声慢语,十分温柔。   司棠鼻子一酸,混乱的思绪有了一个落点,反抱住母亲,哭了出来,“那往来居究竟是什么人物,难道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怎就偏偏与我作对?司梨、往来居、爹……一个个都不让我好过!”司棠哭诉之中,好悬记得没有将爹爹说出口,怨气堵在心口,偏偏有口难言。   司夫人只当没听见她唤的半声,拍了拍女儿背脊,哄道,“会好的,娘亲会看着你嫁给如意郎君,风风光光地做你的京城第一美人、第一才女,没有人能比得过娘的阿棠。”   在一遍遍的许诺声中,司棠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睁眼时,却是一树低矮若云的梨花。   这梨花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的。司棠见它开得好看,随手折下一枝,粉蕊白花,簌簌轻摇,十分美丽。若是拿来插瓶,一支便有些少,司棠正看着哪支堪配,忽然见花瓣后跃出个年画娃娃似的小团子来。   白白的面皮,一双杏眼清澈见底,却蓄着一汪泪,“不折我的花花,行吗?”   年画娃娃须臾间身量变长,长发高束,一双眼清澈如昔,流光内蕴,似笑非笑望过来,“……行吗?”   “是你!”司棠猛然睁眼坐起,背后一片冰凉,心若擂鼓。   往来居的掌柜就姓司,和她有一双相似的杏眼,而她那位好姐姐,带着仆役说是出门行商,却再也没了音讯。司棠虽没有证据,但强烈的直觉告诉她,这就是一个人。   若是往来居为司梨所有,那之前的针对就说得过去了。司棠想起之前在往来居门前丢人,又因往来居起了多少波折,一时恨得牙痒,连向被惊醒的母亲告罪都顾不上,一把攥住母亲的手,“娘亲,司梨就在往来居!难怪那个掌柜藏头露尾,根本就是怕教我们发现!”   司夫人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阿棠,你是睡糊涂了不成?怎么可能?”   好好的小姐不做,却要去做士农工商最低一档的商户?若真是这样,那这一污点洗都洗不掉了,亲事上更是艰难。即便是司梨知道了她们母女的针对,也该选旁的路子抽身,怎么会这样愚蠢? 第78章第78章   “你家王管事在不在?我们是你家掌柜熟人,叫王管事出来见我们就晓得了。”简夫人上前一步,温声对这个半大孩子道。   阿壮将信将疑,回身去寻了王庭。王庭见到简家人脸色就是一变,先前简秉德来带走司棠时他是见过的,正要往后走,就被简夫人拦住,“王茹已经同我们说了。”   王庭一顿,伸手引他们到一旁,一揖到地,“舅老爷,舅夫人,不知所为何事?”   得到消息和被人确认是两种感觉,简夫人眼眶微湿,声音颤抖,“你家小姐……她还好吗?”   这都是什么事!王庭有些无奈,“小姐安好,只是今明两日小姐事务繁忙不便,我哪里做得了小姐的主?若是来寻小姐归家,您看到后日您再来?”   食肆有多忙碌他们是见到了的,但只要一想自家娇贵孩子在后厨忙忙碌碌伺候旁人,连句话都顾不上说,简家夫妇便心如刀绞。而且,说是忙碌,远远看一眼也是好的,只是那孩子不愿罢了……   气氛一时沉默下去,简晴雅正要打圆场,忽然门前传来一阵嘈杂吵闹声,回身看去,一个硕大木筐先声夺人,砸在了地上。   “什么人?!”简秉德出门时带的护卫上前一步拦住抬着木筐的两人去路,青年仰着下巴满脸不耐,“干什么,不买奶茶就让开,耽误别人喝茶你耽误得起吗!”   “你住嘴!”唐掌柜被方才木筐落地带得往前趔趄了一下,刚站直身子就听见侄子又在得罪人,扫了一眼堂中,脸上涨成紫色,低头拱手道,“打扰了大人们,是某的不是。我们是来为往来居送奶茶,不知……”   “这确是我家和他合作的奶茶。”王庭从角落里走过来,解释一句,简家护卫在简夫人点头后撤到一旁,王庭扶住唐掌柜,语气算不上好,“唐掌柜这是自己留下来卖还是我们帮你?昨日送去的银钱没有问题吧?”   “自然自然。”唐掌柜狠狠瞪了一眼仍满脸不服气的侄子,苦笑道,“你家掌柜我自然是放心的,昨日当真是出了些岔子没去成,恼了我小老儿,也是该的,这生意便托给你了。阿大,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孩子小不懂事,来给王管事赔个不是!”   “叔叔!你说这么多干嘛!有什么好赔礼的!”唐家侄子嘟嘟囔囔不愿意,被唐掌柜摁着脑袋不伦不类地拱了拱手,王庭嗤笑一声,摆摆手,“唐掌柜是怎么发家的不必我说,店里还忙,就不送了。”   “好好,我这就走。”唐掌柜硬拖着侄子出了门,一出门就被侄子甩开了手,恼恨道,“叔叔!你怎么不识好人心呢?明明就是我们家的奶茶,达官贵人的赏识都该是我们的,你瞧店里那么多护卫排场,还不知道是哪家的人物呢!凭什么钱要分他们,人也要分他们,便宜全让他们占了!”   唐掌柜一巴掌扇上他脑袋,怒道,“不想做就别做,跟我回去!”   一场吵闹转瞬结束,王庭收回目光,回到简家夫妻面前,“掌柜的的确不见人,还请舅老爷体谅则个。小的如今是小姐的管事,也不能拂了小姐的面子不是?”   简秉德叹了口气,“我们、我们就是想见见她,没想做旁的,若是不愿见我们、不愿回家……也就罢了。”   “您千万别误会,真不是不见,只是小姐厨艺练习说是在紧要关头,进去前就说谁都不见,现在我们说什么也听不进去啊!”王庭心一横,干脆说了实话,再不说实话他怕对方会自己想出些不太好的事。   然而他的实话似乎并没有人相信,简秉德肩膀都垮了下来,整个人像老了几岁,十分沮丧,扶着他的简晴雅和简夫人对视一眼,简夫人道,“罢了,我们明日再来,你好生照顾小姐。”   这个闭门羹倒是出乎预料,又在意料之中,想来被家人放弃了这么久,这孩子心中有怨也是应当。简夫人想着又瞪了丈夫一眼,“还不都是你!”   “我记得先前松年说往来居要什么来着?”简秉德偏头问道。   作为半个简家管事的松年从马车一旁迎过来,“表小姐曾去外海商行问过琉璃盏。”   “琉璃盏是吧……让老周包起来送过去,织女阁那边的新布应该到了,抓紧裁两身裙子也送去,尺码缩小些,不对,前头说阿梨在布庄买过长袍,去让人拿了尺码,先做一身送去!”简秉德张口就是买买买,他也不会别的,抓着头发想了半天,一拍大腿,“对了,琉璃窑要开了,走走,去给阿梨挑几个好的一起送去!”   简家商行的仆役们随着简秉德的指挥迅速动了起来,然而沉浸在熟悉的迫切勤奋感中的司梨对外界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往来居储藏的土豆和红薯数量正在急剧减少,负责洗菜的两个大男孩和烧火的阿香几乎要跟不上司梨的动作。   傍晚时萧绮来店里看过一眼,见司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无法接近,吃了自己的那份菜便没有多留。   王庭对上次司梨“发痴”还有些印象,不过那时照顾司梨的是小雀和孟陶陶两人,他根本没什么经验,等到了晚上,见司梨仍未停手,怎么叫也充耳未闻,饭也不吃,水也不喝,到头来只能将小雀叫来,两人一起守着。   月亮一点点偏斜,往来居后厨里的锅铲声一直未歇,王庭正犯着愁,忽然听到小门轻响。 第79章第79章   人没事就已经很好,司梨刚想去看看唐掌柜情况,就听越王府侍卫搜寻完整个铺子回来禀报,“契书、银票等物皆不翼而飞,门窗及墙头无外力迹象,重击此人的木勺已然找到,请邸下过目。”   来人手中的木勺残骸触目惊心,断成两截的勺柄和血染的勺头清楚说明了使用凶器的人用了多大力气,司梨心里微冷。有了这个证物,唐掌柜都不必醒,基本能确定是谁想杀了他。   司梨按按额角,“多谢世子帮忙,我让人去报官。”   “已经让人去追了,我来处理。”江衡云淡然开口,拢着衣袖从后门走出。   司梨愣了一下没有跟上,江衡云回头对上她疑惑眼神,解释道,“我……我大哥手里有能人,缉捕归案寻人查脏,比京兆尹快些。”   根深蒂固的有事找警察、找官府的理念忽然被颠覆,司梨想起之前太子殿下让人调查惊马事故时的速度,再想想越王府侍卫探查案发现场的速度,默默感叹一声统治阶级的集中资源,也没矫情,点头应了,玩笑道,“此事便托世子劳心,待唐叔醒了,我可得让他包了世子的奶茶供应。”   江衡云垂眼看她,后巷里的枯枝在他脸上打下诡迥的阴影。司梨莫名感到周围气势一低,眨了眨眼,上前几步跟上他,“怎么了?”   江衡云没有答话,两人走回了往来居,留下穿着越王府服饰的侍卫们松了口气。领头的侍卫统领葫芦扯了扯领子,“谁来把这老头儿抬过去?”   “老大,放着我来!”   方才还鸦雀无声令行禁止的侍卫们嘻嘻哈哈凑过来,勾上葫芦肩膀,“老大,殿下这是……?”他对了对两个手指,眼中露出了意味深长的暧昧之色。   “呿!”葫芦一个肘击把他赶走,“殿下的事也是你们猜得的?方才是十二唤错了吧?自己去领罚!”   “不是我,是十一!”   压低声音的鸡飞狗跳声没有传出小院,葫芦摆摆手让人去收拾残局,目光转向院墙一侧。男女情爱之事太过勾缠难辨,连钟先生都觉得此事不好说,这些小年轻想弄懂太子殿下在想什么,那可真是痴心妄想。不过,要他说,有的吃不就行了,管那是未来太子妃还是同僚呢?   ---   司梨跟着“江朗”回了自家,江衡云闭口不言自己坐下看棋,棋盘上还留着前些天的残局,融化的雪水横流其上,沾着不知道哪来的枯叶。司梨刚还想着唐记出了事自家生意该怎么办,就瞧见大主顾正致力于弄脏衣服,赶紧去拿了块干净抹布塞在棋盘旁边吸吸水。   原本她是想直接擦了的,但她又做不到孟陶陶的过目不忘,擦完棋盘现在的棋局就复原不了了,干脆不上手了。反正抹布就在那,真嫌弃水脏,就劳这位亲亲自己动一下手嘛。   前堂里马掌柜还在等消息,见司梨回来,腾得站了起来,一叠声问道,“老唐人呢?怎么样了?”方才的喧闹声他也是听到了的,但铺子已经不是他的,进别人后院总不合适,只能坐在这里坐立难安。   “别慌、别慌……”司梨勉力安抚下来中年人的情绪,让王庭把大急之后有些脱力的马掌柜架住灌了杯白水,这才细细将隔壁情况讲了一遍,末了嘱咐道,“世子插了手,这事情后续你就别往外乱讲了,免得遭祸。”   马掌柜自己拍着胸口顺气,又气又怕,“这我当然知道。老唐这侄子我见过几次,整体琢磨着歪门邪道的,我跟他说别这么掏心掏肺他还不听,这出了事,可不就是拿命在赌!要我说生儿养女的做什么,你瞧瞧这,提携个侄子都是来要命的……”   “诶哟,爹啊,你又琢磨什么呢!”马掌柜的儿子听着听着突然战场扯到了自己身上,哭笑不得地从扶着父亲的后背转到前面,蹲在马掌柜旁边给他顺气,“你要是气了,打我一顿?”   “滚滚滚!”马掌柜翻了个白眼,转向司梨,“老唐那边缺不了人,我家里也缺不了人,照看的事就拜托你了。人伤了生意自然也做不下去了,那你看这奶是怎么个章法?”   司梨如今别的不多,想要帮工,育婴堂的半大小子们有的是想干活的,也就把这个事揽下来了。不管怎么说,唐掌柜既是邻居又是合作方,哪怕是为了赶紧让他恢复过来好赚钱,照顾他也是应有之义。至于马家的牛奶……   “送来了就留下,钱款照结,就是明天的奶先送一半来,特殊情况您也理解些?”   马掌柜一瞪眼,“你这说的,人脑瓜子都开了瓢,就算不要我也不会说个不字!” 第80章第80章   世子袁方同抹了抹眼角,擦去湿痕,“虽有信件往来,总是不如当面的,阿姐进宫这么多年,我还能在每年宫宴见一面,可阿平——”袁方同是东阳公老来子,和姐姐袁贵妃差了近十岁,几乎是姐姐一手养大,自然情分不同。   “尊卑都不晓得了吗?那是二皇子!”老人拿了枕边玉碗扔了出去。   袁方同低头躲过,哽咽道,“是,是儿子失言,可打二殿下落地起,我们都没见几面啊!”   老人泄了气,躺回榻上,气息微弱,“再看看吧……再看看,陛下与太子殿下的事情,不是我们能管的。不过……听说越王府往那家商户和司府都送了帖子?”   “是。”袁方同露出些古怪笑意,“越王世子近日对那家叫往来居的食肆掌柜颇为上心,已经守到了几次二人同进同出,恐怕好事将近。司首辅府上长女次女皆未定亲,儿子猜测,是越王妃想选儿媳妇了。”   “让他们闹去吧,娶个商户女?越王那老胖子怕是能气死,难怪他夫人着急。”东阳公也笑了几声,“我记得你姐姐先前想将司二同太子凑一对?”   袁方同点头,“阿姐慧眼独具,司首辅虽为平衡朝堂做了让步,但终究古板守礼,怕是再过些年头司二小姐尝了甜头后,咱们这未来国丈和殿下还有得折腾呢。司季氏一心为女,就算知道这是个毒饵,也不得不咽。”   听到“司季氏”三个字,东阳公浑浊的眼睛里闪出一线微光,像是想起了当年一抹魂牵梦绕的倩影,光芒又很快熄灭,“闹啊……闹了好,闹起来才有我们平儿的出头之日。”   “女子读书虽胡闹了些,但也不失为一个好姑娘,让太子得去却是可惜了。左右年岁不大,给平儿留下吧。至于太子殿下……司白甫的长女被他藏在深闺不见人多年,想来是自家在教,要说古板,定然无出其右,太子会喜欢我们这份礼的。”   ---   那位冷冰冰仙人似的太子殿下会不会喜欢她这个人形礼物司梨不知道,对东阳公府里的密谈自然也一无所知,见收到了一卷新文书的世子脸色忽青忽红,刚放下的奶茶差点打翻。   都怪江释之不小心,一掌见方的纸片硬是被他拿得像个报纸,半点不怕人看,才让她扫到了最后一句,“……太子将喜吾礼。”   啥玩意啊,谁要送礼?司梨挪开眼睛,琢磨起迅速跑路该跑去哪里比较好,顺便祈祷一下他们这说熟不熟、说生不生的交情能保佑她不被灭口。   收到了探子传回的消息的江衡云冷笑一声,“人心不足!”   见他没注意自己,司梨假装什么都没听见、没看见,小碎步一点点往后挪去,刚走出一步,就被江衡云叫住,“你看到了什么?”   口吻冰冷,杀机森然,但奇怪的是,司梨却感觉得到他并不想杀了自己,反而有种恼羞成怒的味道。被人已经问到头上,再装看不见就有些刻意了,司梨把心一横,“有人要送太子殿下礼物,世子不高兴了?”   不对啊,你哥收礼,你生什么气?气你自己没有?   江衡云深深看了她一眼,呼出口气,将纸张丢到还湿着的棋盘上洇开,直截了当道,“送的是人。”送的是你。   好家伙,送礼送人还能是想干嘛?司梨倒抽一口冷气,“贿赂啊?”   “……”江衡云有些头疼,摆了摆手,“嗯。”   司梨顺着他的示意溜之大吉,躲进后厨看了眼阿香的练习进度。方才几个孩子来了之后,因为后院里坐着一尊大佛,司梨没敢在自家折腾,带着孩子们跑到隔壁骚扰还昏迷着的病人马掌柜,一通练习测试下来,倒也有几个人能用。   阿香的炸薯条和煮奶茶都能上手,就是进度慢些,奶茶的有些配料加入时间不太及时,但也算不上大错,新手能做到这份上已经是司梨捡到宝了。另一个新带来的小孩叫阿全,瘦瘦小小一个,味觉嗅觉灵敏,是个好苗子。   剩下的孩子留下来做跑堂打杂,往来居原本人就少,一时间仿佛变成了这些半大孩子的天地。司梨教阿香和阿全时没避着人,左右来的孩子们身契已经签了,不怕之后闹事。关记那些被关知玉送去官府吃牢饭的大师傅可就是前车之鉴。   等收拾收拾准备开始下午营业,明显是孩子们领头的阿壮磨磨蹭蹭凑到司梨边上,小声叫了一句掌柜,双手递了一个木像。木像用的是梨木,颜色偏浅,细细的面孔和衣袂纹路雕得活灵活现,因着打磨仔细和木料好,乍一看不像个木雕,反倒像是个贵重的玉器。   “掌柜的,这是阿福哥让我带来的,孟姐姐不在我不知道给谁,劳您收着等孟姐姐来了给她,行吗?”   听着阿壮提及孟陶陶,司梨心中一动,有了可联想对象再看这木雕,分明雕得是孟陶陶,长发高挽,云鬓留仙,飘飘若登仙,不似此世中人。只看这技法和美丽程度,就能感受到雕刻者的用心。   人说情人眼中出西施,也只有一双充满了爱慕的眸子才能雕出这样美的仙子吧?司梨心有所感,但孟陶陶已然不在往来居,就算是在,这终究也是旁人的缘分不好多嘴。   “小孟已经不在这里了,你给我也没用。”司梨将木雕退了回去,阿壮低着头有些难堪的样子,“我知道,但、但秦学士府上,我们这样的人怎么敢去呢?”   司梨原本还有些想居中创造见面机会的念头,全被这句话打散了,面色微冷,“既然如此,那就等他敢去的时候再送吧。”   阿壮拿着司梨塞到手中的木雕,似拿着一个烫手山芋,终是闷闷应了。   查看完前堂的准备,司梨绕回后厨,甫一进门,就听得咚的一声,阿香和阿全两个孩子跪在了面前,把她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这是做什么?”   “掌柜好心收留我们,视若亲子,将厨艺倾囊相授,我们不当再欺瞒掌柜。”阿香跪着没有起身,之前做出奶茶时的激动和快乐神情全部消失,泪水不断落下。   司梨手一顿,敛去温和神色,“是说你们是小偷的事?我一直在等你们告诉我。”   阿壮和另外两个孩子也默默出现,跪在了门前司梨背后。眼看开门时间就要到了,这些人闹这么一出,既然她答应让他们留下就不会再做别的事,要真是她在意,这些孩子说完为了下午营业她也不能立刻赶人,当真是好心机。   司梨又是无语又是烦躁,“长话短说。”   从阿香开始,孩子们说出了他们先前的遭遇。其实是几个老套的故事,打短工悄悄藏了主家给的吃食带回去吃被发现就被人说是偷东西,被正经的帮工栽赃陷害百口莫辩只能受了主家板子,有不良嗜好的主家想做这做那被回击然后大肆宣扬育婴堂孩子们的桀骜不驯……   他们是育婴堂中的哥哥姐姐,也是外人眼中的小偷骗子,名声一直不怎么好,不然也不至于除了阿福只能打短工。就算是阿福,也有段颠沛经历,最后跟的师父也不是什么好人。   坏心说不上,但玩心思就让人烦了,司梨按按额角,冷笑一声,“就为这个?”她就说阿壮早不拿木雕出来晚不拿出来,偏偏挑在这个时候,原来是为了打个感情牌。   跪在地上的孩子们眼巴巴看过来,小院里经过的王庭和小雀都被这架势吓了一跳。王庭扫了扫几人,脸色也沉了下来,司梨向来是个温和的主家,从没见她让谁跪过,先前看着还挺宠这些孩子的,现在恼得让人跪地不起,定是这些人做了错事。他拉着想上去问问的小雀走了,院中小坐的江衡云看着这场滑稽闹剧,不置一词。   半天没人应答,司梨更是气得心口疼,“说话!”   阿壮低声应道,“我们做过的全说了,掌柜的别赶我们走好不好?”   “赶你们走?我哪有那么大脸啊,谁出的这个主意,说!”   又是一阵沉默,司梨冷声道,“原本我说我信你们,是我瞎眼,你们又拿心机待我,就别怪我翻脸,不承认的话,就都走吧,我往来居留不下你们这群大佛。”   “……是我。”孩子里最瘦弱的阿全跪在地上,深深磕了个头,“要赶就赶我一人吧。”   “阿全哥!”“阿全!”   司梨蹲下来捏住阿全没有几分肉的脸,“你觉得你很懂我是不是?觉得我不会赶你出去还是不会赶你们出去?我中午和你们定契时说的什么?我希望你们能把往来居当作自己家,我希望你们都能好好努力,你都忘了是不是?啊?”   越说,阿全的脸色越白,嘴唇抖动,一个字也不敢说。   她是真的生气,、往来居培养起来班底之后,她还打算甩手做个富家翁掌柜的,结果刚看好的天赋苗子就带人逼她不得不认下他们的“劣迹斑斑”。她不在意是她的事,然而被人逼着低头就是另外的感觉了。   “别生气,掌柜的,是我的错……”阿全小声道。   司梨冷哼一声,甩开他抱住自己胳膊的手,“给我滚去做小二,什么时候我消了气,你什么时候再进厨房!臭小子真是有本事!”她回头看到一双双傻了吧唧的眼睛,瞪了一眼,“看我干嘛?下午不用开门的吗?!”   “谢谢掌柜的!”孩子们过了一会才回神,小小的欢呼声响个不停,阿全解下身上围裙,倒着一步步退出厨房,司梨揽着阿香肩膀,看都没看他。   --------------------   作者有话要说:   天啊我已经不知道怎么起标题了救命 第81章第81章   敲打一遍不省心的小朋友们,司梨和阿香回了后厨,阿香原本就不爱说话,被司梨吓唬之后更是沉默寡言,像个受惊的兔子似的,让她抽一根柴都能吓一跳。   往来居下午的售卖没有放出来冰粉的名额,奶茶也只卖两种,但是价格在原有基础上打了八折,这才没闹出事端来。以司梨如今二级的厨艺做二星菜谱可谓得心应手,还炫技式的用了拔丝地瓜另一个制作方式油底沉浆,做出来的地瓜块和糖浆浑然一体,口感也更为酥脆,第一份出锅送到越王世子面前,还得了一句“不错”的赞美。   司梨得意地扬了扬眉,那是,她如今升级换代,可不是以前的技术可以比拟。   正要走,忽然听他问道,“厨中二人,皆会承你手艺?”   “当然……不是。”司梨顿了顿,否认了,坦言道,“阿全虽有天赋,但工于算计,更适合做个掌柜。阿香虽天赋差些,但勤能补拙,心思单纯。最后谁得往来居谁得掌勺位,还不好说。”   毕竟,没必要因为一件事就限制一个人未来的发展,司梨自认不是见一算十的聪明人,也猜不到未来会怎么发展,做好自己就算了。传承往来居的事,起码都要等她做完强制任务跑路的时候才做决定,现在就判阿全死刑也太过了些。   “对豺狼心软只会死无葬身之地。”   她清楚地意识到,江释之在因这件事生气,可是为什么?司梨回身,对上一双冰凉的眼睛,寒泉冷彻,冷得刺骨。她激灵灵打了个哆嗦,扯出一抹笑来,坚持自己的想法,“只是为了自保耍的伎俩,说是豺狼是不是太过了些?还是孩子呢。”   “随你。”江衡云敛起眸光,甩袖而去。   没听说越王世子或者越王府谁被朋友下属背刺过啊……?   司梨悻悻地端起只动了两筷子的拔丝地瓜,倒了又可惜,吃又有点脏,正犹豫间,先前在糖水铺子认识的侍卫葫芦凑了上来,“小司掌柜,我来装走。”   行了不用想了,人家生着气也没忘了吃呢。   葫芦装了吃食撒腿就跑,总算追上了大步流星进了栖云楼的自家主子,原以为殿下这就要回宫,谁知道他在栖云楼后门忽然一停步,转了个弯上楼,又在二楼窗边坐下了。   换了个位置,看的还是一样的景。   葫芦抹了把脸,将还热着的拔丝地瓜从食盒中取出摆好,“殿下,臣琢磨着您没吃两口,就擅自给您装来了,请您责罚。”   “自作主张,出去!”   ---   往来居的生意热闹得不行,大堂里和门外的喧闹声吵嚷中又有一点规律,司梨派了王庭去找找冬天里哪里还能捉到鲜虾,打算靠新抽到的菜谱来赔罪,人派出去后,生气了的越王世子很快被她抛在脑后。   往来居囤积的土豆玉米正在被大量消耗,先前让王庭去买的东西也没见他放出来,摆在院中的几个朱红镶金木箱倒是气派得很,可怎么想,蚝油酱油孜然粉也不该放在这样的箱子里。在又一次前堂忙不过来亲自去送菜后路过木箱时,司梨终于没忍住掀开了箱盖,顿时被震得愣在了原地。   揽月缎、百花锦、流珠绸……一箱子价值不知道多少的名贵布料做的衣裙大喇喇露在外面,箱子直接压在了未干的雪水上,都不怕湿透污了衣裳。   这是原主在时羡慕过的司棠的衣裙,过去她还傻乎乎以为司棠愿意借给她穿司棠的好看衣裳是真的亲近她,完全没考虑过这本就是原主有资本享受的东西。   看过一箱内容,对另外两箱司梨心里已经有数,依次掀开来,一箱剔透琉璃盏和玉盏各半,一箱宝珠钗环分格摆放,光司梨看见的就有五六套头面的数量。   简家不愧是跟着皇后搭上了远洋大船的商户,富贵无匹,一出手就是大手笔。   “小司?你好了!天啊真的吓死我了,好透了吗就在这里吹风!”背后活泼的声音唤回司梨的注意,还没来得及合上箱子,就被蹦进来的萧绮瞧见,倒吸了一口凉气,“哇——”   萧绮勾住司梨肩膀,古怪地看着她,“你哪来的这些东西?这青金石、东海珠、揽月缎、琉璃盏可都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我真该把王庭那两边逢源的家伙炒鱿鱼。”司梨按按眉心,解释道,“不是我的。”   “炒鱿鱼?你做的新菜吗?鱿鱼是什么鱼?”萧绮脚尖勾着箱盖啪地合上,“财不露白,谁要害你啊这是?说起来外面司家和简家不知道在闹什么,一个要进来一个要拦,折腾了两天没消停,跟唱大戏似的。”   司梨顿感有个正常的二舅舅也是有好处的,起码和司父继母那两个家伙能对上,不至于让她夹着难做。正庆幸呢,阿生举着一个木匣跑了进来,满脸的犹豫,“掌柜的,您看这怎么办?”   他在司梨面前站定,将外面排队的食客突然塞来木匣说是旁人所托送的礼物的事情说了一遍,能干出这样事的不是简家就是司家,司梨伸手打开,却是一盒桂花糕。   若是她没记错,原主小时候喜欢吃了很长一段时间桂花糕,直到长了虫牙才再也不吃了。桂花糕还是原来的味道,人却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人。有人能记得过去的她,对原主来说应该算是个安慰吧。   “谁送的礼物?”萧绮脑袋搁在司梨肩膀上,拨了一下匣盖,角度偏转,盖上露出一个小小的“简”字。   “无关的人。”司梨叹了口气,将吃了一片的桂花糕丢回阿壮手中,“再有人塞东西,一概不收,放在门前就摆出去,别让他们挡我们做生意。”   “是。”   司梨原以为这样冷漠拒绝能够终止简家的示好,然而之后两天,送礼之风愈演愈烈,光是阿壮转述的,就有不少人在队伍外面专门拦着食客给钱然后帮忙递东西。而假装自己是食客想要进往来居的人就更多了,要不是吵到了后院越王府兄妹,“江朗”直接拨了两个侍卫帮忙守门,怕是司梨都能和想进来的人打个照面。   心意可能是好的,只是这样的骚扰让人不胜其烦,连正经来排队的食客都只剩下各家仆役们了,往来居的生意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眼看这样下去不行,司梨干脆只开半边门,谁也别进来,参考现代的甜品站窗口,买完就走,只做外卖。   即便如此,萧绮看向司梨的目光还是越发诡异起来,等司梨调整完阿香的操作,从后厨门口跳出来揪着她衣袖,问道,“你不会是有什么秘密身份吧?你家里人都惊动了司简两家……司氏旁系?”   司梨被她问得一愣,无奈道,“别猜了,我以为你娘亲之前惊马的时候已经查到了就没跟你说。司首辅家那个病了十几年的嫡长女就是我,司梨。”   满脸写着问号的萧绮捋了两遍司梨的话,“等等,谁之前说她和司大人没关系的?”   司梨十分淡定,“是没关系啊,府里停了月钱,让我自生自灭,还有什么关系?对了,既然你不知道,那这个你可以跟你娘提一提,我记得陶陶之前说过,按大宁律,父母弃年幼子女和子女弃年迈父母都是要罚的。”   当然,她的好继母肯定能说她是离家出走之类的,但恶心恶心司家应该还是能做到的。   “你真行。”萧绮吐吐舌头,把司梨抱得更紧了些,“以后跟着姐姐,保你吃喝不愁。”   司梨斜着瞥了她一眼,“你都是吃的我的,还保我?”   “掌柜的。”王庭一推后门,闪身进来,诉苦似的先叹了口气,“找不着了,冬天找这个这不是难为我吗?姑奶奶您这是要做什么新菜,换一个成不成?”   先前让他去寻虾,司梨也没抱太大希望,“找不到就算了,我再想想。”   “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我前面就瞧见阿壮把一缸摆出去了。”在司梨警告的眼神下,王庭立刻闭嘴。   “寻什么?”几人正说这话,一直和妹妹沉默对弈的江衡云忽然开口问道。   司梨有些尴尬,想拿来赔礼的吃食等人气消了自己回来了都没找到原料,还要让收礼的人自己提供材料,实在太过了些,含糊地打了个哈哈,“没什么,释之,下午给你们送姜枣奶茶还是茉莉奶绿?”   江衡云征询意见,“阿翡?”   这原本只是例行公事地问一句,并没有期待得到回应。谁知江如翡停了落棋,往司梨的方向偏了偏头,声音微小又清晰,“梨膏冰粉。”   司梨眼看着锦和郡主从不说话到偶尔说两个字,如今甚至会点菜了,不由得笑了起来,放柔了声音哄道,“好,给郡主做。释之呢,也一样吗?”   对司梨和兄妹两人之间水泼不进的奇怪气氛,萧绮渐渐皱了眉。非要说的话,就好像他们就是一家人,而不是一个食客和食肆掌柜。   “你是不是和越王府太亲近了些?你想嫁给世子?还是已经私定终身?”等司梨进了后厨,就被萧绮堵住,连声追问。   先前这个话题就开启过一次,只是比起上次的迅速,司梨这次缓了缓才否认了她的猜测,“朋友罢了,瞎猜什么。”   萧绮看了她一会,嘻嘻笑起来,拉长了音调,“首辅家小姐配世子还是行的,别拒绝这么快呀。过些天越王府就要开赏花宴,做~朋~友~嘛,世子肯定要请你去。”   “我还指望着远离京城找个青山秀水归隐养老呢,别开玩笑了。”   司梨叹了口气,推她出去,刚出了厨房,和隔壁糖水铺子相邻的院墙忽然探出了一个脑袋,“邸下,人醒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和梨梨还要别扭一阵子,还是暧昧期啦现在 第82章第82章   唐掌柜昏迷两天方醒,整个人憔悴得厉害,粗豪的汉子眼圈通红,见到司梨的第一眼就要起身给她跪下道歉,“都怪我,怪我没看清那个孽畜的嘴脸,还连累了掌柜的……”   避过他前倾的身子,跟来的王庭和王府侍卫一起将唐掌柜按了回去,医官检查确认了唐掌柜没有大碍,司梨倒了杯水给他,有些俏皮地眨眨眼,“谢我做什么?要谢还是谢世子吧,多亏了他手下能人救了你一命,我可是替你把之后的奶茶都给他免了钱,现在可不能反悔。”   “咳咳……”唐掌柜心绪澎湃,“江朗”没有跟来,他只能对王府侍卫更恭谨些,被司梨一说,对旁边的王府侍卫拱手,摇头道,“世子救我一命,可掌柜的恩情也救我一命,哪有谢了他就不谢您的事?老啦,早知如此,就该听您说的,去外面雇个人定了契,哪还有这般事?”   他被自家侄子伤了个透,心灰意冷,似乎还惦记着一点旧情想遮掩一二,自醒来一个字也没问侄子和家里钱财去向。   司梨不好提及,倒是侍卫统领葫芦见他平静下来,开口道,“你那侄子已经找到了,现下关在牢里,地契和几个旁的契书也追回来了,就是你攒的百两银子只剩十几两了,按理说是当让他赔的,不过因着是你家亲戚,你兄长和嫂嫂婶娘们来寻了几次,要不要他们还这钱,要不要让官府审他的偷盗之举,就看你了。”   大宁律亲属之间伤人则重判,盗窃银钱却比偷外人钱财要多了一个自家不举不究,要看失主愿不愿意告上官府。左右唐家侄子已经在牢里,再加个罪名也就是一抬手的事。   葫芦提起这茬完全是在怂恿唐掌柜去告发,然而唐掌柜愣了一会,垂着头苦笑一声,“是我识人不清,买个教训就是了。他……毕竟是我大哥的独子。”   刚说到这里,打外面龙卷风似的刮进来三个人,哭天喊地之声震耳欲聋,别说唐掌柜这个病人了,就是司梨也脑壳发痛。为首的老妪穿了一身红绸衣裳,光鲜亮丽,脸却抹得煞白,上来就坐上床,一手拍击床榻,鼻涕眼泪横流,“你这狠心的小子,出了事可让我们怎么活啊,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就这样不管不顾……”   “婶娘、婶娘……”唐掌柜被吓了一跳,按住老妪肩膀,“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你好好的?我还当你是良心给狗吃了,好好的把我们家阿大送进牢里作甚?!”老妪猛地变了脸,“他打小围着你跑,叔叔长叔叔短,还跟着你来了城里挤着,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你说说这都是为了谁?原本想着一家人你给那么点工钱就算了,可你、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看这声色俱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伤了的是唐大而不是唐掌柜。司梨按按眉心,唐掌柜昏迷的第一天唐大就抓到了,刚赌完钱,半点不亏心地回家睡了,直接被东宫禁军从家里拖出去扔进了大牢。打那天起,唐家人就蹲在了糖水铺子门外,原本还想占了前堂不走,撒泼打滚被王府侍卫教训了一顿老实了,如今看着唐掌柜醒了就又折腾起来。   唐掌柜被养大自己的婶娘一通数落,无措又茫然地看向堂兄,也是自己叫了二十多年的大哥。唐大哥穿了一身长衫,扶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妻子,目露失望和不忍之色,“阿弟,从小到大哥哥什么都让着你,可阿大是我唯一的儿子,他都在牢里了,你这个做叔叔的不说保他出来,怎么还想落井下石?你这样对他,不是在挖我的心吗?”   “我……”唐掌柜嘴唇翕动,半晌说不出话。   唐家嫂子挣脱了丈夫的手,哀切地扑到唐掌柜床边,哭道,“小叔,求求你,求你了,高抬贵手吧!你一天十几两几十两银子的入账,哪看得上他花的那些?”   “你说什么?”唐嫂还要继续哭诉,突然听小叔冷冷问了一句。   唐掌柜定定地看着三个带泪的人,他在这世间最后的亲人,他们三人穿得起绸缎抹得起粉,虽然有些憔悴却也看得出原本健康的红晕,读书读了近二十年没有考上的兄长人到中年有了些富家翁的气质,娶的嫂子也十分美丽动人。处处都好,只是好像和他并非血脉相连的一家人。   他们念着他们的阿大在牢里吃苦,却没想着他也是家中一员,甚至从头到尾没问一句他的伤。   “你们走吧。”唐掌柜叹了口气,像一瞬间老了几岁,终究对父母去后养大了自己的婶娘一家说不出重话,“阿大打伤了我,衙门会有处罚,我不管他拿了多少钱,就当我还你们的吧。走吧。”   他以为自己已经委曲求全,然而婶娘瞪起眼睛,“你是不是失心疯了!要赶我走?”   “怎么这般小心眼呢?你可没个后人,摔盆什么的都要靠阿大,你想好了,真要让你侄子去做苦役不成?”这是唐嫂。   唐大哥也皱了眉,“老二,你在闹什么气?阿大的命可不是你能耍脾气的。”   唐婶娘原本就坐得近,眼看唐掌柜只是苦笑,脸上一厉,劈手就甩下来一巴掌,“你小子张狂什么!当年你铺子都是你哥哥帮你开的,不说让你还铺子就算了,阿大拿了两个钱就要闹成这样?!”   她第一巴掌没打准,唐掌柜一躲就拍到了他肩膀上,脑袋破口本该静养,此刻情绪波动又挪动了,唐掌柜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地痛。唐婶娘还要再打第二下,就被看戏看得差不多的葫芦抓住了手腕。   “多谢。”唐掌柜吃力地道谢,看着对面三人,感觉无比陌生。他的铺子的确前些年开张时找大哥借了十两,但后来连本带利还了,年年都送回了丰厚节礼,怎么也说不上亏欠。但话已至此,唐掌柜也没力气再纠缠了,从枕边拿起先前葫芦送来的唐大花剩下的银锭,用力掷了出去,“你们,滚!”   三人急着去拿银子,闹成了一片,唐掌柜表了态,派来帮忙的王府侍卫一人一个架着三人丢出了门外。   一直没做声的司梨看向唐掌柜,粗豪的汉子哭得伤心欲绝,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见她过来,哽咽着道,“掌柜的,以后啊,就只有往来居了,我老唐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不管您去哪里,这往来居啊,我都给您看好喽!上次品茶会没去,我真的、真的后悔啊!”   这话说得。司梨哭笑不得,递过去一张布巾,“唐叔,您歇歇吧。”   “我没说假话。”唐掌柜抹了把脸,“我晓得自个儿,这么多年的感情,她们再来哭哭闹闹,说不定哪天我就心软了。到时候被赶出门饿死街头都没人管我,还不如在您手下做个老师傅,只要您不嫌弃,管吃管喝随便给我点钱就行。”   “行吧。”司梨看他神色认真中难掩疲倦,闹了这一场也是累的很,先应付了下来。刚安慰人躺下,就被唐掌柜塞了契书到手心里,“您先拿着,过两天我能起来了,就去府衙用印,还有阿大那畜牲……”   声音越来越小,却是睡过去了。司梨摇摇头,把契书重放回唐掌柜枕边。白给的东西固然好,但她真接受了的话,又和上门打劫的唐家人有什么区别?一年两年也许唐掌柜心里没什么,十年二十年过去,没准就生了怨怼,还是等他好了,之后是合作还是旁的再说。   绕出糖水铺子,司梨眼尖看到后巷的巷口有人冲了过来,声音不大不小地喊着“小姐”,背后汗毛一立,迅速闪进了自家院子,来人也被藏在四处的王府侍卫拦下。   进了院落,兄妹一棋一书对坐的场景美得像画,和旁边紧锣密鼓的油锅噼啵声相映,好似仙境与人间。司梨忍不住笑了起来,上前两步,“释之如此帮我,我身无长物,只有锅铲,不如我新做道菜犒劳一番?”   至于之前考虑的不合适的问题,有得吃总比没得吃好,她总不可能以身相许报答嘛。   江衡云抬眼看她,又转了眼神,司梨顺着他眼神望见棋盘一旁不知何时多的一个只有棋盘大的圆肚瓷缸,白瓷釉上绘着鱼虫荷叶,别有意趣。   “这是什么?”   司梨蹲下来还没掀开缸盖,就听细细的声音道,“虾。你要。寻。”   所以是之前听到了她和王庭的话,然后专门找来的?司梨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耳朵,揭盖一看,蓄了水的瓷缸里密密麻麻堆着青背虾,甫一见光,就挣扎着往外爬。   还好她没有密恐,司梨面不改色地盖上盖子,里面的虾大概只够做两份的,冬日鱼虾难寻,收集这么多已经是罕见。   “刚好给你们吃一份带一份走,不要钱。”司梨笑眯眯地把锦和郡主刚刚用力说话而挥舞起来的袖子挽起一点放回膝上,“郡主可以吃辣吗?还是酸甜口味?”   “阿、翡。”江如翡盯着棋盘,手上棋子未落,认真地开口。司梨怜惜地看着这个女孩,连自己名字的发音都难以发准,像个牙牙学语的孩童。   司梨柔声道,“我可以吗?那,阿霏可以叫我瀛洲或者小司哦。”   “阿、翡。”   “嗯,阿霏。”司梨应了一声,有些手痒,想像揉王小虫脑袋似的揉揉她的脑袋。   江如翡不出声了,在前堂守着生意的阿生跑了进来,见到司梨在两位贵人身边,下意识放低了声音,“掌柜的,有人来寻你!说是关记的人,带了食盒来,要收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宅斗和勾心斗角啥的就是顺带,梨梨不会牵扯很多,4月马上完啦,下个月是一天一更或者两更,评论收藏可以交换迅速更新哦(?)谢谢小可爱们一路的追更(簌簌跪地.jpg)五一当天评论会发红包呀。 第83章第83章   醒后这两天司梨都在整顿自家,倒是没顾上关记。   进来的的确是熟悉的关记学徒,见面先喊了声师父。学徒拎来的食盒里是两个白团,都沾着糯米粉,圆嘟嘟的,和现代的大福外形十分相似。   司梨眼前一亮,她给的建议这就做出成品了?她拿了刀切开糯米团,微热的糕团内馅淌出来,橙黄近红的咸蛋黄黄油颜色夺目,气味霸道。   学徒看着它淌出来激动无比,司梨却抽了抽嘴角。咸蛋黄大福?这什么奇怪的搭配?她记得她先前说的应该是流沙包和雪媚娘没错吧?   另一团糯米团里的搭配比这团正常一点,在柿心米糕制作基础上改良的柿子馅料果味十足,和带着浓郁奶香的糯米粉内馅顺着切开断面缓缓流淌,香气稍弱一筹。   “师父,是哪里做得不对吗?”学徒小心翼翼地问道。   司梨摇摇头,“是你们掌柜的想法,还是谁想的?我记得上次过去的时候你们大部分揉面出膜的手法还不行,怎么忽然突飞猛进了?”如今像这种简单点心,司梨只用看一眼摸一摸就能判断出制作者的水平,厨艺升级后站在高处俯瞰的感觉实在很奇妙。   “是东家教我、我做的。”学徒面红耳赤,“您几天没过来,东家说时间宝贵,我们都在抓紧时间练习,他和少东陪着一宿一宿地熬。昨天我做的驴打滚味道东家说差不多了,才让我试着做这个。”   司梨明白了,关知玉迟迟未重开关记不仅是在训练自家学徒,还是在等一个复出的好机会,一个能把自家产品的名字像往来居薯条一样通过新奇名满京城的机会。   关记过去的吃食被关外楼抹黑不少,加上新学徒的功底始终是比不上多年浸淫此道的大师傅,干脆另辟蹊径以与往来居的合作款出头。往来居如今的东风尚在,他自然要抓紧时间。这是明谋,却并不让人讨厌。   “做得不错,看出来你用心了。”司梨夸了一句,“明日中午我去关记瞧瞧,顺便尝尝你们的驴打滚水平,另外,替我跟你家东家说多保重身体。”   送走关记学徒,司梨做了两道前堂等着的拔丝地瓜和玉米烙,送了两碗冰粉给越王府兄妹,这才下手开始处理江释之送来的青背虾。   冬虾不如夏秋两季肥大,司梨剥了两个虾做示范,就丢给了阿壮和阿香两个处理,添了温水的水盆里之前有些奄奄的虾活跃起来,阿壮手拿剪刀下手剪去虾枪,掰了虾头才递给阿香,两人配合起来处理的速度不慢,没一会就积了一大盘虾身。   司梨手上切着辅料,实则分神在看系统教学。   【系统:“麻辣小龙虾(伪)”:因青少年肠胃脆弱而改良出现的酸甜口味,入乡随俗结合本地所产虾种炒制,由于从口味到用料都与真正菜色截然不同,被打上了伪的标签。作为██在██一天辛苦后用来奖励他的重要菜色,在██成绩取得诸多夸奖后,母亲的骄傲使本菜取得了特殊加成。   酸甜口味为二星水平,食用后一刻钟内增加消化速度10%。麻辣口味为三星水平,食用后一刻钟内增加才思敏捷程度,具体程度视食用者原本才学而定。   注:由于麻辣口味从未制作成功,失败风险固定为50%。】   新拿到的“麻辣小龙虾(伪)”菜谱和上一个标了伪的土豆泥一样有趣,一个是半星菜谱,一个是两星半的菜谱,它们和其他系统菜谱有着明显不同,菜谱介绍和加成都显示着并非同一体系。结合入乡随俗这个说法,似乎两道“伪”菜谱都和系统上一任宿主皇后有着密切关系,而加上介绍里提到的母亲孩子,被涂去的部分就只能是皇后和皇后孩子的名字。   她见过的那个冰雪似的人物,也有过少年时期,有过一个为他骄傲富有人味的母亲。司梨悄悄叹了口气。   不过这道菜的加成倒是很有用,刚好适合孟陶陶。等开了春虾就多起来了,给她做了吃也能好好考试。   二星的酸甜虾对如今的司梨来说没有太大难度,起锅爆香葱蒜,挑去虾线的大虾翻炒变色,好在先前江释之选的是酸甜口味,不然失败概率50%的麻辣虾想做成,司梨怀疑到明天也吃不到嘴里。升腾而起的水雾模糊了司梨的视线,也挡住了院中遥遥望过来的一眼。   雾后少女身姿绰约,握着锅铲的手腕纤而不弱。或许她自己没发现,她站在炉灶前的气势越来越强,自信飞扬,几乎要灼痛人眼。江衡云很快挪开了眼睛。   系统进度条走到最后,司梨熄火装盘,夹出一个尝尝,虾身裹着一层糖醋汁,甜而不腻,酸而不厌,柔嫩不生,恰到好处。白胡椒和料酒解了腥味,香气隐在虾肉内里,一口下去脆而弹牙,肉质紧实鲜美,连她自己都想赞一声美味。   正在心里自吹自擂,一抬头,司梨对上似乎有些好奇望过来的锦和郡主眼神,不由得生出些偷吃被抓包的尴尬来。司梨顿了一下,调整好表情,才端着盘子和两碗饭镇定地出去。   两菜一饭,放在王府或者东宫都算是寒碜的待遇,不过江氏兄妹早已习惯。另一个锅里焯熟的蚝油白菜放久有些软烂了,汤汁配饭吃刚好,一红一白,配色看起来也十分诱人。   “释之、阿霏,我先做了晚上吃的,等快走的时候再炒你们带走的那份,不然装回去怕是要冷。”司梨多解释一句,免得生出她私吞材料的误会。   江如翡伸手牵住她,轻轻抱了一下,司梨顿生惊喜,“阿霏?”没有回应。   江衡云淡声道,“那是给你的。”看着放在面前的熟悉菜色,半晌没动筷子。江如翡牵着司梨坐在旁边,取了一只虾,炒脆了的虾壳一掰就开,剥出挂了汤汁的虾肉,递给哥哥,“吃。”   闭了闭眼,江衡云推回妹妹的手,“阿翡自己吃。”   幼时他想要吃辣,却被母后一道酸甜虾骗了好几年。那年他领兵出征,出发前缠着母后要吃真正的麻辣虾,母后许诺等他凯旋就做给他吃,然而他归来,却再也没有人等着他。   江衡云夹了一筷子白菜,食不知味。 第84章第84章   司梨在关记的点心教学课和培养徒弟之间忙得不亦乐乎,出门好像一次地道战的斗智斗勇,经历了两次惊险刺激后,按照王庭和小雀几人转述的老顾客的抱怨声,外面的争执已经从吵吵架拦拦人发展到了早晚两次趁五城兵马司巡逻尚未开始时的动手斗殴,司梨终于不得不正视司简两家堵在门前造成的问题。   目前为止倒是还没人直接叫破她的身份,不过看情况也不远了,司梨倒不是想把身份一直遮掩下去,只是能造的声势大一点回家,获得的利益自然更大。当然,能不回去更好。   司梨抖抖早上被人扔进院子的信笺,嗤笑一声。锦和郡主有些困了,枕在司梨膝上拉着她的手,自那日抱了她一下后,锦和郡主似乎就迷上了这种相处方式,只要司梨闲下来,身上就会多一个美少女挂件。若是江释之在时还好些,江释之前脚离开,后脚美少女就柔若无骨地靠了过来,让司梨颇有种难消受美人恩的感觉。   “及……笄?”江如翡念着信笺上出现最多的字眼,司梨点了点头,漫不经心道,“也不晓得我这好爹选了什么人家,还没定亲就要办及笄礼,是不是疯了。”   司大人这封信比起他如今妻子的信直截了当许多,口吻倨傲,对她为何在往来居、又为何离开半点不问,司梨翻来覆去看了两遍,也没读出一丝一毫对女儿的温情,只吩咐司梨尽快回家筹办及笄礼。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自信,仿佛只要说出来司梨就会乖乖听话。   ——若她真是这样的人,就不会有往来居了。   不过若是原主,司大人这态度倒也不算异想天开,只是信中好似当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味道太过浓郁,司梨忍不住又同情了原主一分。   不是天下所有父母都够资格当父母的,先前原主记忆里司梨只能看出司父的冷漠和忙于政事,看了这封信,司梨才品出一点微妙,明白了先前那位好继母为什么对她下手也不算是狠手,好歹平平安安让原主长大了。恐怕就是因为摸不准她这位冷心冷肺的丈夫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才做人留了一线。   这样便说得通了,在朝堂上登顶手握权柄的人,怎么会被蒙蔽到一无所知,不过是不想为了这个家庭用心罢了。连女儿跑了都并不想用一点心机心力,只做了冷冰冰地告知。真要比较起来,这个父亲比继母更为让司梨恶心。   司梨用脚想这封信上所谓及笄礼也是个忽悠她回去的借口,要是一直被忽略的原主听说要办及笄礼,大概会期盼着父亲的关注喜爱立刻回家吧?   “我,赞者。”江如翡握住了司梨的手,认真道。   及笄礼除主人外正宾、赞者、有司三人,算是重要角色,原主过去无数次想过自己该请谁来,问了两个丫鬟一遍又一遍及笄礼会做什么。一般来说大宁女儿家办及笄礼是订亲后在十五岁周岁当天举办,像没有婚约直接办礼的,会被人嘲笑老姑娘。这些年风气松动,不再嘲笑这个,但原主听了无数次丫鬟们提起的“肯定要给小姐找个好人家才办礼”,按司父的大家长封建程度,恐怕不会接受直接及笄成年的行为。   不过,管他呢。   司梨点头应了,不知该不该说巧合,原主及笄的日子,恰好就是强制任务倒计时的最后一天。她哄着郡主,开始胡说八道,“阿霏来做赞者,陶陶做有司,萧绮做赞礼,不知道能不能请动萧尚书来做个正宾?”   “赞礼?我可不干。”萧绮正好进门听到,立刻拒绝,“我哪做得了这个,去年我及笄的时候我堂姐差点背词背得累死!让陶陶来,她做这个刚好。”   “你又不是记不住。”司梨翻了翻眼睛,按下这个话题。枕在她膝上的江如翡弯起眼睛,轻轻笑了一下。   闲谈已过,司梨考虑起怎么处理司父的妄想。司大人有权在手,又有大义名分,强行带走是不会做的,但像现在这样有意恶心生意的事情不会少,而要是莫名其妙被他嫁了人,那才是亏得厉害。也就是说,还是得绕着他走。   绕道司父和交好简家是平行线,提升自己名气地位让他不能轻举妄动也是一个办法。司梨原本是打算在关记的新品试菜彻底微调结束定形后,借先前品茶会东风再收割一片名气,抬高些身价积累些别的底气再去群英书院讲课,如今看来却是得调整下顺序,先讲课再推出关记新品。   其中还得相隔一段时间,毕竟频繁爆火类似于前世现代频繁上热搜,容易激起逆反心理,让人反感。先前她还加班加点催着关记研发和改良,如今却得让他们放缓些步子了。   司梨让阿生去关记带话,关知玉是个聪明人,借势宣传比她懂得多,听了她的安排应该就不会再妄动。群英书院狄夫子送来的帖子上第一个时间段已经错过,接下来最近的一个时间是明天,司梨分了一杯奶茶让王庭送去书院,顺便确认明日上门时间。   两件事做完,她压根没打算回复手中的信笺,随手揉成一团丢在地上,迈进了前堂,“阿壮,去请简家的主事人来吧。”   如今守着往来居的是简晴雅,听到司梨忽然转了态度愿意见他们,立刻让人送消息给父母,自己先一步进门。   看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小表妹,简晴雅忍不住红了眼圈,“阿梨,我们来晚了。”   “抱歉,之前不知道你是我表姐,骗了你。”司梨的态度有些冷淡,简家和司府之间究竟有什么被掩盖了她并不知道,但受伤的原主总归是无辜的。   简晴雅没想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道歉,忍着的眼泪簌簌落下,“没、不是你的错,是我没认出你……”她听到消息后无数次后悔,要是早知道司梨的身份,那就可以早点带这个受了委屈的小表妹回家。可如今,却是小表妹在给她这个犯了错的人道歉。   两人还没说两句话,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少年就堵住了往来居的门口,阿壮和阿生两个拦在门前,回头等着司梨发话,司梨看见他们的脸,顿时一愣。   她对先前在佛法会上对狼牙土豆给出第一个认可的少年和他的母亲印象很深,没想到再次相见会在这里。   简秉德夫妇看着发愣的少女,心中酸楚一片,没有让护卫突破两个孩子的阻拦,站在门外看着司梨,嘴唇抖动,千言万语终究汇成了一句,“阿梨,我们来晚了!”   司梨原还有几分的感性被这异口同声差点惹笑了,该说真不愧是一家子吗?   “舅舅,舅母,表弟。”司梨起身施礼,神色淡淡。   简夫人进门一把将司梨揽在怀里,“好孩子,让你受苦了,跟我回家,我一定要让司白甫这个狗东西知道什么叫后悔!”   “你和你外祖母长得很像,只有眉眼随了你父亲。小时候只有那么一点团团大,比梨花还漂亮可爱。”简秉德难过又带着些回忆地看着司梨的脸庞,被妻子踢了一脚后,叹了口气,垂下头道歉,“都怪我蠢,被司家那三个东西骗得团团转,还真当你小时候被我吓着了不想见我……都是舅舅的错,舅舅来晚了,阿梨要气,就气舅舅吧。”   简夫人只抱了一下司梨就松手了,因着自己有些失态,怕司梨不舒服,一直在观察她的动作和表情,小心翼翼中带着满满的心疼。简秉德一直在道歉,跟在旁边没说话的表姐表弟眼睛红红,一副司梨只要说出来的事都会帮她达成的样子。   不得不说,简家人和司梨先前根据记忆描绘的模样差得太远了。他们都是好人,怕她不适应这样的相处,所以在试图迁就弥补,迟来的爱意和心疼洋溢在整个往来居前堂,只有司梨一直沉默。   在一双双期待又暗含不安的眼神中,司梨开了口,“我记得,舅舅的络腮胡太长了,还有海腥味。”   司梨好不容易从原主记忆里找出来这位二舅提到的那段吓哭她的遥远记忆,比起简秉德和司棠在一起笑容满面的记忆这段害怕的小事实在微不足道,原主对司棠的羡慕让司梨完全轻易说不出原谅来。   原主死前只有一个遗愿,对这份亲情已经没有了期待,这份缘分实在承不到司梨身上,要不是有强制任务和司大人的堵截,司梨恨不得恶心完司棠一伙,再悄悄给司府添点乱子就包袱款款跑路。   听了司梨的话,简秉德笑了,“那会刚下船,不好看。”   简家能找来往来居,又和司府翻脸,司梨估计庄子上的事他们也打听过了,延续着给王管事留下的人设观感,“委曲求全”又苦恼地说道,“之前的事,我不想管了,过去我怕给大家添麻烦,离开家之后这么久,我终于意识到,原来没有我,家里也没关系,所以我不想回家,舅舅、舅母,你们能原谅我吗?”   简夫人横眉立目,“他是不是逼你回去了?臭不要脸的老东西,司府他爱待着去,我们阿梨我们自己……”   她还没说完,就被司梨伸手抹眼角的动作打断了,司梨轻声道,“我在往来居很好,舅母,你放心吧。”   于是一行人明白了,司梨是打定主意两边都不想去。感到气氛凝住,司梨又道,“父亲催我回家准备及笄礼,可是我一未许人,二无正宾做主,三则……及笄主人我实在、实在不想要……”   她有意没说完,但及笄时及笄者父母作为主人是旧习,她针对的是司大人还是继母,就看简家人怎么脑补了。   简秉德先冷了脸,又挤出笑来安慰司梨,“阿梨想在哪里在哪里,你娘亲不在了,还有舅舅为你做主,他要是敢随便把你嫁了,或者在及笄礼上恶心人,舅舅第一个不答应!”   “多谢舅舅。”司梨怯怯地屈膝施礼。   简晴雅从起初的难过里清醒了点,对比着先前见过的司梨做派,挑了挑眉。她这个小表妹,还是不相信他们啊,也是,这么多年没有援手,有防备也正常。她没有多言,看着司梨好声好气请了父母帮忙解决司大人的纠缠,临走前笑了笑,“阿梨,想回家了,随时回来,你的院子就在姐姐旁边,我可是盼你来盼了十几年呢。”   司梨抿了抿唇,“好。” 第85章第85章   往来居前堂的沟通没有持续很久,门外的马车护院们很快动了起来,等萧绮出门回家时,便发现没有人在门外窥伺了,顿时心情顺畅许多。   萧府里书房离只有萧绮一人使用的演武场很近,萧绮回家打完一套拳,刚好路过母亲书房,想起下午说起的司梨及笄礼的事情,心中微动。她清楚司梨的处境,尤其是当把自己的朋友小司和那个病美人司大小姐对上号之后,萧绮更是明白司梨过去根本没有可以邀请的合适的德才兼备的长辈。   她脚下一拐,进了书房,“娘亲?这么晚还在看书呀,当心熬坏了眼睛!”   虽因惊马的事后处理和母亲疏远了些,但萧绮话里还是带出了掩不住的亲近。萧尚书放下手中卷宗望来,温和道,“这么晚了,读些书便睡下,有事?”   “瞧您说的,没事就不能来了吗?”萧绮被这温和鼓舞了,上前两步抱住母亲的手臂撒娇,“不过,还真有件事要请娘亲帮忙。小司的身份先前您是不是就晓得了?司府内一团糟,我琢磨着小司及笄正宾需得是个德才兼备的长辈才行,就来问问您啦。”   萧嫱垂眼看着自己单纯的女儿,被蒙蔽这么久还一门心思为别人好的样子实在有些令人无奈。“这是她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她爹送信让她回家收拾及笄礼,话赶话到那里了,她才提了一句。但时间还早,我这不是提前来找您打探一下消息?您要是点了头,我怎么也得让她来三顾茅庐不是?”   “贫嘴。”萧嫱笑了笑,“算啦,我不合适。”   “您是我娘,谁不晓得铁面无私萧尚书?您不合适,我看就没合适的人了!”看样子也不是生了自己朋友的气,萧绮没懂母亲为什么拒绝。   “会有人去的。”萧嫱摸了摸女儿的头发,送萧绮出门。等到只剩她一人,按着桌案,自嘲一笑,“德才兼备,呵。”   ---   打表态不愿回家后,司梨当真得了半天清净日子,王庭从女学回来带了狄夫子的手书,上面写了明日中午来接她的时间。   为了作为司大小姐的第一次亮相,司梨是煞费苦心。司棠一年里有三百天穿的都是杏色,当年又因为原主比她漂亮有意害人,那司梨自然要满足一下她的比较之心。   后院的几口木箱司梨先前要退回给简家,又被他们劝服收下,虽然不打算承原主的缘分,但这份亲情能不伤害还是不伤的好,司梨也就没再推拒。挑挑拣拣找出来一身杏色百花锦衣裳,厚实的锦布上巧手织就了朵朵暗花,隐约还有花香飘散,低调又不失豪奢。   翌日过了早上的营业时间,司梨闭门谢客,等到狄乐语的马车到来,带着小雀拎了制好的炼乳和芋圆上车后却是一愣,“狄夫子怎么来了?”   狄乐语笑眯眯打量着司梨未戴面纱的脸庞,“司姑娘光彩照人,似有喜事发生?今日司掌柜为我邀请来的名师,自然要来接你。”   “夫子说笑了。今日我教一种奶茶,自作主张打算多煮些配料给大家分食,不知——”   司梨还没说完,就被狄乐语拦住了,“想来还是我赚了。今日司掌柜为讲师,我只是个搭着送的,自然要听你的。”句句都好像个商贾而非书院夫子,但该表的态十分清楚,司梨也放松了些,同她聊起书院见闻来。   马车轻晃,没一阵就到了群英书院门前。被狄乐语引着下车时司梨还有些发愣,她踏过了原主从未踏足的书院门槛,迎面见到的就是一本巨大的书,石刻痕迹流畅,说不定还是个大家之作。   这种雕塑司梨十分熟悉,在现代学校里常见,大多刻著名言警句。而这本书书上无字,书脊下的托台刻着一行小字,“贺群英落成,赠云栖居士。”   “云栖居士?”司梨念了出来。   自进门后就一直观察着她的狄乐语轻笑道,“司姑娘铺子旁的栖云楼,前些年也是云栖居士所有。”司梨偏头看她,狄乐语用一种崇敬的语调慢慢讲起书院门前雕塑的故事。   “云栖居士一手创办群英书院,当年有人抨击不满,也有人说这是百代之功,想为居士立圣人像。以居士所作所为,其实也够得上一个圣人称号,却严词拒绝了。后来,在她的要求下门前立起了这样一卷无字书。她说这既是有字也是无字,对知识的追求不分男女、老少、先后,只要有一颗赤诚的心,就能在书里找到。”   司梨原本在跟着狄乐语一起感叹皇后的搞事能力,听到严词拒绝一段,却差点笑了出来。她深切怀疑,皇后是担心自己看到自己的塑像笑场。   “云栖居士自当百代流芳。”司梨颔首。只可惜卷入皇室,英年早逝。   跟着狄乐语的步子,司梨在群英书院里短暂参观了一圈,她们进门时书院里只有些洒扫的仆役,四处书声琅琅。随着逐渐向前,一声钟响后,竹林外的两间学舍里散出一群衣着各异的少女,远远对着狄乐语行礼,“狄夫子!”   狄乐语在书院里人缘显然不错,不住笑着点头。因着司梨的穿着既不像书童丫鬟也不像狄乐语经常请来的厨艺讲师,有活泼些的女孩快步走过来,好奇地看了司梨一眼,问道,“狄夫子今日讲什么?这位是……?”   “你们今日的讲师,往来居掌柜。”狄乐语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少女小小吸了口气,不敢置信道,“小司掌柜?!”   司梨立刻认出这是先前来买过冰粉的一位食客,因着每次都带一个人“合理”绕过规则多买一份,她印象十分深刻。司梨含笑道,“裴小姐。”   “好了,既然进了书院的门,你就该换称呼了。”狄乐语示意裴姑娘让路,“课上可不能这样随便了,无事的话,便一同来吧。”   膳食科有着专门的一片像厨房又像大厅的场地供夫子讲课教学,不得不说,一溜排开五十多个锅灶的场面看起来相当壮观,一眼就将司梨镇住。裴姑娘跟着二人一起过来,看司梨发愣,打趣道,“小司掌柜、哦不,司夫子,是不是正考虑把店面开来我们群英?” 第86章第86章   “司梨!怎么是你!”司棠猛地站起,在落针可闻的厅中,座椅挪动声和她几乎接近高声喝骂的声音实在有些刺耳,狄乐语皱起眉,冷了脸,“司二,坐下!”   司梨挂着温和笑容,“这里是书院,你可以叫我司夫子,或者长姐。父亲最重规矩仪态,你失礼了。我们是姐妹我可以不计较,但旁人可不一定了。好了,不必给我道歉,坐下吧,别耽误上课。”她知道自己这样有些坏,但过往原主做错了事,继母可也是不管身处何地都这样训斥的,司棠不过受了一句而已。   “你……我……”司棠失魂落魄地在狄乐语的冷眼中坐下,脸上火辣辣的,说不出完整的语句。低头挪椅子时,她看到了绣着兰草的衣袖,兰草若隐若现,布料也是上好的织锦,可是和台上司梨身上的百花锦一比,根本就是天上地下。   大厅最前面,司梨取出茶叶等材料,开始从配料讲起,如何制作一杯奶茶。司棠死死盯着她,她笑容温和,眼神明亮,瘦下来之后的容貌明艳动人,若说自己是朵雨打了的野花,她则像在枝头映着阳光开放。过去那个跟在自己身后唯唯诺诺什么事都做不好的蠢姐姐,站在最前面,簪的是东珠钗,穿的是百花锦,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轻蔑地略过自己。   而自己还要叫她夫子。   如今和司棠曾想过的司梨被人嘲笑从商的场面落差太大了,司棠根本无法接受。明明她已经拿走了司梨读书的机会,明明司梨已经什么都不会了……司梨,为什么还要回来?   司棠嘴唇抖动着,目光从惊惶逐渐带上了一点怨恨。   司梨手一顿,点名道,“司二,我方才讲了什么,来给大家复述一遍?”课上点名回答问题,是夫子们共同的爱好之一,就算司梨只是一个暂时的小讲师也有这个权力。   “我……”司棠张了张嘴,下意识看向了安瑶和林莺的方向,两人却根本没看她一眼。司棠扫过司梨面前摆着的物事,瞎蒙道,“将奶煮沸……”   司梨板起脸,“是给奶中加糖,搅匀至丝滑无渣。好好听课。”   她没有做出惩罚,但点出了司棠没有听课的现实后,司棠尊师重道的才女人设上又添了一点裂痕。狄夫子冷声道,“司二,站着听课吧。”   “是。”司棠忍住眼中泪意,试图去听台前说了什么,可越听,越是心惊。   随口一句就是茶经、汴京梦华之类的古书之谈,可月前落水的那个司梨,在厨艺一道上可说不出这样深入浅出、引经据典的话来!她根本就是个草包,学了十年糯米糕都不会蒸!   看着周围渐渐被司梨所讲的奶茶也为茶之一道、茶艺文化等等折服的同窗,司棠心中发冷。若是司梨之前全都是假装,她假装了多少年?又恨了自己多少年?   司梨今天煮奶茶用的是孟陶陶那天的古法,仪态上自然比不了孟陶陶,但做个半吊子还算能看。茶沫煎出香气,牛奶入锅缓沸,在汩汩的声响中,司梨进行了第二次提问,“不知各位今天学了奶茶后,想送给谁喝?”   狄乐语在旁看着,暗自点头,司梨对时间和气氛把握得恰到好处,在之前的长篇大论后,展示了一把精妙手法,又适时用提问活跃气氛避免太过僵持,要不是司梨自己有生意要做,她都想请司梨正式来做个讲师了。光是往来居如今售卖的吃食,就够膳食科开课开个十天半个月的。   厅中学子纷纷发言,萧绮的声音最是响亮,“送给我娘!”   爹娘、兄弟姐妹、师长……什么答案都有。也有人是定了亲的,红着脸说想送给未来夫君尝尝。   一阵发言结束,司梨止住讨论,“我听到了很多种答案,但若让我说,我会先送给自己。”   大宁对女子的要求十分宽松,但也讲究先奉父母再奉老幼,像有了好吃的先送给自己这样的话,简直和歪理邪说差不太多。   尚存的窃窃私语声霎时一静,在复杂的眼神注视下,司梨仿佛不知道自己说出了多么离经叛道的话似的,依然带着浅笑,“人必其自爱也,而后人爱诸。这句话我从古籍上看到,与各位共勉之。”   大宁的历史和前世司梨学到的大部分相近,也有汉唐存在,扬雄的《法言》先前孟陶陶也曾提过。群英书院的女孩子们已经算是这个时代最超前的女子们,不会没有听过此书,却因着长久的家庭教育和风气,始终忘怀不了先人后己的奉献,不得不说,这是一个令人难过的信号。   司梨和学生们沉默对视一会,知道观念改变不是一朝一夕,先轻松地笑起来,活跃气氛道,“毕竟,我们又不是只有这一杯,自己先尝尝味道,也不是不行。”   鸦雀无声的课堂恢复了活跃,司梨却看到了有人低着头悄悄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奶茶的教学仍在继续,大厅外,窗边两人静默而立。迎了司白甫进门的书院管事看他半天不动,不知道这个忽然来替礼部查看书院设置的首辅大人在想什么,心中打鼓,有些尴尬,“司大人,您可还要再去看看别的地方?膳食一科就是这样了,来听课的学生多。虽说费用花得多些,但以后也用得到不是?”   司白甫竖手让他噤声,注视着厅中站在最前面的少女,第一次意识到他的女儿真的很像他。   一个长得像他的皮囊,一颗和月娘相似的熠熠闪光的心,司梨站在前面说到自爱时,他恍惚间以为看到了去世多年的妻子。但只是一瞬间,他就认清了站在前面的是谁,不是月娘,而是那个害月娘与他阴阳相隔的孩子。 第87章第87章   气氛凝固近冰,书院副山长终于不再看热闹,出来打了个圆场,“司大人,家事不入书院,您应当是知晓的,等回了家说开便好。不过司小姐既然能以一技之长受聘为师,这顽劣恐怕是说不上的,您做父亲的,还要多多了解儿女才是。”   “先君父而后己身,本当如此,小女自私自利,是司某没能教好,在此给各位赔礼了。”司白甫转了话头,四处拱了拱手,一品大员的歉意不是谁都能受的,众人纷纷侧身避开,听了他的话,脸上生出些一言难尽的神色来。   她们向来听闻司首辅古板,本以为能送自己女儿进书院念书的人不会很不通人情,司首辅一手主导的许多政事也是利国利民并不看重男女之别,谁知今日一见,才知传言不虚。   江衡云唇角勾出讥诮的弧度来,不再说话,负手上前与他并立,司白甫知礼地后退一步,让开位置。   厅中的教学已经接近尾声,司梨走在每个人身旁,与她们沟通着分到手中的奶茶滋味和口味改良等等问题,声音柔和而耐心,并不因自己的家世而倨傲,也不因自己行商而惭愧。像一株烈烈盛放的野花,自有她的芬芳。   唯一被避开的是将奶茶放在桌角不参与课中交流的司棠,不管课上在讲什么,只要看到司梨,她就如鲠在喉,半点也听不进去了。她恨恨地看着司梨,目光顺着她走动的轨迹一路扫过,怎么看怎么觉得司梨脸上的笑容虚假,正压抑着怒气想着回家后怎么让因为司梨失踪而大发雷霆的父亲动手抓人回来,忽然一个错眼,看到了站在窗外的人。   太子殿下?   司棠眼睛一亮,书院中多年不得一见的山长大人,居然就在窗外,似乎、好像还在看着她?隔着雕花窗棱,司棠几乎要醉在太子殿下那双眼中。她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激动的心情,捂住了怦怦跳的心口,娇羞地对视回去。   可那双眼睛,却像看到脏东西一样挪开了。原来,方才被注视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司棠又羞又恼,顺着太子的眼神,看到了——司梨?!   一口恶气堵在喉咙里,下课的钟声适时响起,司棠猛地起身,大步走到司梨身边,有意挡住了窗外的视线,挤出最温柔的笑容,委屈道,“阿姐怎么不理我?你从庄子上离家出走后爹爹找你找了好久,你在城中,怎么宁愿做买卖也不回家呢?”   这甩锅甩的,一句话点了司梨顽劣不孝自甘堕落,还将司府竭力想掩盖的事实撕开了,也不知道她是想让御史参司首辅一本呢,还是参两本呢?司梨被这冲天而起的茶味熏得想翻白眼,跟司棠比起来,她之前操作都是小儿科。   没等司梨主动拉开距离,在旁边收拾东西的小雀立刻拎着脏抹布过来了,往两人中间一插,“你干嘛?之前碰瓷碰得还不够,又来了?”   看到脏抹布的那一刻,司棠顿时花容失色,倒退了两步。之前去往来居门前明道歉暗闹事吃的亏,她到现在还记得。   司梨轻咳一声,忍住笑,“小雀,不得无礼。”她转向司棠,“等你长大了,夫人也会给你这个机会。府中停了我的月钱,便是知晓我即将及笄,自然是要打理些产业练手的。如今也算是小有薄名,你不必羡慕。至于离家出走这种话断断不能说了,让人一听还当父母不慈呢。我来去均与家中告知,父亲忙于国事,疏漏不知也是有的,也从未寻过我,你怎么能信口胡说,给父亲添麻烦?”   他们的亲亲女儿司棠既然要说破,那司梨也不怕拆穿,虚情假意地挤兑回去,堂中抽气声四起,看着司梨的眼神中都带上了怜惜。一个大家小姐没有月钱自己出来生活,家人不曾找寻看顾,可不就是不慈,还处处为父母遮掩,实在是过于委曲求全了些。   对司梨是怜惜,对司棠这个不知是挑事精还是什么物种的家伙就是嫌弃了。要知道,自书院建立,大宁官员嫡长女就有个不用考试的入学名额,司梨作为嫡长没有入学,司棠却在书院做她的第一才女,背后要是没点事,谁信啊?   司棠在各异的眼神中再次品尝到了难堪的滋味,刚要措辞争辩,就听到一声门响。   “书院不涉家事。”有人推开厅门,把吃瓜吃得正开心的学生们惊醒,众人回头,正看到门外为首站着的江衡云。   “天呐,是太子殿下!”   “山长!”   学生们的激动几乎将江衡云淹没,他定定看着司梨,司梨被美色暴击愣了一下,才低头行礼,“臣女拜见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爱己而后爱人,说得不错。”江衡云的声音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和,和之前在厅外与司刘二人说话的淡漠态度几乎判若两人,跟在后面的书院夫子们都看出了太子的青眼有加,眼神里对司梨也多了一分温和。   司白甫唇边的“逆女”二字被太子的夸奖堵了回去,调整了表情,沉着脸道,“该回家了。”   司梨这才看见跟在太子背后被衬得像个年迈跟班似的司父,除了原主记忆里,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他连被司梨用几句话说得眼圈微红陷入难堪的司棠都没看一眼,与其说是原主以为的比起老大更喜欢续弦生的老二,不如说他对两个孩子都并不在意。   “父亲。”司梨迟疑道,“您怎会来此处?可是立业不佳,让父亲生气了?还请父亲大人息怒,舅舅许久未见我,便想留我多住些日子,此前也与您说过了,您惦念女儿,也可来舅舅家看我。”   简家人和她串的说辞的确是一直住在简家,不过显然这位司大人并不接受这个结果,才在信没得到回复后,亲自来堵人。   “勿谈家事。”江衡云止住话头,“膳食科夫子何在?”   狄乐语排众而出,笑容不再,反而一派肃穆,“拜见山长。”   “做得不错。”江衡云夸了一句,“如此女见地者,应再多些才是。传孤令,允司瀛洲荐二人入学。” 第88章第88章   “我?”小雀眼中全是迷茫,“我认得几个字不就行了嘛?学这些做甚?小姐老爷们念那些才有用呢。”   先前孟陶陶在时,和司梨两人一起教过小雀念书,大部分都是菜牌和招徕说辞,正经书没有学多少,此时一听要上书院,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前世国家普及教育也用了不少年份,读书认字和日常生活离得太远,以至于生出了敬而远之之感。司梨想了想,“阿壮他们几个,还有小虫,慢慢都大了,店里菜牌也会越来越多,你读了书,正好帮我教他们呀。”   这个理由说服了小雀,她扳着手指开始发愁,“那不就没人管着店里了?王庭那家伙心眼多的很,没准就让他干了坏事。而且、而且俺也不少这块料子……”她一急,许久没出现的乡音又冒了出来。   她自己没有意识到说起王庭时自然的亲昵和埋汰,司梨眉梢微动,将两人之间的暗涌记下,安慰道,“还有阿生和阿壮他们在,没关系的。你啊,就好好去读书,读得怎么样都没关系,不用太过苛责自己。今天夫子教了什么,你回来再教一遍,也就是了。”   司梨本意是宽她的心,小雀却晃了晃拳头,下定了决心,“陶陶说了,勤能补拙,我多念几遍,起码要比王庭认识得多!那就能帮掌柜看住他了!”   这般豪情壮志,司梨一时失笑。   萧绮在旁边恨恨地瞪了司梨一眼,“你可真是心大!”马车走到半路,她就跳下了车,径自回家去了。   待入了夜,萧尚书自衙门回家,就看见守在书房里的女儿支着脑袋恹恹望过来,“娘亲。”萧绮噼里啪啦将见闻说了一遍,末了总结,“以德报怨,这是什么道理!”   萧嫱怔了怔,“没想到,还是个豁达的性子。”她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这本是没错的,但是阿绮,你要看究竟错在谁身上。司大已经拿到自己要的结果,便是她求的公道,你却是入了迷障。”   “娘亲,我不明白。”萧绮向来是爱憎分明的性子,接受不了母亲先前说的让刘芜灵付出代价就揭过事端,也不理解如今司梨所求的公道究竟是什么。   “她与司二,此消彼长。”   在萧绮还在思考母亲所说的此消彼长是指什么的时候,第二天一到书院,就听说了两个爆炸性消息。   一个是食肆伙计入学,一个是司二小姐休学。   明面上说的是母亲生病回家侍疾,背地里所有人都在猜和昨天司首辅来书院那趟有所联系。   萧绮拎著书袋进了学舍,早上已经习惯去往来居吃一口饭,家里厨房都没给她准备早食,这会走动几下就感觉腹中空空。她隐蔽地按了按腹部,瞧见已经铺好笔墨纸砚坐得笔直的刘芜灵,心头生出无名烦躁。   司棠今日没来,萧绮大喇喇过去占了她的位置,拿笔杆戳戳前面的刘芜灵,压低声音嘲笑道,“连身衣裳都不换,这是又准备跟谁哭一哭就泯恩仇啊?”说话间,肚子又泛起一阵饥饿,萧绮皱了皱眉。   刘芜灵回头正好看到她不悦神色,递了一个粗面馒头过来,“我昨日已经在书院居舍记了名,这是早上膳监做的,你尝尝?”   书院居舍是供外地学子或是贫苦人家学子居住的,每月只要帮书院做些杂事就能抵食宿费用,待遇相当不错。但对于她们这些官宦之后来说,住居舍哪里比得上回家,听到刘芜灵提及,萧绮顿时一愣。   “你没回家?”话说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句蠢话,刘芜灵笑意浅浅,过去的莽撞骄纵之态尽数收敛,“听说了昨日司大人的事,爹爹已经把我除名啦。嗯,放心,往来居的礼单已经送去了。”   女子从族中被除名,相当于无家可归了。加上她专门提及的礼单,萧绮心里明白,刘阁老怕是讨好首辅不成,恼羞成怒,而他曾经捧在手心的小女儿就成了牺牲品。然而和送去家庙或是身死的结局相比,刘芜灵如今还能坐在书院之中,依然值得庆幸。   看到萧绮复杂眼神,刘芜灵噗嗤一笑,“这样也不错,以后我扎根在书院,没准你的孩子还会跟着我念书呢?”   她像是卸下了什么担子,在之后的课上,始终目光清澈,求知若渴,和曾经得过且过只想着走歪路的她判若两人。   群英书院下午下课时萧绮专门去寻了第一天上课的小雀一起离开,小雀底子薄,和新入学的不到十岁的小女孩们分到了一起,倒是没有受什么排挤,反而因为她带来的一笼点心,很快被大家亲热的叫起姐姐。   萧绮到时被小女孩们指了路,寻去膳食科刚好看到小雀在和狄乐语告别,狄乐语手上捏着个团子,笑眼弯弯,“明日再来。”   “这是什么?”萧绮施礼后拉着小雀离开,走时多看了一眼狄夫子手中团子,那模样她不曾见过,难不成她才一天没去往来居,就又出了新的吃食?   小雀晃着手上空了的食盒,边走边说,“关记新做的糯米团,让我拿来先给大家尝尝。掌柜的还在发愁名字,备选有糯米糍、大福、流心驴打滚这几个,我觉得都挺好的。正好狄夫子要找人搬桌子,我就来帮个忙,顺便问问她的意见。”   “狄夫子很喜欢你。”萧绮道,狄乐语虽是一直笑脸迎人,但她从未见过狄夫子会不注意形象站在门外吃,今天这一下已然是出格了。   “有吗?”小雀有些迷茫,“她好像更喜欢掌柜一点吧?”   路上闲谈几句,小雀蹭了萧绮的马被一路带回往来居,停马前萧绮还想着自己在和司梨闹别扭,要再端会架子,准备放下小雀掉头就走。谁知小雀一下马就飞奔进了店里,大呼小叫,“掌柜的,掌柜的,萧姑娘送我回来的!还有大福吗,给她一个吧?”   嗯……没吃过,吃完再走吧。   萧绮就这样被拖进了店里,后院里小雀正手舞足蹈地和司梨与锦和郡主讲着今天一天在书院的见闻,丝毫不见昨天的不情愿,眼看着王庭领着自家侄子走过,一把拉住了王小虫,“小虫,我来给你讲课好不好?今天学的是千字文!”   王庭脑门青筋抽了抽,“小虫学这个太早了吧?”   “学海无涯,不分老少!”小雀憋出来一句话怼了回去,王庭脑门发疼,摆摆手随她去了。蒙着面纱的锦和郡主靠在司梨肩膀上,笑眼弯弯,司梨越过跳来跳去的小雀看到背后的萧绮,笑道,“带她回来路上辛苦了,大福给你留了四个在厨房,你自己去拿。”   明明是鸡飞狗跳的异姓人,却活出了一种家的温暖。萧绮忘记了原本的打算,堵在胸口的气瞬间烟消云散,她点点头,“好。”   萧绮手里的大福已经是司梨中午过去一趟修改后的版本,关知玉借学徒的研制出的大福和现代的水果夹心雪媚娘不太相同,由于冬季没有合适水果的条件限制,更接近糯米糍一点。   咸蛋黄夹心只出现了一次就被弃之不用,现在的口味是香芋、芝麻和红豆沙三种,馅料的多变补足了老式驴打滚的单调,也算是一步创新之举。现下就等关记的学徒们什么时候能发挥稳定,就可以正式销售了。   在司梨眼中只是普通创新的糯米糍,萧绮咬了一口简直惊为天人。冰冰凉凉,柔滑香甜,和驴打滚有些相似又不同的口感韧而弹,咬一口就会溢一口的芝麻酱香,特殊的坚果香气令人流连忘返。   萧绮眼睛都亮了,“这个不错,我要带回去给我娘吃!”   “只剩四个了,你吃一个剩下的带回家就行。只留了这么多,后面的……”司梨想了想,“我明天再去催催他们练习,应该这两天就能开始卖。今天小雀带了一批去书院,店里也放了一部分作为饭后甜点赠送,反响都还不错。要不是之前堵路的事情,可能响动能更大些。”   司梨严格控制了糯米糍的流出,目前只做赠送,免得再一下子爆火引人反感,细水长流的名声正适合如今已经有“品茶会舌战群儒”和“女学中茶惊天人”两个段子在身上的往来居。   这段子还是出去采购菜和调料的王庭回来模仿从五味楼传来的说书腔调,能想出来把竞争对手的事情编成故事,吴掌柜也是个人才。   不过据说内容并不出格,说得也不过是夸张了些,司梨也就只当他是在为自家做宣传,懒得管了。   萧绮听了司梨的话,愣了一下,端起面前另一个放了四个糯米糍的盘子在窗口晃了晃示意司梨看,“这不是还有吗?”   “……那是越王世子的。”司梨蓦地有种偷偷摸摸干的事情被发现的感觉,神色有一瞬间不自然。   江释之这几天神出鬼没不常见人,听说是越王府在准备花会,越王府花会往年广发帖子邀请京中众人赏梅听雪赋诗作画,贵女们大多会带上亲手做的点心在宴上相互品尝,需要准备的安保和宴饮流程十分繁杂。锦和郡主这样子帮不上忙,他就被抓了壮丁,得在家陪越王妃。   司梨按按额角把江释之从脑子里扔出去,“你要是想吃,和阿霏说,她愿意给你的话我没意见。”   “咯咯。”江如翡笑了一声,“给哥哥。”   萧绮泄了气,手指遥遥点着司梨,笑骂道,“重色轻友。”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司梨迅速否认三连,“都是我的顾客老爷,当然是一人一份。” 第89章第89章   正闹着,往来居院墙小门轻响一声,钟柳儒迈步进门,笑道,“司掌柜春风得意,某也不负所托。”   “钟先生?何出此言?”钟柳儒作为太子长史,时不时来帮越王世子干活,司梨已经见怪不怪。正问着,就见他身后鱼贯而出两列侍卫,皆捧着三五个异形小锅,依次而入将小锅放下后又退了出去。   竟是司梨先前惦记过的拜托给越王府焊接重铸的小锅们。   和从马家铺子后院翻出来时不同,如今的小锅个个锃明瓦亮,小臂长的锅里有被分成太极双格的,有被分出了不伦不类九格的,还有中间起了小筒像锅炉似的,落在小雀和萧绮几人眼中属于奇形怪状各不相同,在司梨看来却是万分熟悉。   离近了看,焊接和修改痕迹几乎看不出来,可谓巧夺天工之作。在将这些锅交给钟柳儒时,司梨万万没想到会拿到如此优秀的结果。   “劳钟先生费心了。”司梨倒了一杯水进锅中,分格处滴水不漏,质量相当不错,感叹道,“越王府请的大匠确实厉害,竟有这般手艺。”   钟柳儒咳嗽了一声。让工部听命于太子殿下的几人寻的人专门加班加点做的锅,要是他们都做不好,手艺不强,那这天下怕也没人能做好了。但个中内情,他不便多言,只捻着胡须笑道,“现交于司掌柜手中,还望能妥善使用,想来等不了多久,京中便能又听到往来居的名声了。”   司梨摸了摸鼻子,含糊地应下了。倒不是她不谦虚,主要是事情赶巧,早上刚完成系统任务“进击!往来居!(3)”抽出的三星菜谱奖励恰好是羊蝎子火锅,她原本还在想要不要专门去打两口锅,下午钟柳儒就送货上门了。   想到还没做出来的三星菜,司梨发出邀请,“先生往来劳顿,不如吃顿便饭再走?”   “殿下尚有事吩咐,不便多留。”钟柳儒婉拒后带着人快速离开,司梨将询问江释之去向的话咽了下去,只当自己没有动过这个念头。   司梨道,“阿生,去秦学士府上请孟姑娘来吃饭。记得悄悄地从后门走,别被人瞧见了,又要来往来居烦人。”主要还是之前江释之带来的虾他们兄妹不吃,再放便放不住了,而麻辣小龙虾菜谱的加成给谁用上都有些多余,只有孟陶陶是恰恰好。   阿生领命而去,阿壮几人将送来的小锅收拢放好,去买了两斤羊脊骨王庭回来,刚好留萧绮她们吃饭。   羊蝎子作为鲁菜名菜,滋阴补气效果显著,向来是冬日食补佳品,大宁自然也是有的,市场上羊脊骨卖得相当火热。但系统出品的菜谱却是将一道焖菜转变为火锅,又分白汤红汤两种,相对来说画风十分大胆。教学视频里,焖到软烂出髓的羊脊骨盘转而放,好似长蝎。清汤或红汤的羊汤暖而浓郁,浸在汤汁中的冻豆腐、白菜、粉条个个吸足了汤,显得晶莹动人。   视频看到第二遍,司梨上手一边做一边擦着口水,只能看到色泽的视频里却仿佛传出了浓香,令人欲罢不能。   【系统:“羊蝎子火锅”:冬日的火锅散发着融融热意,同锅食用人数不超过十人时,食用后一刻钟能放大情绪冲动10%,存在1%概率心想事成。】   情绪冲动看起来是个不太好的加成,但有心想事成的巨大好处在,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刚买回来的羊蝎子在旁边泡着血水,司梨手上不停,灶台前三个砧板同时进行,既不耽误前堂的售卖,也不耽误晚上往来居众人吃饭。   羊蝎子冷水下锅加葱姜焯水撇出浮沫,焯下的羊汤留着后续炖煮,洋葱香菜炸至金黄,羊肉略带膻味的香慢慢被葱香压下。按着系统配比的各色香料逐一爆香炒出干而麻的呛人又霸道的香气,羊汤入锅煮开,膻味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似卤又似过去麻辣火锅的味道充斥鼻腔,司梨眼睛熏得有些发红,但仍紧紧盯着锅中。   系统的进度条已经接近末尾,但她隐隐有种直觉,还不到加入羊脊骨的时候。系统进度条走到最后闪现三下催促,司梨仍没有动作,直到进度条消失,锅中橙红羊汤翻滚出汩汩似花泡沫,羊脊骨适时下锅。   盐似雪落于其上,香菜梗在其中浮浮沉沉,司梨盖上锅盖,怔怔盯着大锅,试图抓住方才那一瞬间的玄妙感觉。其实理应有些后悔的,毕竟系统显然是总结了各种菜色做法,统计出的时间更为精确,而她只有一点模糊的感觉。要是因此翻车做出一个三星失败品,司梨也不会感到意外。   但……做都做了,司梨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锅中的羊骨大概还要炖近一个时辰,司梨擦了擦手,准备去前堂看看情况,一抬头就瞧见站在窗前看着自己的孟陶陶。孟陶陶神色里带了一点怀念,“掌柜的天资,是我平生仅见。”   司梨一愣,要她细说,孟陶陶站在屋檐下揣着手炉,轻声道,“当年我娘改良状元豆腐时,神色与你先前有些相似。改良前后的状元豆腐口味天壤之别,我当时惊讶得很,她事后回忆时同我说起,形容那是世间一线灵光,令她偶得罢了。我学厨这么多年,却从未有过这般感觉。厨艺上想要达到我娘的高度恐怕是做不到了,但能看到你做出好菜,也足够令人高兴。”   她絮絮诉说往事,司梨不错眼地瞧着她,兔绒披风,漆金手炉,离开往来居这么些天,孟陶陶眼下青黑仍未散去,但气色穿着与过往已然有了区别。如今人第一眼看去,不再会以为是哪里来的风骨天成寒门学子,而是哪家养出的清贵高门雅士。身上隐隐的困顿感已然消去,只剩壮志豪情。   看来秦学士的确将她照顾得很好。   司梨抿了抿唇,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交到孟陶陶手上。“虽然少了点,但也是我一片心意,这一个月着实辛苦你了,之后在哪里都要花钱,送你压箱底吧。若是有个万一,往来居你随时能回来。”   刨除讲学费用和往来居各项开销,第一个月的净利润三成差不多就是这么多,答应好的事情,司梨并不想因为孟陶陶离开就食言。   孟陶陶看了她一眼,笑起来,“好啊。到时候回来白吃白喝,你可别赶我走。锅里炖的是什么?好香。”   被她提醒,司梨想了起来,回头问阿香先前养着的一半虾处理得怎么样了,得到了在做的答复后,神秘地对孟陶陶眨眨眼,“得了个好东西,提前贺你蟾宫折桂。”   “说这话会不会太早了些?你哪来的这么肯定?”   孟陶陶一时失笑,司梨要将有特殊加成的麻辣虾做为惊喜,自然怎么也问不出答案。孟陶陶问不出,也就作罢,司梨在旁边炒着虾,她解了披风,围上围裙进厨房帮忙。进了厨房,她如鱼得水,和后提拔起来的阿香配合十分默契,没一会就切出了店里已经下好的订单数量,只等司梨腾出锅来炒菜。   “你这是做的什么?炸虾?”   【系统:一道有些发干汤汁偏咸的麻辣小龙虾(伪)麻辣口味已完成,食用后加成时间减半,成就点+8。】   司梨被孟陶陶突然开口错过了麻辣虾最佳出锅时间,有些懊恼地听着系统提示,连平平无奇都不是,又降低了加成时间,明显是勉强及格产品。不得不承认方才孟陶陶说的灵光一现转瞬即逝是对的,她在炒麻辣虾时全神贯注试图重新回到之前那种微妙感觉里,却始终一无所获,最后的成品还差点翻车。   不过,考虑到麻辣口味本身锁定了50%的成功率,这次司梨还算幸运。   孟陶陶刚问完,就被司梨举着筷子怼到了眼皮下面,“来,快尝一口。”   该怎么形容司梨那闪亮的眼神呢?总的来说,孟陶陶感觉这不是什么好事,背后微微发凉。要是她生在现代,就会知道,那分明是看小白鼠的眼神。   “怎么这般急?”孟陶陶迟疑着接过筷子,夹了一只虾咬下。   虾肉紧实柔嫩,炸至干脆的虾壳只需一咬就酥成一片,辣味先声夺人地从口腔灌下,却并不灼痛,反而因着后味糖的回甘鲜美而更添繁复,锁在肉中的辣味汁水中多种香料的滋味糅合在一起,形成了独特又令人欲罢不能的至高享受。   但比舌尖跃动着的这些美妙滋味更为突出的,是不知为何猛然兴起的一股写诗做赋著书立传冲动。孟陶陶下意识捂住了额头,她目光所及之处,处处都勾动着脑海中澎湃的思绪。   锅铲之乐,饮食之道,糖与辣椒于国的意义……   孟陶陶忽然意识到,这根本不正常!许许多多的字眼挤在脑中,拼命想要一个抒发口,在思绪冲击下,醉酒似的眩晕和高亢奋进感同时出现,仿佛在和自己的全部对抗,她越克制自己的冲动,越感到虚弱。   “陶陶?!”司梨注意到孟陶陶吃了虾之后突然脸红,随即步伐混乱,目无焦点,心里咯噔一声,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她,“你怎么了?”   她似乎做了一件错事。若是孟陶陶出事……司梨根本不敢想。   司梨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扶着孟陶陶,一时急病乱投医,顾不上被发现秘密,直接意念点开系统商城搜索可购买商品。   还没选择好买哪道菜能解决问题,旁边虚弱的孟陶陶忽然用力反握住她的手,司梨一顿。   异样感来得快去得也快,孟陶陶很快摆脱了眩晕和澎湃思绪,背后一片汗湿,她盯着司梨的眼睛,肯定道,“你知道为什么,是吗?”   --------------------   作者有话要说:   羊蝎子的做法是基于“下厨房”上搜索第一名结合簌簌的厨房经验改编,小可爱们可以试试,不过簌簌炖的部分是下高压锅哈哈哈,更入味一点。 第90章第90章   “阿香,出去。”司梨深吸一口气,赶了厨房里孩子出去,关窗闭门,这才回头。她按着额角,看着孟陶陶虚弱时的惊惶还没散去,夹杂着复杂的惊喜和后怕,背后汗湿重衣,话组织了几遍,始终没有出口。   她心中一片冰凉,终于意识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完全信任了系统出品的吃食无害,过去还会自己试过后才让旁人食用,而现在,若是这些加成有害怎么办,若是使用加成后让人发现不对怎么办,她很久没有想过了。   孟陶陶蹙眉问道,“不能说吗?”   “不、不是。”司梨在神佛之说和某种物质促进思维之间选择了后者,假借偶尔发现了一种香料对思维有益专门做来给孟陶陶尝尝,艰难地坦白了麻辣虾的加成效果。   “所以,大概是会产生让人文思泉涌的效果……?”孟陶陶总结道,司梨咬牙点头,打算好了若是孟陶陶询问香料种类就说用完了,之后麻辣虾绝不能再做。   先前思绪如风席卷的感觉还留在心头,完全不似平常她能够达到的水平,能够让文采有如此大的提升,几乎像是江郎五彩笔的仙家手段了。孟陶陶想起许久前的佛法会上,吃土豆泥和狼牙土豆居然会吃哭的食客们,心知司梨没有完全坦白。但司梨不愿说,她便只能归结为某种特殊的机缘,她想了想,也不再追问。   “这香料做的虾的确很有用,或许靠着它我的确能稳中状元。但是阿梨,我想靠自己考取功名,那个状元之名,我也相信靠自己能够拿到。即便拿不到,我也并不后悔自怨,你明白吗?”   说话时,孟陶陶眼中神光被灯火映得闪闪发亮,自信和傲然跃然而出。司梨抿了抿唇,“是我狭隘了。”   旁边的大锅蒸汽噗地顶起锅盖,炖了一个多时辰的羊蝎子到了出锅的时候,孟陶陶看一眼司梨低落神色,拍拍她肩膀,“掌柜的,这么多口人可都指望着你吃饭呢,快精神起来。”   说着她伸手要去揭锅盖,司梨在她之前,按住了锅盖,脸上有些不自然,“我、我先尝一口。”   司梨按着大锅锅盖,锅里炖煮的羊蝎子仿佛变成了一种妖鬼存在。她在心中问道,“菜品的加成到底对人有影响吗?不会是把之后的潜能透支或者把未来的好运挪过来的吧?”   【系统:宿主前员工出现虚弱为其未及时消耗已激发部分潜能,导致身体负荷增加,经检测未产生损害。适当潜能激发有助于开发人体素质,因时空规则限定,不存在对顾客伤害或损害行为,请宿主停止污蔑。】   “那羊蝎子的好运加成又是怎么回事?”   【系统:提升情绪冲动后必然存在可完成事项。】   司梨“……”怕是不怕了,总感觉这个系统又在背地里开嘲讽是怎么回事?   【系统:一盆炖至软烂入味的羊蝎子火锅已完成,成就点+8,额外奖励成就点+2。】   有系统保证在前,司梨谨慎起见还是盛出羊蝎子之后自己先吃了一口。   没有按系统时间下锅,却得了个软烂入味的评价的羊蝎子的确与系统形容分毫不差,香料的卤香和麻椒胡椒的刺激融在一起,软烂的羊肉和脊骨上只剩一点点牵连,筋络炖至半透明的褐红色,先前颇为明显的辣味如今已经退居二线,勤勤恳恳地将鲜美之味衬托得更加突出。   不夸张地说,一口羊肉裹着骨髓都化进去的羊汤,就像一朵花在舌尖绽放,无怪鲜字用的鱼羊二字。   “我真是太厉害了!”司梨吃着吃着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过去看系统出品的牛蹄筋她还曾羡慕过那其中包含着的厨艺,如今吃着自己炖出来的羊肉,满心都觉得不遑多让。   孟陶陶在旁边观察着行为举止都写着“这盆羊蝎子有问题”的司梨,被她说得一时失笑,还没笑完,就见司梨回身抱住了自己,“陶陶,对不起!”   一刻钟时间转瞬即逝,司梨理智很快回笼,先前的记忆浮在脑海中,又是脸红又觉得丢脸,正想着,忽然意识到自己还像只无尾熊一样紧紧地抱着孟陶陶,连忙退后松手,闹了个红脸,“抱歉,我……”   “没什么。”孟陶陶仔细打量过她的神色,轻笑一声,递过来放在旁边一直没能用上的桂花酒坛,“配这个吃,会好些。” 第91章第91章   见她不理会自己,江如翡贴着司梨耳朵,小声说道,“哥哥,是骗子。”   “什么?”   江如翡回头,露出了一个浅笑,“哥哥!”   这声唤得又脆又甜,“给你留了锅子”这句话就在司梨口边,回头后却再也说不出来。   太子一身玄衣立于院中,衣袂飘然,背后一轮明月,恍若梦中谪仙,她不能自已地落入了那双寒泉解冻一瞬柔和到让人误以为情深的眼中,一时目眩神迷。   好在江家兄妹的颜值都不低,司梨很快恢复了平静,刚要起身行礼,就听背后一声悠长响亮的口哨声。   始作俑者萧绮嘿嘿笑着说出了司梨方才的心声,“真好看!”   司梨尴尬到不知说什么好,扶着有了几分醉意的锦和郡主起身,试图用正事掩盖掉方才发生的事情,“殿下恕罪,萧小姐为无心之语。江世子今日托您来接郡主吗?”   “嗯。”江衡云深深看她一眼,江如翡一手牵着司梨衣袖,一手牵上了兄长衣袖,司梨感到这个动作十分眼熟,像是之前郡主和江释之相处时的模样。江如翡没有给她多想一会的机会,脆生生又叫了一声,“哥哥!”   江衡云眉眼柔和,摸了摸她的头,“走吧。”   除了喝醉的萧绮,院中众人皆起身恭送太子殿下。   “春回大地、冰消雪融,银瓶乍破、角声呜咽~”   锦和郡主和留在小院里的侍卫撤走后,热闹气氛慢慢淡去,隐隐约约的语声吹进厨房窗户,司梨听着萧绮的唱词越来越奇怪,手下一顿,给孟陶陶端着的醒酒汤里多加了些醋,先让她送出去给萧绮。   放在旁边的羊蝎子小碗里还冒着些热气,只要一回身便能看到,给江释之留着的吃食始终没能等到人,司梨抿了抿唇,按下心头失落。   正好多了这一碗羊蝎子泡豆腐,司梨点开系统的品鉴模块将小碗放了进去。碗落在圆桌虚影上,系统模拟出的月色皎洁,和天空上的月亮没有半点区别。   前世少时背唐诗背到“天涯共此时”一句,她还难以理解后续为何是想念和痴怨,此刻却也生出一种隔着月色想象江释之在做什么的多余想法。   司梨叹了口气,“一个人也要好好吃火锅,不过两个人吃可能会更快乐。”可惜,江释之并不在。   本只是随口抱怨一句,没想到须臾之间,系统面板上的蓝天月色水波似的抖动起来,一张纸条飘飘荡荡地挂在了系统面板上方,和先前“先辈”给出的评价纸条落在了同样的位置,纸条上印刷体端端正正地写着方才的感叹。   司梨愣了愣,脸上发烫,伸手扯下纸条撕碎,丢进了还有余温的炉灶里,这才端着醒酒汤出门分给众人。   她并没有发现,在撕毁后,纸条重又在碗边出现,继而被栖云楼上端坐着的青年拿到了手中。   ---   桂花酒酒精度数不高,一碗醒酒汤下去,宿醉没有影响萧绮和小雀第二天的上课,和锦和郡主来往来居的报道。司梨将手中关知玉让人送来的蛋黄酥雏形放进蒸锅,迎上自小门而入的兄妹二人。   “阿霏昨夜睡得可好?”司梨仔细打量了一遍锦和郡主脸色,“昨日你走得早,没喝醒酒汤,今天起来头没疼吧?”   江如翡摇了摇头,靠着司梨坐下,江衡云道,“今日不吃锅子?”   昨天在太子面前丢了那么大个人,人家不来找事已经很好,她可不打算当出头鸟。司梨看一眼天色,“方过午时,吃锅子会不会太早了些?况且常吃羊肉上火,隔些天吃最为温补。”   昨夜看到的纸条上的话在眼前晃了晃,江衡云轻咳一声,换了个话头,“昨日阿翡十分高兴,不似醉酒后乖巧,莫非就是羊肉火气?”   他只是闲谈,落在司梨耳中,却是心里咯噔一声。好家伙,这是羊蝎子加成把人吃坏了,家长上门兴师问罪了?   她心中波澜起伏,面上却不动声色,“胡椒性燥,羊肉性温暖气,许是吃了有些上火也说不定,疏散疏散就好了。”还好,这几个常见食材她都认得,还能睁眼瞎掰,就是这种解释有些单薄了,希望能忽悠过去。   见江释之还盯着她,不知有没有被这解释说服,司梨只好继续胡编乱造下去,口中的解释越跑越远,几乎到了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程度,“辣味上行,浊气排散……”   她卡了个壳,有些编不下去了。   江衡云低笑一声,“夫食材辛辣温热,体虚不受补,则积淤于心,使人燥而不觉……”   有人解围,司梨顿时松了口气。江释之难得说这么长一段话,他温声缓缓道来,声音平缓,十足十的男神音萦绕耳边,司梨听着莫名就感觉有些热了。   “世子不在家准备宴会吗?”司梨起身退了一步,挣脱了方才过去暧昧的气氛,强行找了个话题扯走。   江衡云扫过少女发红的耳尖,袖中手指蜷起,垂眼不再看她,抿了抿唇,道,“赏梅罢了,不必我亲力亲为。”   “越王府那株绿梅听说十分罕见,别的梅花都是寒冬腊月开放,偏它开的早。”司梨说起京中传言,瞄了一眼垂眼时身上稚气被削弱后,竟给人一种渊渟岳峙之感的江释之,没将另一个传言说出口。   听闻越王妃有意在这次赏花会上为越王世子选妃,也就是说是个变相的相亲大会,以江释之的年纪,他娘着急也正常。京中织女阁和流玉轩这两家最有名的店面这些天宾客云集,连简家人都送了一套新衣和头面过来,可见此次传言非虚。   不过当事人似乎对这个目的丝毫不知情,提到赏梅说起的趣事还是明明去年的点心里就有人故意下巴豆害人,今年越王妃居然还要各家贵女带吃食赴宴。   以大宁对美食的推崇,选儿媳妇时的美食加分显然是会存在的,司梨倒不觉得越王妃此举奇怪,见神色平淡仿佛在说旁人的事的江释之无动于衷,忍不住开口道,“我听说这是要给你江世子选妃,若不是指明了要亲手做的点心,怕是我这往来居都要被人踏破门槛了。”   话出口司梨才意识到其中的酸味,一时十分懊恼。她对上江释之的眼睛,那双眼里过往的深沉已然不见,只剩下满满的笑意和了然,她想要解释又咽了回去。   “我过去想种株葡萄藤,再养两只兔子。”江衡云好像没看到她的尴尬似的,突兀地说起幼时念头,“那时候讨厌夏天,背一会书就会困倦,只想要一张树荫下的摇椅,能看书看累了小憩一会。”   随着他的诉说,田园美景,似画卷一般在司梨眼前缓缓展开。她期待过的隐居生活和这描述也差不太多,她好像就站在草屋外面,摸了摸兔子,摘了串葡萄,晃醒了那个躺在摇椅上在树荫下小睡的人,与他一起笑起来。   而眼前正有一双笑眼。   司梨猛然回神,一时心如擂鼓。她别开了眼,嗫嚅道,“你、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越王府庄子应该不少,够你江世子睡的。”   她必须得承认,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江释之的影子就印在了她心上,以至于生出了些许若是未来能与他一起归隐田园,也不失为一桩美事的荒诞想法。   江衡云眉梢微挑,轻笑出声,声音悦耳,若寒泉流澈,一声声撩拨着司梨摇动的心弦。司梨揉揉耳垂,“我去看看锅里的糕饼。”   在她背后,江如翡拈着棋子,扔到了兄长怀里,眼神十分不悦,“她要走的。”   “嗯,孤知晓。”   江衡云一手支额,不引人注意地看着厨房窗后的少女,唇边浅浅笑意未散。   ---   时间一天天过去,司梨最后一次调整了关记糯米糍的口感,关记的学徒们终于有了一样能拿得出手的成功点心,但因着要配合往来居的时间宣传,一时半会还不能上架销售。关知玉对司梨的抱歉没有放在心上,表示正好让学徒们夯实基础多多练习,最好之后重新开张时能把关记老牌点心也一起上架。   自提及了隐居的事后,江释之就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三五不时送来些其他地方的点心或是食谱逸闻手抄本,或是邀请司梨夜里去栖云楼后厨小坐看看月亮。东西不贵,事情也称不上特别,但胜在一片心意。   司梨心知自己应当拒绝,可是只要被江释之蹙眉问一句“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了”,她就完全溃不成军。   朋友,朋友也好。司梨自我安慰着,那双眼睛里的深沉温柔不曾诉诸于口,她承认江释之出现的时机恰好,人也与她十分契合,她甚至偶尔会忍不住去想明日会放在桌边的会是什么小物件,会在夜深人静时,于虚空描绘江释之的模样。   但在大宁嫁给江释之?司梨自认还没做好谈婚论嫁的准备。   秘密的情绪只差一层窗户纸就要捅破,只是谁都没有上前一步。   复杂的感觉纠葛成线团压在心上,想不通干脆不再想了。司梨举起新送来的绿梅梅枝插在床头花瓶里,边缘绽开微白,内里蕊心绿意莹莹的梅花淡香浮在空气中,衬得系统面板上的两个任务都显得可爱起来。   强制任务“阿梨的心愿”还在走着倒计时,之前认可度任务完成后刷新的下一轮认可度任务“大获好评”要求收获五千人认可,目前进度还有许久,司梨看了一眼系统,重新翻开手边信笺。   信笺来自司府当家主母,如果不出意外,她的强制任务完成曙光便要系在其上。   --------------------   作者有话要说:   梨梨:太子真好看。欸江释之也不错。两个都挺好嘿嘿嘿(发出颜狗的笑声)   太子:……   簌簌:采访一下,自己NTR自己的感觉怎么样?   【簌簌卒,采访结束。】   -----   萧绮唱的是比较隐晦的艳词啦…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张九龄这首诗应该上学的时候都背过。 第92章第92章   继母的信保持了之前那封的风格,依旧充满了虚伪的修饰,里面的干货多了许多,却都是司梨并不乐意看的。   什么“念女切切”,什么“亲长为子女虑深远”,什么“夜夜无眠盼归”……   语气比上一封信温柔亲热了不止一点,上次在庄子上时继母来信是通知,如今却句句期待着能得到司梨的回应。   为司父和她的行为描补一番后,末了,继母好似不经意般提及,司梨“素有巧思”,她与司棠又有十余年情谊,司棠如今被司父拘在家里管教已经明了了好坏,想让司棠来赔个不是,并且来给她帮忙。若是不愿让司棠帮忙,那取些往来居吃食给家里人一解思念之苦也是好的。   字里行间,总透着一股暗示若是司梨不同意就是不孝不悌,有意要害司棠的味道。   司梨心里一清二楚,信中说得恳切,实则瞄上了往来居技术。而论今日往来居新作,只有新推出作为老客户配餐赠送款的糯米糍大福。关记制作的糯米糍数量不多,配餐赠送不过几天,名声还只是在前些天受了简司二家堵门骚扰的老客户圈子里口口相传,这位司夫人却消息灵通得很。   不过是因为越王府的赏花会将至,贵女们争奇斗艳,样样都想抢个头名,一心想高嫁的司棠坐不住了罢了。   当真可笑,她连赏花会帖子都没有,司夫人却觉得她要害司棠?   这封信司梨是不打算回复的,谁让司夫人是派人直接从外面丢进门的,给了司梨很好的装无知机会,连司父催人回家的信司梨都能当做没看见,更别说是她的了。   说起来,司大人倒也是个妙人,多年来扑在朝堂上,古板之名人尽皆知,旁的事上做得怎么样暂且不论,两袖清风倒是真的。要不然,司棠也不会低头管她瞧不上的商户叫舅舅。   如今简秉德和司家撕破了脸,司棠没了零花来源,光靠司夫人支撑府中开销怕是得紧缩度日,衣裳首饰上做不了出奇,就只能想想糕点方面,也难怪会来打感情牌想让她帮忙。   想想那位悔不当初的二舅舅,司梨轻笑一声。是了,刚好写封信送去,提醒提醒他该把当初他送到简家却一点也没用到原主身上的东西讨要回来了。名头么,就用她如今住在简家,心爱之物不忍舍弃好了。   司梨修书一封,和关记送来的新一批糯米糍一起装进食盒交给王庭,嘱咐他送去简家。王庭看了她一眼,没忍住道,“你那枝绿梅看看就行了,世子都走了好久了,还跟失了魂似的。要看花,过些天去越王府看不好吗?”   院中日头已然偏斜,司梨这才觉出时间的流逝,面上微红,赶了王庭出门。自教会了阿香做那几道空星和一星菜,司梨的时间就宽裕许多,每天只需要做几种酱料和限量销售的中高端菜色,眼下后厨已经忙碌起来,喧闹声却没有惊动她。   月余前想过的躺着数钱的美好生活近在眼前,伸了个懒腰,深感有了帮手后自己有些懒散了。   “阿生?”司梨进了小院正好看到阿生迎面而来,“在忙什么?先放一放,之前往来居开张那会儿阿福帮忙找南城的孩子们做的宣传你还记不记得?”   阿生停下脚步,挠了挠头,“我们那会儿还赚了十几文钱呢。”   “你跟我学,把这段小调找人散出去,尤其注意各府府上仆役们常去的几个茶摊和炒货铺子,务必让人听到。”有了第一次的成功,司梨如今对顺口溜的威力十分信服,虽然如今孟陶陶不在她编不出有文采的顺口溜,但有现代文化熏陶,洗脑神曲还是能胡扯出几段的。而让小厮仆役们学会,相比主家过于庞大的基数决定了这样的小调会迅速传播开来,何愁别人不知道。   “今年过节不收礼呀,收礼只收往来居~往来居!”阿生跟着司梨教的小调复述一遍,平平无奇甚至有些质朴拙劣的曲调唱词偏偏格外令人记忆深刻,才念了两遍,他就不自觉学着司梨的音调唱了出来。   司梨,“……”好了,确定了,洗脑广告发挥一流,她脑子里也开始循环播放了。   趁热打铁催了阿生出门,司梨又写了几稿关于糯米糍礼盒、画上花纹的糯米糍的构想,整合在信里让人送去给关知玉,广告有了,物资储备自然要跟上,免得明天借着广告开始在往来居卖大福时没有东西可卖。   她那好继母估计是打着这种吃食新奇尚未广为人知,正好拿来给司棠作弊的主意,司梨既然知道了,就要让此事彻底不可行。   唐掌柜自从受了伤,整个人精气神十分低落,过去严防死守的和城中木匠以及其他供货方的沟通渠道也交到了司梨手上。   用他的话说,“我自个儿都归了掌柜的管,这些又算得了什么”。他给的大方,司梨却不能占他便宜,干脆将这些折算进了如今一半已经并进往来居的糖水铺子股份里。如今靠着自己补全的奶茶方子,唐掌柜不干活也能拿到奶茶的一成利,倒是让他每天乐呵呵地全心全意养病,万事不管光知道去管好新来的育婴堂孩子们了。   阿全便是和唐掌柜走得近的人之一,司梨看在眼里也没有阻止,将大部分有关糖水铺子的事情交给他去跑腿,这次糯米糍大福的木制礼盒订做也是一样。   “掌柜的放心!”阿全被司梨叫来,东奔西跑忙得一头是汗,没有半点怨言,眼中反而满满都是斗志。   司梨曾在小雀眼中见到过的单纯而耿直的热情在阿全和育婴堂这些孩子们身上重现,她翘了翘唇角,含笑点头,“嗯,早去早回。”   ---   和第二日放在简家送的琉璃盏中展出的糯米糍大福的高调亮相不同,羊蝎子火锅的菜牌悄然无声地挂在了往来居的墙面上,和拔丝地瓜与冰粉一样,它的末端标明了一天的售卖数量。   三锅,配酒。   这数量是司梨深思熟虑后定下的,羊蝎子火锅显然和先前的加成不同,效果明显得多,那么防止食客食用后出现意外就成了重中之重,再多些数量,怕是往来居全部伙计都上去也拦不住食客。   刚出现时,羊蝎子火锅的菜牌完全被人忽视了,有糯米糍大福珠玉在前,琉璃盏中白玉丸的样子实在讨喜得很,让进了店里的食客眼睛都牢牢系在了上面。   漂洋过海百金难求的琉璃盏美轮美奂,带得它盛着的吃食身价仿佛都高贵起来。   南城孩子们得了阿生的教学,一波来自现代的风潮尚在形成之中,刚踏进店门的食客大多尚未听过司梨新编的唱词,纯粹为糯米糍大福经过映衬的美丽吸引。   也有人已经听到了孩子们的小调,对迎宾的王庭笑道,“难怪说收礼只收往来居,有这份点心在,若是你们每份都送琉璃盏,那今年家家户户的节礼非选你家不可。”   他说话时没意识到自己带上了广告小调的音调,昨日阿生去办的事情,王庭只知道大概语句,调子却不晓得。此时听着这怪腔怪调的声音,暗自头疼,面上还带着笑,“这外海运回来的琉璃盏自是不能送的,不过咱们大宁自家产的琉璃盏倒可以考虑两分,还得我问过掌柜的再说。今日糯米糍大福为往来居与关记饽饽铺一同制作,为答谢各位连日来的青眼有加,每人将随餐赠送一只品尝。”   司梨正好送简家回信的管事嬷嬷出门,听到王庭说起赠送琉璃盏,脚下一顿,“秋嬷嬷稍候,我与你一同去。忽然想起件事,要当面与舅舅商谈。”   秋嬷嬷是个头发花白的妇人,面容慈善,令人望之生出亲近之感,闻言道,“老奴让人将马车赶到后门,小姐自后门上车可好?”   她的礼节和态度都全然挑不出错处,不过分亲热令人不适,也不让人感到疏离,只一双眼睛含笑,比先前明亮了几分。若不是司梨知道方才说了什么,还要以为自己做了天大的好事。   司梨抿了抿唇。简家先前觉察到她相处时的不适应后,就顺应她心意保持了距离,连起初邀请她住进简家的话都不说了。但只看来传信的这位嬷嬷身份,作为简夫人的奶娘次次前来,简家表明的态度分明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   可她不是原主,借简家回击司府的事她能做,接受这份原主不曾享受过的亲情,或是对旁人的好意无动于衷,着实太难。   不能在情感上做出回应,司梨只能选择以另一个方式回报简家人的好了。   半个时辰后,简家。   简秉德手掌握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面上难掩心疼和失落,“阿梨你何必如此见外?琉璃匣的本钱和你所盛吃食售卖之利十中取一予我,你有什么好赚?在你心里,舅舅就是这样的人吗?”   他被司家蒙骗这么久,好不容易和外甥女重逢,可或许是太久不在身边陪伴,他错过了太多时光,以至于阿梨不与他亲近,甚至相处格外僵硬。他本以为可以慢慢来,只要一直对司梨好,就能挽回过去的错误。今日听说司梨上门时他几乎欣喜若狂,以为外甥女想通了,谁知会听到司梨说出一番字字逐利的话来。   可转念一想,这样分毫不占便宜的话虽是伤人,但能与亲人将帐算得如此分明,这孩子在他们不在身边时,究竟是吃了多少亏呢?   简秉德双目发红,久久说不出话来。   没错,司梨被王庭的话启发想到的正是用玻璃匣做礼盒装糯米糍的办法。纸盒过于廉价,木盒失之普通,玻璃匣却正好能彰显礼物的身价。她带着好意上门,为了回报简家人这些天来的予取予求,也在商事上给出了最优厚的回报,却看到简秉德满脸受伤。   简秉德喉中哽咽,气息粗重,想要发怒又压了下来。专门为司梨上门赶回来的简夫人在旁边听了半天,终于开了口,“阿梨,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家里是你最后的后盾,不必觉得有所亏欠。你愿意来找我们,我们就很高兴了。”   “我……”司梨张了张口,终究归于沉默。她其实清楚,情分是不能用金钱回报的。   但她无法告诉这个脾气暴躁、兴趣十分直男、表达爱的方式就是给人买买买的原主的舅舅,他想要疼爱的外甥女已经不在了。也做不到欺骗这个爽朗又明理、活脱脱一个女强人的舅母,让自己心安理得享受这份亲情。   这是一场已然注定的遗憾。 第93章第93章   “好罢,匣子会尽快做好送来,你想要什么款式,与松年讲便是。”简秉德终是低头叹了口气,整个人仿佛一瞬间老了几岁。   立在他身后的青年在前引路,司梨犹豫了一瞬,将路上用炭笔画出的立方体示意图交到松年手上,没有跟着他离开,回身深深施礼,“阿梨不能陪伴左右,还请舅舅与舅母多保重身体。”   她抬头时,简夫人手帕刚从眼角取下,依稀有淡淡水光。   松年领路带着司梨出了正院,边走边将琉璃窑的供货事宜敲定,司梨本就是抱着让利的心态来的,自然无有不应。等到快走到大门时,琉璃匣子的制作已经全部确认,松年今日去城外开窑,待明日送来成品,便能签订契书。   青年笑意浅淡,“在商言商,表小姐不会因此恼小人见外吧?”   “自然。”这样疏离的感觉反而令司梨放松,“那就拜托你了。”   两人刚刚告别,松年让人取了车凳,司梨正要离开,忽然见门内快步走出一人。   简晴雅气息有些不稳,见到司梨下意识露出一个笑容,“小表妹!”   “表姐这是要出门吗?”司梨止住步子,有些疑惑地回头。简晴雅显然是一路疾走而来,喘了口气,认真道,“若是可以,多来家里住几次吧,爹娘都很喜欢你。”   松年善解人意地领着仆役们去一侧暂时回避,司梨抿了抿唇,就听简晴雅又道,“就算、就算如亲人般亲近做不到,至少不要拒绝。更何况,我们还是朋友,对吗?”   若她真的是原主,想来和简家人在一起应该能生活得很快乐吧?可她不是,但在简家人眼中却是原主,实打实的一团乱麻。   果然只有找个地方归隐才能结束这样的纠缠吗?司梨垂下眼,轻轻嗯了一声,“我晓得的,表姐请回吧。”   ---   司梨刚从马车下来,就见在后门团团踱步的王庭快步迎了上来,“东家你可算是回来了,有人点了羊蝎子锅,我正发愁该怎么稳住人呢!”   羊蝎子锅上架十分无声无息,老客户大多是直接点单,甚少会去看菜牌。而新的顾客大多是慕名而来,对新上的菜色信任不足,更不要说点单。羊蝎子火锅第一天上架就能在往来居花样繁多的菜牌里被发现,着实出乎了司梨的预料。   “莫急。”司梨接过他递来的围裙,有条不紊地吩咐道,“糯米糍和炸物拼盘先送上去一份顶着,羊蝎子锅炖煮没有个一个时辰下不来,要么去同人问问,下午再来吃如何?在这枯坐坐过晌午,着实有些累人。”   好在司梨先前就预处理了一份羊蝎子,如今只需要重新烧热羊汤,进锅炖煮罢了,不然要费的时间更长。   一边说着,司梨一边拦住和王庭一起过来的阿生,支使他去多买两块羊脊骨回来。原本马掌柜家的牛羊质量更好,但因着如今往来居需求量不稳定,司梨只是早上取奶时提了一句,尚未和马掌柜正式订购羊骨。   方踏进院门,司梨就瞧见了端坐着的江释之。他手边一株梅枝含苞待放,青中透白的花瓣颤颤,颇有种辣手摧花的残忍,司梨嘴角微抽,忍不住去想会不会越王府赏花宴尚未开始,那株年年早开的绿梅就被这败家子摧折得一地零落没得看了。   不过,想起赏花会,司梨忽然想起昨日继母提起的司棠收到的花宴帖子,京中贵女们收到帖子的人不少,若说身份她也当有一张,可直到如今却是旁人皆有偏她没有,难免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昨日梅花尚未开,释之怎么又拿了一枝来?”司梨低头凑近梅枝轻嗅,在江释之将梅花递到她手中时退开,笑道,“这花我可不敢再收了,若是影响了赏花宴,那我不就成罪人了?还是说释之兄觉得我这个朋友拿不出手,不欲我去赏花宴一观,先送我两枝瞧瞧?”   江衡云唇边的浅浅笑意一顿,偏头看了身侧的钟柳儒一眼。 第94章第94章   谁也没想到,主簿能安然无恙地从房中出来,甚至脸上还带着有些晕晕乎乎的笑容。和他相熟的同僚已然发现他手上的文书不翼而飞,上前搀住主簿,将他从大人门前拖走,压低了声音道,“你是不是疯了?!这下好了,叫大人扔了你的上书,还得重写一遍!”   “不、不是。”主簿抹了把脸,后知后觉地打心底涌出一股后怕来,继而却变成了狂喜,攥着同僚肩膀晃了晃,兴奋道,“大人、大人允了!”   “什么?!”   主簿自己也有些不敢置信,脸上一片潮红。司梨选用的桂花酒度数不高,这会酒气已散,他一路冲到京兆尹面前的记忆重新回笼,不管是说服的说辞还是文书都和上次一模一样,甚至他还不修边幅犯了大人的忌讳,偏偏就成了事!   “你啊……休沐还惦记着此事,莫走入了魔怔迷途才是。本想着年后考评时统一变更方法,你这样急切,倒是让本官不好再压了。”   上官的话还在耳边,主簿心头砰砰直跳,京兆尹大人何曾这样和颜悦色过?况且,年后再办,说是这样说的,但实际到了时间又有许多旁的事务抢先,他的主意能不能施行,并以此博得青眼,却还是两说。   京兆尹近身伺候的差役端着热茶打廊边经过,主簿一把拉住了他,问道,“大人今日——”   差役是被问惯了的,没等说完,就抢答道,“大人这般春风满面,你们还不懂吗?有什么事趁大人心情好快些报上来吧!你这满身酒气还是快去洗洗,你这是运气好没碰上,等大人瞧见了,怕是还要治罪的。”   差役不晓得主簿已经去京兆尹面前转了一圈了,给的是好心叮嘱,主簿细细思量片刻,一击掌,喜道,“正是!”可不就是运气好吗?他在往来居吃完饭福至心灵般进了府衙,一路都意外的顺利,又碰上了罕见的京兆尹心情好的时候,这才一举将想做的事办成。什么都不曾改变,只是他换了个时间来便成事,那只能解释为好运了。   不等同僚挽留,主簿低头笑了两声,拱手道,“改日请大家吃酒。”   出了府衙,主簿快步往往来居去。   司夫人这次送信走的是光明正大的路子,司梨在想像上次一样忽略掉是不能了,咬着笔杆在后院坐了许久,也没想好该如何回复。实话说,与她多说一个字司梨都嫌累。正盯着花瓶里绿梅发呆时,忽然听得前堂一阵喧闹。   下午的营业时间已经到了,但订了几个限量菜的客人尚未来,往来居门前排队买炸物的客人们向来是守序的,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司梨凝神细听,没听几句,王庭就急匆匆从前堂过来,面上有几分古怪,“掌柜的,你来瞧瞧吧。中午吃了锅子的客人又回来了。”   他拧着眉头想了片刻,才给主簿的话找了个贴切描述,“他说是……来答谢我们家给的好运的。”   实际上,主簿的用词比他夸张得多,但羊蝎子锅王庭也是吃过的,除了有些燥热之外,并没有明显变化,便只当主簿是在胡言乱语。   司梨听了却是心中一动,好运这样的说法,或许是羊蝎子锅的加成被触发了?   前堂主簿一人站在正中,以别样的眼神四处打量着,满脸意气风发的红光,见到司梨蒙着面纱出来,上前两步一揖到地,“杂谈中有言,任何一技登峰造极之时,均有异象发生,某受了司掌柜的惠泽,好运当头,特来道谢!”   怪力乱神之事,在民间流传甚广,人们也爱听这样的故事,有主簿表态,一时间排在门前等待的食客纷纷起哄,要瞧瞧这般好运究竟为何物。   司梨侧身避过他的行礼,无奈一笑,“大人快快请起,运道之事虚无缥缈,有无暂且不论,怎会与我家吃食有关?况且,即便真有好运,也是大人平日的积德行善得了回报,小女子是万万不敢认下的。”   主簿却不肯听,认真道,“昨日上官方驳了在下的上书,今日我本是休沐,因着上书议事山穷水尽,心中困闷,多喝了两杯。吃完锅子出门便觉如有神助,专程去寻了上官。旁人都担忧我被上官斥责,没想到我却成了事,我仔细一想,这心头若有所感,可不就是吃了锅子才有的?我看别叫羊蝎子火锅了,叫好运锅正正合适。这声谢,司掌柜定要接下。”   见说不通他,司梨便也放弃了,等主簿离开,对着还在门前支起耳朵排队的食客们再次解释一遍好运与往来居无关,至于食客们信或不信,便不是司梨能控制的了。   一方坚持要谢,一方坚持说没有,这般奇妙的事很快就传了出去,并且越传越邪乎,到了傍晚小雀回来时,在前堂里听到的版本已经变成了“吃了羊蝎子锅后,一介白身被赏识做了官”。   骤起的异闻之风连带着悄无声息上架的羊蝎子锅也有了几分薄名。只是在传言里羊蝎子锅大多有了个“好运锅”的名头,以至于进门的食客找了半天都在菜牌上找不到名字。   百分之一的几率,自家人一个都没碰上,偏偏让这个咋咋呼呼的人撞上了,司梨也很是无奈,听着小雀复述旁人口中莫名其妙带了一层神秘色彩的往来居故事,一时好笑又头疼。   和鬼神之事扯上关系其实没什么,但若是个个食客都奔着好运来点菜,却没有遇到概率触发,再回头来投诉他们胡说八道,那多亏啊。 第95章第95章   听着“收礼只收往来居”的小调,仆役们口口相传的调子逐渐传向管事和家中主人们圈子,加上由主簿宣扬出去的往来居“好运锅”一说,如今的京城,谁若是未听过往来居的名字那简直是连开口都不敢。   上门拜访时互相带的都是往来居新出的糯米糍大福,或是司梨新推出的羊蝎子火锅预约邀请,出门在外谁送礼不带往来居新出的点心,似乎就低了别人一头,说话都少了三分中气。   往来居的点心已然不再是单纯的点心,人们宴饮时谈论它的用心,谈论排队时的人头涌动,谈论装点它的盒子是如何精美,和之前谈论任何一家有名老铺里的衣裙和首饰并没有什么不同。   司梨曾计划要达成的将往来居分为高端与平民两侧的想法已然实现,限量的吃食已然成为了新的风潮,成为了贵胄们身份的象征。   临近年底,宴饮聚会频繁许多,往年能与宴会上夫人们谈论自家女儿学业和丈夫宠爱,并且从中得到仰慕与敬佩的司夫人却生活得颇为不顺意,面对总会被提起的往来居三字,时不时想找些借口茬过话题,却总是绕不开。   毕竟,有了五味楼和群英书院两次背书,如今谁都知道往来居是司府藏了十多年的嫡长女所办,而司夫人又以十多年的时间在人心中留下了她对司首辅原配女儿视若亲女的印象,那么将心比心,夸人还有比夸其子女或是宠物更能讨好的话题吗?而司家两位小姐,一者被父亲带回家管教,明显不好触司夫人的霉头,自然只能夸奖吹捧司大小姐。   司夫人简直是有苦难言,听着一句句恭维和羡慕,人们说着往来居的东家多么慧眼独具,多么蕙质兰心、巧手匠心,偏偏她却一句话也插不进去,只能端着架子硬撑着应付。   说出去恐怕谁也不会信,作为往来居东家的亲人,他们却是唯一一家完全被拒之门外的府邸。   毕竟,司大小姐在群英书院与父亲的对话已有许多流传在外,谦恭有礼,处处为父亲考虑,完全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也正是因了女学生们传出来的对话,才更加让各家夫人们相信了司夫人一心爱女的人设。   没见最后被以“顽劣”、“自私自利”带回家管教的是司二小姐吗?司夫人为了教导长女,甚至连自己亲女都有了疏漏,实在是可叹可惜。   一场小宴宴饮方歇,正是贵胄们一如既往的攀比时候,忍了一整场宴饮中在耳边喋喋不休的逢迎,司夫人借口身体不适提前回了家中。被拘在府中小佛堂抄经修身养性的司棠见到母亲回来,停了笔,抱怨道,“娘亲,爹爹不在,我抄两遍便罢了,不必这样……”   “慎言!”司夫人厉声喝止,看到司棠一瞬间瑟缩的神色,她眉眼柔和下来,叹了口气,“阿棠,如今你自书院回来,先前经营一朝尽付流水,情势步步艰难,不能如过去一样随你性子做事了,你懂得吗?”   司棠委屈地垂了头,恨恨道,“都怪司梨,藏着掖着那么久不把我们当亲人看,反咬一口却是这般恶毒!存心要毁我姻缘!”   “太子你已是见过了,那时情形,你爹爹也不好违拗他的话,只能委屈你了。好在离你出阁尚早,这两年避过风头,也不会有多大阻碍。听娘的话,太子性子冷淡,并非良人,不若此次借花会机会去搏一搏世子和越王妃青眼。”   司夫人絮絮说了片刻,司棠却满副心神都浸在了记忆中那冰似的仙人模样青年身上,神色恍惚,被母亲唤了几声才回神。   司棠瘪了瘪嘴,“太子殿下也已近及冠,婚事再不定下就晚了,放眼京中,除了我哪有人堪与他相配?娘亲这话说得也太小心了些!更何况,越王世子和司梨走得近您又不是没听说,越王妃也就是有个京中端庄娴雅、多年举案齐眉的全福名声罢了,能让世子和商户交好,家教还不知道是怎么样的,您怎么舍得让我嫁进他家?”   “阿棠!”司夫人头疼中透着一点无奈,多年娇养的女儿如今终于让她尝到了些许苦头,“教你的闺秀礼节去哪里了?我看你还是抄经养性养得太少了!你当这满京城的好儿郎都是任你挑选的吗?”   司棠皱着脸不言语,显然就是这般想的,司季氏更是恨铁不成钢,“错过越王府,你能选的就是乐安郡主府上,或是那几个国公家里,才算是嫁的不错,可那几家家里谁家不是错综复杂?为娘只想让你平平安安,能一世富贵罢了。若是你外祖父还在,看你这一心想嫁入皇家,被容色迷晕了头的样子,非罚你去跪祠堂不可!”   念及逝去的季学士,司夫人泪盈于睫,哽咽得说不下去了。见娘亲一哭,司棠便慌了神,“娘亲,我都听您安排,我会乖的!娘亲的眼光定是最好的。”   她边说边在心中肯定,娘亲说得也不假,光是乐安郡主府上就乱成一团,而东阳公世子那油腔滑调的样子,司棠想想就觉得恶心。各家都处在一个圈子,同处于婚龄的几家孩子都是见过面的,各家谁不是娶正妻前家里养了通房小妾,烦都烦死个人。这样说起来,一心爱画效仿父母早早许诺了只娶一人的越王世子,却是除了答应了皇后娘娘此生一世一双人的太子之外,最合适的人选了。   司棠顿了顿,心头忽地生出一股犹疑来。当年母亲为了嫁给她选中的父亲,宁愿等到司简氏难产而亡,背着害死原配的怀疑恶名嫁入司府,如今过得似乎……也没有那么好。   见她顿住,司夫人望了过来,“怎么?”   “没、没什么。”   司棠不敢说自己有一瞬间怀疑起了母亲口中的好到底是不是真的好,含糊地应付过去。司夫人见她漫不经心样子,无奈叹息,转头招来身边伺候的嬷嬷确认往来居和简家仍是一封信都不曾回应,眼看着后日便是越王府花会,她终于忍不下去了,提笔研墨,写了封信让人带去给司梨,约她傍晚于五味楼一叙。   信送了出去,司棠不甘不愿地道,“娘亲何必向她低头,我又不是厨艺拿不出手。”   司夫人一指点上她额头,恼道,“你懂得什么!就算不能借她的力去花会,也该拿上些许,以作谈资。姐妹不和你当说出去是多有脸面的事情不成?过去瞧着还懂几分事,怎的在她手上吃了几次亏,就这般冒进?品茶会虽被她折了风头,但多少也给人留了些印象,这次的花会良机万不可失,多年不曾出宫的袁贵妃和两位皇子都会前来,若能得到宫中一句夸奖,你前面的错失便都能一笔勾销。”   两位皇子,能嫁的只有一人,那二皇子还是只小孩一个,司棠半点不感兴趣。况且,说是错失,还不是因为司梨惹出的麻烦,才害她至此,要她说,若能嫁给太子,谁还会在乎她过去做了些什么?   但母亲的话还是要听的,想到在花会上还要见司梨,并且假装姐妹情深,司棠心头便犯堵,她闷闷应了,不再作声。日头逐渐偏斜,在小佛堂里有一笔没一笔糊弄着抄着经书的司棠已经打了几个呵欠,司夫人也心头焦灼,却还是按了下来。   派去送信的何嬷嬷步履匆忙,见到司夫人时脸上还残留着难以置信,她手中空空,泪水骤然涌出,“夫人,老奴、老奴有负所托……”   司夫人脸色微变,“速速说来。”   何嬷嬷并未见到司梨,只是得了一句口信。那出身司府庄子的小管事见到她半点礼数也无,递了信进去没一会就出来了,“我家掌柜说了,若是诚心要见,便请夫人好生想想这些年做了什么事,请小姐想想落水前说了什么话。清楚了自己做了什么,再来茶楼等候。”   语焉不详,可再问便无人理会了。   司夫人攥紧了帕子,一直以来浮在心头的猜测终于成真。司梨果然是知晓了她动的手脚,可是……这关阿棠什么事?司夫人转向听了转述眉头皱紧的司棠,“落水前,你与她说了什么?”   先前她只知是去广济寺路上两人发生了口角,司梨意外落水,还拉了自己女儿下水,原本还怨过司梨不识趣攀咬,如今一听,仿佛背后另有隐情。   司棠嗫嚅道,“没、没什么啊?刘芜灵和安瑶他们嘲笑她是个废物,有辱门楣,给您和父亲蒙羞……我还拦了两下呢,谁知道她这般小肚鸡肠!”见母亲神色不好,她迅速转口推卸了责任,然而人际浮沉多年,司夫人已然听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司夫人缓缓闭了闭眼,小儿口角辱及父母已然是十分恶毒的骂战,而在司梨心中,怕是从来未将她当作母亲,被侮辱了亲母,愤怒至今不肯回家也正常。若司梨不是简氏的女儿,而是她的亲生女儿,她倒对这样的心性颇为欣赏。   如今……却是说什么都晚了。   “你啊。”司夫人叹了口气,“看着小姐,不抄完清心咒十遍不许吃饭,谁都不许帮她。何姑,帮我开库门去备一份礼,取些简氏的旧物。”她顿了顿,“简家这些年送来的礼物应当也送回去了?阿棠,把你藏着的那套东珠的禁步也拿出来,不是我们的,不能留。”   “娘亲?!”司棠不敢置信地喊道。   司夫人目露疲倦,从蒲团上站起,“不必多言。简家终究不是你亲舅舅家,如今便到了该还的时候。我啊,拼了这张老脸不要,也得给你去挣个机会来。”   被当作恶人、要从她手中夺得一线生机的司梨却不知道司夫人已经如此沉痛,揉了那团信纸丢进屋子和前面几张作伴后,初冬清风暖日下,靠着新打的摇椅,边吃关记送来的蛋黄酥边记下不足之处,准备等明天见面交流。   膝上枕着娇俏的锦和郡主小美人,一旁放着唐掌柜休养多日重新上手研发的芋泥奶茶,一口软糯香甜,一口咸鲜酥脆,简直是神仙也不换的日子。   萧绮刚进门就看到司梨不顾形象的大吃大喝样子,十分眼红,“我累死累活,你倒是颇享受,快给我分两口!”   “喏,哪会少了你的?”司梨一指旁边食盒,打量萧绮两眼,纳罕道,“怎的今日穿得如此花哨?” 第96章第96章   萧绮大步上前从食盒里掏了一个刷上了蛋液变得格外金黄诱人的蛋黄酥,路上差点被自己裙摆绊一跤,听司梨问及扯着身上繁复裙子,哀声叹气,“还不是为了越王府的花会?娘亲说我还要去见人,总得有个女儿家样子,要我从今日就开始熟悉这身衣裳,免得宴上出丑。我打早上翻遍了衣箱,硬是一身胡服短打都不曾给我留,着实狠心。你瞧瞧这,走两步就要绊倒,我连马都不敢骑了,今早上还差点误了上课时辰,都没来得及吃饭。”   抱怨是抱怨,但萧尚书的安排她显然也没有反抗的念头,还是乖乖穿着不习惯的衣裳到处行走,虽然武者的大步流星配上需要小步快走的袄裙总显得有些奇怪,但也是一道独特的风景。   听她这一连串抱怨,司梨忍了笑,指指腿上少女,“喏,东道主在这里,你当好好求求郡主,没准能给你个特例呢。”   “免了。”萧绮摆摆手,一时不察被手心接住的酥点碎屑倒了满头,连忙又跳起来拍打,乱糟糟片刻后,才又重新坐下,继续方才的话题,“叫我娘晓得我这般特例,怕是能气出个好歹来。等明年恩科开了就好了,官服男女制式相同,就没人说我不穿裙子了。”   萧绮打边关回京城就是为了来年春闱,平日不见她提起,忽然一提,司梨才恍然想起,春闱将近,女子恩科和正式春闱正好是前后脚的时间,而除了孟陶陶,她也是要参考的。   “那就先祝你金榜题名了。”   萧绮促狭地眨眨眼,“陶陶也要下场应试,你两人都是同样的祝词,若是都考得不错,你希望谁做状元?”   二选一的送命题,司梨脸色变都没变,反手指向刚从院墙上小门过来的江释之,“考官在这里,我说了不就算舞弊了?”   解围的人来得恰恰好,萧绮悻悻退后,江衡云只听到了最后半句,接过话头道,“明年恩科或许要与春闱并试,我做考官怕是不能服众。秦学士今年也有学生要下场,阁老里应当是刘阁老最后一年开科,然后加几人做副手。”   “我不听我不听。”萧绮捂着耳朵吵闹着把江衡云的话音压下,见他不再说话,才放下了手,痞里痞气地拱拱手,“江兄,你这般直接透露考官,莫不是怕我高中状元给小司撑腰,要提前以舞弊名头把我送进大牢?”   司梨无奈地拍掉她的手,“胡说什么呢?”想到方才江释之话里透露出的消息,司梨扯过旁边的板凳让他坐下,青年长腿舒展,坐在简陋的木凳上也丝毫不显局促,稍稍偏头望向她,就是个完美又温和的倾听姿势。   萧绮看着两人的默契相处,没来由地就觉得自己有些饱了,想起坊间传言的越王府花会是为了选世子妃,心中大摇其头,这哪里还用选妃,明明人选早都定了。   “你向来不说没根据的话,这般说,恩科与春闱并试怕是有十之八九可能?”司梨细细问道,男女并科考试,这完全是进一步挑战传统士大夫们的心理底线,扯下了最后一层他们视女子恩科为算科小吏之科的遮羞布。   江衡云点点头,萧绮撇嘴道,“那不是刚好,不然他们成天叫嚣着给女子优待,恩科内幕,贵胄弄权之类的,烦都烦死了。这样大家一样下场,糊卷誊抄后,谁的本领强,手下见真章。”   萧绮话虽说得冲动,但大体理念并无错误,就好像司梨前世曾见过的隔离公交车事件,男女科举分开本就是默认女子需要受到照顾、智力或其他不如男子的一种歧视表现。科举本就是封建时代的通天梯,大部分的阶级流动皆取决于此,只有做到了公平,才能堵住悠悠之口,才能建立百世基业。   或许起初常年被拘在家中的女儿家会吃亏,像前世一般受到多年“你就是不够聪明”、“你就不该念书”的打击,但只要有一代代前辈在,只要这样的制度不曾废止,便有希望尚存。   虽然看起来这些年风气逐渐发生了倒退,历史的惯性使对女子的束缚仍在死而不僵,但如今看来,继承了皇后的意愿的太子殿下,是个打心里认同让女子站起来的温柔的人呢。倒是和他的外表并不相同,更像他这个外冷内热的堂弟。   司梨将太子的形象从心头拂去,眼前萧绮却已经换了个话题,“怎么只见小虫?他叔叔又被你派去买什么了?好好个大管事,成天跑这跑那,活像个采买,啧啧,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冷血的老板司梨不为所动,“我工钱给够就行了,他交游广阔,买什么都方便,自然是要人尽其用。不过今天你却是猜错了,他在五味楼等人呢,你要是想问下一批奶茶杯子会是款式,还不如去找唐叔或者阿全来得快。”   “等人?”   司梨勾了勾唇,带上了些嘲讽,“嗯。”   她没有说明的意愿,萧绮便也不再多问。自从刘芜灵被刘家放弃,待在书院里不再离开后,萧绮和她关系近了许多,连带着也认识了些群英书院里家境贫寒的学子。有人擅长丹青,正好往来居奶茶杯子上日常需要绘画和样稿,萧绮便是带着居中撮合的心思来的,摸了两个点心,径自去隔壁寻唐掌柜。   王庭进门时已然是月上柳梢,接近宵禁,不放心守在小院中的阿壮阿生两人与司梨匆忙告别离开,王庭换下身上粗葛衣裳洗去脸上脏污,这才来见司梨。   看到他回来时手中空空,司梨就知道了他听话没有与司府发生纠葛,倒了杯水过去,温声道,“慢慢说。”   王庭苦笑一声,“掌柜的,您倒是稳坐钓鱼台,得罪了夫人,之后嫁娶等事,着实难办啊。”见司梨无动于衷,他才继续道,“我回来之前夫人尚等在远处,背地里与身边嬷嬷骂了许多声,被吴掌柜催了才动身欲走。我瞧见她们进出时手边拿着木匣,装饰精美但有些旧了,许是你过去的旧物。”   司梨垂眼想了想,以司夫人的习惯,这会打的估计还是感情牌,不是原主的旧物,就是原主母亲的旧物,左右于她无用。   “明日去给吴掌柜送个礼盒,约个时间,就说后生晚辈邀他来商议游园会之事。当然,礼盒的钱还是要他付的,双倍。”和吴酉之间的矛盾本就是商业手段,多少让吴酉吃点亏就罢了,没必要卡着礼盒售卖不放,白白损失客源。这次吴酉允许王庭在旁偷听窥伺,释放了好意,她自然也要投桃报李。   王庭在旁看着司梨神色变化,暗忖如今掌柜的已有了些积威,心思他逐渐已看不懂了。“掌柜的当真不给府上些机会吗?好歹也是一府姐妹,说出去名声有碍。”   “机会?”司梨冷呵一声,她为什么要给继母和司棠机会?过去他们又何曾给过原主机会。像继母久居高位的贵妇人,自以为是玩弄人心的高手,如今有求于她尚端着架子,不肯低头,还想着旧事重提拉拢一番便能解决,想完成强制任务里继母的道歉,只是这样的程度可做不到。   好在她也没指望一次就能让她们死心丢下脸面道歉,任务时间还有一大半,总能把她们逼到不得不低头的一刻。她如今是人言中的司府最好的女儿,又即将成年,需要府中走到人前处理的事情只会更多,只要继母不低头,她们的名声在众口铄金之下,怕是难保。   就好像过去的原主,在司府的限制下,除非按着他们的想法做事,不论做什么都是错的一样。如今局势倒转,他们的好名声便变成了他们的束缚。   她这是阳谋,只是披了好母亲、好妹妹、好父亲皮的司府三人,对此无计可施。   “原本就没有几分情面,难道我对他们好,乖乖去赴约便无碍嫁娶了吗?既然里外不是人,那还不如按我的想法做。另外,有太子殿下在书院的那番话作保,左右丢人的也不会是我。”   思及此,司梨心中微动。往来居的摊子越铺越大,她便时不时会有些疏漏,这件事便是其中之一。上次太子在门外说的话,她是从萧绮口中听的刘芜灵的转述,就算对太子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可对她来说却是一份大礼,不回报一二实在说不过去。然而越过江释之去找他兄长送礼,不说去东宫铁定被人赶出来,而且不知为什么想想总觉得有些奇怪。   等明日见了江释之再问问能不能帮忙带去吧,反正也不会少了他这个居中信使的吃食。   司梨打定了主意,点开系统面板寻觅合适的礼物,手一滑点开了许久不曾用到的品鉴模块,这才想起之前还剩了个碗在里面。查看品鉴系统之前的记录,羊蝎子锅被评价为B级,给了些成就点奖励,难怪先前有段时间感觉成就点剧增。上次放入的羊蝎子已然消失,纸条飘飘荡荡落在她手中。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纸条罕见地不是嘲讽,而是一句诗文。司梨想起上次莫名其妙由吐槽生成的纸条内容,一直以来飘荡不定的心忽然落定了。   她那时念着江释之想要与他一起吃火锅,可相逢本就是一场缘分,就算她和江释之始终不曾说破,就算未来无法在一起长长久久,但只要曾在一起快乐相处过,便不负这场相逢了。   司梨解了心头隐忧,顺手从商城买了个二星菜谱,积攒至今的成就点顿时只剩下个位数。反正最上面的超贵菜品买不起,不如直接花钱。   嗯,明天给江释之做些好吃的,顺带当作太子殿下的谢礼,两人都一样,这样就公平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论明明是示爱却被理解成未来好聚好散该怎么办》《我和我的工具人马甲地位一样,到底该不该酸》   ----   隔离公交车事件:应该大家都知道?美丽国种族歧视黑人公交车事件,就不多说了。其实现在也有挺多这样的歧视的,比如高考录取分数线,男生降分或者录取人数多之类的,很无奈。但是事情总会一点点变好,我也正是抱着这样的期待。   引的诗文是苏轼《水调歌头》   今天评论的小可爱捕捉到了!我悄悄加个更(? 第97章第97章   实话说,兑换出来菜谱看到教学视频的那一瞬间司梨就后悔了。这个点心需要准备的食材和工序极其繁杂,看了半天就让人开始头晕,让司梨只想退货。   但买都买了,总不能不用,司梨长叹一声,就当作为了展现她道谢的诚心吧。   一夜好梦,早上做了冰粉和拔丝地瓜准备,司梨早早让王庭出去买了店里没有备下的里脊肉,炖煮撕条,加各种调料粉拌匀。五斤猪肉煮开后仍有一小锅的量,司梨抓匀调料粉后就开始觉得手酸,正在心里骂着自己昨天一时脑抽,就听院中门响,江释之抬眼望来,轻裘缓带,好一副闲适公子哥模样。   实在是招仇恨得很。   “可是看迷了眼?”江衡云绷紧了脸,僵在原地沉声问道,他唇边挂了一丝笑容,眼中却殊无笑意。先前司梨望见他未戴□□时眼中的惊艳他还记得一清二楚,越是如今相处,就越像在心中扎了根刺。   司梨对他的特殊又不特殊他看在眼里,年少慕艾的眼中星光和脸上红晕格外动人,可这对着的究竟是谁?是江释之,是越王世子,还是宁朝太子?   被指出颜狗的司梨脸不红心不跳,根本没发现江释之心里的暗涌,上前和锦和郡主打了个招呼,手勾住江释之衣袖摇了摇,满脸恳求,软声道,“我们是朋友对吧?释之帮我个忙呗?”   “……”江衡云眼中渐渐浮上的冰霜瞬间消融,别开了脸,“好好说话,什么事?”   劳动力+1。   他没推开,司梨也就没松手,牵着江释之衣袖将他引进后厨。上一次江衡云进往来居后厨还是醉酒之时,如今踏进司梨的领地,低头便能看到少女不经意间露出的挽起鬓发下白皙小巧的耳垂,一时心神大乱。   司梨把铲子塞到江释之手中,见他还在发呆,狗腿地上前踮脚为他系上围裙。   少女温软又充满烟火气的气息近在咫尺,这几乎是个拥抱了。江衡云手脚都僵住了,想要推开,又贪恋这片刻的亲近。   最近的良辰吉日是哪天?提亲该让宗人府去司府还是简家?   脑中缠成一团的思绪里冒出无数个他多年不曾考虑过,却自十几天前开始慢慢浮在心头的问题。   江衡云缓缓抬手按住了司梨肩膀,喉头滚动,沉声道,“不可如此。”   ?   什么不可?你不帮忙早说啊,围裙都穿上了才说话,真的是。   司梨脑袋上冒满了问号,“那你不帮忙,我去找你的侍卫葫芦?我和我家伙计都没练过武,举着锅铲炒三刻钟实在有些久了。”   江衡云猝然从婚书用词应该怎么写最为美满吉利中清醒过来,轻咳一声,“我来便好。”   “你耳朵怎么红了?”司梨狐疑地上下打量江释之,忽地狡黠一笑,“不会是……以为我是登徒子,要对你这位美人图谋不轨吧?”   她知道这话已然算是出格了,但仍说出了口,毕竟,之后在不在一起还不好说,那还不赶紧多占点口头便宜。能逗得这常日风淡云轻的世子露出些不常见神色,便也够她有朝一日各奔东西后,怀念这段相处时光。   “咳咳!”江衡云咳嗽两声,将司梨推出门外,关上门才听到自己杂乱的心跳声。   真是……丢人。   还没缓过神来,司梨又从窗户里探出了头,“释之,放我进来给你看火呀,你没做过别炒坏了!”   往来居后厨的大门最后还是对司梨敞开了,然而江释之怎么逗都不再说话,僵着一张脸好像个机器人,司梨贫了两句嘴就觉得没意思了,乖乖坐在小板凳上看火。   炒制肉松完全是个枯燥又费力的活计,炉灶里微弱的火苗时不时闪烁着,证明着自己的存在,司梨总担心它灭了,便得一眨不眨地盯着,也就忽略了她以为正在专心帮忙干活的江释之。   江衡云衣袖挽起,一手扶锅一手挥铲,铁锅的熏热蒸得面具之下层层叠叠地浮出了汗珠,黏在面具和脸部之间,令人十分不适,但他沉默不语,重复地做着司梨的嘱咐,不时垂眼看向坐在旁边昏昏欲睡的司梨,唇角泛起浅浅笑意。   两人一坐一立,宛如一副静美画卷,落入院中寥寥几人眼中。王庭看了一眼就垂头不敢再看,一时为自家掌柜姻缘发愁,说不好越王世子究竟是个什么打算。而原本在自己与自己下棋的江如翡却停了手,托腮望向厨房小窗。 第98章第98章   司梨带着烤好的两食盒肉松小贝回来时,往来居的下午营业已经快开始,院中没了锦和郡主的踪影,只剩了江释之一人。   这可十分少见,之前签契书就是为了帮助郡主康复,大多数时候就算江释之不来,锦和郡主也会到的,也有过几次江释之单独前来,但就是没见过江释之没走,却让锦和郡主先离开。   “阿霏呢?”司梨左右看看,一提手中食盒,重得险些把自己带一个趔趄,“我带了吃的回来,还说让她尝尝呢。”   箭步上前扶住她肩膀的江衡云默然不语,蜷了蜷手指,方才衣衫上的热气残留在掌心,一路烫到了心底。他伸手接过司梨手中食盒,分量颇沉,方与司梨一同落座,还未开口,就见她弯下腰拆了食盒,取出一方帕子垫在手心,拿起一块金橙色点心递到自己唇边。   肉松入口蓬松若云,咸鲜中带着微弱的辣味刺激食欲,下方的面点糕体更是软糯,蛋的软嫩和鲜味与糕体完全融合还带着一点甜香,深深咬下一口,中间溢出的酱料甜得恰到好处,柔滑适口,直让人眉眼松开。   点心的橙色是江衡云熟悉的,先前他炒了近半个时辰才炒出司梨要的酥脆绵软若羽毛的肉松,原来是被她这般用了。许是付出了劳力,江衡云瞧着小巧的点心,心中微有不平。   “这就是这些天要上的新品?”   没等到关于口味的夸奖,反倒迎来了一句仿佛诘问的话。司梨一愣,旋即笑开,捧着肉松小贝的手都在发抖,干脆将手帕裹着糕点丢进了江衡云怀里,“怎么可能?这可是专门给你、给你和你大哥做的,连我都是沾了你们的便宜才享了口福。这东西这么麻烦,要做新品去卖,也得我找个专门的人来帮忙打肉松。”   说到这里,司梨顿住了,忽然明白了江释之语气里不明显的酸气从何而来。她咳嗽两声,“你胳膊累不累?我去拿热水浸帕子给你敷敷。”   听到这点心是专程为自己做的,江衡云舒展了眉眼,也没拦下司梨的忙上忙下,手心托着方才只吃了半块的点心,续咬了半口,品出了十足的甜美来。   往来居后厨是常备着热水的,因着司梨的“讲究”,冬日里连洗碗都用的是温水,自然少不了江释之的一方热帕子敷手。   等司梨端着一小盆热水和布巾回来,就瞧见江释之两只衣袖挽起过肘,坐在棋盘前乖巧得过分,好像正眼巴巴等待投喂。然而司梨注意到,自己那方沾了油的手帕不翼而飞,食盒揭开那层酱料里专程加了糖的肉松小贝也少了整整一列。   不是,五文钱一匹的粗布裁就的手帕,到底有什么好摸走的??   司梨忍住了脱口而出的问题,反正帕子上也没有个人标记,便懒得找江释之要,面不改色地浸湿了帕子,“世子爷,来,小女子伺候你敷手。”   她有意揶揄,帕子刚贴上青年精壮不似文人的手臂,江释之就触电般地抽了手,“我自己来。”   青年的小臂肌肉紧实,线条流畅,白皙却不失力量感,自手肘向下到似竹指节,处处都仿佛得了神灵青眼,漂亮得过分。   都说越王世子擅长画艺,认得了一月有余,司梨也就见过他画一次画,其他时间不是在吃饭就是在下棋,嗯,还有闲聊,也不知道这画技是如何巩固的。   对面袖子挽起算得上衣着不整,为免江释之害羞,司梨心不在焉地看着水面倒影发呆,江释之一个转身,她忽然瞧见手臂上一条深色痕迹,完全破坏了整条手臂玉雕似的美感。   “这是……”司梨猝然回头,手臂上那道伤疤便更显眼了些,它显然有些年头了,周边的疤痕颜色有些淡,整条疤痕横贯过江释之左臂内侧,几乎将小臂切成两节,狰狞交错着的痕迹充分说明了当初是多么血肉模糊的一幕,光是看着,司梨就感觉自己的手臂开始疼了。   这样利器割开的痕迹,又是在手臂内侧,说是不小心伤到司梨是不信的。她曾看过几部片子,其中有演员的伤疤就是在生死存亡之际抬手格挡时落下,位置和江释之的一模一样。   没想到她会转身,江衡云神色微顿,快速擦干了手臂上的水痕,放下袍袖,淡淡道,“吓到你了?”   一个以画技闻名的皇室子弟,身上却有这样残酷的伤疤,司梨不敢想他经历过什么,摇了摇头,“这疤可是保了你一命,这笔买卖,不亏。”   江衡云垂眼看了看已经被挡住的疤痕处,那年回朝奔丧后他重新点兵踏平西北狄罗,杀入王帐时因着怒气宣泄孤军深入,被狄罗单于迎面斩了一刀,那一瞬间说得上是千钧一发,若非他及时弃了左臂格挡,以一臂换狄罗单于一命,恐怕如今已是不知何处的孤魂。   他定定看着司梨,少女眼中写着担忧和庆幸,却没有一点害怕和恶心,和追逐美丽的京中少女们并不相同。他知道司梨也是喜爱好看皮相的,却能接受他的伤疤,战场上归来后他已经听了太多内侍和医官们的惋惜,没想到会于此时此地,听到“不亏”的评价。   “你说得对。”江衡云翘翘唇角,“我留了疤痕,西北的狄罗人留下了头颅,这笔买卖是我赚了。”   “哇,还是战场上留下的?”司梨虽生于和平,但在萧绮对西北的反复怀念之下,对年年烧杀掳掠的入侵者狄罗人也没有什么好感,“保家卫国,没想到释之看起来是个文人,其实是个英雄呢。”   江衡云有一瞬的恍惚,他是第二次听到司梨有关“保家卫国的英雄”的话了,不知为什么,这次亲耳听着她对“自己”的称赞,比之前都要顺耳许多。   他垂眼看着司梨,司梨也正好对上他的眼神,两人一时停了所有动作,连风声都静默一瞬。司梨听到了不知是谁的心跳声,砰砰作响。   “掌柜的,一份拔丝地瓜,一个羊蝎子锅!”   静谧暧昧的气氛被撩起门帘的伙计打破,司梨扬声应了,搓了搓有些发烫的耳朵,将食盒迅速拆下来两层,其他分成两部分重新装在食盒把手上,全递给了江释之,仔细叮嘱道,“我要去忙了,我看阿霏已经走了,你是不是也快走了?左边这盒多的是给你和郡主的,右边是给太子殿下的,可千万别弄混了。若是殿下问起,就帮我谢谢他的夸奖。”   “……好。”话刚说完司梨就跑了,也错过了江衡云的回答。原本他还要再待些时候,被她一催,却是拎着食盒早早离开了。   守在院墙另一边的葫芦正听着隔壁喧闹声,就见自家主子左右各拎着一个食盒走了过来,连忙上前要接过,就被江衡云抬手避开,“你继续盯着,明日的花会不可出疏漏。”   江衡云进了栖云楼中,左右两个食盒的确如司梨所说重量不同,他放下被叮嘱过的属于“自己”的那盒,面不改色地拆起了另一盒。   食盒中挤挤挨挨的糕点散发着诱人香气,看起来和他先前吃的并无不同,江衡云打量片刻,又拆了“自己”那盒,左右对比后,这才确认的确外表一模一样,司梨并没有厚此薄彼。   放了心,江衡云自量少的那盒里捏起一个松软到几乎受不住力道的糕点放入口中,只待甜蜜的味道绽开,却在尝到酱料时神色一顿。   这份糕点的甜味明显只有之前的一半,鲜味更为明显,内里像是加了槐蜜,清透甜香,半点不腻。甜酱的味道并不喧宾夺主,配合着外表的肉松和软糯糕体,味道融洽,自成体系,品茶时吃一块也是使得的,是一块十分合格的茶点。   若说先前那块是富丽华美的宫殿,这块便是自有繁花的山间小屋,虽用的几乎一样的材料,可口味尝起来却给人以截然不同的感受。   江衡云脸色沉了下去。他分明说过太子与“他”的口味一样,司梨却没有听。她当他是什么人,还会在背后使小手段诳她不成?   这股腾起的不悦延续到了第二天早上,江衡云见到司梨泛红的眼圈就知道她还在困顿,要是放在往日他便会催司梨去重睡一觉,今日却别开了眼,沉声道,“过了晌午便要开宴,赏花宴上阿翡不会出面,你多年不曾交际,一朝成名,见不到熟人不必紧张,与他们闲谈便是。越王府府上都被提点过,不会难为人的。”   他瞧着墙边垒着的小锅,状似漫不经心又补了一句,“他们都很和善。”   司梨好笑地看着他。他们,他们是谁?又不是人人都像司府有司夫人在恶仆背后撑腰,这样的花宴一定程度上代表了越王府的脸面,难道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敢闹事?   “我都开了这么大一家店了,你还不放心我?”司梨掩住口小小打了个哈欠,“你今天是主人公之一,我就不指望劳烦你了,记得给我排个丫鬟领着讲讲你家的绿梅典故就好。”   江释之来得早去得快,等司梨监督完早上的营业,选好中午赴宴的衣裙后才想起来没有问他昨天的点心有没有送到。   好在她昨日就为了物尽其用,算好了时间从下午开始制作,等到傍晚做成,正好去花会前还能专门取了在隔壁井中冰着的肉松小贝出来带上。就算江释之没送点心过去,今天见面也来得及提醒他送去给太子殿下。   --------------------   作者有话要说:   肉松小贝里面的沙拉酱,yyds,但是放太多又会腻,就很烦。其实鲍师傅和别家比起来就是差别在配料比例上,还有咸蛋黄味道和草莓味道的,可以尝尝。自己做实在是太麻烦了,簌簌选择网购(? 第99章第99章   这日并非书院休息时间,小雀还在上课,不舍得像拿了帖子的贵女们似的请假,孟陶陶也在家里用心温书,司梨从庄子上带出来的左膀右臂谁都不能跟去,万一花宴开得太晚,阿香还要顶上下午的营业,左思右想后,司梨干脆拉了新来往来居的小姑娘阿珠跟着。   小姐的婢子大多是同龄或是差一两岁,阿珠看着身量才十岁实在是不合适,但没有趁手的人用,也就不在乎这个了,司梨引着紧张得要命的阿珠上了简家来接人的马车。   “妹妹眼中带笑,可是有什么喜事发生?只是怎的穿了这一身裙子?倒把你的十分容貌折了三分。”方上车迎面而来的就是亲密的抱怨声,车上来接司梨的是简晴雅,既不过分郑重,也不失亲近。简晴雅已经定亲了,拿了帖子没打算再去花会,早早婉拒了,这次是专程来送司梨。   今日为了赴宴,司梨专程借了人手化妆,本就生得俏丽的眉眼经过妆容点缀,连时常见面的简晴雅都晃了下神。   她别开眼,望了一眼跟着司梨战战兢兢额上见汗的小丫头,没多说什么。过了一瞬又恢复到了过去的相处模样,只挽着司梨的手絮絮念叨,“那身揽月缎娘亲一眼就看中了,浅蓝色最是衬你,贵重又体面,这次不穿,后面可没有更合适的大场面穿了。”   就是因为贵重才不能穿去赴宴,司梨虽明白简家人一切为自己好,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堆在她身上的想法,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去赴宴毕竟是宾客而非主人,哪里能只顾着自己好看呢?这还是原主小时候不经意间偷偷听到司夫人教给司棠的。念及此,司梨无声笑笑,司夫人毕竟是季学士教出来的独女,什么规矩、如何做合适心里都一清二楚,却在原主幼时第一次出门半句也不叮嘱,让原主在宴会上受了惊吓丢了大人,从此不愿出门。   司梨按住简晴雅的手,浅浅一笑,让阿珠递上来木匣,将话题扯开,“你瞧瞧我新准备的点心,这份是给你们的,你记得带回去分着,我想着专程让人送一次你们还要再让人传信,干脆就拜托姐姐做个信使了。”   她这样亲密地示好,让简晴雅颇感心中安慰,小表妹不把她当外人自然是好事,便不再揪着方才的话题,揭开了司梨递过来的木匣盖子。   木匣是阿全通过唐掌柜的门路专程定制的,比玻璃匣子晚了许久才做好,留下了一个做为较琉璃匣低一档次的礼盒展示,另外两个全被司梨这次拿了出来。匣上绘着的是春花秋月四季之景,在孟陶陶先前画作上做了微小改动,看起来便像是一匣雕满了河山四时,绵延轮回,皆是佳节。   镂雕木匣开盖后释放出的香气也颇为惊人,“像肉又像是糖,还有点芋头味道,这是什么?”不等司梨回答,简晴雅又提前忧心起来,“先前不是有琉璃匣,怎的用了这个?木匣哪有琉璃亮眼?”   贵女们想着的都是争奇斗艳,出奇制胜,订购了琉璃礼盒皆让司梨悄悄送去了府上,然而卖了这么久,不说十个也有八九个会出现在宴会上,琉璃匣一个是宝,两个甚至多个便不稀罕了。   花会上各家贵女不知有多少个是拿了往来居的吃食或是吃食匣子,做为掌柜的,司梨自然是有特权在手,从未出售过的新品一出,自然不可能被人比下去。更何况,司梨一清二楚,大家议论的中心便是往来居,她就算拿个纸筒过去,没准也能成新一轮风潮呢。   “自往来居买到了琉璃匣的客人我都让人记下了,大多都是此次花宴的座上宾,姐姐觉得她们会忍得住不拿出来炫耀吗?”   司梨轻声解释完,简晴雅便心领神会,捂嘴轻笑道,“你倒是算得准,是不是专门定在花宴前扔出这个饵,好让旁人皆为你陪衬?”   这倒是真没有。司梨无辜回望她,“我就做个生意,碰上花会的东风借着卖吃食罢了,我又不指望越王妃青眼,何必与他们争锋?”   简晴雅早已看破她的口是心非,一语道破,“若是不放在心上,你大可不去,偏偏要耗时耗力做这个木匣,又做了新的糕点带去,你当我不曾听闻越王世子的事么?”   司梨眼神飘忽一瞬,“朋友罢了。”   “呵。”   简晴雅还要再说,一直缓缓向前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她笑容一收,“何事?”   车夫在外面犯了愁,“小姐,司府的马车在对面,不肯让路。”   司梨略挑起了些车帘向外看,马车正在一条胡同里,地方原主没见过,她更不会认得。胡同其实不窄,两辆小些的马车挤一挤也能并列通过,他们的马车已经靠了边,偏偏对面的车仍停在路中,半步不让。   司府的车啊,那来找事的几率是九成九,司梨按按眉心,“姐姐,我们退后换条路走吧,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正摩拳擦掌要让车夫驾车撞过去给他们一个颜色瞧瞧的简晴雅一顿,蔫了下去,“你说得对,还是先做正事。”   专程来小巷堵简家马车的何嬷嬷坐在马车上,已经在得意地幻想稍后对面下车来好言商谈或是那位不驯的大小姐忍气吞声模样,大小姐带去参加花宴的吃食似乎已然成了她带去给小姐的最好礼物。正想着,她忽然听到一阵车轮声,守在车外的车夫惊慌的声音传了进来,“嬷嬷。他们、他们退走了,这可怎么办?!”   什么应对方式何嬷嬷都想过,偏偏没想过简家和大小姐会连一句话都不说,直接离开。两车争路,京中的人都晓得退的一方是要折脸面的,怎么简家半点面子都不要?   她的疑惑注定无人会为她解答,换了条路走后,司梨来到越王府门前的时间便算不上早了,还好不是太迟。阿珠先下了马车,司梨提着裙摆缓步走下,换了华服后她也有种轻微的不适应感,也难怪萧尚书提前让萧绮开始适应。   司梨心里回忆着孟陶陶和萧绮分别分享过的礼仪举止精髓,完全没注意四周一瞬间的安静。   少女双髻挽起,掺了银线的发带钉着细碎玉珠,衬得人飘逸又灵动。耳上坠着两朵青色小花,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米粒大小的青玉攒就的珠花,随着走动盈盈晃动,仿佛在冬日里带来了一缕春风。   符合年龄的活泼俏丽中带着低调的奢华,百花锦织就的杏色裙衫正是今年时兴款式,外罩一重兔绒披风,绒毛堆在颊边,衬得双颊莹润透亮,是旁人抹了粉也画不出的好气色。明艳的容貌让她甫一出现就夺走了众人心神,有诗云美人如玉剑如虹,可放在她身上却是美人如剑亦似虹。   这惊鸿一眼带来的震撼感,让这如虹的美人不入文人墨客口中的京城美人评点,却在后来时隔多年也为人所口口相传。   也刚从马车上下来的司棠看着衣着首饰无一不是上佳的司梨,嫉妒得眼眶都泛了红,她扯了扯好不容易翻出来的压箱底的一匹百花锦裁就的裙子,放久了的杏色有些暗沉,就好像她在司梨面前完全黯然失色。   杏眼含笑四处一望,被司梨容色所慑的众人就都醒过了神来。再一看少女下的马车,便有微妙的眼光在简家马车和相邻的司府马车之间来回逡巡,分明是同一家的人,却分了两家的路子来,莫非这位声名鹊起的司大小姐,实则受了家中继母的排揎?   司梨下车才注意到对面恨恨眼神,带着司府徽记的马车与先前那辆不同,朱漆描边显示出车中人司首辅府上身份,倒是气派得很。 第100章第100章   司梨扬长而入,不用回头也能猜得到司棠气得鼻子都歪了的模样。司棠好不容易经营出的娇弱美人形象怕是快毁干净了。   刚踏进越王府,就有迎客的婢女迎了上来,“可是司大小姐?婢子清河,请随奴婢来。”   婢女衣着乍看与候在门前的其他人相同,司梨却看到了她精细的内衬和不同气质,当下心中有数,这位清河恐怕起码是此间主人身边的二等丫鬟,能派她来接自己,应该是江释之在家中提前打过招呼。   司梨耳朵有些发烫,含笑道,“劳烦了,我只知今日开宴,内里章程如何却不晓得,清河姐姐可否为我解疑一二?”   婢女清河脚步不疾不徐,说话也温声细语,引着司梨走过了越王府门前的照壁和游廊,江南园林式的设计令人耳目一新,连京城里向来干燥的空气中都多了三分水汽。等到见了花厅飞檐,隐隐有暗香浮动时,司梨已经对这次赏花宴有了一番了解。   先是落座吃席,一番诗词后品茶品糕点,然后众人分散赏花,结束的时间不会太晚,司梨也就放心许多。因着花宴的事,往来居订购出去的菜色全部于早上送出,但下午营业只靠阿香一人她还是有些不放心的,能回去看着自然更好。   越王府的花厅建在园林深处,白墙青瓦,红柱雕栏,四面皆是帷幕遮挡,花园里栽种得近的几株晚开的菊花在一角斜斜盛放,倒显出几分热烈来。   而越过花厅往远处看,一片低矮绿云层层叠叠,若是只惊鸿一眼,恐怕还要误认为越王府正处于初春之景。   清河将司梨引到座位上坐下,花厅里的座位并不算多,拢共也就三四十个,桌上果盘干货放了不少,司梨正好坐在了右侧前几位中。   右手边是一位眉眼中仍存娇憨之气的妇人,衣着华丽,自带一派贵气,旁边跪坐的曾见过的杜旷见到她时脸上浮出两分错愕,妇人顺着杜旷的眼神回头,对司梨微微点头示意。   而左边却是一瓶绿梅放在案上,绿梅后的座位尚空着。司梨还没来得及问,就见司府二人在旁的婢女引路下来到了自己左边落座。   “司小姐勿怪,这梅瓶各处都有,挪开恐坏了景致。若是与亲友叙话,实则不影响的。”清河看着两边的人,小声告罪,司梨忍住没笑,“多谢。”   厅中梅瓶摆放处错落有致,隔了一二人都是有的,但专程将她与司家母女隔开,这安排分明是故意的,怕是江释之有心了。   “这是奴婢的本分,哪当得起小姐谢字。花会上事务繁杂,小姐若是有事,让婢子来寻奴婢便是,万莫独自寻梅。”清河福身一礼,告辞退出。   不等司夫人找到机会说话,司梨先向右侧妇人施礼,“乐安郡主风华无双,臣女今日一见,才知何为美人,难怪杜公子最擅美人图。”   乐安郡主掩口轻笑,“司掌柜这小嘴甜的,倒让本郡主疑心这是十多年前了。小儿杜旷应当与你同龄,先前冰粉一事还多亏了你们家的吃食,就是不知道之后是否还有机会吃到了。”   “每天做的数量只那么多,郡主和杜公子若是想吃,提前让人来订便是。”司梨笑容不变,只当不知道那个当时要突破规则强行买吃食的是乐安郡主府上。   “呵。”乐安郡主笑了一声,便不再说话,若是旁人面对这样突然终止话题必然会尴尬,然而司梨旁边还等着要和她说话的司家母女,乐安郡主一停,司夫人便接上了话头,倒让席间右首先显出了热闹来。   “阿梨,你出来有些急了,怎的连禁步都未佩?还好为娘怕你毛毛躁躁的,都多准备了一份,你看看这东珠,还是你舅舅专程送来的。”司夫人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取出一个盒子,内里一串东珠串成的流苏禁步带着柔光,取出来时相撞发出悦耳的轻响。   司梨对这种限制行动的东西敬谢不敏,况且谁知道司家母女有没有在上面使坏,抬手挡住司夫人探身要为她挂上的手,“怎劳母亲动手?我瞧着妹妹身上的玉佩活泼了些,压不住今天的裙子,不若换上这东珠,也显得稳重些。”   司棠听了差点被气个倒仰,明明司梨比她还长两岁,偏要说她今天穿着稳重,不就是拐着弯在羞辱她!   司夫人神色微顿,没想到自己做出这样做小伏低姿态也被顶了回去,“这怎么行呢?说是……你娘未出阁时用的,阿棠戴上不像话。”   被说不像话的司棠脸色有点难堪,而听说是原主母亲简氏过去的旧物,司梨多看了一眼禁步,在原主记忆里翻找片刻,确认连原主都对此毫无印象。   司梨扯了扯唇角,“像不像话,阿棠戴舅舅和我娘送给我的首饰也不是一两天了,这串禁步我瞧着她喜欢得紧,脸都红了,戴上就是。都是自家姐妹,与我客气什么?”   原主被用“自家姐妹”理由拿走东西不是一次两次,但在府中说是一回事,放到外面来说又是另一回事了。司夫人脸色骤冷,在司梨毫无笑意的眼中读出了些许不耐和嘲笑。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此事就算闹起来,占理的也是原配留下的女儿,别人不会说司梨没有姐妹情,反倒会去细究司家母女究竟在家里做得有多过分,才逼得人不得不在外面闹个没脸。   司季氏深吸了一口气,露出温柔笑脸,“你这孩子,倔强得很,不愿戴上就不戴,何苦让阿棠戴?她年岁尚小,哪用得了这么稳重?好了,母亲给你收着,免得之后找不到了你又要哭鼻子。”   花厅里的座位逐渐被坐满,只剩下上首的桌后尚无人落座,司梨和司夫人之间的对话声音偏小,落在外人眼中便是那个传言里十分有能耐的司大姑娘与继母相处融洽,就算继母才甩了脸子,也能温声细语地继续说话。 第101章第101章   “司府双姝,一者才名在外,一者厨艺闻名,十多年倒是从未一起见过。这花自司大姑娘反向,停在司二姑娘手中,以本宫之见,不如就都来一展所长?”   越王妃见到下面尴尬局面,坐在首座托腮轻笑,旁边有人顺着低声叹道,“司大人真是好福气,两个女儿都这般出色。这花宴上一同献艺,之后也是一段佳话。”   厅中男宾也有几位,闻言出声笑道,“过去都只闻司二小姐诗词,司大小姐厨艺,先前听说司二小姐厨艺不逊于其姐,不如二者献艺换换,也别有一番趣味?”   “……”司梨一言难尽地看向说话的人,青年有着一双狐狸似的细眼,眼下青黑,目光有些色眯眯的。她确定原主和她都不曾见过这个人,又何必在大庭广众难为她?!   东阳公世子袁方同注意到她的眼神,回了个笑脸,视线却停在了旁边攥着绒花的司棠脸上。经过了惊吓和转折,司棠脸色微白,被有些暗淡的衣裳颜色一压,好似雨中瑟瑟花瓣,让人油然生出一股保护欲来。   司大没有读过书他自然是知道的,但有人出丑,才能更好地衬托出司二的好不是吗?他收回目光,压下心中微痒,看了一眼坐在主位扭来扭去还是个孩子的二皇子。如斯美人要留给他这小外甥,恐怕是红颜易老,平白蹉跎,真是令人心生遗憾。   司棠没有想多久,捧着准备的琉璃匣越众而出,刚施礼,就听方才还在惊吓中发呆的司梨开口道,“臣女才思平平,只在家读过些书,献丑还请诸位莫要笑我。”   呵,这会儿知道退缩了?第一个出来献艺,自己先打了退堂鼓,哪会有主人家喜欢?司棠勾起一个笑,伏地奉上琉璃匣,娇声道,“臣女赴宴不胜荣幸,小食糕点一份,名为白玉团,请二皇子殿下、越王殿下、王妃娘娘品尝。”   见到琉璃匣出现,席中不少人都脸色微变,攥紧了手帕。司梨小小惊呼一声,只引起了附近几人注意,司棠翘起唇角,为她的失态得意不已。   “可不能这么说,今天的糕点啊,可不是我们尝。花儿似的女孩子们在眼前,谁舍得分个三六九等呢,所以本宫把评点的权力交给了衡云和阿朗两个,定是公平公正。”   司棠刚说完,就被越王妃不轻不重地否了,这可不是个好开头。司梨见到琉璃匣就是眼皮一跳,这匣除了上面的银丝换成了金丝外,分明是自往来居售出的匣子。即便严防死守不许司府购买往来居的吃食,也避不过他们托旁人帮忙,为了掩人耳目,还将本来为凸显匣中物事的银丝换了材质,反倒让匣子有些俗气了。   匣中的白玉团看起来和糯米糍有些像,但并不是一个东西,司梨辨认一瞬没看出是什么材质,只看到司棠隐蔽的得意笑脸。   “臣女亦有一份吃食,名叫肉松小贝,愿与诗词一同献艺。”司梨从背后站着的阿珠手里接过木匣,奉过头顶,“愿四季共此时,年年岁岁有今日。”   “好一个年年岁岁有今日。”旁边的婢女们将两人手中匣子取走,越王抚掌而笑,“司大,这传花可不是你上来了一次就下一次不用来的游戏,你这次展示了诗词和吃食,下一次岂不是没了长处?”   “正因臣女自知诗词技不如人,方要以旁处补足。”司梨笑道,“还请殿下设题。”   “雪与梅,你任选其一吧。”   司梨垂眼片刻,开口道,“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   低低的笑声四处响起,这明显是个打油诗的开头,要说文采实在是夸不出口,连座上的越王与越王妃神色都有些古怪。   司棠做出了谦恭又焦急模样,抢前一步挡在司梨面前道,“既是献艺,殿下可否允臣女替姐姐作诗?”   司梨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踱步避开她的拉扯,“九片十片无数片……”   司棠已然泪盈于睫,哽咽道,“姐姐,不必勉强自己的。”   “……飞入梅花皆不见。”司梨越过司棠福身一礼,“臣女献丑了。”   司棠僵在了原地,四下的窃窃私语和上座的若有所思目光都说明了司梨的成功,只有她一人成为了丢人现眼的小丑。   “妹妹既已献艺,又为何停在中央迟迟不归?若是想展示诗词,不如等候下一轮吧?”司梨有意压低了声音,却又能让离得近的人听到,司棠的才女人设贴得太牢,以至于听到此言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为司棠又加了一个爱出风头的标签。   “拙朴中又有雅趣,本王竟分不清是咏梅还是咏雪了。”越王笑道,“司敬之的女儿,自然是有他三分才气的。”   越王妃在旁接话,“当年简家月娘的诗文也不差,大巧不工,司大姑娘的才气自是不缺的,本宫瞧着就心里喜欢。好了,若是司二姑娘想作诗,不如下一场瞧瞧有没有机会。”   司棠一点点涨红了脸,跟着上前指引的婢女退回了席间。袁方同望见小姑娘双颊飞红,有些小骄傲和倔强的模样,端起桌上已凉的梅酒,一饮而尽。   司季氏坐在原地,脸色半点端倪不露,倒让许多知道京城往事,听到提及司白甫原配名字的人有些失望。只有司梨瞧见了她已经攥变形的帕子,轻轻勾唇。   击鼓传花又玩了几轮,穿插着越王府准备的歌舞表演,倒是慢慢热闹了起来。司棠见到又一次绒花停在自己附近不远,偏偏就是轮不到她,不免心中有些着急。若是没有展示的机会,还不如不来呢,她开始后悔方才怎么没有顺着司梨的话,直接先求个机会作诗了。   送到别处去的糕点迟迟没有得到点评,司梨也不着急。不过这次送上去的肉松小贝加了芋泥,放得糖多了味道会腻,她想着会是越王妃点评便只放了平常分量的糖,希望江释之吃了别不高兴才是。   绒花又转一圈,萧绮被点名上前,一身红色锦裙上拿金线绣了大团的花,俗艳的色彩被她笑起来格外艳丽的眉眼一压,反倒不显俗气,而是十二分的热烈娇艳。萧绮看了一眼司梨,咧嘴一笑,“臣女是个实在人,不说假话,这奶茶还是司大小姐教我的,殿下若是嫌弃,臣女只能表演个吟诗作赋、剑舞马术了。”   萧尚书今天不曾到场,但她的掌上明珠京中众人是听过跋扈之名的,如今有的夫人初次见到她,却忍不住心中点头。这般容色的女儿家,骄纵些也是应当的。 第102章第102章   司棠笃定的表情在听到葫芦说的话时裂开,“司二姑娘,所盛白玉团列为次等。以卵清内裹往来居之大福制成,妄图瞒天过海,欺世盗名。”   先前的窃窃语声猛地炸开一瞬,又变得微弱起来,有人嘀咕道,“难怪方才司大姑娘那个反应,原来是早知道妹妹做了错事,又不忍心揭穿,唉,一片好心却是个愚孝的,要不是太子殿下和世子看出来,还不知道这位司二姑娘心多大呢。”   耳朵里声音嗡嗡的,司棠一瞬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神情,司夫人猛地转头看向司梨,“都是你!你串通、你故意的!”她怒气上头,本想说是司梨串通越王府要害司棠,但残存的理智阻止了她,让本来望向这边的几个越王府婢女收回了视线。   司梨也没想到司棠会如此大胆,这评语实则有些伤人了,但她偏偏坏心眼地感到开心。这用词看起来是江释之的主意,当初还胆大到明明白白对着厨子说难吃呢,也不怕别人给他下毒。   此时对上司夫人眼神,司梨无辜地眨眨眼,“妹妹若是要学点心,怎的不与我说?更何况,我觉得先前妹妹做的水晶鸳鸯饺子就很不错啊,怎么这般糊涂?”   司季氏一口血堵在喉咙口,写出去的信件都在司梨那里,他们空口白牙根本解释不了为什么司梨不愿意教司棠做点心,一说就要牵扯出旧事,让丈夫丢了脸面,绝没有司棠的好果子吃。   水晶鸳鸯饺子,司季氏惨笑一声,那是简氏女留下的三张简家高价买回来充作大家族传承的菜谱之一,另外两个做出来不好看,女儿便只看上了那一张,谁晓得这时候会被拿出来说嘴。   司夫人嘴唇抖动,按住怔愣的女儿深深跪伏下去,“妾身教女无方,请越王殿下与王妃娘娘恕罪。”额头磕到地面,发出一声脆响,碰撞石板的声音结结实实的,听着都疼,然而厅中并没有人怜悯她们,越王府两位主人也都无视了她们。   她输了,司夫人闭上了眼,一时不知该后悔没有下手,还是没有对司梨好一点。   他们发呆,葫芦的宣布声却没有停止,从后往前的顺序,直到第一位宣布,“司大姑娘,所盛肉松小贝列为上佳。蕙质兰心,赏玉如意一柄。”   先前佳等的得了些小玩意,大多是玉佩簪子之类的,用的夸奖也是变着花样,将来刷知名度和好评的京中贵女们夸了个遍,可谁也没拿到过玉如意和蕙质兰心的评价。   玉如意,称心如意,谁不知道这次花会背地里有为世子选妃之意,而且这次太子殿下也带着庶母贵妃出了宫,万一选的不是世子妃而是太子妃,那司大姑娘可真是时来运转。   羡慕嫉妒者均有之,但看到厅中起身谢恩,俏丽中透着磊落的那个少女,便都忽然想起,论身份背景,论人品容貌,似乎,太子也堪配得?   有了这个念头的夫人们很快打消了,毕竟往来居和越王府交往过密的消息不是假的,怎么会是太子殿下?   司梨起身谢恩,拿回了玉如意之后。司棠总算从恍惚中回了神,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司夫人死死按住,“娘?!”她惊惶地叫道,眼圈一片通红,“瞒天过海、欺世盗名”两个词还在她耳中打转,“我不是……”   还没说完,司棠就被司夫人一把按在了地上,额头再次撞到石板,想说出口的话顿时换成了痛呼,在宣布完名单后的安静里格外显眼。   “不过玩闹罢了,一时想岔了也是有的,何必动怒呢。”越王妃温和开口,“衡云两个小子说话是过分了些,司夫人别放在心上。”   司白甫到底是首辅阁老,司季氏又有诰命在身,她不可能让事情变得过于难看,见母女俩认了错,便让人引司家两人去整理一下仪容。左右前一轮的宴会已经差不多了,下一个环节正好接上,司府二人早走晚走没有太大差别。   司夫人叩首谢恩,攥着女儿手臂将她拉了起来,两人额头都有些发红,但对比司棠的仓皇无助,司夫人到底保持住了身份的气度,让离开时不显得过分难看。至于旁人私底下怎么想,便已经管不到了。   宴会中场休息,去盥洗的有人引路,去赏梅的也有越王府婢女跟着,司梨跟着大部队闲逛两步,等到越王妃回去休息失陪片刻,就连表面功夫也懒得做了,在梅花树下青石上一坐,懒懒地犯起困来。   陪着司梨来的阿珠到底是孩子心性,从起初的害怕紧张变成了看什么都新鲜,婢女清河见她好奇个不停扰得司梨不得清净,干脆带人去附近逛逛,人影离得近,也能顾得上司梨这边。   司梨有一眼没一眼的赏着花和花间影影绰绰的衣香鬓影,来赴宴的贵女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萧绮却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头顶繁花若云,风一吹就有细小的花瓣落到身上,丢开时人尚不清楚的绿色特殊含义,司梨倒也能不违心地夸一句神仙美景。   才走了一下神,就听前面有人叫清河的名字,再转过头去看,阿珠和清河连影子都不见了,司梨猛地提起心,感觉十分不妙。   阿珠的容色是育婴堂里最好的一个,之前打短工被有不好嗜好的主家看上的便是她,要不是还有大孩子跟着,阿珠小小年纪怕是要有祸事。这次来赴宴的还有几位适龄的男宾,杜旷是个脾气炸的小屁孩,先前对面坐着的那个狐狸眼的男人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人,阿珠毫无背景,又不过是个丫鬟,万一出了事——   司梨定定神,起身往人声多处走,有江释之在越王府,她也算是有靠山的人,寻人应当不成问题。   越王府梅林建得曲折,仿着江南移步换景的设计,没两步司梨就感觉换了个天地。不远处假山上挂着密密藤萝,溪水绕了一圈汇向梅林深处,但方才听到的人声已然不见。   司梨皱了眉,还要再细听人声去找,就见假山方向来了个青衣婢女,穿着和清河相似,见到她先好奇地笑起来,“婢子阿杏,请问客人可是有事?”   见到人就好办了,司梨快速说了自己的身份,然后描述一遍自己带来的阿珠的穿着和相貌。阿杏想了片刻,“清河姐姐方才有事被王妃唤走了,可能是走得急,没来得及与小姐禀告。十岁样子的丫鬟没见到,但似乎有个身量矮的之前在寻净手处。婢子还有殿下派的差事,不如您在假山处稍候片刻,婢子去唤人来帮您寻?假山于梅园最是显眼,就算是走丢了兴许也会顺着山顶寻过来呢,您先别急。”   阿杏温声细语,很快安抚了有些不安的司梨,司梨进梅园前的确看到了一块尖顶,倒没想到是假山顶,此处的确如她所说是个等人的标志性地点,也就点头应了。   假山背后阴凉一片,还有一把摇椅,对着面前两株长得歪在一起,像是凭空搭出一座桥的梅树,却是个难得的赏景之处。阿杏给司梨倒上了水,请她坐下稍等,司梨倒没好意思坐下,没找着阿珠,水也没心思喝,只是拿着杯子做了个样子,就赶了人走。   越王府的梅花养得的确很好,若是放在别处兴许这桥似的梅树还能得个同心树之类的名头,司梨胡乱想着,刚有些着急,就听到假山一侧忽然出现了脚步声。   “阿——”司梨转头就把杏字吞了回去,乖乖低头施礼,“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换了身衣裳,比先前宴上的气势显得柔和许多,不再是冰山美人,倒像是个梅花树里走出的春花似的仙人。   “免礼。”江衡云收了见到她时下意识放松的精神和心头的惊喜感,他有意放重脚步惊动了神游天外的司梨,却忘了自己这个模样与她不曾相熟,微微蹙起眉,拿起倒满了茶的茶杯看了一眼,“你为何在此。”   他面上的困惑和拿起茶杯的自然动作让司梨心头一跳。过去看的故事里的狗血桥段突然涌上脑海,当即要走,“臣女在此等人,扰了殿下清净,这就告退。”难怪她看这摇椅十分精致,又配了小几和茶杯,原来是太子休息的地方。   “不必了。”江衡云冷下了脸,与此同时,假山另一侧响起一片杂乱的脚步声,还没离开的司梨便眼睁睁看着自己滑稽地与太子成为了被“抓奸”的主角。   喊着“司大姑娘”的人见到两人站在一处,小几上又只有一个茶杯,神态难免微妙起来。孤男寡女,又是假山背后这样几乎无人踏足的地方,除了幽会还能是什么?但一人是司首辅嫡长女,一人是当朝太子,这话便不能说了。   乱哄哄一片拜见太子的声音后,远处两个脚步声匆匆而来,袁方同黏着江朗姗姗来迟,见到假山后站着的两人,唇角不起眼地勾起。   司梨看到各种眼神,头大如斗。赶来的人里还有额头红红、眼圈也红红的司家母女,瞧见司梨和太子站在一处,而不是她们想象的不堪场面,眼中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   一片尴尬里,江朗作为主人家先开了口,“梅林深远,司姑娘走偏幸好有大哥在这里指路。既然是赏梅走偏了位置,而非迷路,司大姑娘便与我去见母妃吧,先前寻人的那些胡说八道,本世子不想再听到。”司梨隐约觉得他的声音与平常有些差别,但再想想如今场景,急切变调也是有可能的,之后回去该冲点梨膏给江释之喝才是。   江朗一张口就定了性,警告性地看了一圈,让刚才还喊着人丢了的几个小门小户缩了缩脖子。熟悉的人却知道江朗已然动怒,越王世子醉心画艺,但可不代表人是个好脾气的,平日里你我相称,这次本世子的自称都出来了。   司梨小心地看看江朗神色,确认没有生气痕迹这才松了口气。继而就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见到自己和太子在一起,江朗连醋都不醋一下吗?难道之前的暧昧感觉是她自作多情?   一场闹剧虎头蛇尾地落幕,作为主角却什么也不清楚的司梨按按额角,顺着江朗的话回身道谢,“多谢殿下指路,臣女告退。”   江衡云垂下眼,方才江朗出现那一瞬间司梨放松的表情他看在眼里,虽然是为了掩盖身份避免多事借用的江朗的身份,面具也是当世巧匠所做,连越王妃也是在他刻意区别之下才分清了两人。但如今见到司梨没认出来人,还是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感觉。   没了热闹看,人群也散开了,袁方同看着堂兄弟两个谁都没有反应,兄弟阋墙没有出现,下意识摸了摸下巴。他隐秘地看了一眼桌上茶杯,有些诧异,就算人没被药倒,见到这样孤男寡女一幕,怎么江朗却毫无反应?   见到人走得差不多,袁方同知道他再留就有些显眼了,便也拱手告退。   “慢着。”司梨刚要跟着江朗走,就听身后太子出声阻止,声若寒泉,一如既往的冷漠里她莫名其妙听出来了些许怒意,“葫芦,去查。”   “我?”司梨懵然指向自己,下意识找太子确认。动作做出来后才意识到些许失礼,正想补救,就见太子摇了摇头,薄唇轻启,“袁方同。”   他叫这个名字时声音很冷,但转向司梨时口吻又是平淡的,“司姑娘随阿朗去吧。”   司梨总觉得太子说话与他堂弟气韵有些相似,难免多看了两眼,回过神又感到赧然。一张好脸实在加分太大了,就算她觉得江释之好,也得承认太子真的好看。不过,袁方同?这次宴中坐的位置还在萧绮之上,只能是公侯家,那京中有名的就只剩下一个东阳公了,这次袁贵妃赴宴,莫非是来见袁贵妃的?   “臣女告退。”   后面的事司梨不想管,也管不着,在越王府出的事情,找江释之就对了。退出了假山范围,确定太子看不到之后,司梨垮下肩膀长出一口气,快走两步拉住不知为什么走得飞快的江朗衣袖,“释之,慢点,我跟不上了。你瞧见清河和我带来的阿珠没有?”   江朗猛地一僵,快速抽回衣袖,娃娃脸青年满脸通红,竭力保持着淡然的做派,“不要动手动脚。”   噫~司梨撇了撇嘴,小声道,“假正经。”胳膊看都看过了,抓个袖子怎么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太子:为什么是绿梅?   簌簌:咳咳,因为你非要折腾个马甲自己绿自己啊。   梨梨:他居然都不生气,是不是不爱我?   江朗:你不要过来啊!!我不想被大哥锤啊!! 第103章第103章   “不拉就不拉,你走慢点。”   司梨争取到了慢点走的权利,这才听江朗慢慢道,“清河被人叫走后回来发现你不见了,丫鬟被母妃派来找你,刚到梅林中问了两句,就被人喊出来说你失踪,闹大了事情。”他脸上有些厌烦,比过去总是神色淡淡时表情生动许多,“我听闻时已经晚了,偏生袁方同还要跟着问袁贵妃的事,实在讨厌。”   十分常见的狗血套路,就是不知道是谁下的手。司梨若有所思,正想着事情,就见江朗信誓旦旦道,“大哥已经让人去查的,事情肯定会水落石出。你放心,这件事闹出来不会让旁人知晓的,不必担心。”   对太子的信任和崇敬几乎要在话里溢出来,司梨上下打量他片刻,总觉得有种微妙的不和谐感,但具体哪里怪又说不上来。以前江释之也会这样吹太子吗……?   司梨倒不太担心名声,事情什么也没发生,就算是为了越王府的名声,也会封人的口。确定了阿珠被清河安顿在花厅附近,司梨才算是彻底放下了心,也有心思去问别的事了,“这次做的肉松小贝想着要给王妃吃,不是太甜,你吃得惯吗?吃不惯的话店里还有一份加糖的芋泥肉松小贝,等晚上花宴结束了你跟我回去拿。”   谁爱吃甜了?!   “……”江朗神色扭曲一瞬,敢怒不敢言,含糊地应了一声,走过游廊,“母妃在等你,进来吧。”   看着他神色变化,司梨心中直觉猛然绷紧。违和感处处都是,她警惕地退后一步,脱口而出,“你真的是江释之吗?”   江朗停下无言地看她一眼,司梨转念一想,能这样来见越王妃,不是世子又能是何人?暗笑自己多心,打了个哈哈,“我什么也没说。”   对上江朗疑惑又催促的眼神,司梨神色一正,理了理鬓边垂落的一丝发,跨入了有着隐隐笑声的房中。   越王妃所在陈设清雅,和她的稚气感并不相同,司梨进门便看见萧绮正为越王添茶,不太讲究地跪坐着,口中说的是西北这些年的变化。瞧见司梨被江朗引进门,萧绮先咧嘴笑了起来,“怎么才来,王妃让人去好久了。”   房中气氛显然是还未听闻先前发生的事情,司梨便也没开口破坏众人心情,先施礼拜下,“臣女拜见越王殿下、王妃娘娘。”   还没跪下口称千岁,司梨就被迎上来的王妃亲昵地托着手站了起来,“瞧你,不必如此拘谨。阿朗,送送萧小姐。”   江朗把人带到算是解脱了,如释重负地抱拳拱手,“是,母妃。孩儿告退。”   他一走,房中除了丫鬟们就只剩下越王夫妇和司梨,越王拍拍肚皮,“年轻人就是活泼些好,阿朗这紧张得。过些天要是有空了,让人去你家订个锅子吃好不好?也让老头子我尝尝鲜。”   “世子邸下在往来居有定额,殿下与王妃要来,自然是有位置的。”聊到自家经营方向,司梨放松了些,唇边挂上了笑。   “诶,他是他,我们是我们,指望他孝顺啊,还是算了。”越王摆摆手,“我去歇歇。”   “恭送殿下。”司梨再次要起身拜别,又被越王妃压住了手。   越王妃笑眼盈盈,温柔又和蔼的眼神超出了她容貌的年轻,真正有了些长辈味道,她拍拍司梨的手。“阿梨是个好姑娘,难怪释之……释之这孩子啊,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过去宫中出了事,又有些事情压在心上,性子是淡了些,这些年没见他对谁假以辞色,能和你走得近些也算是缘分。”   司梨有些尴尬,听到人家娘这样直白说起,总有种还没拐走他们儿子就见家长的感觉,嗫嚅两下没想到该说什么,脸上着火一样热。   越王妃抿唇笑笑,“你家的事我们都晓得了,打司夫人那边走一遭,怕让你吃亏,与简家说怕耽误事,之后若有难处和变化,便直接让人来越王府寻我,总不会让你吃亏的。我瞧见你就像见女儿似的,你的及笄礼上正宾可请了谁?若是没有,我来做怎么样?”越王妃三言两语定下了及笄礼正宾的事,言谈温和,是一位极好相处的长辈。   话里的暗示司梨听明白了,这就是越王府要站在她背后撑腰,一时又感谢又脸红。但是及笄礼的事她是知道些的,若与江释之定亲,越王府就算是半个主人家,怎么能做正宾?还是说,越王妃不是要提亲,只是想做个朋友的意思?   想了半天,司梨有些糊涂了,和越王妃聊起京中时兴点心,和江释之平日里做些什么。   江衡云收了僚属传来的最新消息,神色微冷,但看到越王妃门前守着的江朗,还是缓下了神色。江朗迎了上来,“大哥!”   “嗯。”江衡云与堂弟进了一侧厢房,窗户打开,正好能看到一星半点正房内的景象,他的目光落在霞飞双颊的少女脸上,眼神里是说不出的温柔。江朗看着堂兄神色,汗毛竖起一片,惊吓地搓了搓手臂,“大哥,你怎么就认定她了呢?”   一直浮在江朗心中的疑惑脱口而出,江衡云蹙眉望向他,“没大没小。”斥责一句,江衡云唇角噙着笑意,“你不觉得人群中她是最特别的那个吗?”   光看着兄长这个笑容,江朗就觉得牙要酸掉了。顺着江衡云的目光望去,坐在母妃身边的少女姿势算不上标准。特别?是说最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吗?   但江朗也只是腹诽几句,断不敢说出口的。他可还记得小时候和兄长学武,因为仪态等等问题被打过多少次手板,只一想就觉得手心疼起来了。   过去只听闻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没想到他大哥这新房子着火,也是不讲道理。   “好了,我神志清明,不必多想。”   江朗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一跳,就听江衡云又道,“方才与她说了什么?”   老老实实把之前的话说了一遍,江朗举手发誓没碰到一根毫毛。江衡云神色淡淡,“我知晓了,稍后你去陪王妃。”说完,江衡云掏出面具,大变活人似的,又一个“江朗”出现在了屋内。然而仔细看还是有些区别的,两人体型相近,江衡云略微高出毫厘,收敛了身上气质,有意向江朗靠近后,司梨曾见到的江释之迈步出门。   正房里司梨和越王妃的话题已经转到了女学上,越王妃作为妯娌当初与皇后交流不少,此时说起言语中带了惋惜和怀念。   “……衡云也算是为他娘守住了家业,不然云笙一死,倒行逆施者众,哪还有今天的日子过?”   过去和江释之关于皇后的对话浮上心头,想想前世的宋代变法结局,被损害利益的群体反扑可不是开玩笑的。司梨对那位看起来冰冷一片的太子殿下忽地生出一点心软来,皇后云笙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教育出的孩子与这个时代也格格不入,但太子还是一直为母亲的变法革命在努力,给了女子和新生代生存空间。   “太子殿下,是个很好的人。”司梨最终只这样说道。   “人年纪大了就是喜欢絮叨些往事。释之,怎么,我还会吃了小姑娘不成?”越王妃脸上的淡淡怅惘消散,挂上了一点促狭。   不是阿朗吗?   司梨回头望去,江释之广袖宽袍,逆着光站在门前施礼,一瞬间她仿佛看到大片春花绽开,之前的不和谐感尽数消散,她心中舒了口气,果然还是多想了。   “好啦,你们年轻人去玩吧,等会吃饭别误了时候。”   “臣女告退。”司梨起身行礼,越王妃支颐轻笑,“别忘了及笄请我哦?”   “谢王妃青眼。”司梨笑着应了,在江释之又一次行礼后,随他出了门。   江衡云步伐轻缓,几乎听不到脚步声,但速度放得刚好,正是司梨可以跟上的速度。进越王妃门之前她还好意思牵袖子,可被明里暗里暗示了知道他们两人暧昧之后,哪还有这样的厚脸皮,跟着江释之的步子一路向前,走到方才那片梅林之中,绿云飘散,一片香雪海。   见到熟悉的景色司梨就是眼皮一跳,有意放慢步子等了一路也没等到少女伸手的江衡云捏了捏指尖,停了下来。司梨见他淡淡神色,心里咯噔一下,“之前我问你是不是你,你是生气了吗?”   江衡云翘起唇角,“没有,我很高兴。江朗与江释之,本就是两个人。”他身后有繁花溪水,美景处处,然而全都比不过他眼中沉沉软成一池春水,司梨怔怔地看着他,江衡云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侧脸,柔声道,“等我来提亲。”   ?!   司梨退后一步,拍拍发烫的脸颊,抱怨道,“谁说要嫁给你了?哪有人表白心迹连脸都不红的?”不等江释之说话,司梨又退了一步,“我去吃饭。”   少女离开的步伐越走越快,没几步就消失在了梅林中,婢女清河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旁边,低头抱拳,“殿下。”   “去。若再出事,革职查看。”江衡云的声音温柔带笑,内容却是冰冷的,清河深深低头,几个闪现同样消失了。   人声消失,江朗从厢房出来,走到大哥身边,刚看一眼就被江衡云脸上红晕吓了一跳,冰雪似的美人冰消雪融,色若春花晓月,只一眼就让人心头砰砰直跳。江朗别过眼,“大、大哥?”   江衡云已经卸了面具,唇边的笑容始终未落。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酥茶”小可爱的九瓶营养液~亲亲呀~   ---   小剧场:   江朗&王妃:可算是老房子着火了,滚滚滚,狗粮不吃!   越王:让太子孝顺我们?折寿哦!   梨梨:什么,你怎么突然告白????   太子(无辜)手都给你看了,不就是默认提亲的意思吗?   ---   宋代变法,王安石变法,新旧党争之下,王安石病死,神宗后哲宗给了王安石谥号,但是变法全部推翻,到了靖康时期把给王安石的追封和死后荣宠剥夺,整个一个惨案。不过王安石的动作也的确是有些激进了,导致百姓出事。   文中皇后变革和之前的一部分描写其实是有参考这件事的,伏笔应该也能看出来,皇后和部分女学生代表的是新党,皇室以外的贵族世家代表旧党一直扯后腿抹黑,皇后死前做的是妥协中前进,皇帝面对妻子的优秀,一部分是功高震主,越来越离心,于是皇后死后开始倒行逆施,还好有太子顶着。 第104章第104章   丢下江释之一时爽,梅林里找路火葬场。   司梨转了两圈没找到回花厅的路,好在之前不见了的婢女清河及时赶到,引她回了花厅。被突然戳破了窗户纸,又见到对方的痕迹,自在是不可能的,但清河一路十分安静,也让司梨纷乱的思绪慢慢静了下来。   嫁给江释之不是不好,但与之前她曾想过的相忘江湖还是有些差距,若江释之并非世子,归隐田园不问世事还是有可能的,但这个假设并不成立。司梨想起越王妃说起的创新者皇后云笙,和皇后去后默默守护的太子,作为大宁人的太子还在继续守护好的规则,而她这个穿越者却什么都不做,心中难免有些愧疚。   可她能做什么呢?刚刚来到大宁时她觉得这个世界比现代学过的古代历史好了很多,如今却知道背后暗潮汹涌,仍有人在阻止新时代的到来。若她是化工或者政治学专业就好了,如今正好用得上,一个程序媛在连电脑都还没有出现的时代,想搞点事情实在有些痴人说梦。   走一步看一步吧,真拉上江释之去游山玩水隐居而不是建设大宁,她良心上过不去。   另外……江释之那句“江朗与江释之不是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和以前那个“我只有在你面前才是我自己”的老土情话一样?   在越王府见了主人家,司梨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多了。花厅里回来了的人数不少,进门前清河从附近小门里拉出了阿珠,衣着完好神色惊喜,“掌柜的!”   人没事就好,司梨与阿珠进了门,才有机会问问之前发生了什么。阿珠说的和司梨知晓的一样,背后推手是谁,只能等越王府查案了。   旁边正吵着无趣要回家与父亲作诗的杜旷被乐安郡主一把按在了座位上,同为母亲,和之前司夫人按下司棠时的态度有些相似。乐安郡主压低了声音,神色上却是掩不住的轻蔑,“你可是与他念诗,忘了我这个母亲?”   “怎么会?!”   乐安郡主哼笑道,“那就好。”   右侧司夫人带着司棠姗姗来迟,望见司梨时眼神里还是掩不住的愤恨,但面上还是一片笑脸。再重的粉也遮不住司夫人眼角细纹,她像是一瞬间老了几岁,见司梨意态安然,叹息一声,“大姑娘如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先前是我的不是,你娘在泉下有知,知道如今你这般争气,也会为你骄傲的。阿棠年纪小不懂事,我之后会好好管教,只希望你们姐妹,能相互扶持些,毕竟是血脉相连的姐妹啊。”   【系统:强制任务“阿梨的心愿”完成,恭喜宿主获得阿梨的认可。】   【系统:认可度检测中——】   【系统:检测完毕,任务更新中。“优秀厨师”任务已发放,请宿主尽快查看。】   连续的提示音让司梨愣在了原地,有系统的肯定,司夫人这次是诚心道歉认错。她本以为花宴后还会再打击司夫人几次才能完成任务,万万没想到这个强制任务会在此时完成。司梨难以置信地打量着司夫人有些显老的容颜,只读出了些许疲倦。   见司梨沉默不语,司夫人一拉司棠,“还不给你姐姐道歉?”   司棠咬着唇,眼圈通红,神色十分难堪,“先前是我错了,不该说你什么都不会,你很厉害,比我厉害得多。”   话说出口,司棠眼前浮现之前看到的太子殿下与世子两人站在司梨身边的模样。京中无数少女的梦中人,却以全然保护的姿势挡在了司梨面前,不甘和妒忌噬咬着她的心房,但想到那位殿下,司棠闭了闭眼,挤出乖巧的笑容上前要牵司梨衣袖,“姐姐别生我气,好不好?”   司梨被她甜腻腻的口吻恶心得一个哆嗦,往后一闪,司夫人拉回了司棠,斥道,“乖一点。”   “司夫人。”司梨心平气和地叫道,不再是恶心人的态度,“之前的错事你知道的,一句道歉算不上什么。我不想再纠缠,但不代表我不知道,之后该送的东西希望你尽快送去给简家。至于司棠,”司梨想到司父的态度,有些嘲讽,“读了这么久的书,是不是考了试再离开?”   以前司夫人没有对原主下死手,她也投桃报李,给司棠一条生路,至于能不能抓住,就不归她管了。   司季氏听懂了话里的暗示,如今司棠被拘在家中不许外出,但女学只是休学,还有回去的机会,考试便是一个很好的由头。出去若是能修复形象,司白甫也没有理由继续困着她。   “多谢。”司夫人嘴唇翕动,有些难堪地重拿出木匣,“这的确是简氏的物事,如今物归原主。”   “不必了。”司梨和玩回来的萧绮挥了挥手,漫不经心道,“送去简家就是。”   下一场宴饮又是一番跪拜行礼,二皇子这次没有被过高的凳子困住,而是被一位美妇抱在了怀里。有了前面的唱喏,司梨知道这是在皇后去后独宠多年的袁贵妃,但看着模样总有些显老,而非在宫中吃穿用度无一不精养出来的美丽。   若是袁贵妃脸上和脖颈没有那么厚的粉,头发也更润泽浓密些,才更像个宠妃的样子。   但也许老皇帝就喜欢这一口呢?司梨夹起司夫人指使司棠专门舀的汤中白果,不再去细想。   宴饮方歇,越王妃宣布了今日花宴结束,各家各自寻路,依次退出,路上不少人贴近司梨,专程询问“肉松小贝”是否会销售,在司梨打马虎眼分了带来的剩下一部分之后,反倒是阵阵“认可度+1”的系统通知响在耳边。   清河和她先前出现一样并不起眼,引着司梨出门上了越王府专程准备的马车,等着要和司梨一起走的萧绮抱怨一声,也没多说什么。司梨上了马车,清河端坐在她对面,轻声道,“先前让姑娘受惊,是奴婢的不是。事情太子殿下已遣人查清,该补偿您的部分会送到府上。”   说是查清,实则什么事也没说出来。司梨不自觉敲敲马车中央小几,清河心中一紧,太子殿下想事时便习惯以指节轻敲,在司梨身上见到,是否说明这样的解释这位未来女主人并不满意?   正要拣不吓人的部分细说,就听司梨问道,“阿杏呢?”   不欺瞒主上是他们这些侍卫的第一标准,尽管不想让女主人害怕,清河还是开了口,“折颈而亡,死无对证。”   阿珠不知阿杏是谁,但听到死人,还是害怕地叫了一声。司梨眼睫微颤,吐出口气,“这样啊。”   把人命不当人命,这就是残酷的古代贵族。当年皇后云笙见到权谋里死人时,是否也同样心中生出了改变这个世道的想法?   马车碌碌回到往来居门前时飘起了雪花,迎出门的孩子们和王庭见到两人平安都松了口气,王小虫踮起脚伸手接雪,奶声奶气地念起小雀新教的一句话,“瑞雪兆丰年!”   心头的冰凉便被冲淡了,司梨轻笑起来。   花宴散的时间刚刚好,往来居下午的营业还在准备之中。清点一遍带去越王府的食盒,司梨发现最后还剩了一块肉松小贝,往来居众人都是悄悄尝过鲜的,正好拿来丢进品鉴模块套点好处。   司梨进了自己的房间换衣裳,顺便点开了系统面板,贴在品鉴一角的纸条还是那句有关思念的诗词,司梨把肉松小贝放上系统中桌面,取下纸条想了想,郑重写下,“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她或许是回不去现代了,那大宁变得越来越好,也对她自己有利不是吗?   正想着,一声熟悉又陌生的稚嫩声音响起,“姐姐好厉害!”   这是……“阿梨?”   原主的声音比之前显得无忧无虑许多,“嗯,我要去找娘亲啦,谢谢姐姐。”   司梨抿了抿唇,“你不想回来见见舅舅吗?你的及笄礼还没有办。”   “他们都很好,姐姐也很好,但我已经死了,不该再留下啦。姐姐再见。”原主的声音越来越小,司梨一愣,急道,“阿梨?”   声音再也没有响起,司梨看着品鉴窗口的纸条,目光穿过它,看向那片云层后热烈的日光,轻声道,“系统,她去哪里了?”系统一如既往地沉默着,司梨苦笑一声,“你说过,我也死了。所以,我还能回家吗?”   窗外传来小雀回家带来的一串欢笑声,房中一室寂静,只剩她一人。   视线所及之处一瓶绿梅像杂草似的恣意开着,给房间里带来了一抹生机,想到江释之,司梨的难过和孤独感慢慢散了,打起精神查看系统刷新的任务。   【系统:“优秀厨师”,奋斗吧,菜鸟,积累你的名望,让世人将你推上高峰。请获得五千人对往来居的认可(已完成),请获得五千人对宿主厨艺的认可(4700/5000)。   奖励:厨艺提升一级,惩罚:厨艺跌落一级。】   厨艺认可度后面的数字还在不停以一个缓慢的速度上升,司梨估计是在花宴上送出去的肉松小贝的作用,送出去的那部分本就切得小,一口气给了每个人好几块,吃的人定然不少,按着这个速度,大概这几天就能看到任务完成。   今天连续发生的事情都有些超出她的想象,强烈的不真实感浮在心头,司梨掐了自己一下,确认不是在梦中。   同样如坠梦中的还有今日的东宫属官们,管着宗人府的皇室族老哆哆嗦嗦地擦着额上汗水,“殿下亲事为国之大事,纳采问名纳吉个个都要时间,您这样让老朽去提亲,实在是……不合规矩啊。”   “那就快点做事。”江衡云淡淡抬眼,不容反驳。钟柳儒站在下首,心中惊涛骇浪半分不露,在族老告辞离开后,谨慎地上前提醒,“殿下,司姑娘似乎……还不知道您的身份。”   江衡云微愣,他在司梨面前实际上并没有对身份做太多遮掩,但作为太子的江释之,的确不曾与司梨相熟。司梨在假山后见到自己时的拘谨浮在眼前,江衡云按了按眉心,“去钦天监算日子,开库点聘,其他的,孤会安排。”   他还记得当初说起田园时司梨的向往,这样的人,听说他属于那个深宫,真的不会转头就走吗?   东宫僚属们跟了江衡云多年,何曾见过他犯错的时候,这次心神皆乱的模样相当罕见,各自悄悄交换眼神,对未来的太子妃也有些期待了。   一众人各自去做事,守在门前的葫芦咧嘴一摊手,小声道,“大人们,我可是赌赢了,拿钱拿钱。”被遣到四处的侍卫们都对他露出了嫌弃的眼神,之前还说不好说,谁知道老大开赌局开得比谁都快。   --------------------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翻车预备中hhh 第105章第105章   东宫众人私下里的议论声传不到正殿之中,江衡云想起先前自己与司梨间的交谈,有些一筹莫展。匣生捧着木匣自偏殿而来,匣中机械上流转的银色光辉已然暗淡,只比过去暗沉无光时好几分,显出机械本身的金属光泽来。   匣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生怕是这物件坏了,直到听得太子一声“无事”,才松了口气。   “……清光渐弱,则来人愈强,无须担忧。”   母亲过去的嘱咐回响在脑海之中,江衡云微阖了眼,谈及局势时少女弯起的眉眼和说他是个英雄的晶亮眼神反复闪现。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当母亲用陨铁与银特意构造出的机械再次消散光芒,司梨,或者应该说是司梨躯壳下的那个少女就到了离开的时候。   一面是少女喁喁私语说着田园的梦,一面是离开的钟声即将敲响。   海上有仙山,瀛洲为其一,司瀛洲便是他的仙山,或许他天生就流着那个男人肮脏的血,只想让下凡的神女永远留在怀中。   “备马。”   江衡云合上匣盖,翻身坐起,一路疾驰进了越王府。被留在殿中的匣生许久后才站起了身,木匣在怀中摇晃,隐约像是重了一点。   ---   司梨还在对自己突然就要升三级厨艺的系统发呆,就听房门被敲响,已经换回了胡服短打的萧绮推门而入,见到她怔愣神色,夸张地叹了口气,“你不知道,那裙子穿着多难受。”   “挺好看的。”司梨笑起来。   “你坐在这想什么呢?难道是有好吃的在吃独食?”萧绮长腿一迈就坐到了司梨身边,少女换了衣裳,但妆容未卸,身上还有星星点点今日在越王府沾上的梅香,冷中带着糕点的甜。   司梨摇摇头,“明年八月就是秋闱,紧接着就是春闱,你与陶陶读书好可以考科举,我在想,我一个厨子可以做些什么。”   没想到她会是在想这个,萧绮怔了一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啊。”她扳着手指,“你看,南城的育婴堂前两天我去看翻修了幼儿的小房子,起码这个冬天是能过好了。又有小雀教他们念书写字,之后谋个前程是可以考虑的。刘芜灵改邪归正,明年秋闱若是不出乱子,有夫子们做保还能下场,就算不下场以后也能在书院谋生。南城的孩子们你找了他们几次帮忙,没读过书的妇人们也拿了糊纸筒、拼盒子的活计做,生活不就变好了?”   “还有啊。”萧绮笑起来,“你是没看唐掌柜现在的态度,逢人就说遇到你是福气,街头听见以前关记的伙计说你的闲话,他刚扑上去要打,关记少东先把人打了一顿,打完那人还被吐了口水呢。”   “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司梨跟着笑了,顺着萧绮的话想想,改变总是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她改变了这些人的生活,兴许这些人就能改变旁人的生活,也算是出了她的一份力。   萧绮哄得她笑起来,便推着司梨出门,“好啦好啦,司大掌柜,行行好,今天的锅子给我多炖两块肉吧!”   院中和小雀热闹成一团的孩子们见司梨出来,都恭恭敬敬行了礼,“掌柜的。”   司梨也不拘着他们,闹一会各自去忙,后厨里的羊脊骨已经在焯水了,白汤的鲜味带着姜的温厚,暖洋洋一片。小雀被司梨招手叫过来,吭哧吭哧顺便搬了两摞木柴进厨房,“掌柜的。”   “明日去书院时帮我问问狄夫子,先前说的讲师之事还做不做数。”她能为大宁做的只有厨艺和见过现代景象的眼光,去书院是最佳选择。在一个看起来最宜室宜家的课程里潜移默化地改变女学生们对未来的期待,最合适不过。   小雀站在司梨面前时还是当初憨厚眼神,只是温润得多,“那我是不是能跟掌柜的一起上下学了?我学的好慢,幸好夫子和掌柜的不嫌弃我。”问的问题还是带着点傻气,司梨忍不住笑起来。   连续邀约过司梨的狄夫子还是与过去一样的好相处,敲定了只做基础分享和少量束脩后,后面一段时间里,司梨一整天的时间便被分成了准备书院教材、往来居限量菜色和关记点心三块,直到夜晚华灯初上才会停下脚步。   近日里先前连续推出新品往来居的风头已然被新的八卦盖过,传闻东阳公世子街头赤身裸体闹事后醉倒,家中无人去京兆尹赎他,倒让京城百姓看了好大一场热闹。不过司梨也只是在萧绮来的时候听了一耳朵,跟着骂了一句东阳公世子看起来就不像好东西。   连日的忙碌司梨还不觉得什么,倒让留在往来居的锦和郡主心疼起来。   司梨刚放下总结完土豆红薯的基础菜谱的笔,揉揉头晕脑胀的太阳穴,就见前面递来了一杯水,往上一看,锦和郡主笑盈盈的,一双眼与她兄长极其相似。 第106章第106章   简夫人的打算司梨尚不清楚,只是觉得这些天舅母眼下青黑,休息得不是很好。估计是为了她的及笄礼在忙碌,司梨心里记着这份情,专门在去书院给狄夫子看新写好的书稿时问了一句有没有合适的安眠方子。   系统给的菜谱虽好,但有了上次孟陶陶出事的事后,司梨是不敢用效果太明显的菜色的。加上兑换出的菜谱大多也没有合适效果,只能从大宁现有的食补里找找办法。   狄乐语从司梨递了话要为膳食科做一本基础教材就开始挂心,直到如今见到了一本从看火、刀工这样的基础讲起的手稿,才有了些真实感。司梨书里句句写的仔细,她本就是跟着系统跌跌撞撞学到如今,参考了现代教材的编目和课后题目,以自己学厨的基础出发,又写了易得的红薯土豆等物菜品,给了厨艺初学者一条很好的锻炼之路,即便是不通厨艺者看了,也能学得像模像样。   各家酒楼的大师傅们大多是师徒相传,若是一个不好,学徒学上十年也是有可能的,根本没有这本书这般仔细。可以说,她手中这本不厚的手稿完全是一本跳过了师徒传承的石破天惊产物,光她看到的前面几页就能从书稿中品出它的重要,狄乐语心头直跳。   虽说圣人讲的是君子远庖厨,但有了这样一本书,来书院念书的少女们若是没有读书天分,到了年纪也能学得一技之长,回家掌勺或是外出摆摊赚钱,也好过在家中毫无说话余地。而除此之外,狄乐语想得更深远些,过去是她一叶障目,经史策论需要学书,膳食科可以这般使用“教材”,那其他科目如女红之类,虽不是正经读书科目,但写下教材是否也能广传天下?   一时心头滚烫,司梨问了两遍食补的事,狄乐语才回过神来,重重一拍她肩膀,“此事足以流芳,瀛洲这是做了一件大事啊!”   司梨抿了唇笑起,跟在狄乐语身后随她取了食补方子,狄乐语叹道,“我以食道立学,本以为就会止步于此,没想到还会在你这里看到另一个路子。”过去大宁文坛的文人写书也只是略提一句膳食之道,绝无人从基础教起。人们赞的是风花雪月和书中趣事,饮食之道从何起何学,却是无人关注的,司梨这本书填补了此处空白。   “能做些事,我就放心了。”司梨弯起眼睛,“我字学得不好,让夫子见笑了。”   狄乐语摇摇头,司梨的字在簪花楷和馆阁体对比下算不上好,但也自有一番娇憨,隐隐可见洒脱风骨。“瀛洲过些日子是该及笄了?我听闻送了些帖子出去,不知到时我可有幸讨杯水酒?”   简家的产业已经早早挂出了为庆祝小姐诞辰打折的消息,送出的帖子洒金描红,是上好的玉版纸制成,一张就要一两多银子。更令人吃惊的是,正宾竟是越王妃!及笄礼讲究请全福夫人做正宾,而放眼京城,哪有人比越王妃福气更好?家中父母康健,夫君爱护,儿女双全又有才华,旁人指望越王妃夸一句都不得,这位司大小姐却得了她做正宾!   而写在后面的赞者和有司名字就更了不得了。一个江明辰,不晓得的只叹息这是皇家子弟,晓得的却知道这是多年不曾出宫,只有每年佛法会出面的当今唯一的公主殿下!一个萧锦官,也是萧尚书的掌上明珠。京中女儿家的及笄礼,就没有人能请到规格这般高的手帕交,司大小姐可是独一份儿。   思及此,狄乐语看着司梨的眼神都有些温柔。上次司首辅来书院做的事旁人会误会是寻司棠,她们这些夫子听说的消息多些,谁不在背后叹息司梨亲缘淡薄,命途多舛?好在小姑娘有些不错的朋友,也算是失之得之。   自定下及笄礼的正宾和赞者,简夫人便拉了简晴雅一同写起帖子,司梨因为字迹实在拿不出手,被赶去继续看着自己的店面,明明是她要及笄,偏生却是最闲的一个,此时被狄夫子问起,脸颊有些红。“还怕夫子不愿来,帖子自是备下了的,腊月初一,瀛洲便恭候夫子了。”   腊月初一,正好是书院休息的日子,狄乐语拿了司梨的帖子,为书院准备的请帖随后便送上了门。小姑娘笑起来亲近,又有本事,书院的女夫子们看多了像司首辅这样的家长,心中都有些怜惜。若是旁的学生还不好去观礼,但司梨作为他们半个同僚,却是不妨事的,私下里纷纷考虑起了及笄当日该拿什么礼上门。   简家商户出身,做事滴水不漏,连几乎不在书院露面的山长太子殿下都送上了一份请帖。狄乐语在准备印刷和勘误这第一本教材,又被联系到的几位好友拉着考虑旁的科目的教材,也没顾上凑这份八卦。   简夫人明面上说的是这样妥帖些,司梨只觉得好笑,一国储君怎么可能来看她这无足轻重之人的及笄?私底下,简夫人却悄悄与越王府递了消息,定下了“世子”与司梨的碰面。   瞧见简夫人喝了温补的食补粥后气色慢慢好了起来,司梨便放了心,压根不知道正有个惊雷在等着自己。   司家嫡长女及笄,京城各处的衣裙钗环和稀罕玩意价格都水涨船高,有了越王府花宴上越王妃表露出的看重,谁不晓得司梨前程似锦,自然是要交好的,连带着往来居的生意都好上了三分。   肉松小贝的制作如今已经不完全靠着人力,上次阿福从泥瓦匠那边回来,瞧见阿壮和阿生两个人费劲炒肉松的模样后专程做出了一个类似改良手摇石磨的木质器具,需要炒肉松时把它往锅上一扣,手摇着上面的把手,就能快速达到翻炒的目的。   江衡云几日不曾踏入往来居,今日专程从正门压着东西上门,早早闻到了那股他曾废了大力气做的肉松味,忽地想起先前司梨说的要借他的侍卫炒肉松的事,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快步踏进了后院。   司梨陪着已经摘了面纱的江如翡坐在院子里下棋,絮絮说起她新写的教材,真到写了一本教材后才发觉她有许多不懂,红薯和土豆哪种会更好吃,怎么种会更好她全然不知,只能等之后去四处看看,才能完善到下一本教材里。 第107章第107章   事不关己的神色在东宫禁军敲开简家大门后消失,司梨难以置信地看着舅母,“晴雅姐不是定亲了吗?”   况且,这两人也没什么交际啊?   简夫人牵着她向外走,心里同样乱成一片,只能不断重复,“别怕,阿梨,别怕。”   有了更惊爆的消息当头,不管之前在做什么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跟着一同拥到了西城简家门前,又慑于禁军威势不好接近,挤挤挨挨地挤在不远处看着这边情况。来凑热闹的队伍越积越多,连西城最好的街头都有人踩着梯子远远眺望,司府里的主人一个都不在,让小丫头们也翘首凑起热闹来。   青莲正是其中之一,司棠身边的丫鬟自越王府回去后又换了一轮,她只能抢到些主院洒扫的活干,这会刚好偷懒,踩着梯子趴在房檐往远处望,不敢上去的小丫鬟们小声问着,“青莲姐,是什么事啊?好热闹呢。”   主院里瞧不上青莲的别的大丫鬟瞪了小丫鬟们一眼,远远避开了可能会被管事嬷嬷责骂的范围,却也竖起耳朵想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唯一一个胆大的青莲趴在房上,半晌说不出话,将眼睛擦了又擦,看到的还是太子的队伍带着大雁走到了简家门前,她的心揪成了一团,后悔又害怕,在又一次被小丫鬟问到时,“啊”的大叫一声,竟是昏在了房上。   聚在一处的小丫鬟们吓了一跳,纷纷作鸟兽散。   身处被人关注中心的简夫人也有些紧张,捏着司梨的手,对门房点了点头,大门吱呀呀打开,外面的队伍正好翻身下马。   红袍飞扬的袍角遮了一瞬司梨的目光,等衣袍落地,她看到对面那个向来冷漠若冰的太子殿下与过去几次都不太相似的神情。像是不高兴,又像是压抑不住的喜悦,一双眼有些熟悉,像是先前江释之看着她似的,一汪春水里,只倒映着一个她。   “拜见——”   司梨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一手拎着大雁的江衡云伸手托住了下拜的动作,他的手触在司梨手腕上,手心温暖,却有些湿漉漉的,好像临阵紧张。这样的接触对未婚男女来说实在是太失礼了,江衡云一触即分,前倾的身体恢复原位,伸出的手却还在原位。   “殿下。”简夫人先一步将司梨挡在了身后,司梨从侧边看着追在她身上的目光,冰雪所铸的青年慢慢翘起唇角,温柔的笑意似春花绽开,连冬日里的阳光都不及此刻灿然。   “梨梨,怎么不等孤?”   语气熟稔,动作亲昵,若司梨颜控的属性再强一点,没准就要迷迷糊糊上前牵住他的手了。但即便如此,司梨还是恍惚了一瞬,靠着脑海中坚定的念头维持了镇定,“殿下是认错人了吗?”她牵强地给出理由,笑了笑。   江衡云垂下眼,手仍固执地停在空中,被拎起来的一双大雁翎羽泛着乌金色的光泽,十分美丽,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失落和委屈一带,也人性化地垂下了头。   来看热闹的人群里看着冰美人软化的模样,少女们捧着心口抽着凉气,只恨站在对面的不是自己,见司梨拒绝,感觉心都快碎了。而过往没有经历过太子殿下容貌冲击的京都居民大多处在迷迷糊糊的高兴情绪里,听着旁边的老住户普及当年战神回京时万人空巷的盛况。   随着简夫人一起来到简家大门附近,因为不是主人家便没有上前迎宾,只是站在不远处观望的司棠眼珠一点点爬上了血丝,胸膛几乎要被气到炸开,她攥紧了母亲的手臂,“娘亲,你看,你看看她!”   然而她的撒娇和抱怨已经一点一滴失去了作用,捻着佛珠的司夫人见到简家门前这一幕,过去始终找不到司梨去向、上次女儿闹事被“越王世子”斥责和刘家折腾出的萧家惊马事件后自家隐隐受到的拘束三件事穿成了一条线,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答案浮现在眼前,她苦笑一声,“栖云楼本就是皇后所留,这可能就是司梨的缘分吧。”   被一路强行双人共骑带来的宗人府宗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总算摆脱了脚软,站到了两人中间,“今有司氏长女德才兼备……”   哗——当真是来提亲的!宗正的声音若水入油锅,将简家门前四起的声音激起,羡慕和嫉妒的眼神都落在了司梨身上,又被发现四处不善目光的江衡云上前一步挡住。   宗正念了一长段听上去就像生搬硬套的话后,司梨迟钝地意识到,中心意思就是来提亲。   可这怎么可能呢?她很清楚,她点头答应了来提亲的是江释之,有个妹妹是锦和郡主,被人羡慕又怎样,比江释之好看又怎样,他不是江释之啊。   司梨退后了一步,过去一直以无稽和不可能掩盖住的猜测慢慢浮上了水面,她飘忽地眼神落在江衡云的手上,这双手她十分熟悉。   “我、我……”司梨在震惊中勉强抓住了自己的思绪,当街拒绝未来掌权者太子的求婚实在不是个好想法,“我要想想。”   “阿梨?别怕。”在起哄声和热闹的道喜声中,简夫人捏了捏司梨的手安抚她的情绪,望向对面的表情称得上难看了,“请殿下入内一叙吧。”   司梨呆愣地被简夫人一起牵进了门,抬着礼物的东宫禁军跟着入内,多的人马围着简家列队,疏散越来越多的百姓。   见没了热闹看,西城的百姓们在禁军的威势下慢慢散开,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说起风闻。“不是说司大小姐和越王府……”   “在往来居也总是见越王世子……”   “不对,你们都不对,前面不是越王世子从东宫给往来居送了礼物?要我说啊,世子是做了红娘莺莺!”   “咦,好像也对……”   杂七杂八的猜测下,这一桩八卦倒是没有往奇怪的方向走去,反倒是因着太子向来冰冷没有人气的模样,猜测他需要一个红娘从中牵线的说法甚嚣尘上。   ——某种意义上,说的也没错。   临时加班挽救自家殿下和太子妃名声的钟柳儒见风言风语的方向没有跑偏,欣慰地舒了口气,“剩下的就要靠您了啊,殿下。” 第108章第108章   往来居掌柜闭门谢客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好事之徒打听了几耳朵消息,颠颠地过来买几文钱一份的小吃,指望着能从打工的孩子们口中得到些秘闻,还没等同仇敌忾的孩子们把人赶走,就有附近巡街的捕快拎着人衣领把人带走,阴影里禁军的甲胄锃亮,冷冷警告着人不许闹事。   有人猜司大小姐是被太子提亲高兴疯了,也有人猜是往来居又在研发新品,猜来猜去总是没有拿到一个准话,随着时间过去看热闹的心便都慢慢散了。   只有拿到了司梨及笄礼请帖的贵女们发着愁,“这样子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嗳嗳,真羡慕她,那可是太子殿下呢!”   时间一天天过去,虽然自家掌柜恹恹的一天天没什么精神也不说话,但靠着司梨留下的教材和教出来的阿香撑起了往来居基础销售,又有关记研发的新款点心和唐掌柜重出江湖调配奶茶,往来居的生意虽不如过去火爆,但作为京中酒楼扎根所需的细水长流的客户群体已然形成,未来的班底初见规模。   其中顶上了王庭不在时的空位的阿全还顺便帮唐掌柜把上门讨钱的唐家人赶跑了,也算是这些天里为数不多的一件好笑的事情。   司梨倒不是真的完全为情所困而把自己活成了个幽灵,主要还是当时的时机不对,她本想静静理清楚思路后和简夫人与江释之、如今要叫江衡云谈谈,不管是拒绝还是认下,都要有个干脆的结局,但她刚回了厢房坐下,就听到了系统提示任务完成。   【系统:“优秀厨师”任务完成,经过努力创新和潜力发掘,恭喜宿主厨艺升级为Lv.3(一名优秀厨师)。您成功踏上了厨神之路,每一位厨神的路径都有所不同,请您在未来的日子里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认真对待自己的菜品和材料,请宿主继续努力。】   升级的感觉与之前都不相同,若说先前只是在“人”的范畴下进行优化,如今司梨看向外界的目光却发生了根本改变,一块木头、一张纸、一粒米,不同的性质出现在她眼前,大脑像被潮水不断冲刷着,熟悉又陌生的处理了太多事情的疲倦包裹着她,令人十分不适。   但前世她是加班赶工处理数据,如今又是因为什么?司梨十分困惑,找不到其中关联。   疲惫和清醒不断交替,等到司梨有些适应了这样的疲惫后,想起先前被欺瞒的事情,内心仍是波澜渐起。剥离了当时的惊艳,重新检索记忆,就能发现那人眼中的惶然和势在必得,但这偏偏不令人感到畏惧,相反的,有一种安然感充斥心间。   以升级后的特殊视角去回望记忆,司梨能确认江衡云说起隐居和提亲时的确都是认真的,青年的每一次脸红和异样眼神都能被捕捉到,一条条摆在面前。   她喜欢他吗?喜欢的。他喜欢她吗?也是喜欢的。   司梨总算感觉到了简夫人当初看着自己大放厥词时的无奈,若是这样干脆决定嫁了,要和离几乎没有可能。她曾想过的做完事就跑去隐居的事,放在世子身上还有些可能,而一国储君却是绝无可能抛下自己的江山,若是抛下了,反倒令她瞧不起了。   但如今不论是拒绝还是答应,实在都太晚了些,司梨转动干涩的眼睛,看向被打开的厢房大门,简夫人伸手将她抱进怀里,“阿梨受苦了,后日及笄礼,就不见他了好不好?”   “谢谢舅母。”   及笄礼要用的物事是准备好的,只等司梨到位。清晨自往来居接了人,待下了简家的马车,司梨就看到了厅中或立或站的几人,萧绮快步迎了上来,越王妃神色略显尴尬,而藏在孟陶陶身后的江如翡探出头,摘了面纱的脸上有些心虚。   “司姑娘瘦了。”越王妃牵起她的手,“那混小子不是东西,我已经替你骂过了,要是心气不顺,不理他就是,别伤了自己身子。”   司梨扯了扯唇角,“多谢王妃好意。”能对着她这张虽然没正经吃东西,但萧家和孟陶陶带来的大夫开的补药成天地灌,似乎还胖了的脸说出瘦了,越王妃也是个人才。   “司姐姐。”江如翡被孟陶陶推着向前,站在了司梨面前,她拧着衣角,尴尬又无措的样子,“都怪我哥哥,我们还是朋友对不对?”   当揭开了过去盖着的秘密面纱后,司梨仔细思考过江如翡曾说过的话,江如翡显然是知道内情的,也反复提醒过自己,只是她没有放在心上。此时看着这个慢慢在自己身边走出自闭的少女满脸涨红的模样,司梨忍不住心软了一瞬,“阿翡自然还是我的赞者。”   至于不断跳进脑海的信息显示的对面少女的狡黠,则被司梨忽略不计。   难不成要为了江衡云一个骗子丢了她的朋友,那真是亏死了。   见司梨态度软化,越王妃脸上也露出了笑意,牵着她的手走到厅后。及笄礼三次加钗环,准备的衣服和首饰都被捧在漆盘之中,司梨放空了脑袋听着越王妃絮絮说着需要注意的事项,夹杂着些替江衡云道歉的话,总的来说做个莫得感情的木偶跪拜就是了,主要要背词的还是正宾和赞者。   天色渐亮,观礼的熟人已经站在了庭中,而为外人设的小宴上人声也渐渐多起来,司梨被简家的婢女服侍着沐浴完毕,换上初加前的采衣,等到外面中气十足的简秉德说完开始致辞,她才起身出门。   简秉德的眼中隐隐有泪光,看到司梨注意,忍下泪挤出一个笑,以口型哄道,“别怕。”   阶下不远处围了一圈熟人,司梨瞧见了狄夫子和刘芜灵,也有一袭青衣的孟陶陶领着小雀和阿香,身后站着许久不见的王管事和李娘子,正鼓励地冲着她笑。   鼻子微有些酸,司梨敛去情绪,一揖到地,按着越王妃讲过的礼节,跪坐下来。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   古琴声声,仪式中带着古朴的肃穆感,是原主曾期待过的及笄。   院外的小宴传来一阵嘈杂,司梨换上素色襦裙,缓步出门,对着简秉德和简夫人,与他们手中原主母亲的牌位跪拜下去,这是她用了这个身体该做的。   “……怎么敢!”   院外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怒喝着,几乎喊劈了嗓子,一阵杂乱脚步声后,很快没了声息。   司梨垂眼跟着仪式步骤,并没有分给外面一线注意力。倒是不久后小宴上的宾客注意到以主人家身份招待宾客的司白甫声音有些嘶哑,恭维几句司大姑娘后,宾客凑在一处互相使眼色,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司家的不对劲。   哪有女儿及笄父亲不做主人反倒出来招待人的?怕不是前面听说的司简氏为人所害,司首辅理亏是真的吧?   一时猜测纷纷,直到庭中唱喏结束,来赴宴的贵女们送上贺礼,告辞离去。可以想见,很长一段时间里,司府都会是京城上流圈子的八卦来源了。   直到换了正式礼服的司梨出来,还没走的贵女们看着那身浅蓝色揽月缎上银线金丝绣成一身星光,衬得司梨仿若云端仙女,羡慕极了,不由得目光去寻司府其他的人。   司夫人带着司棠跟在丈夫身边,不像过去独当一面,反倒尽力缩小了自己的存在感。司棠随着父母上前虚伪地恭维攀谈,司梨懒得猜是为什么,应付着送三人出门,走到拐角处时司棠总算找到了一个机会与司梨说一句悄悄话,“阿姐,待你嫁入东宫能不能、能不能在殿下面前提提我?”   在夫婿面前提她除了是纳妾的事还能是为什么?司梨匪夷所思地看着司棠,再次重新认识了她的愚蠢,少女霞飞双颊,眼睛晶亮,正是怀春时候,可哪有人受了良好教育、有着不错家世却上赶着去做小三的?   “姐、姐姐?”   司棠自以为找了个好地方,实则话全被走在前面的夫妻收入耳中,司夫人难以置信地抖着嘴唇说不出话,司白甫一甩袖子,“荒唐!”   父亲眼中的厌恶是司棠从未见过的,面上一片恼怒,“这就是你养出的好女儿!冬试之后也不必再入学念书了,好好在家找嬷嬷拘拘性子,免得不知检点,学了这个孽畜!”   司白甫明着斥责司棠,实际骂的却是司梨,司棠被父亲彻底否定,想到母亲曾说过的书院是她最后机会,心底一片冰凉,上前要扯着父亲衣袖试图撒娇改变他的主意,却被挥到了一边,“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司棠如何,还不是有样学样,学着她的父母?   “呵,司大人好大的威风呀。”司梨笑了一声,看着明显有些气急败坏无能狂怒,只能拿尚听话的小女儿撒气的司白甫勾起唇角,不以为意地点破他方才失态的咒骂,轻声道,“我是孽畜,您又是什么呢?”   “你!”   司棠踉跄一下扶着院墙站稳,手指缝里都抓到了青苔,她自己没意识到,听了司梨的话她竟悄悄笑了。她怔怔看着她曾看不起,又嫉妒过的那个姐姐身着华服,云鬓金钗,身上气度不凡,和被父亲指责的她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物。   她做错了吗?她不该像母亲那样为嫁给如意郎君努力吗?她真的该听从父亲的安排,学着母亲过去的做派做事吗?   茫然只有一瞬,很快她拨开所有偏见的心重被重重欲求掩埋。司夫人牵着她的手拉司棠站起,望向司梨离开的方向,眼中有一抹光亮。 第109章第109章   司梨并不担心司白甫会在简家做出什么事情,不说简家的护院严阵以待,光是为了他多年经营下来的名声考虑,司白甫就不可能对她做什么。这样好面子的虚伪习惯,倒是和司夫人有些夫妻相。   跟三人做了表面功夫后,司梨回到正院,迎面而来的是萧绮挥舞着的一张请帖,“小司,来瞧瞧这个。”   “……定于腊月初八开园,望共襄盛事,商讨一二,于明日五味楼恭候……”   “……游园会?”司梨看完压着茶花花纹的信笺,脸色有些古怪,请帖最后的落款写着吴酉和几个她并不熟知的名字,还贴心的备注了所在店名,生怕她不去似的。   五味楼作为茶楼实际上交际的功效更大,示好后和往来居的关系还算不错,也买了些新出的点心礼盒在店里售卖。有钱大家一起赚,司梨没参与到京城老店圈子里,但也算有些关注的,先前五味楼掌柜吴酉来店里阴阳怪气的时候就提过游园会,只是当时忽悠她用的是游园会的参与,这次却要让她来一起讨论游园会安排,也不知吴酉背后又在打着什么主意。   “听说游园会上和佛法会一样热闹呢,小司今年也要去吗?”萧绮回京不久,对这件事半懂不懂,只是想着热闹,为司梨高兴。   “到底是什么事,去看看就知道了。”司梨耸耸肩,“你是不是也该去温书了?说着陶陶是你的榜样,快跟榜样学学。”   孟陶陶笑了,“偏你促狭。老师今日放了假,难道你不乐意见我?狄夫子方才同我说起了你新准备的‘教材’,若能推广倒是一大善事。”   “啊,你看过了?”司梨眨眨眼,对还未离开的狄乐语施了一礼,“全赖夫子帮忙,这几天要是可以,我就去上一堂课?”   “自然。”   嬉闹间定下了去群英书院上课的事,狄乐语告辞离去,司梨送了她回来,歪了歪头,没找到江如翡和越王妃两人身影。孟陶陶知道她在找谁,对“江释之”搞出来的烂摊子也有些头疼,并不为那人说话,只解释道,“公主的礼物在这里,方才见你去送司家人,越王妃与夫人一同去品茶了。”   江如翡送的礼物只是一个薄薄的木匣,打开后里面只有一本手稿,看字迹和先前江释之送的那箱手稿一致,应是皇后云笙的遗物。   自江释之揭开面具后,司梨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碰过他送来的东西,此时一见相关的物事,手便一抖,手稿落回匣中。   但方才看到的字还留在脑海之中,这本手稿中云笙似乎年纪尚轻,还会写下自己的心情,或是吐槽身边的朋友。   “……阿嫱年纪轻轻装得像个小老头似的,真不知道以后谁受得了她。萧家世家规矩可真是多,比王府都管的严了,可怜阿嫱内里风流人物,却是无人可知。”   司梨看着萧绮活泼模样,完全想不出先前去萧府见到的萧尚书年轻时是怎样一个“风流”。   “王妃不在,不如今天就留在简家我做锅子吃?”司梨说这话并非无的放矢,有了羊蝎子锅的成功,她也想折腾一下火锅出来,冬天光涮清汤和骨汤锅有什么稀奇的,就要牛油麻辣和番茄锅才吃得开心嘛。   当然,拿朋友们当试吃小白鼠的事,她是不会说出来的。好歹如今也是厨艺三级的人了,怎么能一天到晚只依靠系统呢?   简家海运回来的稀奇物番茄栽在花房里,好不容易在冬季长出来几株,全遭了司梨的毒手,花匠报给管事,再传到简秉德耳中时,番茄锅独有的酸酸甜甜滋味已经蒸腾着飘到了他鼻尖,让跟在一旁处理事情的简晴雅和松年都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小姐要做,就让她做嘛,多好的孝心啊……况且,她心里有数,不是还留了几个做育种吗?”简秉德全然忘了自己当初说着不许让人乱动,违者怎么怎么样的凶厉了,脸上全是笑意,打发了管事离开,转向女儿,“之前是不是还有那什么枸橼?也送去给阿梨瞧瞧,今儿个我们可有口福了。”   于是,刚刚在心里重新定位了司梨地位的花匠的储存再次遭殃。   厨房里向来是没有萧绮说话余地的,孟陶陶去读了一阵子书,也没放下厨艺,给司梨打下手处理火锅食材手脚十分麻利,就算旁边煮着酱的锅子散发出可疑的味道,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司梨做着做着就把番茄锅底炖成了薯条番茄酱,好在番茄酱增味效果拔群,重切几个番茄碎加葱姜炒香,加水加酱,靠着她灵敏的舌头尝试着放了糖、蚝油和胡椒粉,再喝一勺番茄汤,几乎能把眉毛鲜掉!   【系统:一锅半成品番茄火锅底料完成,成就点+0。】   有了系统的认可,起码这锅番茄锅没有翻车。司梨瞧见简晴雅怀里兜着的黄色果子,有些惊讶,“这不是柠檬吗?”   “枸橼啊。”简晴雅将果子递给她,“有些酸苦的,不好吃。之前是放在船上出海时免得人牙出血的,再难吃也得吃,有了番茄之后就没用了,你瞧瞧能不能用上。”   海上常有的败血症司梨是有些耳闻的,闻言笑了,“不仅能用上,而且还能给你们做好吃的呢。” 第110章第110章   “司掌柜年少有为,哪算得上学习啊?”撑了半天笑脸,这时候还要仰头看着司梨说话,有人的阴阳怪气就憋不住了。   从他们的口气和吴酉有些尴尬的神色中司梨读出了宴无好宴的意味,也就不再思量,径自往主位上去,“这般排场迎我,小女子只好却之不恭了。往来居近日出的新品,若是有空可以来尝尝,好下下火气。吴掌柜同我说是游园会的事,今年游园会主题是什么?”   少女腰板挺直,在主位上一坐,虽然声音还是柔声细语,但暗讽一句后已经快速进了正题,倒是立刻将雅间里的主动权拿在了手心,让看她直接坐上主位不顺眼的几个中年人哑了腔。   吴酉悄悄点了点头,倒不愧是他一力推荐的人。   问题抛出,却半晌无人作声,个个心怀鬼胎的样子司梨看着都嫌累,在她继续问之前,关知玉轻咳一声,“今日请司掌柜来,便是请您主持游园会。毕竟时间已经不早了,早早定下章程大家也好准备。”   在她刚升级之后,司梨有印象关记派人来找她,有些焦急,因为见不到她人最后也没说是什么事,现在看来,其实是关知玉早拿到消息,想来提醒她。   司梨对关知玉笑笑,“这么多宿老在这,指望我一个小辈挑大梁是不是高看了我些?况且这么久了,也没人说起这事,请我主持游园会怎么就早早把游园会时间定下了?”   说到高看,屋里有几个老人脸上露出了自得的笑意,被她一问,脸上又一垮,狠狠瞪了吴酉一眼。   吴酉被连着打击过,与司梨示好后就没再兴起过搞事的心思,坐在末位上也不在意,眼看气氛开始尴尬,连忙出来解释,“游园会本就取得是食客喜爱和技法新奇之首,在下看来,司掌柜当之无愧。这时间么,倒不是有意越俎代庖,只是往年都是这个时候,若改了日子,就失之传统了,还请司掌柜体谅些。”   “不就是借了裙带……”有人咕哝一声,去寻时却找不到是谁在说话。   吴酉听着汗都要下来了,司梨看看房中气氛,差不多明白了是什么情况。一边是吴酉觉得她理当如此,一边是京城老店瞧不上她,加上先前的太子提亲事件,餐饮宿老不好明摆着拒绝,就有意给她出了个难题。   “这样啊。”司梨恍然大悟地一拍手,“那简单,既然是我家来主持,那各位都是听我安排对不对?”   房中除了先前和司梨对上过的几人,没人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时间冷了脸,一个中年人率先开口,“小小年纪,口气不小!你打算怎么操办起来?”   “不是您们让我做的吗?怎么又——”司梨迟疑一下,“不如您来?”   “这……”中年人有些心动,但对上虎视眈眈的自家对手的神色,立刻收了脸上喜色,“推辞什么!说了是你做,自然是听你安排!”   “那就好。”司梨笑得眉眼弯弯,仿佛真的是一个无害懵懂的小姑娘,“这次主题为年少慕艾,各位掌柜可以回去先准备菜色了,带来的管事留一下。对了,管事们是听我的对吧?”   椅子还没坐热,这次的碰面就结束了,还指望着奚落嫌弃往来居八百回合的几个掌柜面面相觑。三珍斋掌柜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站起,拍拍身后管事的肩膀,“喏,都听司掌柜的。司掌柜英雄出少年,有志气啊!”   “谢谢阿伯啦。”   三珍斋掌柜表态在前,之后离开的掌柜想不给司梨许可都难,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出大门,彼此看了看,讥讽道,“黄毛丫头学了几手手艺就大放厥词,也不怕牛皮破了!这么一会想到的主题,真是儿戏一般!”   “也不指望她能做什么嘛,小姑娘家,心里也就这么点事了。”   “唉,可不能这么说,这么点时间本就不够用,小司掌柜也是为了让咱们好好准备嘛。”说是这样说,时间上谁都知道他们压根没打算配合准备,只想看司梨出糗。   议论声四起,但都不看好司梨的计划,轰然大笑传上茶楼,让吴酉额头的汗水流得更快了些。   “司小姐,真不是我有意——”   司梨止住他的道歉,“没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要没有这出,兴许我还没机会主持游园会呢。”   “当然、当然。”吴酉从衣袖里掏出一本册子,笔墨尚新,“这是在下过去几年准备的游园会主题和具体安排,能帮上你的忙就最好了。”   “说起来的确要借你的地方。”司梨敢说出主题,自然是心头已经有了章程,转向雅间门口站着的管事们,“每家店面游园会前一天派两个伙计来做事,需要装点的东西账单稍后会送到各位管事手中。”   这并不出奇,起码在司梨稍微翻了一下的册子上,往年游园会也有过统一装饰然后各家店报销的措施,出伙计帮忙就更不用说了。只不过今年她的资历无法服众,让管事们脸上都浮现出了不以为意,应诺声稀稀拉拉的。   司梨没生气,指望这些想着搞事的家伙帮忙那完全是天方夜谭,但只要他们肯掏钱肯出人,就没有关系。   “若是需要点心,关记的学徒们听你差遣。”关知玉在弟弟帮忙下看了司梨丢给他的手册,思考一瞬,又道,“米面和牛乳供应也可以让我来处理。”   吴酉插嘴道,“茶叶、器具和绸布之类的,我前面都做过,我熟!”   司梨挨个道谢,王庭折返回往来居叫来了唐掌柜、阿全和休息的小雀,听说了游园会的事后,被专门提过来帮忙的阿全激动极了,摩拳擦掌地要为掌柜的出力,“我都能干,让我来!”   游园会与其说是游园,不如说是一次坊市酒楼联动,这样的联动对主持者来说能占得便宜太大了,名声、金钱、地位,五味楼在京城茶楼里独树一帜也是占了主持游园会几年的便宜,司梨从吴酉拿出的手册里已经将这件事看得明明白白。   往来居想炫技超过以菜肴为本的酒楼是不可能了,但小吃和营销上面却可以再下一番功夫。司梨安排了阿全去找唐掌柜结交的木匠们,又把王庭顺便带来的蜂蜜柠檬酱坛递给唐掌柜,“枸橼水,好喝吗?”   唐掌柜挖了一勺进白水里,化开后品了一口,皱眉又舒展,“酸酸甜甜,一点微涩,清新动人。枸橼竟也能泡水喝吗?”   “是了。”司梨抿唇轻笑,“这可不就是年少慕艾,初次心动的感觉?”   屋里的都是熟人,司梨大大方方说完,只有关知珍一人脸红得像是滴血,“心、心动?”他感觉自己被踩了一脚,低头一看,却是面上不动声色的自家哥哥。   “有什么问题?”司梨疑惑地看他一眼,得到关知玉无碍的回答后继续道,“先前往来居用了集花卡、不同的杯子和小儿唱词,这次我想把这些手段一起用在游园会上。每个赴会者能在每一家签到打卡得到盖章,最后集花卡上不同的图案收集完成,就能在往来居兑换一份‘年少慕艾’套餐。套餐里包括枸橼味薯条、爆米花和一杯蜂蜜柠檬水,柠檬水杯上开暗槽,放一句有关心动的诗词。”   这样一来,不管是哪家的顾客都会听到往来居的名声,就算是因为好奇,也会来看看什么是年少慕艾。再加上潜在的收集控人群,这是一次难得的扩张机会。   “他们想让你退缩,却没想到你的雄心壮志。”关知玉声音温柔,如司梨先前见过的那样翩翩君子,“既然是枸橼、柠檬?我也是时候回去研究一番新款大福的口味了。”   司梨眼前一亮,“嗯,赠品套餐是那些,升级款就是你家的点心加上柠檬小贝怎么样?其实柠檬芝士蛋糕味道也不错的。”   “何为蛋糕?”   司梨提了提大概制作方向,叹了口气,“有些难,大福就够了。”   关知玉若有所思,正要开口,阿全带着木匠从门外进来,司梨起身施礼,“要麻烦师傅了。”   木匠让出身后阿福,阿福腼腆地笑了笑,“听说是、是有个机关要做,我想试试。”他慢慢说着,尽力减少了结巴。   司梨将想要的暗槽和杯子形状形容一遍,阿福画图给她看,上面的杯子有两层,一层木雕花纹留出了开口,卷轴正好能夹在里面,“这、这样不会烫手。”阿福拿了之前的杯子解释,取得居然还是司梨先前说过的保温杯模式。   “就要这样的。”司梨一锤定音,和木匠与阿福商量了杯子价格,又有熟悉市场的王庭提供纸张费用,没一会,等在外面百无聊赖听着门内惊喜呼声的管事们就都拿到了此次的账单。   他们几乎不敢信自己的眼睛。不是太贵了,而是太便宜了。   主持游园会的酒楼拿一部分油水是默认的规矩,可这次却每家店按店面大小不同只要了一两到十两不同的金额,费用相当低廉。   这次的游园会真的能办起来吗?不管是中立还是不看好司梨的酒楼管事,心头都浮起了这个问题。   至于账单上写的建议采购枸橼、研发枸橼口味菜色的话,大多被   抛到了脑后。   旁人在不在乎这个提醒司梨并不在意,毕竟已经做好了自家独自撑起这场游园会的打算。简家积压的枸橼被她采购走了大半,腌的蜂蜜柠檬酱摆满了往来居后院墙根阴凉处,正好堵住了墙上那扇小门。 第111章第111章   五味楼上的小会议结束后的关知玉那声“恭喜”响在司梨耳边,她心知肚明这是在恭喜什么,但当真想起那人时,心头泛起的涩意缠缠绕绕,让她半夜也无法入眠。   司梨漫无目的地点开系统,升到三级后,系统商城里的菜谱对她来说更像个参考系,成功的番茄锅肯定了她的预感,只需要一点点尝试和灵感,她也能做出毫不逊色的菜肴。虽然比不上系统修改过的菜谱令人沉迷,但从新奇的角度来说,已经足够使用。   久未打开的品鉴模块就这样落入了她眼中,肉松小贝的评级是B+,一个不出意料的等级。贴在右上角的纸条像真有微风吹过似的摇晃,不知是不是错觉,品鉴界面精致的建模有些黯淡。   “匹夫耶?圣人耶?”   司梨愣了一下才想起先前写的纸条内容,自觉找到了建模黯淡无光的原因:拿去做这样对话体的回答了,不就得消耗能量吗?   她自是称不上圣人的,连自己的小情小爱都理不清楚,哪里能夸口别的。不过被这样一打岔,司梨倒是很快起了困意。   翌日一早,司梨刚起来准备继续昨天处理到一半的蜂蜜柠檬酱制作,就瞧见还有半个时辰就该上课的小雀趴在桌子上攥着炭笔写字,一笔一划,很是认真,绕过去仔细一看。   “……又岂在朝朝暮暮。”   好么,还是她昨天起的写诗文的念头造的孽。这句著名情诗大宁已经有了,只是缠缠绵绵一句话被小雀力透纸背大开大合的字写出了“不跟我一起就杀了你”的气势,看得司梨脑壳生疼。   “小雀啊,快去上课,这次的抄诗顺便帮我问问刘芜灵她们要不要来帮忙。”司梨想了想,找了个合适借口把小雀支开。   她的字和小雀实则半斤八两,手下能用的人里识字的不多,新来的伙计的字还是跟小雀学的,完全指望不上,不如外包出去。   小雀得了指示高高兴兴出门上课,司梨转回后厨,这才发现昨天剩下的柠檬已经被阿香带着阿壮处理完毕,见司梨盯着他们看,阿香紧张地红了脸,“掌柜的,是、是做得不对吗?”   “……挺好的。”   左右离游园会就差几天,而系统目前没有新刷新的任务也不缺成就点,司梨打算在游园会上重新亮相,也懒得这两天继续折腾,没让王庭把菜牌挂出来。前后巡视了一圈,还顺便去隔壁唐掌柜那里看了一眼有了新思路正热情满满做研发的现场,司梨忽地发现自己是所有忙人中唯一无事可做的那个。   前后打点有阿全和王庭,厨房里有阿香、阿壮带着阿珠,跑腿小二有阿生带着几个新来的十多岁少年少女忙碌,活脱脱一个黑心老板压榨童工现场。   罪过罪过,司梨摸出之前江如翡送的手稿,美滋滋准备开始摸鱼。   “太子殿下?!”   “乐安郡主要送十杯奶茶到广济寺,谁跑一趟——!”   前堂和隔壁唐掌柜同时响起的惊叫让司梨一个激灵坐起身来,脚底抹油迅速跑进隔壁糖水铺子。   唐掌柜见刚来过的司梨去而复返,表情十分疑惑,“东家这是……”   “之前那辆驴车呢?”司梨先找起了代步工具,见唐掌柜一脸茫然,理直气壮道,“大家都忙着,我去跑个腿送送外卖怎么了?驴车没有,我骑驴去也成。”   骑着唐家新买的推豆腐磨盘的小毛驴,司梨扶着驴身上一边五杯的小木桶,裹了面纱溜溜达达走出门外。唐掌柜挠了挠头,闻到一股焦糊味后也顾不上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赶紧去抢救自己那锅试验品奶茶。   “诶,唐叔,不是要送奶茶吗?”司梨刚走不久,阿全在糖水铺子敞开的大门探出了头。   唐掌柜见到他笑得真切了三分,为避免之前发生过的抢着干活照顾病号事情再次发生,有意中气十足地喊道,“小全啊,东家说刚好没事,自己去跑一趟送那个叫、那个外卖去了!”   这大嗓门连刚挑开往来居门帘的江衡云都听得一清二楚。   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的王庭,“殿下,您看,掌柜真不在。”   江衡云勾勾唇角,退回前堂,“备马,去广济寺。”   刚刚停下的禁军卫队再次忙碌了起来。   小毛驴看起来没用,但脚程却不慢,有司梨吊在它眼前的一根碎萝卜勾着,司梨的一个盹还没打完,就瞧见了广济寺的大门。   广济寺门前守着一个丫鬟,翘首盼着山下来人,正好是先前在越王府见过的熟脸,等司梨一揭面纱上前问询,还把人吓了一跳,“怎么是你?!”   “我开的店,怎么不是我?”司梨诧异道,“要帮忙提进去吗?”   “多谢司小姐了。”丫鬟长出一口气,看着两个木桶脸上的愁苦都散了些。广济寺的知客僧在她的示意下牵走了毛驴,司梨顺手把吊了一路的萝卜块塞进了毛驴嘴里。   广济寺内司梨还没逛过,和丫鬟一人拎着一个木桶往里走,一路饶有兴味地看过大雄宝殿和各色古朴景致。丫鬟心事重重没有注意她的拖延,七拐八拐绕到寺背后,肉眼可见的游人减少,逐渐不再是原主记忆里曾出现过的景象,前方一排院落,隐隐可听到唱和之声。   丫鬟停了步子,掏出荷包数了银子给司梨,“喏,多的五两是郡主给的路费。等下了山,木桶会送回往来居,多谢司小姐帮忙。”   见她不想让人进去,司梨也没去惹人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想到刚上门的那人,决定在寺里多转两圈再走。   丫鬟进了跨院没有掩门,正好让路过的司梨瞧见了里面的情景。坐在树荫下的是乐安郡主,跪坐围成一圈正吟诗作画的男子各有容貌可取之处,其中一人和司棠曾买回家“拜拜添文气”的杜文山画像有些相似,司梨默默羡慕一瞬乐安郡主的洒脱,收回了视线。   广济寺占地颇大,司梨走了一会看厌了松柏,绕着各处宝殿闲逛,飞檐下的铜铃偶尔被微风吹得轻响,混着隐隐约约的木鱼声,倒让人心思渐渐宁静下来。   也难怪经常有人拜佛求安宁。   刚动了念头,司梨就看到旁边树下不知何时盘腿坐了个老和尚。雪白长眉垂落,闭目念经时眼角唇角上翘,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做“慈眉善目”。司梨不信佛,但看着老人这样虔诚,不自觉放轻脚步从旁边走过。   谁料,刚走到和尚面前,老人忽然开口,“阿弥陀佛,贫僧不苦,与施主有缘。”   司梨偏头一看,老和尚已经睁开眼,一双通透澄澈的眼睛不似这个年岁的人,反倒像个未经世事的孩子,仿佛倒映着人心里的一切。   她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刚穿越来时广济寺上的不苦大师素斋就是人人称道的一绝,没想到本人却不像会研究口腹之欲,而像是个超脱世俗的大师。   “见过不苦大师。”司梨停下施礼,她尊重别人的信仰,也愿意听听这位老人想说什么。   不苦大师笑起来时让司梨想到宝殿里的弥勒佛,“施主身负吉运,逢凶化吉,善心不失。既与我佛有缘,可愿入佛门听经?”   ???   司梨没明白他前后两句话有什么关系,笑了笑,“小女子凡尘俗事割舍不下,打扰大师了。”   刚想再描补几句,顺便看看能不能发展一下广济寺的订单,司梨就看到一侧廊柱后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衣袍。警报瞬间拉响,司梨头也不回的往反方向走去。   见鬼了,怎么跑到广济寺也能碰上太子?!   司梨走出十几步,确认在不苦大师那个角度看不到自己后,才拍了拍自己有些烫的耳朵停下来。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躲开,但见面又能说什么呢,实在是太尴尬了。   既然江释之来了广济寺,那她就是时候回去了。   想是这样想的,可听到背后一声佛号后又是一句“与施主有缘”,司梨的脚就像生了根,再也迈不动了。   少女落荒而逃的身影落在江衡云眼中,像小兔子一样,他心想。   “孤若与佛有缘,又有大师亲口判词的‘杀气难掩、刑克六亲’,怕只能是阿修罗了。”江衡云居高临下俯视着老和尚,讥讽地笑了一声。   这句判词一出,司梨睁大了眼,终于想起之前与萧绮说起太子时的事。一个孩子从出生就背上了杀星的判词,又被父亲推开,少年丧母,一路成长得多困难,才能长成如今这样友爱弟妹,对身边人温和的模样?她听着江衡云冰凉的声音,心里颇不是滋味,悄悄伸出头看了一眼不远处。   青年比上次见面像是瘦了,披风罩着身子,腰带束紧,让人错觉一手可折断。   是因为她的逃避吗?   不苦大师依旧笑得像个弥勒佛,“逢凶化吉,如今真龙归玉宇,自然破了杀伐之命。于殿下而言,是好事一桩啊。”   短短时间出现了两次“逢凶化吉”,司梨有些莫名其妙。总不能是原先是杀星,遇到她就变好事了吧?况且真龙一说又从何而来?   就知道这些鬼神算命都是胡说八道蛊惑人心的,糟老头子坏得很!   “梨梨?”不远处传来青年含笑的声音,两个字仿佛有什么魔力,像被含在舌尖细细品味许久,才带着温柔缱绻滚落,击打在人心上,有些微痒。   等等!司梨一惊,这才发现自己探头探脑被人抓了个现行。   “呵、呵呵……”司梨干笑着后退,“算命嘛,听听就行了。你们聊,你们聊……”   江衡云没有去追,站在原地手攥成拳,压下了低低笑声。   --------------------   作者有话要说:   乐安郡主:带正牌老公开茶话会.jpg   ---   佛教阿修罗,易怒好斗,骁勇善战,约等于战神那一挂的,这里属于太子讽刺和尚前后矛盾。 第112章第112章   一路回了往来居,司梨长出一口气,王庭古怪地看她一眼,被瞪了回去。司梨坐在院子里捂住砰砰直跳的心口,一时说不清没有被追上是遗憾还是庆幸。   腊月初八就要冬试的小雀和萧绮两人随着时间接近越来越紧张,司梨也就免了小雀的帮忙,只找愿意做事的书院学子抄了两万张纸条。市面上的豆类随着腊八节的到来价格略微上扬,由于没有人擅长熬粥,价格变动没有影响到并不打算按游园会往年习惯熬腊八粥的司梨。   倒是有食客来打听过往来居会不会在腊八节做什么新品推出,被各家酒楼派来帮忙的伙计们晚上宵禁前离开后,回了酒楼都要被拉着问今天做了什么,老派酒楼食肆一边嫌弃嘲讽着往来居,一边又好奇着,也算是口是心非的典范了。   司梨只当不知,指挥着白捡的伙计们做事,将组装竹杯和打集花卡格子的重复劳动推了出去,被借场地的五味楼后院里塞得满满当当,偏偏没一个人能打听到往来居自家在做什么。   关记新送来的柠檬大福味道不错,加上司梨建议的橘子粉洒在白色外皮上,一颗看起来又像橘子又像柠檬的大福光是看着就让人牙根发酸。而咬一口糯米糍,甜中带酸的橘子味在冬日里带给人一股难得的清新感,内里打到松软的柠檬味奶油甜而不腻,点缀的酸味恰到好处,仿佛来到了阳光满满的夏日。   草食系的点心是一部分,对于潜在的肉食系客户群体,司梨还准备了柠檬凤爪小食,配合新推出的限量款番茄羊蝎子锅,为腊八节当天的营业做了充足准备。   群英书院的冬试也正定在腊八节,小雀今年新入学,考的科目不多,早上配着粥吃司梨没升级前试做的泡椒凤爪和笋丝,左手一个打关记饽饽铺摸来的试验品玉米饽饽,吃得十分香甜,只是让旁边看着的王庭有些担心,憋了半晌,“吃这么多,别到时候撑着打盹了。”   “好了,小雀考成什么样,不也是阿香他们的小先生?别为了考试把人饿着了,冬天饿着肚子冷呢。”司梨把王庭的吐槽堵回去,意有所指地看他们一眼,又对井然有序已经准备起蜂蜜柠檬水的阿香等孩子们问道,“让王管事和小雀先生也去逛逛游园会,你们觉得怎么样?”   被唐掌柜和王庭当大半个徒弟在带的阿全眼中没了初来乍到时的谨慎算计,笑得格外大声,“好啊!掌柜的也去逛吧,我和唐叔看着铺子!”   司梨笑笑,给小雀多塞了两杯柠檬水进食盒,方便她带去给萧绮。   学子踏着尚暗的晨光去了书院,又过了一阵子,打对岸护国寺敲响的钟声宣布了腊八节法会的开始,背对着往来居的护国寺外等着喝腊八粥的善男信女排成长队,无一不被往来居的招牌吸引了视线。   司梨昨天让阿福帮忙在系统奖励的这块招牌上拿可擦掉的颜料画了一朵花伴着柠檬果子,还担心会影响系统赋予招牌的“足够吸引人”效果消失,看到等着进香的香客蠢蠢欲动,便放下了心。   “欢迎您参与本次由往来居主持的游园会,集花卡全城食肆通用,可兑换‘年少慕艾’套餐,加点钱还有‘蒹葭苍苍’套餐和‘鹊上心头’套餐可以选。另外,为本次游园会特别推出的番茄羊蝎子锅,最适合您这样几个人一起品尝了。您进来仔细瞧瞧?”   刚查看过前堂情况,司梨就在帘后听到了阿壮殷勤又不失礼貌的介绍声,若不是眼前的古朴屋舍模样,她差点以为自己又穿回了现代商场活动现场。   “欸,这三种……套餐?有什么区别呀?”少女追问着,阿壮细细说明了套餐区别,着重点出了番茄羊蝎子锅只有一份的尊贵限量待遇。司梨听了一会,确定一系列接待流程前面伙计们应付得来,又检查一遍后厨情况,这才拿出皇后云笙的手札回房继续摸鱼。   “……幸好简秉德这家伙还有点商业头脑,赶上了出海招标会,希望我扔下去造船的银两别打水漂才好。大航海时代没准能在我手下开启,想想还有点刺激?”   随意翻开一页,居然恰好写的是简家的事,司梨顺着这一页看下去,确认了简家舅舅如今的脾气没比过去收敛多少。手札中时间似乎是司父已经入朝了,皇后对这个“又臭又硬”的小古板实在头疼,连着吐槽了两句根本想不通能和她说得来的简月娘为什么会嫁给他。   或许这就是爱情的魔力,司梨想到如今虽然仍有古板之名,但看他上位后的举措也没有给太子添乱子的司白甫,品出些有趣来。   如果司白甫真的没有背后搞事打压皇后的改革,看他十年如一日尊重舅兄的样子,究竟是为了简家口袋里的钱,还是因为他“爱”的简月娘去世后他决定去实现简月娘的理想?这个问题,除非是去问司白甫或是江衡云,不然恐怕是没有答案的。   又翻了一页手札,外面天光彻底放亮,阳光破云而出,不时阴沉沉下雪的冬日里今天太阳显得格外灿烂,却是一个颇好的天气。遥遥有鞭炮声传来,响亮的吆喝声此起彼此,把往来居门前的吆喝都压了下去,“往来居游园会,在此开幕——”   司梨轻笑一声,在五味楼好吃好喝养了几天的别家伙计带着她的安排开始了工作,希望主动选择了他们出来做事的各家掌柜不要被吓到才是。   “掌柜的?”王庭探了个头进来,“你不去转转?万一哪家布置有问题,现在时间还早能补漏。”   “有话快说。”   王庭干咳一声,欲盖弥彰地挡住了脸,“小雀该考完了,我想去……”   啧,恋爱的酸臭味。   “好了,闭嘴,自己去。”司梨一口气三连送走王庭。   被王庭一捣乱,司梨也没了继续看穿越者前辈的传奇故事的心情,找出之前买的那身男装,自己改扮一二,嘱咐了阿香和阿全把番茄锅换成预约形式,确定了没有自己要做的活,从后门离开了往来居。   进了腊月,年味渐渐在京城里浓郁起来,灯笼纸花争奇斗艳,连糖画面人摊子上都摆出了福娃和年年有余的款式来。   东市上不管是什么铺子里,都或多或少摆了些腊味,有的是自家吃,有的是倾力推销的商品。司梨注意到有家开在胡同口的小食肆门前还挂了枸橼腊肉的招牌,敢拿出来卖的应该味道不错,也不知就这么几天是怎么研发又做出成品的。   走近一看才发现那是做的柠檬味猪肉脯,烘烤到干脆的猪肉干上面一点解腻的柠檬汁,虽然有些黑暗料理的潜质,但意外地吃起来味道不错。司梨买了一两猪肉脯,过去曾在佛法会上羡慕过的定制款纸盒不知何时换成了她用自糊纸筒替代的款式,上面还画了一颗柠檬果。   “姑娘拿了卡,可以找那边乔家锅盔的伙计盖戳,够了数量还能去往来居换吃食呢。”守着铺子的掌柜是个缺了牙的老妪,笑起来却真心实意,“今年司掌柜没要我钱,还发给我们这个卡,就是我家店不够大,没人能给你盖戳儿。”   参与游园会如何举办会议的起码都是中大食肆,留下的伙计自然也是他们家的,但东市里也有这样的小食肆,既然要参与活动,那就一起参与。往年五味楼做的是给他们挂些相同的装饰,司梨却没打算让这些小商户破费,如今听老妪的话,看来那些伙计们做得还不错。   司梨拿了卡片道谢,假装自己是一个普通食客,溜溜达达走去了乔家铺子前,铺子里乔家的掌柜脸色不是太好,而经过往来居专门培训的两个伙计守在门口,见人过来十分热情,“您是来集花的吧?是哪家的、司——?!”   伙计认出了改扮过的司梨,把惊呼声咽了回去,又被店里的掌柜嫌弃地骂了一句。司梨摸摸鼻子,晓得自己化妆技术不到家,含糊地应着,示意伙计盖章。   “还有我的。”在伙计热切的注视下,背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清泉般的声线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司梨僵了一瞬,拿起盖好章的卡片转头就走。   “瀛洲?”这次又换成了稍沉带些哑的江释之的声音。   司梨被他追着又是恼又是尴尬,顺着路拐进方才出来的胡同里才停步,“我可不认识你。”   江衡云按住她肩膀,一触即分,温声道,“腊八游园会总得玩得尽兴些,不如扮成不认得的人?”   先前找江释之借来的婢女化妆技术的确超绝,司梨撇撇嘴,“你换了脸我不认识,我换了,你也不认识,真有意思。”   “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认得。”江衡云体贴地没有靠得太近,“你这样出去,被那些掌柜认出来就要平生事端。”   “好吧,上次来的是叫白芷还是……”司梨嘟囔着转身,剩下的话被落在眉间的手指卡住,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对面的江衡云今天显然没有带面具,但不知脸上是糊了多少层美黑粉底,眼眶处又画出了一道刀疤,贴上胡子穿了短打,俊美的容貌就成了一副凶悍模样。司梨看到疤痕就是心头一紧,抓起江衡云衣袖就往上推,瞧见了小臂那道疤痕和一如既往白玉般的皮肤后,才松了口气。   “怎么画成这样?你把我的眉粉都抹掉了。”司梨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摸了摸方才被按住了眉毛,退后一步几乎站到了墙根,小声抱怨道。   “抬头。”江衡云手指重贴近了她,温热的指尖触碰着有些凉的脸颊,触感十分微妙,细细擦拭的手帕和描上来的黛笔让有些呆住的司梨醒过神来,“你别给我画成丑八怪了。”   “不是刚好让别人都认不出?”   司梨刚想抗议,对上那双含笑的眼睛,猛地察觉了自己的幼稚。江衡云笑起来,假胡子都在发抖,眼中星光点点,“我专门去讨教过的,放心。”   手指在脸颊上跳动,司梨完全想象不来这样温柔的手指是怎样提剑杀敌的,被他这样轻柔对待,仿佛世上独一无二的易碎珍宝。   “好了。”江衡云收了手,退一步望向已经在铺子里不知看了多久的老妪,“大娘,这个后生俊不俊俏?”   “郎君对娘子可真好,画得看不出了。”老妪直笑,又装了半筒猪肉脯递过来,“腊八吉祥如意,今年游园会热闹呢,你们两口子好好玩。”   司梨脸一僵,想辩解又觉得刻意,悻悻转出胡同,专门又去乔家铺子门前转了一圈。这次伙计完全没认出她,招呼几声见她没兴趣也不恼,反倒里面的掌柜嗤笑一声。伙计赔着笑脸,“诶哟,郎君我们没别的意思,您慢慢儿逛。”   为免让瞧不上往来居的掌柜和已经倾向往来居的伙计起冲突,司梨没有多留。她万万没想到,这次游园会培训过的伙计们在未来会陆陆续续转投往来居,他们见过了平等待人和优渥生活,再也不愿留下受莫名其妙的气,给往来居的扩张留下了充足的人力资源。   东市上关记摆出了新品柠檬大福,旁边的伙计见司梨驻足,专门介绍道,“买大福可以看看往来居的‘蒹葭苍苍’套餐,那个更实惠。”   司梨摆摆手,收集了印章,往下一个铺子去了。铺子里四处巡视的关知玉正好看到司梨离开的身影,纤瘦如竹的少年比身后追着的粗豪汉子低了许多,汉子弯下腰总是走在外侧,他们一前一后似乎没有交际,又莫名地显出些默契来。   他好像认得那个少年,但想不起是谁,怔了一瞬后,关知玉收回了视线。   东市大街街尾,往来居前些天只半开的大门已经开了全部,连隔壁的糖水铺子都开了门迎客,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像是把整个东市的热闹浓缩到了一处。门前的队伍倒是不长,只转了两个圈,比早上护国寺进香的队伍少了三分之一。站进队伍,四周惊喜又热闹的议论声挤满了耳朵,司梨刚被前面突然后退的少女挤了个趔趄,就感觉被人扶住了肩头。   “别怕。”江衡云轻声道,伸出长臂挡去了前后左右的拥挤。   司梨没有回答,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耳朵。   队伍虽长,但前进速度一点不慢,也就不会让人生出等待的烦躁来。很快司梨拿着盖满了章的集花卡就站到了门前,忙得嘴唇干裂但掩不住兴奋的阿生大声道,“‘年少慕艾’套餐一位——”   自己起名的时候不觉得尴尬,做顾客时司梨却品出了些羞耻来,耳朵微微发烫。   阿珠上前引着司梨进门落座,店里点起了灯笼,人头拥挤,只有角落里还剩两桌空位。司梨迟疑了一下,回头道,“后面那位和我坐一起吧。”   “您愿意拼坐那真是太好了,稍后柠檬水续杯请叫我。”阿珠甜甜笑起,“后面的郎君请这边来。”   落座后司梨也没与江衡云说话,只当自己是纯粹拼桌,等托盘带着饮品小吃送上,司梨看到对面只有一杯柠檬水,愣了一下,拉住阿珠问道,“是不是弄错了?”   “是我只要了一杯。”   “这位客人套餐剩余部分可以今天或七日内想兑换的时候,继续来往来居兑换呢。”   江衡云和阿珠的解释同时响起,司梨咳嗽一声,“嗯。让我看看我的幸运诗是什么。”   她快速拉开杯子上的卷轴,看到字迹愣了愣,抬头怀疑地看了一眼江衡云,“方才两杯是一起送来的,可能是拿错了,我要你那杯柠檬水。”   江衡云眼中倒映着灯火,司梨看到了自己微红的脸颊,他将面前的杯子推到司梨面前,司梨转移注意力似的低头继续拆卷轴。   和方才一样的诗句露在了眼前。   江衡云看着少女脸颊上的薄红一直染到了交领之内,闷笑一声,将两个杯子都拿过来拆了卷轴。   卷轴上是同样一句话,字迹有些散乱,透着一股娇憨洒脱之气,“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梨梨,原谅我好不好?”江衡云将拆出的卷轴放在司梨手心,按着她的手指一点点将纸卷握紧,修长的手包住司梨的手掌,声音温柔如水。   诗文写了许多,但司梨提供的诗词备选里完全没有放这句诗,只是收集回来后出于自己私心,写了两张放进去,没想到却被自己抽到。这是怎样的机缘巧合?   “我……”司梨没有挣脱他的手,被这样握着,心底空了的那块仿佛被填补圆满,对面伪装下的那双眼睛明亮又温柔,冰雪消融的美只为她一人展现。   四周是嬉闹的少年少女或是婚后的夫妻细语,暧昧又激动的气氛感染了司梨,答案就在她嘴边。   “等等。”司梨怀疑地看着江衡云衣袖里露出的细细竹竿,顺着他握着自己的手,摸进他窄小的衣袖。   “梨梨。”少女的手指在手腕上摸索,江衡云的声音有些哑,看着她露出一个无奈又讨好的笑来,“你知道的,我不信神佛和机缘巧合。”   “我可不认识你!”司梨差点气笑了,用力把从衣袖里摸出来的两张带着竹竿的纸卷丢到他怀里,它们和往来居杯子的卷轴几乎一模一样,连剩下的蜂蜜柠檬水都不喝了,大步走出门去。   出了门,门外的队伍和进门前仿佛没有变化,司梨压住自己忍不住上翘的唇角,一本正经地绕路回了往来居后院。   江衡云的确准备好作弊了,但……四张卷轴上写的诗句都是同样的话。   她碰到了五千万分之一可能性的巧合。   --------------------   作者有话要说:   按资料参考明朝京城人口,明初9.6万人,之后上升到十几万,然后是十几万户,这里取十万+人口。而有钱消费的、认字的部分在古代本就是少数,取五分之一簌簌觉得算比较合理的数字。   ---   今天是肥章,一更哦~   ---   游园会菜单↓   免费兑换年少慕艾套餐:蜂蜜柠檬水+柠檬味薯条+青柠味爆米花   蒹葭苍苍套:蜂蜜柠檬水+柠檬大福+柠檬肉松小贝   鹊上心头套餐:蜂蜜柠檬水+柠檬味肉松小贝+柠檬味酸辣凤爪   限量款:番茄羊蝎子火锅   ---   梨梨:赚钱大师(X)狗粮发放者(√)   太子:两万张纸条里两张与子偕老,万分之一乘万分之一,五千万分之一的巧合,请叫我和梨梨天作之合。 第113章第113章   腊八节的游园会圆满收官,做好了亏本赚吆喝打算的司梨最后和关记唐家一对账本,不但没亏,还赚了一大笔,当即决定给往来居如今的伙计发过年的红包,光是准备的银两显然能让育婴堂的大小孩子们过一个好年了。   唯一见到奖金脸上还没个笑脸的是刚拿到考试成绩的小雀,她入学晚底子薄,再用心跟着进度也只考了班上倒数第三,见到考了她们班上第一的萧绮就憋着一股劲要萧绮多讲讲课。   萧绮被缠得哭笑不得,她哪里是给人做夫子的料子,回了书院一趟带来了过去成绩只是中等,这次却考了第二的刘芜灵给小雀讲课,顺便带着店里伙计们多认几个字。   考了第一的萧绮继续过着她不是纨绔胜似纨绔的日子,潇潇洒洒,而从榜首位置跌落到第三的司棠日子却不好过,放榜后就再没来过书院,听说是被拘在家里养性子,连冬日里常有的一些小宴都不去了。司梨听说了这件事,只能叹息一声,她的报复其实已经结束,上次也给司夫人指了明路,如今是司棠不争气,她也没什么办法。   过去围在司棠身边的刘芜灵和另外两家小姐倒是往往来居跑的次数多起来,育婴堂的孩子们不知道她们的过去,见司梨允了她们教书,见面都恭恭敬敬称一句“夫子”。来的都是未及笄的女儿家,家里准备过年的诸多管家的事尚不必沾手,家里管家的夫人们听到她们来寻司梨,都是笑得合不拢嘴:虽没听说上次提亲后是应了还是没应,但跟有造化又有本事的司大姑娘交好总是没大错的。   司梨也是见了林莺和跟在江如翡身边的林如英小声道歉,才知道看上去像个婢女的林如英实际是公主伴读,父亲追随太子死在了战场上,家中只剩她一人,又爱舞枪弄棒,和承了爵的叔叔一家合不来,这才干脆一直跟着江如翡。   “我跟着公主过得挺好,堂妹这样回去与叔叔婶婶交差就是。”林如英压根不想搭理林莺,直愣愣堵了回去,径自走没影了。司梨知道她肯定还在附近,但身负武艺的林如英想藏起来那真是谁都找不到。被丢在原地的林莺瞧见司梨望过来,尴尬地笑笑,有些手足无措,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司、司小姐。”   等司梨看完孩子们的课程进度离开,林莺才拍着胸口从拐角处回了安瑶和刘芜灵身边,“天啊,我要知道有今天,万万是不敢……”   “所以说,好好做事,无愧于心。”刘芜灵被除了族后,性子愈发平和起来,连说话间都像是带了禅意。   她们的识字小课堂也就每天中午在往来居开一会,其他时间往来居都要准备着生意,司梨待孩子们好,他们对往来居的生意也愈发上心,让司梨除了每天固定的教厨和限量菜制作,几乎半点心都不必操。   入了腊月时间过得飞快,没几天就到了腊月二十三,明日就是祭灶封门,在京城各条大街上走走,不管是酒楼还是杂货铺子,大多都张罗着过年前最后的一波售卖,吆喝声此起彼伏。   关记送来了新熬的饴糖,和已经用的只剩下半罐的桂花蜜摆在一起,祭灶王爷是肯定够了。司梨虽不信这个,但看着身边人都盼着这一天,也就没有管,只当跟着习俗沾沾喜气就是。   原当腊月二十四就要这样平平淡淡过去,当天司梨刚出门就被吓了一跳。   自家铺子本是青瓦平房,虽然低矮丑了些,但经过上次翻修新刷了墙,看起来也是体面的。谁知道一睁眼,青瓦不见了,微弱天光里,半透明的琉璃瓦折射着掉在地上的蜡烛火光,整个屋子都显得流光溢彩,奢靡至极。   不是?谁这么缺德啊,把房顶都掀了?   旁边刚起床的小雀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转回屋内,“俺肯定是没睡醒做梦呢……”   司梨不确定这到底是简家舅舅手笔还是别人干的,正愣着,就听院墙上小门被笃笃敲响。得了,不用猜了,罪魁祸首出现了。   见司梨没有开门,对面顿了顿又敲了一遍,反复三遍,像是终于确定了司梨不会来开门,只听风声微起,墙头上便坐了一个人。   锦衣郎君俊俏含笑,眼波流转间简直像从画中走出的狐妖,一腿屈在墙上,一腿晃荡着垂落,恣意洒脱,竟是将纨绔子弟爬墙的派头学了个十足十,却一点也不招人讨厌。   司梨压根没想到他会不戴面具这样不讲究形象的坐在那里,往来居本就靠近城墙,巡城的兵士看时间也快经过了,真叫人发现太子殿下干出爬墙的事情,那可真是……   “你干什么?!下去。”司梨对摘了面具后放飞自我的江衡云头大如斗,趁自己还没被美貌晃晕了头,迅速兴师问罪,“你凭什么换了我家的瓦?”   江衡云轻巧落地,连尘埃都不曾惊起,长腿一迈走到司梨身边,“我记得你说过,嫌铺子里不够亮堂。”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司梨被他提醒着才想起来这件事,本只是当初约定让江如翡停留的一句随口之言,却被他记到了现在。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强行转移了话题,“这也太铺张了些。”   “还好。有简家积累的经验和老匠人,眼下供给两家书院的玻璃到位,等他们开年回到学堂,就能看见了。工部接手了琉璃制作,简家挂了琉璃皇商的经营名头,价格已经降了下来,若是能寻到矿产,国库还能再丰盈些,到明后年应当能入百姓家。”   江衡云轻描淡写地说了对琉璃的安排,司梨为他补上后面的话:而在百姓用上之前,还能好好赚一笔贵胄富商的钱。   有工部在背后,又有太子背书,简家这琉璃生意也不至于招人眼。司梨放下心来,江衡云低头看着她眉眼舒展,鬓边些许绒毛调皮地探出了长发,心底微痒,伸出手又停住,轻咳一声,“我来的有些唐突,这里……”   司梨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梳洗,脸上发烫,踩灭了地上蜡烛逃也似的跑进厨房取热水。一通兵荒马乱后,司梨回到院中,越看透明的房顶越喜欢,让人拆走再复原的折腾人的话有些说不出口,“你这算不算公器私用?”   不对,他是太子,按古代观念来看天下都是他的,哪来的公私之分?司梨有些懊恼。   “是我烧的。”   “啊?”司梨诧异极了,上次去琉璃窑时她就见了如今制备琉璃的器材,老师傅手上都时不时带上几个燎泡,更别提没接触过的新手了,瞬间心神一乱,伸手就去拉江衡云。   青年的手如她先前远观那样修长匀称,骨节如竹,完美得仿佛一个艺术品,只是手背上一处烫伤痕迹将美感完全破坏。   “跟战场上刀剑无眼比,一点也不疼。”司梨离得太近,江衡云如愿以偿地摸了摸她的头,哄小孩子似的语气让司梨又是恼又是心疼,抬眼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却撞入满满的笑意里。江衡云柔声道,“还有玻璃盘子,我画了花纹,你来看好不好看?”   玻璃盘上镂刻的花纹不是司梨想的喜字,也不是常见的水波花鸟,却是往来居三个字。   “谁要你这个了。”司梨被他引着进了自家前堂,看着一夜之间多出来的一套碗盘,碗盘和琉璃瓦都算不上精致,但这份心意沉甸甸的,让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干脆开口赶人,“今天腊月二十四,萧绮他们都进宫赴宫宴去了,你怎么还在这里?我家铺子要开门了。”   “我有你就够了。司大掌柜在前堂坐镇,我这个老板娘只好在后院里等掌柜的忙完。”江衡云一本正经说着胡话,定定只看着司梨一人。   “你之前不是这样的!”司梨被他的无赖样子逗笑了,严肃了口气,“你不去真没关系吗?”   “宫里人开宴,与我何干?陛下金口玉言不见我,我自也不去讨嫌。”江衡云说到开宴时脸上浮现出一种古怪的讽刺感,司梨仔细看时却消失不见。   被父亲排斥的儿子,他说是太子,却像是排除在皇帝贵妃和二皇子之外的孤家寡人。   “我有你就够了。”在司梨想出安慰的话之前,江衡云打断了她的思考。司梨猜得到他和父亲关系不好,并不好再多说什么。她努力板起了脸,做出公事公办的样子,“殿下来往来居吃饭,就在后院吧,不要耽误我做生意。”   “好。”江衡云声音温柔,倒让司梨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于是,陆陆续续到来的往来居伙计们都在后院见到了一个人,几乎每个人都被第一眼的谪仙人似的美貌震晕了头,晕晕乎乎站在前堂后院交界处,不知道该做什么。   江衡云冷下脸时倒还有几分过去司梨见到的清冷模样,只是一对上她的眼神,就是瞬间冰消雪融,这区别对待别说没见过他真实面目的伙计们,连司梨都有点控制不住心跳。眼看着这人什么都没干就要影响营业,司梨从厨房里羊肉汤锅前离开,挡在他面前隔绝旁人视线,“把你面具戴上。”   “你不生气了?”江衡云乖乖扣上面具,司梨翻了个白眼,“你觉得呢?好好坐着。”   胶皮似的造物贴在脸上,眨眼间就换了个人,醒过神的王庭和阿全等人都被吓了一跳,细细辨认才发现前后分明是一人!背后秘密他们不敢多问,都闭了嘴乖乖继续做事。   “除旧迎新,大吉大利!”   往来居年前最后一天营业,伙计们有了司梨的嘱托,纸筒里打的吃食都多了一分,脸上喜气洋洋,与到来的食客们互相道喜。   最后一天,司梨放开了限量菜色的购买,加上要带着阿香几人学菜,等从厨房里出来,已经是近中午。前堂后院间跑动的伙计们个个脚下生风,在热闹之中,安静又柔和的视线始终停在她身上。   距离不远不近,仿佛一个无声的等候承诺。   司梨磨磨蹭蹭走到江衡云面前,清了清嗓子,“你——”   江衡云看着她,眼神专注而真诚。   “你不可以再骗我。”司梨想起自己被蒙在鼓里被骗得团团转那段时间就生气,但,江衡云也并非故意,谈恋爱还是要向前看。   江衡云站起身垂眼看她,“好。”他伸出手,轻轻勾住司梨的手,见她没有反对,才将她的手扣在了手心。   明明他没有做太出格的事,连拥抱都没有,然而司梨已经感到脸上发烫,差点喘不上气来。在被粉红泡泡熏晕头脑之前,她快速道,“提亲我可以答应,但我们要约法三章。不许骗我,不许让我不来往来居,如果有一天分手、嗯,我想和离,你要放我走。”   听到“和离”两个字,江衡云呼吸一停,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不会和离。”   “谁知道呢?你不答应,我就跑到天涯海角也不嫁人。”司梨自己都觉得自己幼稚,但还是赌气似的说完了,或许这就是恃宠而骄的感觉,他在她面前放下身份和地位,只是一个普通人,所以她笃定他会答应。   “好。”江衡云低声道,“不要和离。不要走。”他弯下腰直视着司梨,眼中满是恳切,深潭似的眼睛蒙上了水雾,看起来可怜极了。   司梨弯起眼睛,摇了摇十指相扣的手,“看你表现。”   --------------------   作者有话要说:   梨梨,你这是在玩火! 第114章第114章   等消息传到简家,简夫人如释重负,她的理智知道这是一门好亲事拒绝了没有下一桩,感性又觉得这样伤害司梨不好,如今司梨自己点了头,那该有的体面她作为舅母是要为司梨准备的,当即丢下家里年前剩下的活计交给女儿,备了马车去越王府商量这次的婚事该如何准备。   她算是看清楚了,京城里指望着靠太子庶母袁贵妃把控太子婚事的纯属痴心妄想,这位近些年不常出头的殿下心里主意正得很呢,唯一认的女性亲戚怕只有越王妃,连他那个被先帝亲手贬为郡主的姑母乐安都不亲近。   先前上门提亲的事算是应了下来,交换庚帖定婚期准备礼单的事情就提上了日程,简秉德专门在年前派了松年去司府清点妹妹的嫁妆,简月娘只有司梨这一个孩子,当年的嫁妆自然也要归司梨带走,万万没有让人吞没嫁妆的理来。   司府京城外的庄子是简月娘当年置办下的家业,到底算谁的已经分不清了,简秉德也不纠缠,只要走了王管事和李娘子来给司梨帮忙,倒是让还准备送节礼去看望她们的司梨不必出门了。   王管事安顿在简家新给司梨的陪嫁庄子里做管事,李娘子却能来在司梨走后挑起往来居厨艺的大梁,这份礼送到了司梨心坎里。   一通忙碌下来,眼看着就要过年,官府已经封了印,只等着来年,连过去在往来居里时都不忘看文书的江衡云都闲了下来,两手空空的守在旁边看司梨教学,除了司梨去简家,几乎是走哪跟哪,成了她的小尾巴。   祭灶后关记的学徒伙计们也要回家,司梨带着个尾巴给半个自己徒弟的学徒们发了新年红包,勉励几句后一回头就看见江衡云和关知玉对坐喝茶,两人笑容怎么看怎么虚假。   “那我先走了,来年见!”司梨看不出他们古怪气氛里是什么问题,赶紧告辞离开,等出了门才扯扯江衡云衣袖,“别吓唬人,我手下可没第二个糕点大师了。”   江衡云顺势牵上了她的手,“你身边也没第二个我了。”   “噫,好不要脸!”   两人嬉闹着上了马车,车帘垂落。直到再也看不到马车影子,望着外面的关知玉垂眼笑了笑,被弟弟勾着肩膀拉走,“哥你快来看看我这笔账怎么算不对!”   ---   钦天监封印前送来的合庚帖八字的结论手书流传过越王府和简家,写着“琴瑟和鸣”的红底折子总算回到了司梨手里,已经放了假的伙计们完成了又一遍洒扫,和靠着门晒太阳的司梨打招呼告辞离开,阿全手里拿着前些天学到的字的誊抄版,草纸透出墨痕,字迹算不上好,但胜在工整。   “过年也这么用功啊。”司梨看着他眼下青黑,笑眯眯地夸了一句。   阿全脸色顿变,焦急道,“掌柜的我不是有心泄露,只是……”   看着他惊慌失措的解释,司梨收了笑容,被她面无表情看着,背后又有一个冷下脸时气势迫人的太子殿下镇着,阿全咚地跪了下来,“是我的错,南城私塾束脩极高,我想着晚上给他们教几个字认识,也好之后来咱们店里找活干,真不是有意的!也没耽误事!掌柜的若是不许,我这就停下!”   “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动不动就跪,倒是吓到我了。”司梨拍拍他肩膀示意站起来,“好好说不就没事了?认字念书是好事,你教就是了,我记得后厨还有些长相不好,难切的土豆和红薯,你们也带走,煮点汤喝,晚上念书怪冷的。”   虽然知道在京城讨生活的平民就算穷也不至于吃不到饭,但如今司梨手中有钱,并不吝于给予些善意。若是开年刘芜灵他们还来教书,没准也能捣鼓出个教材来分给阿全他们用。   见司梨没生气,阿全这才放下心,笑容灿烂,“掌柜的是天女下凡,绝世无双的大善人!”   “呿,新学了词就来显摆?”司梨唾他一口,坐在角落里给她誊抄新一版教材增补稿的江衡云翘起唇角,贴近她低声道,“我也这般想。”   还没来得及嫌弃他,司梨就看见大街上两辆马车并一顶轿子缓缓而来,轿子用的是明黄色,昭示着来人非同一般的身份。   马车和轿子都停在了往来居门前,简家人次第下了马车,轿帘一揭出来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一见司梨就笑,声音阴柔尖细,“司大小姐,奴才鲁喜,给您道喜啦!”   司梨有些发蒙,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江衡云,见他头也不抬,这才伸手扶住要施礼的鲁喜,“公公不必多礼,不知这喜从何来?”   简夫人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司梨身后委委屈屈缩在小板凳上面的江衡云,捂了捂额头,在江衡云起身示意后,只当没看见他。   站在往来居门口的鲁喜自然是看见了门内眉眼官司的,只谦卑又温顺地低了头,喜气洋洋地将手中明黄卷轴举过头顶,跟着轿子来的零星闲汉和打听消息的各府小厮们齐齐抽了口气。   在他掏出圣旨的那一刻司梨就呆住了,被简夫人拉着要跪下,鲁喜连忙拦住,“陛下特许司小姐不必跪领,您好些听着就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文渊阁大学士司白甫长女温良敦厚、言容有则,备兹令典,抑惟国章。是用命尔为皇太子妃,钦此——”   身边人全跪了下去,司梨听着鲁喜的声音,如坠梦中。比她更惊讶的是来打听消息的小厮们,一溜烟传了消息回府。京城老人都知道鲁喜这位大太监自今上登基前就伴驾了,十分得脸得力,过去宣旨从未见过他出宫,这唯一一次宣旨,却是给太子妃做脸。   司梨头上的问号都快具象化了,她没记错的话和江衡云的议亲已经订了婚期,怎么又来一次赐婚?   “给太子妃殿下道喜了!”鲁喜笑得眼角都泛了泪花,双手将圣旨递过来,司梨道了声谢,看着起身的简夫人和简秉德脸上的激动和高兴,就算她再不明白规矩也知道了宗人府提亲和赐婚是有所不同的。她悄悄偏了偏头看向站在角落阴影处降低存在感的江衡云,心底软成一片。   能让不喜欢他的父亲下旨赐婚,也不知他在背后为了他们的婚事做了多少努力。   江衡云对上她的视线弯了弯唇,无声开口,司梨读出了他的话。“没什么的。”   鲁喜看着少女与太子殿下之间流动着的暧昧情愫,擦了擦眼角。这么多年了,太子殿下终于不再是清冷冷一个人,让他不用日夜担心殿下干脆提剑弑父后自杀,身上有了点柔软的人气。   “劳烦公公跑一趟,这点喜钱您拿着吃些酒。”司梨看着江衡云走了一瞬神,简夫人为她描补着给鲁喜塞了一个荷包,这算是和这些人来往的传统,没想到鲁喜推了出来,“诶哟,您这不是折煞奴才吗!殿下有如此喜事,皇后娘娘看到也会高兴的。奴才还要回宫复命,简家娘子好好顾着太子妃就是。”   鲁喜施了一礼回了轿子,摇摇晃晃的轿子一路远去,不知惹了多少人的眼。年节在即,这些日子京城吹打弹唱的喜事也不少,但没有一个像赐婚太子妃的消息传得这般快的,司梨手中的圣旨还没焐热,消息就已经传到了许多人耳中。   平头百姓走在街上乐乐呵呵,夸完太子和太子妃,又顺嘴骂了一句后宫贵妃缠着皇帝不上朝。但没有皇帝上朝的日子还是照样平静又守序的过着,各家府邸中,知道些内情的却觉得如今这样也不错,太子殿下守着国,明面上又没有皇室掣肘,反而做事轻便。   “……真是运道好,”司白甫收到消息时失手砸了一方砚台,胸口剧烈起伏,好半天才平息下来,招来小厮吩咐,“让派出去的人收手吧,这是认了真了。”   司父如何恼怒司梨半点不知,简家准备的年夜饭相当丰盛,鞭炮声声,一家人说着笑语,连小雀都早早从逗趣的牌桌上替自己赢了份压岁钱。   或许是桌上气氛太好,或许是守岁之后时间太晚,司梨最后在简家为她准备许久的院子里歇了下来。刚洗漱完回到屋内,就见方才还空无一物的桌上摆了一个盘子,上面装着一块饼,掰开来酥皮下却是满满的肉松。盘下压着纸条,“过年好,梨梨。”   肉松饼烤得外酥里嫩,最外层的酥皮脆而薄,内里的部分软而糯,松软的肉松质感若密密云朵,即便是司梨自己做,或许也只能做到这样的程度。司梨吃着吃着忍不住笑了起来,“不会是就做出这一块完好的吧?”若真是江衡云亲手做的,除非实在挑不出来好的,不然也不至于只送一块饼。   “新年快乐。”司梨开了窗,对着璀璨星空说道。   来了简家后,江衡云再爬墙夜里约会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已经被她严词拒绝。她身边有江衡云留下的侍卫,想来很快就能传到他耳中。   东宫之中,江如翡看着自有人回禀过消息后笑容就一直未落的兄长按了按眉心,“你给不了她快乐的。”   “我可以。”江衡云从桌案前拿起三本内阁积压的折子,丢了过去,笑容温和,“她爱游山玩水,爱大千世界,我都会陪着她。”   “你明知道那本就是她该有的。”   江如翡的声音未落,江衡云已经消失在了暖阁之中,她叹了口气,“自欺欺人。”   --------------------   作者有话要说:   赐婚的圣旨内容后半段引自《全唐文》卷九赐婚李承干太子妃部分,不是原创。   ---   友臣肉松饼,yyds。 第115章第115章   享受过现代过年各种节目,在大宁的第一个年节,司梨实际上是过得有些无聊的。   不是陪着兴高采烈的简夫人和简晴雅玩奇迹梨梨,就是继续折腾新品,除了收压岁钱红包收到手软和不用开门迎客外,和之前在往来居时没什么两样。   大年初一街上几乎没人,高门豪族都早早的赶回了祖宅或是大房所在,关起门来热热闹闹,司梨一人坐马车回司府,履行了一把外人眼中的好女儿义务,到手两个红封。   跟父母一起迎出门外的司棠眼睛红肿,厚厚的粉也遮不住神色中的憔悴,上来问好的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司白甫看了她一眼,拂袖而去,“像什么样子!”   司梨心知他完全是指桑骂槐,也不在意,笑眯眯按着原主记忆往原主院子走,司夫人拽着司棠要跟上来,司棠哆嗦了一下,小声道,“阿娘,我、我的经还没抄完。”   看得出来,是被出手料理后宅事务的司大人收拾狠了。   司夫人没有办法,只能放她离开,陪着司梨一路回了原主的小院。小院里枝头光秃秃的梨树离了很远就能看到,司梨站在院外看了它一会,司夫人有些尴尬,“阿棠以前不懂事,我已经让人去请花匠了,等开春定是能开一树花的,殿下放心。”   “……”被突然叫了殿下,司梨还有些不自在,“树这么多年了,若是救不得就算了。司夫人还是多顾着些司棠吧。”   院子里没有外人,司梨也就不装样子了,被她冷言顶回去的司夫人却松了口气,“谢殿下指点。”   司夫人伏低做小地退出院外,如今已经是司梨新婢女的清河锁了门,利落地收拾起许久未住过人的院落。看得出来司夫人是下了功夫的,被褥全新,一尘不染,连原主住着的时候都没有如今干净漂亮。   小雀摸了桌上苹果递给司梨一个,自己也咔嚓一口,撅着嘴巴,“住这有什么意思,看他们虚情假意的。”   “我们小雀也会用成语了?”司梨捏了捏她依旧圆嘟嘟的脸,笑起来,“他们心里有鬼,我们礼不可废,住一晚上罢了,现在可没人敢让我在司府出事。更何况,不是还有清河保护我吗?”   清河在越王府时温声细语的,真正接触了司梨才发现这是个有些直板内向的性子,有意多提到她几句增进彼此感情,果然,被调侃到的清河打点好箱笼,回身一抱拳,“请殿下放心!”   司府长女只大年初一在家住了一天就回了简家的事被不少人打探到,自太子提亲的事出来,东阳公府里的气氛就说不上好,连过年都有些死气沉沉的,路过内院深处的丫鬟管事们无不小心翼翼,生怕惹了麻烦。   袁方同扶着半瘫在床上的父亲起身,将药汁一口一口喂下去,等年迈的东阳公喘匀了气,才显出些焦急来,“父亲,赐婚都下了,开年没多久就是婚期,司家闹是闹了,可没用啊。下面人都等着您拿主意,您看这……”   “急什么!”东阳公看他一眼,“兄弟争妻是多好的名声不成?就算面上再不在乎,心底肯定是有疙瘩的。”   袁方同回想当时看到的江家兄弟神色,不敢说江朗眼中当真半点情意也无,只能点点头,“让人写好的话本已经备上了,就等着开年送去茶楼茶棚子里。但太子他们狗咬狗起来,咱们平儿也还是被太子抓在手心,开府还早着呢!不如给这婚事添点麻烦,拖一拖,等到起码平儿大些,将婚事定下来出了宫,不就有可动手的余地了吗?”   东阳公沉吟片刻,“话本流言总是小道,不要舍本逐末。不过婚事?你这次倒是提到了点子上,去悄悄送份消息给萧尚书,一辈子也没下个蛋出来,这寡妇日子在萧家族老手下不好过,庶出的小子们个个还指望着她过继呢,当年送他家丫头走的恩情也是时候还了,让她上元宫宴上个折子,催一催把平儿的婚事定下。”   “这……”袁方同还记得那个娇弱的少女,和他那尚胖嘟嘟还是个孩子的外甥哪里能处得来?等到二皇子知道什么是婚事,懂得欣赏少女的美丽,那司二小姐也已经芳华不再,平白蹉跎了日子。   “怎么?”东阳公抬起眼皮,小眼睛里泻出一缕精光。   袁方同哪敢说自己看上了父亲定下来的外甥媳妇,连忙打起哈哈,“我这不是觉得早了些,没想到嘛!”   改头换面过的东阳公府管事从暗道角门七拐八拐地进了萧府,萧嫱听完他的话,等人走后,在阴影里坐了许久。萧绮刚从外面看舞狮子回来,好奇地探头进来,“娘亲?怎么不点灯呀?”   “上元宫宴你不必跟我去了。”   “那太好了!我找小司玩去!宫宴上老头老太太一点意思也没有,听说她又折腾出好吃的了,等您回来了,我给您带一份回来!”萧绮压根不给母亲反悔的时间,欢呼着跑走了。   萧嫱吐出口气,摇了摇头,“口无遮拦。”她自然知道皇帝和贵妃十分显老态,但宫中的事,哪是她能参与的呢?   计划好上元节当天要找司梨玩的萧绮在简家门前碰了壁,小雀委委屈屈的等着王庭来接人,见到萧绮第一句话就是,“你来晚了。”   捷足先登的江衡云上门拜见了未来的舅公,在一家人的打趣中牵起司梨的手上了门外马车。年初七之后就有商户陆陆续续开了张,而纸扎铺子和灯笼铺子更是一年就指望着这么几次节庆过活,天还没黑,南城和东城交界处就已经挂上了盏盏花灯,坐在车上远远望去,灯火仿佛汇成了金色游龙。   偏远些的地方空出一大圈,摆起了花灯谜阵,不时有书生和少女的欢笑声从灯火之间传来。司梨靠着车窗看了一会,坐在对面的江衡云温声问道,“要去玩吗?”   “不了吧……”司梨对自己的文学水平清楚得很,摆了摆手。   “真的?”江衡云探身过来,司梨只觉得眼前一黑又亮,面上被扣上了一张面具,回头一看,江衡云脸上带着一张白狐狸面具,不由得笑出了声,“别说,还挺适合你。等等,我的是什么?”   司梨一抬手就摸到了长长兔耳,揪住江衡云衣袖抱怨道,“我怎么就是兔子了?”   江衡云顺势牵住她的手,眉眼温柔,“这样就能把你揣在怀里带走了。走吧,我们去看花灯。”   “欸?”司梨还没回过神,已经被拽进了璀璨灯火之中。   别人来猜灯谜,司梨来找小吃,江衡云本是往灯谜下走去,半途被司梨反客为主拉去了角落里的红薯摊子前。守着摊子的爷孙两个生意不如前面的糖人和糖糕摊子,但来看热闹的不少,见司梨过来,顶着沙哑的声音介绍道,“这是红薯,烤出来又香又甜,还能流蜜呢,您看看——”   “大爷,来两个红薯。”司梨止住他的介绍,没想到往来居带起来的红薯土豆风潮终于有了结果,有人愿意丢开它们是猪食的偏见试着走出第一步。她写的教材里后面的示例菜谱就包括了烤红薯,爷孙俩用的炉子显然是别的炉改的,筐里是已经烤好的红薯,等人点了头买下,才放进炉中重新加热。   “好嘞!”老人应了一声揭开了筐上盖着的小褥,旁边的少年疑惑地看着司梨一会,小声道,“您是,小司夫子吗?本来就是您教我的,这红薯,我送您吃!”却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少女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快速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那个戴着狐狸面具的青年,心底对身份有了猜测。   司梨愣了一下,并不记得她是谁,但这天寒地冻出来摆摊赚钱不容易,没必要占这便宜,有意压低了声音,“什么送不送的,赶紧烤好,我要带回马车吃的!”   前后声音有些不同,少女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连声道歉将红薯包着油纸递到了司梨手上,“您慢些吃,小心烫!”   司梨牵着江衡云离开人群,走到马车旁才掀起面具,刚要剥红薯皮,就见眼前递来了一块黄澄澄的红薯肉。“咦,你怎么会剥?”   红薯肉比不了现代优选出来的蜜薯,却自有一份香甜。司梨压住唇角笑意,吃完一块,将自己的那份也塞到了江衡云手中,刚要上马车,忽然听到“咻呯”一声,连续几声炮响后,绽开了满天幕的烟火彩光。   “呀,烟花!”   江衡云扶住停在半途的她肩膀,“这个叫花好月圆。”   花好月圆人团圆,却是这样转瞬即逝的烟花。司梨怔了怔,快速上了马车,拍拍身边空位,“来,坐这里。既然不是为了看灯,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啊?”   马车重新动起,江衡云摘了面具,抿了抿唇,面上罕见地露出些犹豫来,“东宫。”他别开了头,只剩一对耳尖红了个透,“若是你不喜欢里面的陈设样式,早些让人装潢收拾了,你也好住得安心些。”   相当于……婚房装修顺便提前见见皇帝?司梨张了张嘴,自己也有些面上发烫。   大宁的东宫设在皇城的内宫之外,据说本该有个正式名字,偏偏皇帝卸了宫殿匾额,因此一直只叫着东宫。经过了禁军守着的皇城城门,站在东宫连绵的殿宇前,皇城朱红的墙面深沉威严,遥遥望去,朝议大事时才会开的奉天殿灯火通明,上元宫宴丝竹声声,人流往来十分热闹,只是无一人往东宫来,和东宫这边的安静形成了鲜明对比。   听着江衡云语气平淡地介绍,司梨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皇帝带着小老婆和小儿子与宗室和大臣们“团圆”,偏偏不要自己的大儿子,江衡云心里得有多难受啊。   感受到她握紧了自己的手,江衡云低下头贴近她,“在想什么?”   “走吧,我们去看房子!”司梨扬起一个笑脸,拽着江衡云进门。随侍的禁军和内侍们深深低下了头,只当没看见男女主人之间有些逾矩的亲近。   进门先看过了厨房,司梨对面积和十分齐全的厨房器械相当满意,跟着江衡云一路走到书房,刚推开门,司梨就愣了一下。“阿翡?”   桌案后的江如翡左手一摞奏折,右手一摊书稿,眼下青黑,脸上的疲惫遮都遮不住,压根不像是在过年玩乐放松,而是被强行抓来的社畜。   “阿梨!”江如翡眼前一亮,忽视了站在旁边的江衡云,“你等等我,我手里这本马上看完了。”   轻松生活是因为有人替你负重前行,看江如翡这样子就知道这些折子就算不是江衡云一个人的任务,也该是两个人一起的任务,江衡云却撂了挑子跑出来谈恋爱了。司梨又是惊讶又是好笑,推了江衡云一下,“你怎么这样欺负阿翡?”   江衡云笑道,“她喜欢这个。”   江如翡提笔在折子上写了几个字,扔到地下,跟着点头,“是啊。阿梨,跟我来。”少女眼神清亮,已经彻底不再是之前那个被困在过去的女孩。她起身要拉司梨,被江衡云抬手拦住,“没大没小,叫嫂子。我带梨梨去看房间,你好好做事。”   “是不是太过了些?”那声嫂子把司梨喊得脸红极了,回过神才发现被他重带出了书房,觉得小姑娘实在有些惨。   “当初她和我念的一样的书,母后说就算她不是做储君的料子,让她多读些书也是好的,这些折子对她来说只是小儿科罢了。”   都说权力面前无亲情,说起储君时江衡云却语气平淡。司梨第一次意识到,在江衡云眼中,江如翡也是可能的继承人。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书房,书房的门没关,江如翡站在原地,看到她回头,笑了起来。   她笑得灿烂,不知为什么,却让司梨隐隐有些不安,拽了拽江衡云的衣袖,问道,“所以,阿翡之前是为什么变成了那样?”   反手扣住司梨手指的江衡云僵硬一瞬,但这不自然消失得很快,牵着司梨往前走,声音平淡而温柔,“母亲去世的时候,阿翡就守在身边。那年我年轻气盛,从战场上下来怕也是吓到了她。多亏你让她走了出来。”   说到最后,他停了下来,牵着司梨的手,微微收紧。宫墙之下,俊美的青年眉目如画,眼神专注,“谢谢你愿意来到我身边,梨梨。”他背后腾地炸开新的烟花,美得如梦似幻,又带了一点脆弱,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司梨鬼迷心窍一般向他走了一步,伸手抱住了江衡云,“明年,我们还要一起看烟花。”   --------------------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等姑奶奶掌了权,先让我哥变单身。   皇后:教育从娃娃抓起,男女都一样√   520疯狂撒糖中——   小可爱们520啦!有cp的祝你们幸福,单身的祝你们快乐,不管有没有谈恋爱,都要记得爱自己呀~ 第116章第116章   二月初二,宜嫁娶。   司梨从清晨醒来就被简夫人和请来的化妆嬷嬷摆弄,从兴陵府赶来的大舅母简齐氏与简夫人一左一右,古老的梳头歌一声又一声,简夫人托着司梨的长发,有些哽咽了。   被现任文德书院山长简济文和如今风头正劲的商行掌柜简秉德两位舅老爷占了地方门神似的压着院中一切的司府无一人敢上前触霉头,简家的护院和东宫出来的禁军将司梨的小院守得严严实实,两位舅兄根本不跟他说话,司白甫被赶到站在府门侧等着太子迎亲,负手而立维持着仅剩的气派,面上勉强带了些笑。   一直被老师课业压着的孟陶陶没有错过司梨的大日子,早早带了礼来,瞧着司梨上妆换衣,原本俏丽明朗的容貌变得艳丽迫人,气势十足,对好友兼东家的婚事也多了些安心。起码,司梨自己是愿意的。   司梨脸上被人控制着,只能僵着手接过,入手却是厚厚一本书,她抽了空子仰着头翻开一页,扉页后的第一页就是“食”字,旁边还画了碗筷图形,下面是造句组词,用词浅显常用,几乎相当于大宁的识字字典了。   “哇,陶陶你也太好了吧!”司梨先前还想过给伙计们做教材,没想到孟陶陶先一步送来了。   清河帮忙将书收了起来。孟陶陶噙着笑,“原本是给你做及笄礼的,但没来得及,后面又请老师帮忙装订修改花了些时间,能帮上你的忙就好。”   “你送的那幅画也很好看啊,挂在往来居里,都成了新的风景了,客人进门先看一遍画,经常还能在上面找到自己家呢。”司梨忍着头皮被箍紧的难受,和孟陶陶说着闲话。孟陶陶及笄礼送的是一幅长卷,看得出用心精细,往来居的招牌处在正中,人脸简单几笔,却都能看出谁是谁,好似大宁版的清明上河图。   “既这样说,那我不去舔几笔画上你那夫婿,你怕是要同我闹的。”孟陶陶促狭地开起玩笑,萧绮也笑起来,翻手递来一个匣子,摸摸鼻子,“马我不好带进来,算在你的嫁妆里了,你晓得我没什么首饰的。”   司梨拆开一看,却是一条精致的马鞭,样子和萧绮用的有些相似,手柄上缠着细细麻绳,吸汗又不割手。“好啊,之后我还要找你跑马的。”   渐渐熟了几分的书院少女们陆续来为司梨添妆,江如翡专程来送了司梨一套首饰,翡翠手链绿意欲滴,衬得司梨的肤色愈发白了几分。   司棠和司夫人只早上避开人群露了面,司棠添妆的一套首饰是红宝石攒金的,倒没有做得过于难看。   往来居的伙计们今天全守在司府外院,由阿福出手,其他人出钱,打了一架并蒂鸳鸯的木屏风,精工细作,活灵活现。早上被抬着放进了嫁妆里简家人和司府一同准备齐的家具堆中,贵重的木料摆了一地,看起来相当有气势。   司梨的女红一塌糊涂,嫁衣是江衡云让人准备的,也不知这人究竟是什么时候打的这个主意,光是太子妃制式的婚服据说就要十几个技艺高超的绣娘赶工三个月,金线绣凤,染红的揽月缎上凤凰振翅欲飞,一动就是波光一片,映得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   和这样的手艺一比,司梨把自己辛辛苦苦绣出来的荷包藏得更严实了一些。嫁妆里的绣品是简家人备下的,她只在荷包上动过针线,本想挣扎一下追随传统绣个鸳鸯,然而成品实在一言难尽,干脆自暴自弃绣了个荷包蛋以示特色。   当然,跟为了她女红头秃的舅母说的自然是绣的太阳。   催妆诗念过十首,司梨被简家表弟简全福背上了身,简晴雅扶着母亲,两个人眼圈都是红通通的,司梨摆了摆手,“瞧,我都不哭,别担心我啦。”   “胡说什么呢!”简夫人破涕为笑,“来把盖头盖上。”   东宫迎亲的车辇在司府门前接了人,江衡云扶着司梨上车,自己架着马车在前,司梨的嫁妆连带着送来的聘礼一同缓缓走出门外,直到绕城巡街的江衡云绕回司府门前,嫁妆队伍才堪堪走完。身上都带着红绸花的禁军和内侍们跟在车辇旁,一边撒着喜钱喜饼,一边吹奏吉乐。   西贵东富南贫北贱是京城里说惯了的,偏偏这次婚礼双方都是高贵身份,西城尚且只是羡慕和围观,到了南城时却有许多户平民百姓自发地身上换了红布或是红绳,取出精心制作的饼子送给迎亲的队伍。他们声音里都带着期盼,“司掌柜与太子殿下一定会白头偕老!”   绕城三遍,马车才正式往宫中行去,道路两旁的京城百姓脸上都笑意满满,口中不住说着吉祥话。   唯一脸色不好的是站在门前想要按规矩嘱咐出嫁女儿的司白甫,司梨从出门到上车连半句话都没跟他说,周围人挡的严严实实,江衡云也只点了点头,竟是半点不给他面子!   “司大人,东宫备了酒席,缺了你可不行啊。”为自家殿下扫尾的钟柳儒适时出现在司白甫面前,将他的怒气堵了回去。   太子娶亲,自然不像民间嫁娶需要叩拜高堂,司梨前一天被叫进宫走了场册封仪式,却连皇帝面都没见到,册封的宝册就到了手。不过,不用看司父脸色不必拜他,也免得她心里窝火,司梨只当正常走完了流程。只是今日又要进宫,司梨也说不好皇帝是否会在东宫宴上出现。   没过多久马车就停了下来,司梨蒙着盖头,牵着红绸总感觉前路心中没底,刚生起不安,就被江衡云握住了手,带着她跨过火盆,“这里。”声音温柔坚定,是她未来的丈夫。 第117章第117章   司梨是在铁板烧的梦演化出八爪鱼袭击时醒来的,梦中的束缚感和燥热一同带到了现实,入眼深深浅浅的红终于换回了她的清醒。在像抱住心爱玩具那样双手双脚的江衡云的控制下,司梨微微挣扎出了一个不那么热的空隙,抬起了头。   美人即便他眼下挂上了黑眼圈,也只显出病态的美丽,并无损颜值。司梨昨天累了一天,和江衡云玩亲亲玩了几轮早早迷迷糊糊睡过去了,看江衡云这样子,怕是做柳下惠付出了惨痛代价。   正忍笑忍得浑身发抖,身边的青年忽然睁眼,眼神清明锐利,透着冰冷漠然,高位者的压迫感迎面而来,司梨愣了一下。江衡云很快看清了面前是谁,表情瞬间柔和下来,刚刚收紧的手臂也放松下来,打了个哈欠,眼中有了些刚睡醒的朦胧,“还早,怎么不睡了?”   司梨挑了挑眉,窗外的晨光显示起码是辰时了,这可算不上早。简夫人和大舅母耳提面命跟她提过嫁人第一天要早起拜见公婆(皇帝),怎么看江衡云压根没放在心上的样子?   “没睡好吗?”司梨贴上去亲了亲江衡云的下巴,愉快地在他的狼狈后退中得到了自由空间。   江衡云几乎挪到了床的边缘,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实话实说,“我总觉得像做梦一样。”   这回答可太纯情了!司梨大笑,捏着江衡云的衣襟拽了拽,“该起来了,是不是还要去拜见陛下?”   江衡云的笑收了收,司梨一怔,门外有内侍和婢女的声音小声问询,“主子可是要起身?”   “不必。”江衡云利落地翻身坐起,拉着司梨起身,他长发披散走到衣箱前,随意地拿了一件衣裳,“穿这个吧?”他做的太理所当然,让司梨完全忘了前面要说什么。   过去听别人说起时只觉得奇怪,为什么描眉画眼穿衣都能增进感情,轮到自己了才知道,原来平常的事换个人做,就充满了粉红泡泡。   洗漱穿戴已毕,两人一同出门,一路上全是道喜声,司梨跟着江衡云往皇城深处走去。因着太子大婚,各部休假三日,金碧辉煌的前朝大殿和各处楼阁静悄悄的,虽有四处的张灯结彩昭示着喜气,但仍让司梨感到些许不安。   这不安在看到了由禁军守卫的内宫大门时达到了顶峰。   先前见过的鲁喜在门洞阴影里打了个千,只开了个缝,上面甚至还有巨大门栓的红褐色宫门暗沉似血,最下方还有喷溅的痕迹。司梨眉心微跳,看向江衡云。   “走吧。”江衡云轻声道。   除了宫殿,皇宫与司梨先前所想象的没有半点相似,一路上幽静颓败气息浓郁,与其说这是天下权力的中心,还不如说是一座死寂的坟墓。随着一步步走下去,司梨能感觉到江衡云握着她的手越收越紧,指尖都开始发凉,她皱起眉,“释之?”   “抓疼你了?”江衡云如梦方醒般松开了手,“抱歉。”   乱糟糟的琴声自破败的宫殿中传来,江衡云没有进门,只是站在偏殿窗外,负手而立,看起来冰冷而超然,司梨停在了他身边。   经历了又一个冬日,窗纸已经烂掉只剩木质窗棱,殿内裹着明黄龙袍的中年人和江衡云眉眼有几分相似,正靠在妇人身上睡得昏昏沉沉,神色里尚存惊惧。司梨见过一面的袁贵妃身上穿的还是上次见到的紫色裙子,机械地拍着中年人的手臂,一只手胡乱拨着断了弦的琴。   “我曾说过,母后的改革让太多人不满了。朝堂、世家、宗室……包括皇帝。”江衡云的声音很轻,没有带一点情感,疏离又冷淡,就像在说不相干的故事,“先帝子女一共四人,陛下行二,前面有得人心的太子,后面有讨喜的乐安公主和武艺超绝的越王,只会吃吃喝喝的他本是一辈子庸碌闲王的命,爱上了我母后,求娶时还能理直气壮地说出他反正是个无用之人的话。”   皇后云笙和皇帝的故事十分老套,一个闲王意外登基,自己自卑又自负,折腾出了各种幺蛾子,最后只能在依附皇权的新进宫的秀女身上寻求肯定,夫妻走到了尽头。表面上被袁贵妃气死的皇后实际是被下了毒,掌了兵权的太子回朝后,自然没有动了手的人好果子吃。 第118章第118章   “不可能!”   司棠跪在母亲旁边,听完宫中内侍宣旨,眼中看到宫里来人后生出的期待光芒尽灭,失魂落魄地歪倒坐在地上。   传旨太监轻嗤一声,阴阳怪气道,“杂家半句也没传错,司二姑娘如此做派,可是对陛下口谕有什么不满?”   司夫人神色一凛,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赔了笑脸,“公公言重了,小孩子家没见过世面,太高兴吓住了。”说着,她顺着为内侍托拂尘的动作将荷包塞进了对方衣袖。   太监颠了颠荷包重量,哼笑道,“最好是这样。司夫人留步。”   宫中来的软轿摇摇晃晃远去,司棠忍下来的泪水终于落下,她恨恨扔了帕子,哽咽着拽住母亲衣袖,“都是司梨害的,她故意的!”   见惯了内侍对自己伏低做小的司白甫从方才就冷着脸置身事外,直到司棠的哭腔响起,像醒过了神,冷斥道,“哭什么!公府世子难道委屈你了不成?再闹事,就不必出门了,安心在家待嫁罢!”想到东阳公府,他的神色缓和许多,虽然联姻对方不是二皇子,但这样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刚想说只是口谕提及两人般配,不如将司棠送出京城,等及笄时事情也就过去,没必要因此毁了女儿的司夫人闻言,震惊地望着自己的丈夫,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似的。   司棠没有母亲的稳重,愤怒和失望压过了心头对父亲的敬畏,“您真当我是女儿吗?!袁方同那是个什么人您不晓得吗?一事无成靠着宫中的贵妃谋了些差事,书画策论连我都不如,京城纨绔都看不上的人物,整日不是流连花楼就是待在家里,您、司梨好狠的心啊!”   在司白甫的冷漠注视下,她的哭声一点点变小,司白甫盯着二女儿毫无形象的样子,眼中难掩失望,冷冷看了司夫人一眼,甩袖离开,“东阳公近日定会上门,她若还是这样,莫怪我手下无情。”   想求父亲收回成命的司棠被吓住了,等人影不见,才抽抽搭搭地又抱怨起来,“不就是嫁了太子殿下,那是个什么人啊,司梨当真是蛇蝎——”   “闭嘴!”司夫人望着丈夫离开的方向,心底一片冰冷,她深吸一口气,“和司梨没有关系。”   连续被父母呵斥的司棠眼中噙着一汪泪不敢说话,过往的自矜被打击的一点不剩,坐在地上十足十的弱质美人,只是在场的人都无心欣赏。司夫人闭了闭眼,“何妈妈,带阿棠回自己院子,绣嫁衣。”   最后三个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何嬷嬷收起脸上担忧神色,扶起司棠,“小姐,跟我走吧。”司棠一步三回头,却不敢再说什么。   司夫人在堂中罗圈椅上坐下,叹了口气,“如今想想,最好的日子还是未出嫁前,只是那会每天想的都是时间快快过去。”   “小姐也是害怕,没有坏心的,及笄还早,夫人慢慢教就是了。”吴嬷嬷为她捶着肩膀,轻声细语地安抚。   “是我的错,让她成了如今这个天真骄纵的性子。”甚至连她父亲对她卖了个好价钱很满意这一点都看不出来。   司夫人心底一片冰冷,从怀里掏出一封已经封口的信看了看,朴素的信封上写着,“简师兄敬启”。她拿着信,迟迟没有递出去。   当年司白甫还是简济文引给父亲的,季大学士每年投卷指点和监考门生众多,但真正投入父亲门下念书的只有他们二人,只是简济文面相老成,为人又常有怪诞不羁行事,与她一直不甚亲近,真正感觉到师兄关爱,还是在司白甫入门之后。而她决意嫁给师兄后,简济文就与她断了联络,更是料理完父亲的丧事就回了兴陵府,多年不曾踏入京城一步。   “死马当活马医吧。”司夫人合上眼,将信封递给吴嬷嬷。   吴嬷嬷低声问道,“姑娘为何不去问问朝中大人?”   “在朝者何人可比司白甫?”司夫人提起丈夫时已经没了过往的缱绻温柔,只剩下疲惫,“更何况那些人究竟是我季氏门生,还是司首辅走狗,还说不准呢。”   吴嬷嬷收好信封,捏着司夫人头上穴道的手不疾不徐,只是声音有些哽咽,“姑娘,姑娘苦啊!”   司夫人闭着眼,摇了摇头。   --- 第119章第119章   司梨原本与狄夫子说好的讲课因书院放假推迟,开年没过多久就是二月,八月的秋闱风声已经从吏部礼部大人们口中透了出来,和江衡云说的一样,是并科考试。   消息没多久就传遍了街头巷尾,只要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到四处在抨击女子并科。有街头赖皮闲汉说女子进去还不知怎么样呢,读书人文雅些,只一味说着祖宗规矩,在茶楼花楼里流出的诗词歌赋里不乏贬低之语。据说有人惹了花楼姑娘们不喜,骂的最凶的那个想去寻欢作乐却被丢了出去。   敬文二十年二月的县试就在这样的气氛里紧锣密鼓地准备了起来。乡试前的三科童子试从设了女子恩科后,就是男女并试。往年酸儒们还不觉得什么,眼中都是轻蔑自傲,毕竟女子恩科选的人远远少于正式科举,就算在童子试考得再好,在恩科里也难以出头。然而今年连科举都并试了,书肆和私塾里,对女学生的排挤急剧增多,若不是京兆尹和五城兵马司专门增加了巡城的队伍,群英书院副山长和国子监祭酒也站出来说了“文无第一、下场见分晓”,还不知要闹出多少事端。   虽然恶□□件拦下了,但言语和冷暴力却不少见,一时间今年要下场的女学生们都铆足了劲要出人头地,连还不到下场应试水平的初入学蒙学班里都透着紧张气氛。而到了下场年纪、甚至要备考秋闱的两个学舍连科举之外的科目学习都停了,一门心思备考起来。   司梨婚后的第一堂课,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下开始的。   膳食科的大厅如今与书院一侧给厨艺学子们准备的院落打通,讲台下正经的女学生和厨艺学子泾渭分明,虽然被安排着坐在一起,但还是没有交集。一拨人在看书背诵,一拨人却是小心翼翼地翻看着桌上的厨具,生怕碰坏了什么。小雀在背书的人群中是个异类,刚帮忙发完厨具,抹了把汗就仰着头冲司梨笑。   狄乐语先开了口,“厨艺基础由今年新请来的司夫子和我一起为大家讲授,桌上的是《厨艺入门》,两人一本,不认得的字可以请教身边的同窗,离开后不可以带走。”   没有多余的介绍,在群英书院,他们只有共同的身份:师生。   司梨笑着和小雀眨眨眼,接上了狄乐语的话,“当然,厨艺不好的也可以请教同窗帮忙,今天,我们从削土豆皮做起。先做好的,可以来台上演示,并且拿你削好的土豆做一盘土豆丝哦。”   大宁美食国度的名声不是盖的,但对于尚读蒙学的孩子们、尤其是家中起码有些薄产的孩子们来说,烧火削皮向来是不用自己动手的。——真正家贫的人家一般会跳过蒙学,入学前一个等级的学舍,蒙学更像是为了成绩更好读的预科,有无均可。   膳食科向来以讲故事和吃吃喝喝为主,学做点心小吃,多的活也是由小厮做的,大厅里众人听着司梨的话,有人动了起来,有人脸上露出了迷茫。   “欸,不对不对,要先洗土豆。”   “小心切到手了!”   “书上说,要贴着皮一点点……啊!”   差点切到手的孩子被司梨提前救下,脖上挂着玛瑙多宝圈的小姑娘一扁嘴,将削了一半皮的土豆扔了出去,“我不要吃这个!这是猪食!”她旁边的女孩是厨艺学子,本想拉着小姑娘安慰,闻言尴尬地站住了:土豆虽然是猪食,但贫家谁不是偷偷在吃呢?   司梨板起脸,“去捡回来,不可以浪费粮食。”因着蒙学孩子年纪小,她没有责骂。   时下尊师重道的气氛还是浓郁的,小姑娘含着眼泪一步步捡回了沾了灰的土豆,放在同桌打好的水盆里胡乱洗了洗,才吸着鼻子道,“夫子,洗好了。”   司梨接过土豆,拿上了前台,只掉了一块皮的土豆上面还有没洗干净的土,她按着土豆,手中的刀放缓了速度,贴着土豆几下削过,皮就都掉了。   “哇——”   过去也有厨子受邀来做讲师,但大多炫技,学生们只看到了快,其中的敲门却一点都没看到,这次自己尝试后看了司梨的演示,明明夫子做起来很简单,自己却做不到,发出的惊叹声比过去真诚得多。   “猪食怎么了?土豆亩产三千斤以上,万一饥年就是救命利器。而丰年里它的亩产也刚好让价格低廉,不是正好拿来给你们练刀工?”司梨状似不经意间提起亩产,台下的小姑娘们又是一阵惊叹。   不少蒙学班的学生家中都有在朝为官者,能被送来读书,起码的政治敏感性是有的。他们只知道这个东西难吃,却不知道它能做到如此救人救命之事。   司梨没有让高大上的思考占据他们太多时间,见大多磕磕巴巴削好了土豆皮,有的干脆给同桌吹彩虹屁全权交给同桌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忽略掉,进入了下一个环节。   刀工的练习相当枯燥费时,司梨这样靠系统的怪胎注定是少数,好在学生们的座位都是经过安排的,由厨艺学子一对一帮扶,一堂课进度并不慢。新入学的厨艺学子们虽然可能不认字,但削皮烧火的事都是经过入学考试检验的,加上又有味觉或嗅觉天赋,虽然可能没摸过锅铲,但一堂课下来,在她们的帮助下,打破了蒙学班小姑娘们的界限,渐渐熟悉了起来。   ……就是要忽略掉被玩上头了的小姑娘挥舞锅铲折腾出的花式惨案现场罢了。   或酸或咸或糊,好歹也是小姑娘们的第一个成品,司梨准备了碗,每两个人分一锅,蒙学班小姑娘们大多心里没数,兴高采烈地要带回去给家人尝尝自己的手艺,而厨艺学子们脸上却都是珍惜。虽然不好吃,但也是粮食,不能浪费。   最受欢迎的就是司梨做范例做的两锅醋溜土豆丝小炒,一锅是她炒的,一锅是她把着第一个完成的小姑娘手炒的,酸辣爽脆,和学生们过去吃的土豆完全是两码事,更与往来居的土豆小吃口味泾渭分明。   早已下课的膳食科大堂里仍排了长队,排队等着分一筷子尝尝的小姑娘们交给了狄乐语的助手,司梨摸了摸难以置信“自己”炒出这么好吃的土豆丝的小姑娘的头,和狄乐语告别,走出门外。   门内压低声音的议论声传入耳中,“土豆这么好吃,所以是别人笨蛋不会做!番薯是不是也好吃?”   专门拿土豆红薯来做菜色示范自然有司梨的私心。皇后过去的努力不该蒙上污水,这些东西,不该被埋没。看着学生们都走上了她想看到的路子,她轻轻笑起来。   换了书院夫子制式衣袍的江衡云正站在不远处游廊下,司梨第一眼就看到了他。交领的文士袍为他增加了些书生气,若没有太子这样的身份,没准科举时当朝皇帝还要为点他做状元还是探花大为头疼。   “你讲得真好。”江衡云克制地为司梨抚了抚衣袖上的皱痕。   “我只是做了我能做的事。”司梨耸耸肩,“我可没本事变出土豆番薯来,这样的冲击,早都该发生了。”   江衡云弯起唇角,勾住藏在衣袖里她的手指,“倒显得我碌碌了。”   “哪有,幕后工作者也需要鼓励嘛。”司梨与他十指相扣,有意靠住了他,“今天陪我去看看阿香他们?”往来居的限量菜还是在做,只是除了羊蝎子锅,已经成了阿香几人的工作,司梨对把自己的店交给看着成长起来的伙计十分放心。   “好。”   款式相近的文士袍袖口相交,一对眷侣渐行渐远,留下许多羡慕。   上了太子妃膳食课的蒙学学子们回家后大多找了家长,以一种惊叹的口吻提及土豆亩产,有些人真的被惊到,也有些人只当是太子妃闲暇无事地玩耍,哄孩子似的让人去寻会做土豆红薯菜的厨子。但不论如何,自往来居兴起的土豆与番薯之风,已经以另一个角度重新刮了起来。   “……阁老,您这是?”中书舍人吴方看着刘阁老手中拿着的红紫色食物,神色有些恍惚。   刘阁老掰开红薯一分为二,新烤出来的红薯甜香溢满了文渊阁里的小茶房,老人嘟嘟囔囔地抱怨一句,“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喏,别人孝敬的番薯,给你尝尝。”他剥了红薯皮,掉了几块的牙嚼着软糯的红薯,吃着吃着,眼睛却悄悄红了。   吴方接过半块红薯,只觉得手上似有千钧重,泪水夺眶而出,“红薯、番薯!”十多年前,他还是个户部小吏,亲眼见证了番薯和土豆的奇迹,他祖籍关外,自然知道冬日没有吃的能死多少人,为了推广种植前后奔走,最终被调职离开户部,成了人人都能踩一脚的存在,熬了十几年才重新起复,做了中书舍人。可兜兜转转,这奇迹般的作物,又出现在了他眼前。   “哼!”茶房门刚被推开,瞧见里面人在吃什么的司白甫又甩了门,青着脸离开了。   吴方从猛然波动的情绪里清醒过来,抹了把脸,小心翼翼地问道,“阁老,是小人做错了什么吗?”   刘阁老靠着摇椅舒舒服服地眯起眼,声音轻的像在哼哼,“季学士门生嘛,自然看不惯这些歪门邪道异类。咱们这位太子妃殿下,是个能人啊。”   见过太子妃和司首辅对上的吴方半句话也不敢说,他看了看手中的番薯,皱起眉来。这可是能救命的,怎么能背着邪门歪道的评价?他想起往来居擅长的奇思妙想,和那位出人意料的太子妃,心中隐隐生出些期待来。   或许这一次,这个奇迹不会再销声匿迹?   --------------------   作者有话要说:   唉,昨天的稿子是定时发的,昨天看到消息后整个人都很懵,明明还那么健康高高兴兴的人突然就走了……   今天只有一更,收拾收拾心情再好好写最后一部分。   祝袁爷爷一路走好 第120章第120章   和吴方一样想的人不多,但朝堂之中暗潮涌动,司梨的推广在新奇作物风潮中起了很大作用,觉得她只是玩闹的人不会管,意识到问题的人会出手帮忙,而真正想阻止这件事的人,或多或少在之前太子大婚的动作中受了压制,无暇他顾,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暂且搁置了看起来还来得及阻止的作物推广,先处理旁的事务。   借着太子妃的名头,春耕准备结束后,因为酒楼食肆里提到土豆红薯的人增多,以及往来居的玉米需求,去挨家挨户查看春耕情况的县丞们写下了汇报汇总到户部。   同样的消息也放在了太子案头,司梨自尚膳监回来看了一眼江衡云递来的折子,念着上面的话,笑起来,“番薯土豆增加,观望者众……这是好事啊,国家推广总会招来关注,就让百姓自己决定种什么,吃饱了才有精力做别的。”   江衡云长手拦腰环抱住她,将走过的司梨禁锢在怀中,蹭了蹭她的发梢,“番薯土豆储存困难,稻谷方为正道。”   “种这些的就像种菜一样,比起主粮终究是少数,但产量多,只是把之前的半亩地扩到了一亩两亩罢了,就算京城真吃不下这么多,运到西北西南去也不错。李娘子跟我说厨艺学子招生想去别的地方找找,我觉得这个思路不错。”司梨回头亲了一口他挺翘的鼻尖,嫣红口脂留在上面,倒显出几分弱质可怜来。   江衡云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往后稍退,避开了司梨又落下来的吻,手上揽着司梨的力道却越发紧了。   “好啦好啦,不逗你。”司梨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我要去书院,你这个挂名山长,要不要一起来?”   群英书院和旁边的群英匠学如今已然换了个面貌,临近三月,秋闱的报名结束,科举第一场县试考试成绩已经出来,游走在大街上的读书人光看着女学生们包揽前十的成绩,说话声音都没了底气。走在路上,刚开始试探着去书院旁听的厨艺学子们腰杆都挺得比别人直些。   “念书有天赋的终究是少数,不过学认字算术是没坏处的,没天赋的孩子没必要压着他们非要只走同一条路,人都是要活下去的,厨艺,绣技,医术,行行出状元嘛。”   司梨的话说服了本就是走在时代思潮前列的书院夫子们,不再限于一科,连请人看病,都要问一句愿不愿意来授课。   古代传承的敝扫自珍习惯让医馆见到书院夫子简直如临大敌,事情传开,以司白甫为首的人只说这是疯婆子。萧嫱也限制了萧绮的往来,只让她好好读书,司梨却品出了些旁的意味。   皇后云笙的手札中说萧嫱太过受家族所控,朝堂上阁老们各自有各自的小算盘,但大方向受江衡云控制这点是一致的,但明明已经处事倾向于改革派的司白甫还在,朝堂却多年平衡着,作为人尽皆知的司白甫的对头,萧嫱倾向的是哪一派,显而易见。   或许萧嫱心中也是矛盾的,她见过改革者云笙,也默许女儿走上了改革路线,但当年云笙的死里是否有她或她的家族一番助力,着实难讲。   司梨收下了萧府送来的帖子,轻叹一声。   绣技大家仲千针的到来也加快了群英匠学的建立,西城靠北的群英书院开始勘察京外地形,一技之长第一次在书院夫子心中得到了虽比不上读书,但也差之不远的地位。   厨艺学子们大多是读半天书,回家帮半天忙,而回家的半天里,南城由往来居伙计们组建的夜校也得到了她们这些半懂不懂的小夫子们的帮助。读书识字在百姓眼中向来是值得尊重的,受了恩惠的各家孩子们将这件事远远传开,在听说了匠学需要各行各业夫子的匠人们心底留下了浅浅痕迹。   又是一天司梨方上完课,匠学门前或蹲或站了几人,粗糙的衣裳洗得发白,手骨是干惯了重活的人才有的痕迹,但洗得干干净净,见司梨出来,连续扑通几声,几个年纪不小的中年人在司梨面前跪了一片,“殿下!”   送司梨出门的狄乐语被吓了一跳,清河横身挡在司梨前面,目光不善,司梨愣了一瞬,才道,“这是怎么了?各位有什么事吗?”她始终没习惯自己也成了“殿下”,被人一叫,差点要回头看看江衡云是不是在背后。   “俺、俺会种地!”“我是做木工的!”   七嘴八舌一片乱糟糟,司梨却听出来了他们的诉求。这些人是听说群英匠学缺夫子,来应聘的。技艺可能不是顶尖,但比之先前女学夫子们请人屡屡碰壁的遭遇来,有人上门就是一大进步。 第121章第121章   三月流水一般过去,四月初八,三天的府试结束,见完刚从考场出来的学子,身为群英书院山长和夫子的夫妻二人卸下了一直守在书院的任务,低调地一同回家。   回宫的马车上江衡云有些倦怠,枕在司梨膝上呼吸沉沉,他的玉冠卸下,长发流泻,手感颇好。清河撩起车帘对上自家主上的眼神,默契地领命退了出去。   在司梨面前,江衡云总是不设防的,一觉醒来,马车没有颠簸迹象,四周却还是暗沉沉的,他愣了一下,感到有人亲了亲自己指尖,“回家吧?我的殿下。”   昏暗的马车车厢里,江衡云微笑起来,神经还带着方醒的倦意,翻身坐起,将司梨拥入怀中,手指力道适中地按捏着维持一个动作许久的腿部肌肉,“该早些叫醒我的,压疼了吧。”   “好啦,下车。”司梨推了推他,估计着时间,外面的准备应当已经全部完成。   江衡云先一步跳下马车,东宫院墙大门敞开,空无一人,连理应守在马车旁的侍卫统领和司梨的婢女也无影无踪,方才的笑意从他脸上褪去,反手压住已经撩起一半的马车车帘,“等等。”   “怎么了?”司梨疑惑地握住他的手,江衡云锐利地扫过四周,毫无打斗痕迹,眉便蹙得更紧了些,“葫芦和清河愈发不知所谓了,擅离职守,当罚。”   “啊,早前你睡着,我让他们先回去了。”司梨声音轻快,拨开他的手,借江衡云的力跳下马车。江衡云提防着四周是否有意外发生,一手环住了她的腰身,神色镇定,顺着司梨的话继续道,“你就是太温和了些。”   过往冷肃但自有章法的东宫宫墙内寂静无比,只有正殿尚点着灯火,但半点人声也无,江衡云半抱着司梨,身体掩去了她大半身形,拥着她向内行去,司梨压着唇角笑意,故作娇羞,“怎么今日不做柳下惠了?”   换做往常,江衡云在外最多牵牵手抱一抱,像这样宣誓主权似的拥抱压根不可能出现,江衡云垂眼看着她,逐渐换上的春季宫裙衬得整个人娇小可人,花朵似的少女眼中映着灯火,点点星芒碎于其中,望着他好像望着她的全世界,将全部的信赖交托。但她又是坚强的,握着他的手已经在掌心写下了字迹,“出事了?”   这就是他不惜背诺留下的姑娘,她始终在自己身边。   江衡云喉头滚动,将她拥得更紧了些,低头唇瓣擦过少女耳尖,轻声道,“不会让你出事。”   两人身形亲昵,对显出异样的宫苑似乎半点警惕也无,说说笑笑地靠近了唯一点着灯的正殿,大门虚掩着,缓缓推开的缝隙里显出空无一人的内里,江衡云先进门了半个身位,右手搭在腰间提防,刚要说什么,就见眼前一黑。   灯火尽灭,呼啸声破空而来。   江衡云左手护着司梨,右手软剑抽出劈空一斩,意想中的金属碰撞声没有响起,剑身劈过的物事轻而单薄,洋洋洒洒的碎屑落下,江衡云神色一凛,以衣袖挡住司梨口鼻,要听声辨位时,却听得怀中一声轻笑。   “生日快乐!”这句话声音很响,殿里有许多人,异口同声地道出了他们的祝福。   灯火重新亮起,执火折子点亮桌上蜡烛的江如翡在幽幽火光中灿然一笑,“你们怎么才来?”空气里的香味轻而甜,是记忆深处熟悉的味道。   江衡云抬手一抹,落到脸上的不是药粉,而是彩纸剪成的碎屑,借烛光瞧一眼旁边,消失的东宫众人皆眉眼带笑守在旁边,他挑起眉,有些不悦,“嗯?”   冷下脸的太子殿下还是有些吓人的,笑着的几人其中差点就有人跪了下来,好在伏在江衡云怀中的司梨憋笑已经憋了半天,推了推他的手脱身出来,绕半个圈,推着江衡云坐上主位。   “祝你生日快乐~”轻轻的歌声和身后推着自己的小手是与阴谋血火毫不相干的存在,桌上的糕点算不上精致,母亲离世后这么多年,终于又有了人为他庆祝生辰,江衡云一时喉头哽住。   有司梨带头,正殿中的几人纷纷跟着唱起生日歌,江如翡已经让出了主位,借着灯火看清江衡云发红的眼眶,夸张地叫了一声,“哥你别哭啊!”   江朗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看向大哥,被江衡云横了一眼瞪得缩起脖子。司梨按着江衡云肩膀,“要不是我惦记着,你是不是要一直盯着考试,连生日都忘了?来,吹蜡烛,许愿啦。”   皇后带孩子的时候教过吹蜡烛许愿的习俗,司梨同江如翡确认过这一点,也不担心他们不理解这件事。司梨入群英书院后动作不断,今年又是女子科举第一年,想在乡试之前动手的人不少,江衡云一直忙于压制和调离京城世家与各地门阀,在书院坐镇了不止一天,作为枕边人的司梨最是了解他的辛苦,见江衡云愣愣回头看着自己,只抿嘴笑了一下,“吹了蜡烛可就二十岁了,真正是个大人了呢。”   旁边的钟柳儒暗自咂舌,怕是也只有这位主子能当殿下是个小孩子似的了。   江衡云目光依次扫过殿中众人,忽地想起六年前他入主东宫时那场冠礼。他太子的位置是自出生便有的,过去总是在干清宫和父母在一起,母后离世后他千里奔回,却被草草加冠赶出了内宫,分了这座宫苑居住。   虽是草草加冠,但母后离世不久,京城来的人不少,皇太子该有的礼节也都一一到位,只有心中那股冰冷的火焰熊熊燃烧,恨不得让全部人都为母后殉葬。   他也做到了,以狄罗人的首级和罪魁祸首的两人的幽禁,但那把火却始终未灭,翻腾在每个不眠的夜里拷问不休,直到今日独属于家的温暖到来。   江衡云歪着头对上从后面探出头的司梨双眼,轻轻笑了一下。他闭上眼,默默许下诺言。   我会一直爱她。   蜡烛熄灭,拿着火折子的众人分别点亮了殿中灯火,司梨看清了江衡云眼角水痕,俯身吻了一下,在热闹的起哄声中,看到江衡云有些狼狈地红了脸。   “脸这么红,许了什么愿?啊,千万别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司梨插科打诨将江衡云落泪这茬掩盖过去,蛋糕刀塞进他手里,笑着怂恿江衡云快切蛋糕,“分得不公平的话,我可不答应啊。”   江衡云勾住她的手指,心底一片柔软。灵与不灵,生日许愿这些,他都不信,就算说出口,他也知道自己的心不会动摇。   生日小宴自然不会只准备蛋糕,司梨在前些天府试开场前就找了江衡云熟悉的人来帮忙,一直偷偷摸摸瞒着他,才有了今天的“惊喜”。江衡云拿着刀分好了蛋糕,他眼力超群,长年练武的手无比精准,几乎个个切出来都一模一样,偏偏分出了一块比别人起码大了两倍的蛋糕。   司梨托着自己那块大蛋糕,环顾一圈,有些心虚,“我不是说要公平些吗?”   “很公平。”江衡云牵着她坐到自己身边,一本正经,“夫人分我一口吃的可好?”   司梨差点被这一句夫人呛到,脸腾得红了,莫名品出一点发零花钱的味道,把蛋糕盘子往中间推了推,“你吃就是。”   江衡云眼中笑意温柔,薄唇轻启,意图十分明显。紧急研制的蛋糕实际上不过是一层鸡蛋糕糊奶油胚,没有裱花袋和其他器具,司梨能把奶油糊匀已经废了很大劲,拿勺子挖了一块快速塞进江衡云口中,“自己吃!”   蛋糕很甜,江衡云捏着司梨下颌转头,低头吻了上去,清甜的奶香便充斥了两个人的口腔。   “唔——!”司梨人都要傻了,慌乱地推开他,往后退去,等缓过神来,抹抹嘴往四周一看,方才还在的众人连个影子都不见了。始作俑者气定神闲地拿刀尖割着蛋糕吃,显然对他们的动向是意料之中。   “人都没了,你礼物还没收呢!”司梨拍了他手臂一下,被江衡云握着手臂拉进怀里,青年眸色深沉,托着司梨在膝上坐好,微微仰头看着少女,“我的礼物呢?”   声音委屈又沙哑,活像个欲.求不满的大朋友在讨糖吃。只是眼眸中的火光烈烈,似一头捕猎的野兽正跃跃欲试。   酥麻感顺着他自脊骨上行的手掌传遍四肢百骸,司梨抽了口气,“完了,我肉还在锅里呢!”   少女如兔子般从江衡云膝头弹起,一溜烟跑了个没影,江衡云换了个坐姿,支着额头低低笑起。   等司梨端着肉带着端饭端菜的众人回来,方才极富侵略性的江衡云消失不见,重新变成司梨熟悉的模样,她松了口气。   这人万一打定主意不做柳下惠了,那眼神她可吃不消,分分钟沦陷啊。   “来,东坡肉。”司梨拿勺子舀了一块盆中颤巍巍的肉块到江衡云碗中,深褐色的汤汁浇到米饭上,变成了晶亮的琥珀色,卤料和炖肉的香气融合在一起,敷在米上的肉块显出明显的四色分层,脂肪的色泽诱人无比,上完菜要走的葫芦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跟在后面的钟柳儒踩了一脚他的脚尖,葫芦猛地回神把依依不舍的眼睛从盆中肉块上挪开,司梨看着他有些难过的背影,忍俊不禁,“给你们准备的那份还在锅里,记得分给大家吃。”   “好嘞,谢殿下赏!”葫芦一蹦三尺高,趁着江衡云没有出言阻拦,立刻跑路。   “净惯着他们。”江衡云看了殿门一眼,也没说什么。   “要不是你身边有他们在,我真怕看不到你。”司梨小声嘟囔一句,提起酒坛给桌上另外两人倒满。   东坡肉炖的不多,切成大方块的一斤猪肉也就分了四块,桌上四人一人一块。江朗敬了兄嫂酒,没有多言,闷头苦吃,刚对东坡肉动筷,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红棕色的肉皮与红烧肉等做法不同,非但不软弹,还一戳就破,筷子尖陷进颤颤的肉皮里,酥烂软滑的口感令人惊喜。破开肉皮后的透明油脂顺着筷子滴在饭上,独属于脂肪的香气令人腹中辘辘,隐约可见肉皮后的筋络。难怪要用勺子舀,奶冻似的质感,怕是筷子夹都夹不起来。   和肉皮不同,越过筋络后的浅白色肥肉挂着汤汁,却并不软糯,反而带着一点弹,牙齿破开外皮后脂肪满溢,腻中带着肉的鲜。按理说炖煮出的肉块最下面的瘦肉口感总会偏柴,但这块肉却不然,丝丝缕缕地锁着卤香,也不失脂滑。   一块东坡肉吃完,江朗已经从对这个嫂子有些微词,变成了热泪盈眶,“呜呜呜,我该早点来往来居的。”   江衡云啪地放下筷子,笑容温柔可亲,“阿朗,伯父还在家等你吃饭吧?我就不多留了。”   “唉?没有啊,大哥?大哥?!”   吃得满嘴是油的葫芦耳听八方进门拖走了江朗,司梨忍笑道,“他还不是为了你?”   江衡云别了别她鬓角滑落的发梢,没有说话。脉脉情意在沉默中流淌,在司梨醉在那双深深眼眸之前,被轻咳声叫醒,她一回头吓了一跳,“阿翡?”不知怎么的,方才司梨总觉得屋内只剩了他们二人,差点要干一些大胆的事了。   江如翡吃饭的动作十分优雅,意有所指道,“我还在这里呢。”   --------------------   作者有话要说:   最惨工具人江朗:吃没吃上,见没见到,吃到了还要被赶走。   东宫众(吃狗粮):嗝~   ---   第一次去杭州的时候吃到路边小店的东坡肉,惊为天人,入口即化的感觉太强了,可惜再没吃到味道相近的呜呜……   下午还有一更。   研究了大半天618预售买啥,最后啥也没买…… 第122章第122章   在司梨还沉浸在府试结束后书院里的热闹气氛时,敬文二十年的夏季已经悄然来临。   以孟陶陶先前为司梨准备的识字手册为基础,群英书院和群英匠学两所学院的贫苦人家学生没了府试压力,逐渐进入百姓之中,从京城南北城开始的识字教育普及很快波及到了附近乡镇,各家私塾先生们都听闻了“群英夜校”的名声。嗤笑者有之,观望者有之,但谁也没想到他们的目的。   毕竟,不收束脩,不教科举文章,他们这读书哪能长久呢?   由尚念书的学子们组成的夜校与传统私塾相比,更为贴近百姓们的需求,既不耽误白天做工,也不耽误晚上吃饭,甚至还能来夜校蹭点灯油光做自家活计,名声飞快地传开了。   过去没有识字机会、也不想着读书考科举的孩子们蜂拥而至,光是这里有许多同龄孩子们一点,就足够他们渴望又敬畏地坐在课堂里,拿着木板和炭笔清水认字。而正当壮年的青壮和妇人则怯怯地站在门外旁听,不知打退了多少被人雇来故意闹事的地痞。   久而久之,地痞也不敢来闹事了,来听课的人们送上了一碗水、一盘新摘的桃子、一盆新做的米饭或柴火,三三两两地凑齐了夜校花完出京费用后的花销,本就出身贫寒的小夫子们看着一双双求知的眼,对拿到这个机会感到了无比幸运。   而最初认识的字便是:“食为天,往来居,群英书院。”和常用来启蒙的“弟子规、圣人训”截然不同,充满了生活气息。   倒不是司梨故意,只是识字手册最开始六个字就是如此,加上书院推广印刷后的封面,刚好就是这十个字。教书的各个学子对识字手册大多没有更改,以至于不久后往来居迎来了一大波“朝圣”之人。   城外新群英书院的地基已经选好,最初的砖瓦院墙垒完,内里的房梁和各种规划尚未开始,一年里最热的三伏天已然到来,在这样热的天气里赶工自然是不行的,剩下的活便留到了秋季。通过府试和之前就已经考上秀才的学子们在京城书院内顶着暑天苦读,连书院隔壁的国子监闹腾次数都在大太阳下面变少了。   司梨自书院的井中捞出早早湃上的西瓜,对有些口渴的仲千针眨眨眼,“阿婆,来吃这个。我们一人一半。”   上次江衡云生日司梨策划的惊喜还是给他留下了点后怕,非得要司梨出门时带上匕首防身不可,这会刚好拿来切西瓜。守着她的清河变戏法似的摸出来两个勺子,仲千针一怔,看着襦裙少女蹲在地上干脆利落地将西瓜一分为二,各插上一把勺子。   “我还当你要像我小时候那样,进了瓜田拍开捧着啃呢。”老太太目光悠远,想起过去,笑着接了过来,“怪精致的。小心别弄衣裳上了。”   自带的手帕和井水双管齐下已经将西瓜外皮洗净,司梨抱着西瓜,弯眼一笑,“我这已经是糙汉吃法啦,真要精致要切块夹着吃呢。”   嗯,刚熟的西瓜,脆生生地带点冰凉的甜,虽然比不上现代多番培育后的冰糖似的口感,但已经是如今夏日难得的享受了。   仲千针年纪大了体弱,司梨挑的西瓜不大,两三斤也就是吃个新鲜,刚解了些暑气,司梨作为第一本教材编写者准备和老太太继续讨论绣技教材该如何调整后面的版块,忽然听到一声机械音响起。   【系统:厨艺Lv.4,已达成。   恭喜宿主在厨神之路上勇攀高峰,您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您的名号就是风潮所向,您的意志即为时代车轮所在,请珍惜您的能力,认真对待每一位食客。】   许久不见的系统提示吓了司梨一跳,差点被口中的西瓜噎到。   自及笄前升到三级后,系统任务再也没有刷新过,上次升级的系统提示她还记得,因此跟着宫中尚食局和尚膳监两边一直在努力学习,试图摸索到什么叫做自己的方向。没想到,方向还没找到,一个月也没回往来居做几次饭,她居然这就升级了?   “咳咳咳……”司梨呛得声嘶力竭,连再仔细思考都做不到了。   仲千针被她吓住,探身过来扶住差点跌到地上的司梨,示意清河帮忙拍背,“诶哟,这是怎么了?”   好一阵司梨才缓过劲来,“没、没事。我去洗把脸再来。”刚才的惊吓让手中西瓜汁水溅了满脸,不管是找个清净地方和系统沟通还是继续与仲千针讨论教材,都不能这样失礼。司梨很快起身去洗漱,一捧凉水上脸,她呼出口气,怔怔看着水中的自己。   水中的少女眉眼舒展,带着一点晕红,熟悉又陌生。她忽然发现,她有些想不起过去自己的模样了。   在心底喊了几声系统没有得到回应,司梨点开面板,充满未来科技感的银色面板冲淡了方才生出的怅然,让她的心定了定。商城和任务面板还是老样子,司梨放下心,最后看了一眼品鉴模块,顿时愣住了。   精致的系统建模消失,只剩下最初她看到的那张圆桌,好似一个轮回即将结束,品鉴也要关闭。   “系统,你要消失了吗?”司梨脱口而出,心底说不清是遗憾还是恐慌。   说出的话化成纸条挂在了品鉴上角,然而系统没有给出回应,只有守在门外的清河听到屋内声响,轻轻扣了扣门询问。   司梨心乱如麻,翻了翻口袋,从荷包里找到了之前拿来奖励课堂上听话孩子们的桃糕,放进了半透明的系统面板。桃糕出现在圆桌上,只是无人取走,很快它消失不见。   【系统:菜品等级A-,有所创新的您尚需努力。】   没有新的纸条,也没有先辈的奖励,虽然系统声音和过去一样机械刻板,但司梨总觉得哪里不对。   ‘所以,我这次升级到底是因为什么?''司梨在心底发问,没有得到回答。 第123章第123章   “生长环境决定思考方向,或许对阿嫱来说,这就是她最好的选择,我尊重她的想法,但也希望她能往前走出反抗的一步。月娘却与我说,自己如何,与家庭如何并不相干,就好像她爱她的丈夫,但也爱她的事业。”   倒数第二页的内容有关上一辈,快速概览手札内容的司梨停了一瞬,闭了下眼,翻开了最后一页。   和她想的不一样,这并非是皇后殒命前的内容,反而是皇帝登基,江衡云被封为太子的时候,看不出与上一页时间跨度有多久。皇后写到孩子时笔触与之前的温和又不失飒然不同,处处充满了柔软。   “小云儿是个安静孩子,出生就不哭不闹,倒让人有些担心。希望没有遗传老江的笨笨,不然父子俩真是令人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老江身份变了,但依旧像个追着我跑的傻大个,丢下云儿和他在这里,他们会哭的吧?”   “我决定留待后人来。”最后一句没头没尾,司梨却读懂了皇后想说什么,这代表了皇后决定放弃回家,在这个时空陪着自己的小家庭。   然后她死了。   司梨猛地感到心悸,眼前发黑,差点倒在地上。守在旁边的清河飞身上前扶住了她,一叠声问着她感觉怎么样。   “没事。”司梨借清河的力坐稳,吐出口气,“起得太猛了,别递消息吓释之。”   清河神色十分不赞同,充满了担忧,司梨眼睛放空,不再多言。   “气死我了!”往来居前堂的营业开始,路过后院的伙计们都放轻了脚步,摔帘子进门的萧绮的怒气就显得十分明显了。   进了后院,萧绮被好久没在往来居后院碰上的司梨呆愣模样吓了一跳,看看周围围成一圈,里面还坐着个白胡子医官的阵势,看了眼清河,小声道,“这是怎么了?”   司梨回过神来,“阿绮?谁惹你生气了?”   见司梨恢复平常模样,萧绮这才松了口气,随手拿过司梨手中的书稿,抱怨道,“谁知道我娘发什么神经,我在家都快发霉了,哪都不许去不许干,我看她还当我是三岁小孩!你这是什么,新的教……”材字堵在了萧绮喉咙里,她看着发黄的纸张上写着的阿嫱二字,脸色微沉,快速翻动起这本不知从何而来的手札。   司梨张了张嘴,最后没有阻止她。皇后云笙和当年杜、简、萧几人都有过接触,其中以在京城最久的简萧二人着墨最多,这是萧绮母亲的过去,她似乎没有理由阻止她了解。   评语、事迹可印证者种种,萧绮并不笨,很快猜到了手札原主人是谁。她翻看完整本手稿,忽然明白了母亲与司府的对立、母亲过去对自己的阻拦,和那一次为什么母亲神神秘秘地说她不能做正宾。还有那次元宵晚宴,母亲不许她跟去,却又在宴上上书帝王赐婚二皇子与司二……   正宾者,德才兼备。而母亲自知做不到。   萧绮气得手发抖,母亲出身世家,皇后为好友描补,心疼她的难处,可她娘心疼过好友的难处吗?皇后死前不曾通知好友避开,皇后死后,她娘每年连祭拜都不曾!若不是她看到了这本手稿,怕还不知道她娘认得皇后!   “我先回家一趟。”萧绮脸色发青,一阵风似的离开。   萧府之中,自禁足了萧绮后,萧尚书就不再在衙门多留,每日几乎能陪着女儿多久就待在家里多久,萧绮进门时萧尚书还保持着她吵架摔门离开时捧著书卷端坐在书房的姿势,仿佛之前的吵架压根不曾发生过。   萧绮喉咙微哽,进门掩上了门。即便她再不认同母亲的做法,她也不想让别人听去这些背地里的不堪。   “你回来了?”萧嫱脸上有些讶异,显然没想到萧绮的怒气能消失得这样快。   “你后悔过吗?”萧绮沙哑地问道。   “嗯?”萧尚书诧异了一下,放下书,脸上的皱纹舒展,竟是笑了起来,“你知道了啊。”   萧绮辨认了很久,没有在母亲脸上看到一丁点的追忆和后悔,她入学群英和在西北时,听了一遍又一遍皇后的故事,如果说她崇拜作为战神的太子,那么皇后就是菩萨似的存在,救人救国。   “你怎么能呢……”萧绮声音虚弱,“你教我不要懦弱,可你呢?她们都在往前走,而你怕了,你向后退了一步,却自命袖手旁观,在打破樊笼的路上,你踩着别人的奉献向前,不作为本身就是一种伤害、一种背叛,难道你不知道吗?”   不,她知道,或许她每日每夜都知道她的过错与背叛,但她从不回头。   萧尚书啊,三届女子恩科里如今官位最高的一个,即便在群英书院里也是指向标一样的存在,即便在外界茶楼酒肆里旁人抨击女子念书再多,只要举出她的例子,就再也没人敢驳斥。   毕竟能在刑部立足,得有真本事和手段才行。   萧绮也为她是萧尚书的女儿骄傲过,因此就算她再不想背四书五经,仍是念了下来。可代表目前女子科举取得的最高成果的萧尚书,却是反对改革派的?这多可笑。   萧母按了按眉心,神色温厚,“阿绮,你要知道事无两全。我受了家族恩养,覆灭它我做不到——”   “别胡说八道了!你就是不敢!”萧绮几乎是在尖叫了,她捂着不知不觉落泪的眼,“我会做给你看的,你不要拦我。”   萧绮推开门,夺门而出。萧嫱坐在阴影里,吐出口气,笑了笑,拿起书卷,“年轻人啊……”感慨里有几许怀念,只有她自己知道。   许久不见萧绮的群英书院夫子看着少女红成一片的眼睛,没有多问,很快安排了住宿。刘芜灵默默收拾出来了自己旁边的床位,从此萧绮再也没有回过家。   夏天一天天过去,因系统的变化在司梨心底生出的不安和犹豫无法诉诸于口,就显得身形愈发消瘦起来,倒是让江衡云记在心上,在光禄寺的采买上多加了几分西瓜和苦瓜的份额。   秋天的温度还没完全降下来,郊外群英书院的新址便开始动工,受了小夫子们讲课的周边村镇听说是群英书院盖学舍招工,连每年秋季京城最赚钱的码头都不去了,三三两两地来群英书院帮忙。还没半个月,书院新址就有了大致雏形。   秋闱将近,上京赶考的学子们总有人经过群英书院新址,不少人好奇地打听着这是哪位有名大儒准备在京城开山授课,等知道了是群英书院新址,嘲笑的声音四起,都以为是群英书院在京城待不下去了,只能挪到郊外。   等到他们进了城听说今年春季招收的厨艺学子和秋季刚刚结束的绣艺学子招生,嘲笑的声音就更大了些:与贩夫走卒为伍,群英书院,不过尔尔。   只不过,这样说话的外地书生没注意到京城人投来的异样眼神,正大声嘲弄,忽地迎面而来一块黑影,啪地碎在身上。   “谁砸的臭鸡蛋?!”书生气得厉害,四下看看,压根找不到罪魁祸首,只有隐约的笑声连成一片。   工部督造的玻璃很快铺满了京城学舍和富贵人家,辐射到了周边省的书院,有了冰盆和玻璃,贡院的号房得到了修缮,敬文二十年八月的秋闱比过去许多年环境好了不是一点,也让进了考场的秀才们松了口气。   在紧张的气氛里,男秀才们已经进场完毕,穿着文士袍的女子们陆续进场,也有人穿的不是男女莫辨的文士袍,而是自己颜色艳丽的衣裙,未着钗环,自有一派洒然之气,倒是让围观的京城百姓大声叫好。   司梨目送着孟陶陶和萧绮二人进场,长出一口气。   江衡云神色淡淡,推来了他吹温的荷叶茶,“来,喝水,回去薄荷冬瓜条就能吃了,中午应当能多吃些东西。”   这人对人才选拔半点不操心,反倒把她的吃饭视为头等大事,司梨又好气又好笑,捏了捏江衡云的脸,“你不是也瘦了?说了苦夏没胃口,怎么光盯着我不放?”   薄荷冬瓜条是江衡云新学的吃食,包括才熟的青梅也在宫中被他以十二万分的研究精神腌制了两大坛,把司梨用来酿酒的份额用了个干净,还得让人去买。   “好啦,我们回去,免得你热着自己不吭声。”司梨喝完茶水,勾住江衡云手指,两人渐行渐远。她总觉得自己来看乡试入场还有别的事要做,可想半天也没想起来,应当是什么不重要的事,也就搁置了。   乡试断续考了三日,九月金桂飘香,司梨酿上桂花酒时,桂榜便张贴起来,敲锣报喜的声音络绎不绝,除了本就在京城有产业的,便以各大客栈和两大书院为声音最响之处。   “报——敬文二十年乡试榜首孟陶陶,给孟解元道喜了!”   孟陶陶今日正好在书院,以她的道喜声为首,陆续有捷报传来,报信的人讨了喜钱,将绘着腾龙的捷报字条递给孟陶陶,又一揖,“刘亚元在不在?刘家三娘子?”   “啊?”自旁边挤出一个存在感不强的少女。   第一个、第二个……直到第四个萧绮结束,报信的人才骑着挂了红绸的高头大马转了个圈,同样喜气洋洋的道喜声响在隔壁国子监前。   然而迎出门的国子监众人脸色说不上好看,无他,前四都不是他们的学生,别提多丢脸了。   第五名杜旷接了捷报,本还等着后续捷报的国子监众人眼睁睁看着报信者上马走了,都晕晕乎乎的,像做梦似的。   这别扭和晕眩持续到了在国子监举办的乡试惯例鹿鸣宴上,和过往不同,鹿鸣宴上不再是书生互相谦辞认识未来门路或是孤狂者斗酒斗诗的场合,衣香鬓影、钗环声声,有女儿家在场,再放肆的举人都收敛了自己的做派。   尤其是意识到这次京城乡试的前十里只有三个男子之后。   三届女子恩科,这还是女学生们第一次参与到鹿鸣宴之中,孟陶陶执着酒杯依次敬酒,笑容淡淡。乡试的考卷已经流传出来不少,国子监祭酒手中自然有着一份,看到孟陶陶便叹了口气,仰头饮进因女学生们专门换的清淡酒水,“年少有为啊!”   文无第一,但科举上水平相差太大还是能分出胜负的,这次乡试解元孟陶陶的考卷便是无可争议的力压众人,让想为自家学生挑刺的祭酒都挑不出毛病。宴上他喝了不少,就算酒水清淡,最后回家时也生了醉意,他的妻子扶住他向房内走,听着醉鬼的嘟嘟囔囔。   “唉……这孟解元,怎么就是个女子呢!”   祭酒夫人终于听清了他说的是什么,脸色一变,将人往地下一扔,头也不回地走了。被摔醒的祭酒捂着后背追了上去,却始终没得一个好脸色。   --------------------   作者有话要说:   简月娘心性和之前皇后时代身边的朋友组成到这里应该挺明显了?司老头自以为爱她,其实是个傻叉罢了。 第124章第124章   乡试后,时间过得格外快,秋去春来,会试的策论题目在司梨眼下产生。江衡云亲笔写就的策论题目,论番邦作物价值与出海价值。这个题目与过去引经据典引入正题的题目不同,像是提前进行了殿试,问题十分贴近现实。   正因这个题目,自皇后故去后,一直以民间商行为主的出海队伍,终于再次进入了朝堂视野。正式开海恢复船舶司功用和国不与民争利、泱泱大国对番邦无所求两派攻讦不休,人们对会试投以的注意越来越多,会试考卷排名将展现出如今当权者的心意,容不得不在乎。   负责会试阅卷的正史刘阁老自贡院出来时榜单已经张贴在了外面,连同前十名的考卷一起任人查阅,其中以头名的名字最为耀目。   “捷报,捷报——会元,云越孟陶陶!”   报喜的声音自街上传进乐安公主府,正亲手装裱一幅新画的杜文山愣了一下,手中的卷轴落地发出轻响。“是陶陶啊……”声音微不可闻。   故去妻子的容貌他已经记不太清了,但这个名字他依然记得。“君子陶陶,永以为好”,是尚年轻时他对女儿唯一的祝福。   “阿爹?”考了第四的杜旷兴冲冲接了捷报进门,杜文山收起了脸上的怅然若失,对着这个继子,依旧温文尔雅。   会元孟陶陶的名字传遍大街小巷,绕城一周的报喜官路过南城北城时引来一片惊呼,洗着手中衣物或做着绣活的妇人带着孩子追出门外,扬声问道,“劳驾,您说的可是孟陶陶吗?”   得了肯定的回答后,逼仄的胡同里惊喜的呼声连成一片,“这不是孟先生吗!”   识字手册上的孟陶陶署名是仅次于前几个字后学的,这个名字深深印入了活在柴米油盐中的人们心中。他们三两聚集着去了贡院门外看榜,瞧见头名那熟悉的三个字后,有人哽咽着扑通跪倒,“孟先生啊,孟先生值得!”   “孟先生”和“往来居”的善名引着这一次会试再次为人所知,受了恩惠的男女们被人问起,总要滔滔不绝地说起码一刻钟。上一个寒冬已经过去,但他们无法忘怀,寒冬腊月里,一碗热汤和一个认字的机会,就是他们改变命运的桥梁。   新轮到来夜校教书的书院小夫子听说了这事,对着同样坐在下面听课的往来居伙计羞涩地笑起,手中薄薄的书本沉甸甸的,她轻声道,“今天我们学的是……”   会元名字一出,京城对这位新人的关注炙手可热,就好像从天上冒出来忽然被秦学士选为学生似的,过去如何,全不知晓。这样的神秘增加了人们的好奇心,直到有人想起当年云越忻州的孟知府,将两人联系在了一起。   当年孟知府独女杜昕然的小三元事迹不少人还记得,如今又有了解元会元两项,有人猜测只要孟陶陶殿试不出大错,就会成全她这个开国以来第二个连中六元。一时间,提起杜文山的过去的人也变多了。   敬文二十一年的春闱便是在人们看好戏的期待中结束的,代天子开科的江衡云身上仍是被过去帝王强行赋予的看起来并不吉利的黑红朝服,但身上威势深重,甚至比金碧辉煌的大殿还有气势。学子们当日答卷结束,四月初一传胪唱名,寒窗苦读多年的举子们早早被领着守在了殿外,以会试榜单顺序站定,不时交换眼神,紧张又期待。   其中最为紧张的应是站在人数众多的男性举子里的女郎们,这第一年的并科考试,一路走来被嘲笑不自量力的声音实在太多,流连在她们身上的眼神充满了嘲弄和看轻,如今她们也在担心,是否真的会一场空。   直到——   “一甲三人,赐进士及第——传,状元孟陶陶,榜眼房世林,探花萧绮,入殿——”   站在第一位的孟陶陶轻轻一笑,提起袍子先跨入殿门,三人依次进门,被留在门外的杜旷盯着孟陶陶的背影,终是低下了头。   榜眼房世林是个不起眼的中年人,面容愁苦,两鬓斑白,应是在读书上吃了不少苦。而站在他左右的状元和探花正是青春年少,少女们骄傲美丽,眼神明亮。江衡云依次勉励几句,赐了服饰插花披红,由第三萧绮带头,三人正要退出殿外,一直神色淡淡的孟陶陶忽然一抖衣袍,跪在了殿中。   “孟卿?”   孟陶陶深深俯身,额头撞上金砖的十分响亮,“臣孟陶陶,求殿下允臣代母与杜文山义绝。杜文山抛妻弃女,二娶正妻,忻州山难弃城而逃,此不忠不义之徒,请殿下明察。”   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殿内外听得清清楚楚,有人倒抽了一口气,在京城四起的流言此刻终于被当事人证实。孟知府死于忻州山难后的问责,虽然很快查清了事实也给了加封,但人却回不来了。她的女儿这么多年销声匿迹,丈夫杜文山在京城入赘乐安郡主府,虽有诟病,但无大责,没想到却被亲女于此日状告。   站在殿外首位的杜旷猛地抬头,脸上一片茫然。   江衡云深深地看着孟陶陶,沉声道,“杜昕然,蒙蔽上听,你可知错?”   殿内外一瞬间鸦雀无声。   ---   今日殿试,司梨没打算早早去凑这个热闹,在简家歇了一夜,早起逛逛京城,刚好看到金榜张贴出来。早等着的人群蜂拥而至,差点把司梨挤个趔趄,清河扶住她后,两人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住。   司梨哭笑不得,“这热闹不凑还不行了?罢了,刚好看看她们考得怎么样。”   相熟的人里刘芜灵三人今年考了童生试,准备过些年再下场,司梨很快在一甲里找到了孟陶陶和萧绮的名字,只是三甲榜单看了三遍,始终没找到司棠,司梨差点要怀疑自己眼睛有问题了。   不管人品如何,司棠在书院时的成绩还是不错的,怎么连三甲都没进?   再一回想,似乎乡试就没有看到司棠。司梨转头问清河,这才知道,司棠根本没有参考。   “……去年九月应了东阳公府的提亲,今年年末司二姑娘及笄,应是就要嫁人了。”   司梨许久没有了解过东阳公和司棠的事,如今在清河口中听闻,皱了皱眉。   清河窥她神色,轻声问,“姑娘可要准备添妆礼?”   “好。”司梨叹口气,后面的事清河会准备好,她便不再问询,只是心底留了些可惜。她给了生路,偏偏司棠并不愿踏上,“对了,司夫人如何了?”   “季氏回了祖宅,已经三月未返回京城,不过司二姑娘及笄前应是会赶回来的。”清河对京城风云了如指掌,“过年后有人传出个笑话,说是司二姑娘在寺中与季氏吵闹,似是要劝她不要和离。”   司梨这才真正惊讶了,“这样啊。”   没想到她暗示了那么多次的路,最后踏上的不是司棠,而是她这个继母。司棠明明在女学看到了广阔天地,偏要把自己限制在后宅的四方天地里,发现父亲冷漠,自己婚事受挫,就仿佛天塌地陷,又很快说服了自己嫁鸡随鸡,实在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清河护着司梨挤出人群,两人在京城慢慢走着,西城中心位置是几家王孙贵族宅子,占地颇大,司梨无意上门,走到胡同前就要调头离去,忽然听前方阵阵马蹄声,骑士穿着宫中禁军甲胄,疾驰而过,在乐安郡主门前翻身下马。   “葫芦?”司梨挑了挑眉,在街尾树荫下站定。   侍卫统领葫芦叫开了门,并没有给迎上来的郡主府管事好脸色,“殿下让某来带人,郡主仪宾杜文山何在?”   郡主府管事愣了一下,皱巴巴的脸笑成了花,“诶哟,这可真不巧。让您白跑一趟,您得跑西边钱来客栈去寻人了。郡主昨晚上刚给的放夫书,这仪宾的名头,杜公子不能乱担着啊。”   司梨差点笑出声,这位乐安郡主实在厉害,跟有趋吉避凶雷达似的。   葫芦懵了一瞬,复板起脸,“可有凭证,理由?”   管事奇怪地看他一眼,“七出总够了吧?”这绝对是管事现想出来的借口,因为有人拨开了他,站到了门口。   “没有理由。太子若是实在想听,就告诉她,我觉得有些腻了,是时候放人了。要是过几天觉得不是时候了,再让他回来就是。”乐安郡主细白的手掌推着管事后退,懒洋洋的声音在府门内响起,云鬓斜挽,身边还有个扶着她的年轻人,司梨认出她身边陪着的人是之前广济寺见过的其中之一。   乐安郡主似笑非笑地倚在青年身上,打了个哈欠,歪着身子拍了拍葫芦胸口,“我当初就是瞧他长得好看,哪还要理由呢?”   葫芦被撩拨得满脸通红,后退一步,抱拳施礼告退。司梨对上望过来的乐安郡主视线,中年美妇人歪着头,勾着青年的脸转向司梨,“司姑娘,你想要人,也可以哦。”   司梨有些顶不住这人的妖孽举止,再说下去真被传到江衡云耳朵里,晚上真就不会让她睡了。虽然做不了太多,但心火太旺对身体不好。她匆匆告辞离去,任乐安郡主在背后笑得花枝乱颤。   据说杜文山在钱来客栈被抓时还在和来讨教诗词的学生为乐安郡主描补,“郡主性子急,缓几天就好了”,然而京城人都看得清楚,郡主府夜夜笙歌,杜仪宾的名号,怕是再也叫不了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陶陶的名字出自诗经。   ---   乐安郡主的运气是真的好,避灾躲祸一把好手,常年任性妄为,人间富贵花张扬款。本来有句台词想写,最后没有合适位置写哈哈哈哈。   乐安郡主:“杜旷是我的孩子,至于父亲是谁,有那么重要吗?”杜文山就是个长得好看被瞧上的工具人罢辽。   有点想写个福运满满长公主富贵花2333 第125章第125章   孟陶陶请求的彻查和义绝之事完成得十分容易,这么多年她隐姓埋名拿到的各方证词足以证明山难来时杜文山卷了知府家私弃城而逃,因着他知府丈夫的身份,这才让受难的百姓生了误会,以至害死了孟知府。只是当年审讯过度本就不是光彩的事,才把这件事压了下去,甚至给孟家的补偿也到了杜文山身上。   刑部审案很快有了结果,杜文山流放三千里,孟家财产尽数归还,许孟母与他义绝,自杜家祖坟迁坟而出。孟陶陶为母正名心切,不究蒙蔽之事。   不过,与传统一甲进士直入翰林不同,敬文二十一年的一甲三人只有榜眼留在了翰林院,这不仅安抚了一甲两人皆为女子后朝堂老派人士敏感的神经,也有人说这就是这位孟状元得到的惩罚。   不论外人怎么说,孟知府迁坟的那一天很快到来,暮春的细雨打湿了作为太子妃来监督的司梨的衣袖,杜家族老们畏缩地站在旁边,不敢多言。挖坟起棺,孟陶陶的青衫在泥水里已经染成了别的颜色,她起身时晃了晃,司梨上前一步撑住了刚刚磕完头的孟陶陶身形。   “九十九步走完了,别把身体熬坏了倒在最后一步,知府大人也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的。”   向来温和浅笑的孟陶陶神色一片空白,脸上辨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我要回家了,阿梨。”   “一路顺风。”司梨用力抱住了她。   孟陶陶领的调令是云越省忻州的六品通判,实际官职比传统状元入翰林授从六品职位要高,但算上翰林的清贵和自古京官高一级,再加上云越多山多异族,这着实不算个好去处。不过,她甘之如饴,甚至择了吉日起棺后,就要扶灵回忻州。   用她的话说,母亲一辈子都为了忻州呕心沥血,自然是要回去的。司梨尊重她的意愿,与萧绮来送她一程。   “你们也一样。”孟陶陶望向旁边的萧绮,“此去一南一北,记得给我写信。”   萧绮拍了拍她的肩,抱了抱两人,笑容一如既往地灿烂,却多了些沉稳,“我会的。”   送孟陶陶走过十里长亭,萧绮与司梨一起坐车回京,一路沉寂,司梨打破了寂静,“你什么时候动身?要我帮忙说一句就是。”   探花萧绮自请外放,在西北燕云省做了从六品的布政司经历,离她长大的西北凉州很近。春闱结束后,离别的日子连着到来,司梨看着瘦了许多的萧绮,不知该安慰还是鼓励。   “好哇,你这就腻了我了!”乐安郡主生猛的休夫之举包括那天的言行已经传遍了京城,萧绮故意做出妩媚表情往司梨身上贴,委委屈屈道,“不然,你与我一同前去?你晓得我少不了你的。”   “免谈。”司梨在她靠上来之前推开,“你想复制群英书院和匠学的例子,自己去忽悠那些学生,我最多送你两本书。”   萧绮的确按着司梨的建议去找了群英书院的夫子们,不知是怎么说的,硬生生拐走了刚建立的杂科一位夫子。学生们她倒是没忽悠走,司梨送她离京前那天,在群英书院找到萧绮,刚好听到她的许诺,“等你们学有所成,不论科举如何,凉州总有你们一席之地。”   好么,原来是搞可持续发展的忽悠。   司梨脑壳生疼,要不是她知道如今的掌权者不会因此猜忌边关守将,光萧绮这句话都够她下狱的。   在京城只待了两年多的萧绮被依依不舍的同窗送出门外,瞧见等着的司梨,嬉皮笑脸地一揖,“司夫子久等了。”倒是有了几分初见时的跳脱样子。   “不再多留两天?”   萧绮牵着她的小红,随司梨慢慢走出城门,回望着京城巍峨城墙,笑了笑,“该走了。你知道的,时间不等人,我已经迫不及待回凉州看看,再让群英的名字留在那片沃土之上了。”   “狄罗灭了,还有羌人,羌人走了,还有草原之外的异族。我们可以不向外征战,但不能让兵卒畏战,我的教材写了一半,但最好的军学只能在边关诞生。京城终究太繁华了些,不适合我,我要回去找小叔了。”   司梨并没有刻意询问给一甲三人授官前东宫书房里他们和江衡云谈了些什么,但她知道,他们都在为了让大宁变得更好而努力。   “那我就等着叫你山长了。”司梨笑了笑,瞧见驶出城门的又一辆马车,马车后跟着板车和护卫,她牵住了准备上马的萧绮,“等等,有人与你同路,路上也有个照应。”   简晴雅从后来的马车里探出头招了招手,“锦官!”   年初简晴雅与松年方成婚,这次是去西北行商,简秉德已经出海,家里是简夫人与简全福两人留守。几人都是熟识,不必司梨介绍,司梨确认了简家的货物齐全,便送走了三人。   简家的货车上不仅有过往售卖的瓷器和琉璃,还有司梨刚做好不久的奶茶茶包,一冲即饮,对游牧民族再合适不过。瓷器丝绸茶,向来是丰富中央国利的利器。简家商队里混着礼部一行,若是情况好,这次还会深入草原查探商路。   商队的影子渐渐在十里长亭看不到了,司梨折下柳枝,轻叹一声。背后忽然响起辘辘车轮声,司梨回头时刚好看到小厮撩起车帘,端坐其中的萧尚书面容比过往更严苛了些,老态从皱纹里泄露出来。   看到司梨,萧尚书怔了怔,半晌没说话,直到司梨告辞准备离去,才叫住了她,低声问道,“她走了吗?”   萧绮离京前没有回家过,与她在简家过了年节的司梨对这件事相当清楚。她点了点头,萧尚书笔直跪坐的身形有些微顿,神色说不清是后悔还是感慨。   司梨轻声告辞,绕了些路,自南城门入城。下课的学子们正逆流出城,衣裳干净朴素的少女们凑在一处,口中背书的声音顺着风传进马车。   往来居的生意依然红火,唐掌柜把刚下学回来的王小虫扛上肩头,正笑呵呵地招待着食客,司梨示意清河去取早早借旁人名字定下的羊蝎子锅,没有惊动任何人。   阿香炖的羊蝎子锅如今只闻气味已经与她的完全一致,正当季的番茄在锅中浮浮沉沉,染红了酱色的羊脊骨,酸甜的香气飘出很远,司梨加了炉子,摆开青菜豆腐,静静参考着皇后的手稿写着新的一本教材规划,等着去议事的江家兄妹回来。   等她再抬起头,月光已经盖过了烛火洒落一地,刚进门的葫芦深吸一口气,没让自己的口水流出来,“殿下,殿下和公主在文渊阁还要耽误些时候,让您先吃饭,别坏了身子。”   司梨点了点头,并不意外。皇帝幽禁宫中,江衡云越来越多的走到台前,被他拉着一起处理政事的江如翡也在极快成长,这样晚归的日子不少。   到了晚上雨渐渐停了,被雨逼进室内的燥热让人额上见汗,司梨让清河和小雀几人各自去吃东西,留了葫芦稍等。炉火上酸甜的羊蝎子锅涮上青菜和冻豆腐,羊肉的鲜和果味的清融合,让菜品多了些油脂的美味,司梨分出小半锅汤,剩下的盖上盖子,唤葫芦进来取走。   “释之他们和阁老们应是忙着做事没顾上吃饭,我记得茶房里有小炉,你辛苦些把锅带去,给他们加个夜宵吃。注意着别让释之吃太多,他那霸道性子,非得抢完了不行。”   葫芦抱起铜锅就一愣,“您不再吃些?”去年司梨的苦夏没胃口让整个东宫如临大敌,有太子上行下效,身边亲近些内侍们轮着盯着司梨吃饭,江衡云回不来时也让葫芦看过司梨的饭量,以至于他们这些侍卫在私底下还猜过太子妃是不是有了身孕,等到冬日来临才知道太子妃是真的胃口小了。   司梨指了指大碗盛着的汤和煮好的蔬菜,催促道,“快去。”   葫芦应了一声,心底暗暗记下,准备等见到殿下与他说说太子妃今日似乎胃口不佳的事。   酸甜的番茄汤没放多久,等碗里的蔬菜捞得差不多,汤水刚好放到适合入口的温度,司梨吹了吹汤面浮上来的油花,将汤一饮而尽,背后出了层薄汗。   屋外星光明亮,司梨本就出了汗,也不急着洗漱,将偏殿暖阁里的零零碎碎收拾了一遍,瞧见江如翡不知何时漏下的碎纸片,摇摇头扔进了还有些水渍的碗里,墨痕迅速洇开。   江衡云在宫中时常待在暖阁,窗边的软榻自冬日去后许久未有人用,司梨挪开上面放着的棋盘,一不小心,滚落一个棋子。   白玉棋子骨碌碌滚进了软榻边缘,司梨探身去拿,忽地触到了一处空隙。拨动一下,棋子像是硌在了下面,非得把空隙里卡着的物事拿出来才行。   司梨勾着空隙里卡着的长方体边缘花纹,将它拽了出来,却是个很轻的匣子。   莫不是江衡云背着人藏的私房钱?司梨记得这个位置是他常坐的,念头刚起就被自己打消,好笑地摇摇头。一国太子,哪用得着藏私房钱?   将掉在下面的棋子重放回棋盘,司梨拨了下锁栓,木匣用的锁十分精巧,像是个益智拼图,左右无事,司梨干脆放任了自己的好奇,和这块拼图锁较上劲来。   蚀刻铜纹图案勾连对上,匣锁咔哒一声打开,司梨掀开盖子,熟悉的印刷体纸条映入眼帘。   怎么会?   司梨发了一会呆,有了上一次的掉马事件,她发现自己居然对这次发现接受良好,联想到系统品鉴看到的那只手,和先辈评语与系统评语分开出现的事,之前的线索串联了起来。   穿越后和“先辈”的对话一点一滴被保存良好的纸条唤醒,司梨戳了戳最初那张写着难吃的纸条,哼了一声。   文渊阁离东宫不太远,比内宫近得多,夜色渐深,宫道里的脚步声急促而轻快,江衡云进了大门,偏殿里的烛光带来了家的气息,留下妹妹一个人应对老头子们的愧疚被迫不及待见到妻子的心情掩盖,手中编了一路的栀子花手环刚刚完工,他推开门,“今日的锅是谁的手艺?”   含笑的声音回荡在暖阁中,原本司梨听到他认出不是自己的手艺会高兴,毕竟阿香如今的水平已经与她做羊蝎子锅的水平差不多了,但今日听到江衡云的声音,却没有心情笑出来。   屋内的沉寂与江衡云所想不同,他很快看到了司梨手中的木匣,脸色微白,手中折好想送给心爱姑娘的手环无声无息地掉在了地上。   “梨梨,你听我解释!”   --------------------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我完了。   ---   完结倒计时啦,考虑一个现代paro番外,没人想看就不写了orz   已完结古穿美食文《穿到没有辣椒的世界后》小可爱们可以看看~   接档的一本古穿恋爱基建《穿书后我抢了男主剧本》(一句话简介:女扮男装的炮灰她登基了)和一本西幻第四天灾基建《成神从召唤玩家开始》(一句话简介:点击就看黑暗圣女带人在线屠神)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看看呀。 第126章第126章   “好啊。你说。”司梨的声音很平稳,烛光下垂眼看着木匣的角度柔美秀丽,背脊挺直如剑跪坐在软榻上,让江衡云一时分辨不出她的喜怒。   心跳声乱成一片,江衡云刚张了张嘴,就听司梨又道,“你答应过不骗我的。”   一句话堵死了江衡云所有的借口,他向前走了两步,在软榻旁弯腰蹲下,握住司梨的手,“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我问吧,所以母后的系统是留给了你吗?”司梨很笃定,没有给出他不知情的选项。皇后的手稿在宫中保存了这么久,做子女的两人铁定是看过的,又有系统或是系统相关媒介在手,不可能不知道系统的存在。   “……是。”江衡云答得艰难。   所以在江衡云这边,系统是个具象化的东西?司梨挑了挑眉,“能把它给我吗?”   “不行!”江衡云猛地拔高了音调,他握着司梨的手,像握着唯一的浮木。司梨任他握着,没有动作,江衡云喘了口气,“不、我不会给你的。给了你,就要走了。”   江衡云仰起头,眼睛猩红一片,一字一顿道,“孤不允许你离开。”危险的杀气从他身上溢出,仿佛刀锋逼在眼前的冷锐感让司梨头皮发麻,处于江衡云视线所及的咽喉仿佛被猛兽锁定,一片冰凉。   这是他坦白马甲后,第一次在司梨面前端起身为太子的架子,司梨的手被握得发疼,皱了皱眉,有些莫名其妙,“把它给我跟我回去有什么关系?”   天晓得,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满级!更何况如果她真能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这样洒脱直接走人,她至于知道能回家后纠结这么久吗!   江衡云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试图从少女的表情里分辨出真假。这个匣子本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被她找到,失去的惶恐攫住了江衡云的心,他低下头,掩盖住红成一片的眼眶,以额头贴上司梨的手背,从温软的皮肤一侧汲取镇定的力量。   他在战场上能面对千军万马不动声色,却只能在她面前溃不成军。   “能不能陪着我,别走。”江衡云压下喉咙里的哽咽,贴着司梨的手,收敛起方才爆发的愤怒,轻声说道。   感觉到枕在手上的青年的颤抖,司梨迟疑着将手放上他的后脑,顺着发丝像哄小孩子一样顺毛,碰到后颈时江衡云呼吸停了一瞬,却没有躲开,司梨唇角翘了翘。   若说刚刚是猛兽,现在就是猛兽翻出了柔软的肚皮,将最脆弱的地方留给了她。司梨忽略掉仿佛饲养员似的感觉,又呼噜了几下江衡云的头毛。缎子似的,真好摸。   ‘我回去的话,能从大宁带人一起走吗?’   司梨在心底的问题久久没有等到答案,系统连是和否都不回答了,仿佛这个问题超出了它的处理范围。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司梨呼出口气,捏了捏江衡云的后颈皮,“所以你一开始来找我去栖云楼,就是知道我是母后说的后来者?”   江衡云没有说话,呼吸平稳悠长,司梨愣了一下,侧过身从手心缝隙里看到他合上的双眼,却是情绪激动过后睡着了。   看着他眼下的青黑和微湿的眼角,再多的话也不好不让人睡觉,司梨哭笑不得地揉了把江衡云束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的长发,想要起身叫人来把他搬到卧室,却意识到自己起不来。   低头一看,青年一只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头精准地枕在腿上,完全无法用力,生怕她跑了似的严防死守。   司梨的心忽地软成一片。   在她找到解决方法之前,这个问题还是不聊了吧。   第二天醒来的江衡云仿佛昨夜没有闹过情绪似的,眉眼清冷,对着下属又是一派威严,只有司梨捶了捶腿,勒令他早点回来给她按摩。   在默契地跳过系统的问题后,腊月很快到来。身边的朋友去了各地,司梨接到两人一南一北寄来的书信,揣着从匠学刚拿到的学生塞给的一把炒山栗,复核了一遍这一年来在王庭和阿全两人的带领下蒸蒸日上的往来居流水,履行了工具人东家的职责发奖励红包。   今年刚刚结束的游园会落到了关记头上,以芝士蛋糕和奶油蛋糕两种新品纵横京城市场的关知玉还是老样子,司梨聊了几句,见到关知珍新娶的妻子进门,对眼神充满好奇的少女笑了一下。   “老关啊,你不娶亲?整体捣鼓点心教材可没好姑娘从天上掉下来。”司梨放下茶杯,对鞍前马后生怕妻子磕了碰了的关知珍忍俊不禁,回头看向关知玉。   关知玉低头饮尽带的徒弟为他倒的茶水,“我有了教材流传在世,子嗣有珍珍。”   “啧。”司梨摇了摇头,将回忆起的三明治和寿司描述留下,告辞离去。   入了腊月很快就是过年,然而敬文二十一年的除夕宫宴没有举行,在深宫中太医署忙成一团时,皇帝重病的阴影深深压在了京城里,以及每个关注着权势变化的人心里。   帝王病重,连京城庆祝年节的气氛都少了几分,吹拉弹唱的戏班子和花楼收敛着过日子,早早从太医署人员变动收到了消息的东阳公府父子最初脸上抑制不住的喜意随着一天天完全联系不到宫中,变成了沉沉恼火和惶恐。   袁贵妃也是一样。   与皇帝一同被关在深宫里的日子只有每年两次宫宴还有些高兴日子,不明内情的贵妇们会吹捧着她,不论说什么都有人应和,仿佛还是当初当权的时候。皇帝呕血倒下的时候,她本以为机会来了,第一时间就想从狗洞钻出去找自己儿子,然而禁军打破了她的期待。   禁军们飞快将千秋宫守成一个铁桶,而她被从皇帝身边押走,关到了另一处偏殿,每日只能从窗户里看到来来去去的太医,叹息和摇头是唯一能在他们身上看到的,袁贵妃的心一点点沉成了冰。   自内宫出事,江衡云的忙碌比过去有过之而无不及,知道宫中风云变化的各派人马轮番上场,像过去一样熬到深夜回来成了常态,有时还会从梦中被传来的消息惊醒。一日日过去,他眼下的青黑愈发深重了,连一直以还在长身体为由被压着早睡早起的江如翡都被打乱了时间安排。   司梨陪他又去过内宫一次,只是没有进药味浓重的千秋宫,只是远远看着。漆面凋落的千秋宫里腐朽沉重的气息无处不在,江衡云让人用了最好的药保老皇帝的命,心底的挣扎,只有夜里噩梦时司梨听到的那句“阿爹”的梦呓泄露出来。   又一个深夜。   许久不曾醒来的敬文帝在幔帐里睁开了眼,他的身上每块骨头都在疼,过去疯疯癫癫的记忆也回到了脑海,但他觉得自己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为清醒。   “小喜子……”   敬文帝费劲地张开嘴,苍老的声音粗粝难听,用尽全部力气,也不过比外间人走动的脚步声声音稍大一点。   “陛下!”鲁喜一惊,推开了门。   旁边偏殿里靠着窗户关注院中动向时睡时醒的袁贵妃被这一声猛地唤醒,激动地全身发抖,“陛下,陛下醒了?来人啊,本宫要见陛下!”   女人的尖叫传入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敬文帝耳中,他眉梢动了动,神色不变,看着进门跪在床前的鲁喜,缓缓道,“阿云……呢……怎么……不在……”   鲁喜一个激灵,不敢提醒刚醒来的帝王,太子正是被他勒令闭门于冷宫,只扬着笑,“太医马上就到,瞧见陛下龙体尚安,奴婢这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太子殿下成了婚,如今在东宫住着,传信出去了,很快就能过来,您放心!”   敬文帝眼珠颤动了一下,叹了口气,“啊……是朕的错。”他说话慢慢变得流利起来,眼中也有了光芒,依稀有了些年少时的俊秀气度,鲁喜的心却愈发沉了。见敬文帝撑着身子要起身,他连忙上前扶住。   “拿……纸笔来。”敬文帝吩咐道,鲁喜心头一跳,“奴才这就去拿!”   靠在床头的敬文帝在鲁喜搬来的小几上,落下了第一笔,久病的手腕虚浮无力,歪歪扭扭的写出了一行字。   “算了,朕说,你写。”敬文帝放弃地丢开笔,“朕在位二十一年,四海归心,天下安乐。朕去后,与笙儿合葬,袁贵妃殉葬。传位于……”他顿了顿,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来,“于翡公主克承大统,继朕登基。”   窗外传来了清脆的瓷器碎裂声,鲁喜一抖,等了一会没等到后续的吩咐,抬头一看,敬文帝脸上带着笑,胸膛已经没了起伏,短暂的回光返照结束了。   鲁喜战战兢兢地捧着记下的口谕回头,门开了,月光将江衡云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脚下的药碗碎成两半,药汁洒了一地,吊命的人参气味浓重。   “殿、殿下。”鲁喜怕极了,他手上这份口谕没有顾命大臣旁观,也没有玉玺,完全是不能作数的,但因它造成的裂痕嫌隙已经无法抹平。   跟着江衡云一起赶来的司梨完全没想到老皇帝临死前还要再恶心人一下,拽了拽江衡云的袖子,感觉到青年拳头松开些许,便把手掌塞了进去,以无声的支持告诉他,她还在他身边。   江衡云捏了捏她的手,松开后侧脸那一缕柔情淡去,神色冷淡,双手平举,“臣,领旨。”   ???   司梨彻底目瞪口呆。   --------------------   作者有话要说:   老皇帝全场最垃圾的乐子人实锤,把太子都气摔碗了。 第127章第127章   各显神通拿到宫中消息赶到的越王和内阁阁老们都听清了这句话,简直怀疑自己还在梦中,方才还平静如水的月色被乌云遮挡,一瞬间雷鸣风起,暴雨如注。   雨水模糊了近在咫尺的人的眉眼,在一年多的议事里和阁老们相熟了的江如翡上前一步,与兄长并肩,“国丧,鸣钟。”   她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悲伤,站到前面的举动更像是一种争权的暗示,娇俏寡言的少女背脊挺直,竟与身边的兄长气势有些相像。向来笑着的越王脸上毫无笑意,他没有动,看向了江衡云。   鲁喜手中的纸已经落到江衡云手中,他沉声念了一遍,重复方才江如翡的命令,站在殿前的众人这才有了动静。   皇帝大行的丧钟刺穿雨幕,远远传开,远离权力多年的皇帝的亡故并不能让这座国家机器运转停下,反而增加了他们的忙碌,人们步履匆匆,看向站在殿前的兄妹二人时,眼中总含着深意。   难道在朝堂背后站了这么多年的太子殿下,真的能在登顶唾手可得的时候放弃?   跌跌撞撞冲出阻拦的袁贵妃斜倒在地上,胡乱摇着头,“不、不可能的,他爱我,他说过爱我的!”厚底的长靴踩过她身边的泥水,溅起一片污点,来来去去的处于权势中心的人们视她为无物,直到被鲁喜带着内侍按住拖走,袁贵妃这才真切感到冰冷的屠刀悬在了自己头上。   袁贵妃自尽追随先帝而去的消息,和先帝异常的遗诏内容快速摆在了关注者的案前,在帝王病重时赶到京城的萧家族老坐在下首,嗤笑一声,“女帝?也得太子乐意才行。”   他们不愿看到太子登基的未来,但一位女帝登基,更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毫无尊重的议论声传入上首正襟危坐的萧尚书耳中,她抚平纸条上的皱痕,轻轻笑了下,“失陪了,叔爷、伯伯。”   萧嫱出了门,对背后十分明显的数落声充耳不闻,她牵出了女儿留下来的那匹黑马,穿过雨幕,往东宫奔去。   她已经懦弱背叛过一次,为他们付出太多了。如今女儿不在京城,她无牵无挂,又何必再懦弱。   暴雨掩盖了宫中的微弱哭声,完全在江衡云掌控下的禁军和内侍飞快动了起来,司梨陪着彻底失去父亲的兄妹二人走回东宫,心底的疑惑压都压不住。她倒不是像别人一样怀疑要出现骨肉相残,毕竟兄妹俩的感情她是看在眼里的,只是江衡云会这样接受皇帝的安排,江如翡也一点都不诧异,实在有些不合常理。   进了暖阁,身上的湿气被驱散些许,江如翡回头看到司梨皱着的眉,方才和兄长并肩面对大臣们时的气势忽地泄去,“怎么这么惊讶?”她瞟了一眼江衡云,拉着司梨的手往里走,“他啊,早都打算要把担子丢给我,带你去四处走走,真是结了婚妹妹就成了没人疼没人爱的小白菜了。”   司梨被她逗笑,维持不住准备问他们正事的严肃,这才知道为什么之前江衡云会一直拉着江如翡做事,退路和未来的安排在悄无声息中已经准备好,只是他从不曾说出口表功。   在决定嫁给他的时候,她从未想过江衡云会做到这一步。本以为京城就是她未来唯一的活动范围,最多加上帝王出巡旅游,却迎来了这样的惊喜。   权倾天下唾手可得,而他只想抓住她一人。   司梨心口软成一片,江如翡数落哥哥的声音在耳边淡去,她脚步慢了下来,回头看向江衡云。青年的黑袍被雨水打湿,见她望过来,冷淡的表情散开,露出一个笑来。   这就是她爱的人,在她还犹豫的时候,为她退让了无数步。   ---   先帝最后的传位遗言被誊抄到蚕丝圣旨上,加盖玉玺,成为了无法挽回的遗诏。已经做好太子登基准备的礼部和宗人府被女帝的消息砸得晕头转向,礼部尚书奔走四处,翰林院的年轻翰林们也惊讶闹成一片,连带着国子监中人心浮动。 第128章第128章   昭德三年,又一次会试开始,到忻州任职三年考评优等刚刚调任知府的孟陶陶写来的信上重点提及了在忻州发现的两个小姑娘,据说是这次会试的有力竞争者。   司梨却顾不上关注这个,刚跟着简家商船出海回来的她在津门码头被江衡云抓了个正着,消瘦许多的男人长手长脚站在码头前简直鹤立鸡群,脸色铁青也掩盖不住眉眼的俊秀,反而因为冰冷神色引得姑娘们连连回头张望。   “嘿、嘿嘿……你看我从天竺国买到了什么!”司梨咧嘴傻笑试图蒙混过关,将手里金丝面纱往江衡云脖子上一套,顺便赖进他怀里。   江衡云垂眼看着过年时吵了一架后直接跑没影的心爱姑娘,被太阳晒黑了些许的小麦皮肤衬得一双眼愈发明亮,神采飞扬,等待的焦灼和夜夜孤枕难眠的思念积累出的恼火便散去了。他摸了摸司梨学异族女子扎成小辫的头发,叹了口气,“欢迎回来。”   首次正式出海的简晴雅看着拥抱的小夫妻两个,拉了拉指挥搬运货物的松年的手,浅浅笑了一下。   津门的城市风格极具北地特色,和行船在江南扬州补给时见到的模样不同,踏上津门的土地,司梨才有了些回家的感觉。简家商行在这里有补给点,货物自津门运回京城或兴陵,司梨本就是跟着出去玩的,也不耽误简家人忙碌,打了声招呼就跟着江衡云走了。   熟悉的马车停在码头一侧,司梨感觉到江衡云恨不得立刻带着她回家的冲动,却没有说破,拉着他的手,在津门的大街上慢慢逛了起来,刚见面时的紧张感渐渐在江衡云身上散开。   “咦,年前还只是说说,怎么阿全这就把店开来津门了?”司梨远远瞧见往来居的招牌,门前排着长队的客人们笑声传出很远,闷声不吭许久的江衡云拉住了她往那边去的步子,“你也不看你走了多久。”   司梨回头看他,这样幽怨的语调倒让她心里有些内疚,脚下转了方向,往跟在后面的马车去了。   津门离京城不远,两百里的路程一天多就能走完,晃晃悠悠的马车摇出了司梨在船上压下的睡意,倒在了江衡云怀里,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他吻了吻自己眼睛,“下次带我一起走吧。”   司梨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回答,等她再次醒来,车已经入了京城。   京城里正是人满为患时候,会试的杏榜已经揭晓,惊叹声此起彼伏,司梨打了个哈欠,就听外面去打探消息的清河禀报道,“今年的会试前三,皆为女子。”   司梨想起在扬州简家商行处拿到的孟陶陶的信笺,好奇地多问了一句,“会元是谁?”   清河的声音有些古怪,“顺天府女学生,云明辰。”   “噗——”司梨一口茶全喷了出去,“谁?!”皇后姓云,江如翡字明辰,这要不是她,司梨都能把名字倒着写!   江衡云拿了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淋在司梨口边的水渍,司梨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他,“你就放着让阿翡这么玩?”   江衡云手顿了顿,垂下眼,“你不喜欢我管她,我不管就是。”   没来由的,司梨品出了一点委屈来。她好气又好笑,上次吵架不让江衡云管是因为江如翡明明想说起关于皇后系统的事却被他打断不许说,她始终问不出下文,气头上刚好简晴雅要出海去东南亚,就跟着走了,怎么江衡云干脆撒手了?   “号外号外,杏榜三甲花落群英,船舶司大船下水,番邦使节夸赞自行车——”   卖报的报童匆匆从马车旁跑过,打断了两人的对视,熟悉又陌生的词汇交织在一起,刹那间司梨仿佛回到了现代。   “嗳,一份大宁报。”有少年叫住报童,买了一份报纸,和身边同行者议论的声音传进来,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却和上一次并科考试时的诋毁和不屑不同,反倒多的是夸奖。   有人感叹一声,“我辈还需勤勉才是,后日的报上是不是就能看到杏榜的考卷了?”   “急什么?不如等殿试结束,买大宁报特辑。”   年轻人的声音渐渐远去,司梨挑起车帘,刚好看到不远处正被人陪着在往来居排队的金发一行人。肤色黝黑的少女们骑着木制轮子的自行车绕过人群,身上久经训练的痕迹让司梨想起军队,她碰了碰江衡云,“那是凉州回来的第一批军学学生吧?”   送了一本写着过去征战时心得手稿作为凉州群英军学建校礼物的江衡云点点头,指了指往来居门前,“那是鸿胪寺的人和高卢人。要去看看吗?”   司梨摇摇头,往来居门前排着队的番邦使节用怪腔怪调的大宁官话向鸿胪寺官员大声夸道,“吴,我太惊讶了!你们的薯条、自行车都像神赐的似的!甚至男人女人都可以上学!”   “听到了吗,他说你是神明。”在司梨没注意到的时候,江衡云靠近了她,司梨被说得怪羞耻的,刚回头要拒绝,就被低头的江衡云噙住了唇,男人的气息灼热,小心翼翼里带着难掩的情动。   马车驶到已经改名为清平宫的东宫门前停下,司梨推了推江衡云,声音微哑,“不行,你不让阿翡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别想圆房。”   江衡云屈膝坐在马车上,许久才平复了身体的异样,他扶着额头苦笑两声,过去的坚持如今却成了阻碍。   司梨说到做到,回宫的第一夜,压根没让江衡云进门。回到家的安心让她沉沉睡去,她恍惚间做了个梦,醒来时却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只有哭湿了的枕头和酸胀的眼睛留下了梦的痕迹。   有了些许动静,揽着她的江衡云很快睁开了眼,司梨还没问他怎么进来了,眼睛上就贴了一条冰帕子。江衡云声音温柔,“做了噩梦吗?你哭了半宿。”   【系统:厨艺Lv.5,已达成。 第129章第129章   司梨清楚的知道,系统的选择弹窗不会永远存在,给她留下的时间不会太长。书院和往来居的事本也已经脱手大半,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江衡云。但翻遍系统,她也没找到可以带人一起离开大宁的相关内容,菜谱、种子、成品,哪一个的系统备注里都和回到现在毫无关系。   一夜又一夜的无眠后,司梨几乎无法面对江衡云看着她的那双眼睛,不论她去哪里他都跟着她,好像一个错眼她就会消失似的。   这样的信任下,她又怎么能说出口“没有办法”四个字?   系统弹窗出现的第三天凌晨,司梨拥着看着她一眨不眨终于抵抗不住睡意的江衡云,终于查看完最后一项系统商城货物,一无所获的她第一次品尝到焦虑惶然又无助的滋味。疲倦冲刷着她的大脑,但她不敢闭眼。   她不知道闭上眼睛,是否还能再次看到江衡云。   此刻山穷水尽,在穿越时空这样的高科技手段上,她手中的牌太少了。   等等,山穷水尽?司梨心中一动,忽然想起曾经听到的那个神神秘秘的不苦大师说的话。   若她能逢凶化吉,那么这次算不算得上凶,她又是否能得偿所愿,得一个吉?   这个线索几乎不能称之为线索,但她已经没了别的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去找找神棍。司梨小心地从江衡云怀中退出来,男人翻了个身,往内侧她的位置靠了靠,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司梨将他外袍上一直挂着的荷包塞进他手中,江衡云蹙起眉,有些不满,却不再寻觅了。   房门打开,守在门外的清河被突然早起的女主人吓了一跳,“殿下?”   司梨越过了她,“备马,去广济寺。”   宫外整个京城尚处于初醒时分,涌进城门的各村县之人几乎占据了全部门洞,像司梨这样逆流而行的只有她一人。司梨本不是喜欢使用特权的人,但这次与过往不同,由清河与葫芦上前沟通守城门卒,很快止住了进门的人,司梨一人一马,冲出门外。   广济寺后院的桃花开成一片,风吹来了浓郁的花香,又是一年乐安郡主栽种的花开了。司梨勒马在寺门下马,走进门路过大雄宝殿时顿住了脚步。   殿外铜铃声声悦耳,端坐神台上的佛像悲悯动人,司梨双手合十施了一礼。   若是能成功从不苦那里问到消息,为佛像重塑金身也不错。   身后去打听不苦大师是否在寺中的清河轻声唤回司梨发散的念头,知客僧引着司梨一路走到后院。越往后走,越感到景色熟悉,司梨仔细想了想,才想起上一次来广济寺时走的也是这一条路。   几乎同样的树荫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捻着念珠,眼睛清亮不似老人,他微笑望来,“阿弥陀佛,施主心神不定。”   司梨扯了扯唇角,这正常人都能看出来,毕竟哪个心里没事的人能挂着这么两个黑眼圈?   但有事相求,态度还是要有的,司梨手合十行礼,“大师,请问您曾说过的逢凶化吉,于我是否还能用?”   不苦大师定定看着她,沉默许久,直到司梨等得有些心焦,方道,“施主心念已决?”   这几乎是个暗示,司梨的心定了下来,深深俯身,“是。您看到了什么?”   广济寺内诵经声渐渐汇成一片,木鱼敲响,不苦也跟着念了一句经文。“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小女子愚钝,请大师解惑。”司梨被他仍旧在打哑谜的做派差点气笑了,不苦在她彻底恼火找清河绑人之前止住了她的愤怒,“往来处去,从去处归,施主行善积德,心想事成。”   她要是来听好话的至于来广济寺吗?司梨还要再问,不苦重复了一遍方才的经文,起身退后一步,“施主与老衲缘尽于此。”   不苦离开的速度不快,偏偏清河和葫芦两人都跟不上他的脚步,不紧不慢往前的僧人很快消失不见,清河没追上人,回来低头领罚,司梨摇了摇头。   神棍的暗示总该有指向的,这句经文在现代网络上无比泛滥了,所有现象皆是虚妄,但对她的处境又有什么作用?   虚妄?   司梨灵光一闪,打开系统商城,标价八千多亿成就点的南柯一梦牢牢悬在最上面。   若说梦与虚妄,又有什么比得上南柯一梦呢?   司梨口中发苦,自从没了任务又升到四级,她教会徒弟后就很少使用系统菜谱,获得的成就点也少得可怜,如今不过刚刚到六位数,还不到南柯一梦售价的零头。抱着侥幸,她伸手碰了碰画着一缕金光虚影的南柯一梦物品栏,手从中间穿过,却没有拿到菜品。   心头的后悔与恼火无处宣泄,司梨踹了一脚刚刚不苦背靠着的柏树,树叶沙沙作响。   【系统:能源20%,检测到宿主身份,兑换启动。】   系统的机械音遥远又清晰,司梨感到身体一轻,身边惊呼声离她远去,无数熟悉又陌生的代码瀑布般席卷而下。   瑰丽的信息流组成的星河里,她的意识仿佛一叶扁舟,司梨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呼吸、血液流动,她不知道外界如何,也不知道前方如何,但,数据的世界,才是她的战场。   【欢迎回来,司梨。】   星河代码穿过了她的意识,司梨笑了。   ---   “这就是你们守着的王妃?”男人的声音压抑低沉,如狼如隼的冰冷眼神下,跪在面前的清河和葫芦只觉屠刀贴紧了脖颈,连呼吸都要忘了。   清平宫里,江衡云一身中衣尚有些凌乱,手中紧紧攥着白色的荷包,一只手在阖目仿佛睡着的司梨脸侧,却不敢触碰,仿佛碰一下,这泡影就会消失不见。背着金针布包和药箱进门的太医署院正放下了少女的手腕,在冷得像冰的气氛里,战战兢兢开口。   “殿下,王妃……只是睡着了。思虑过重,郁结于心,好好休养便可。”   江衡云眼神扫过来,院正深深低头,但还是不改他的诊断。他对这位先太子的大惊小怪心里有数,这么多年,京城的人早看清楚了,这位王妃就是宁王心尖尖上的珠宝,谁碰一下都不行。至于宁王说的唤不醒的事,恐怕是他不舍得叫王妃,叫了两声就放弃了吧。   “下去吧。”江衡云的语气缓和了些,院正飞快溜出门外,房内沉凝气氛微松,江衡云的手贴上了妻子脸侧,温热的触感证明她仍旧存在在这个世界。   “梨梨,你累了怎么不与我说?”江衡云俯身握住司梨肩膀,将少女揽进怀中,他声音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以一种诱哄的语调道,“好好休息一下,醒过来的时候,我就在你身边。”   清河和葫芦二人一句话也不敢说,冰冷的杀机仍悬在他们头上,展现给王妃的温柔只是表象,他们清楚的知道,宁王正处于暴怒之中。   这天深夜,宁王妃没有醒来。宁王妃出门时跟着的两人皆受了军棍,京城通缉和尚不苦。   第二天,宁王妃仍没有醒来。太医院院正卸任。   第十天,京城所有的郎中都对宁王妃的沉睡毫无头绪、无计可施,宁王妃的沉睡怪病已经成了京城不可言说的禁忌,往来居沉默地带头施粥,以宁王妃的名义。受过往来居恩惠或宁王妃帮助的贫苦学子们路过香烛铺子,总会多买一线香,为宁王妃祈福。   第十五天,宁王带头为护国寺佛像重塑金身,广济寺封寺。   第三十天,江如翡拦住了跪了一天脚步有些踉跄,身上满是香火味的兄长,不过一个月,过往俊美的脸颊就全部凹陷下去,形销骨立不过如是,哪还有过去半点风采。她喉咙哽了一下,“你这样自欺欺人,有用吗?你明知道神佛不存,她只是……”她只是回了她该回的地方。   他们都知道,司梨的离开是必然。   但当江如翡看到兄长那毫无波澜仿佛死去的眼神,她所有的残忍戳破幻想的话都说不下去了。江衡云拂开她的手,惨淡地笑了一声,“不做这些,我又能做什么呢?”他神色突然凶狠起来,“她是我的,若神佛能放她回来,我信他们又何妨?”   江衡云撞开了堵在门前的江如翡,换了衣裳,净手洗漱,直到身上没有一点香火味,才来到了司梨床边。他握了握司梨温暖柔软的手,打湿帕子,仔细为她擦身,动作轻柔,絮絮在她耳边说着话。   “护国寺的竹子开花了,还带着茶香,香客们说,这是被对面往来居的奶茶熏的。你不是说想吃木筒饭吗?拿这个竹子做,会不会好吃点?”   司梨仍沉沉睡着,毫无反应。   江衡云说了几句,从语气平缓,到声音哽咽,始终没等到一句清脆的回应。他别过头,吸了口气,用力眨眼忍下泪意。   “我知道你累了,但睡了这么久,该起来吃点东西了吧?孟陶陶和萧绮已经到了京城,还有她们教出来的学生,你不想见见吗?”   “别睡了,懒猫,你看看你,睡了多久了?说好的一起出海的,跨海的船都准备好了,你这么睡着怎么行?”   “梨梨,求你了,看我一眼。至少、至少让我看着你离开,让我死心。我不要你带我走了,你好好的,让我看着你好好的……”江衡云说不下去了,他为司梨系上衣带,转身脸埋进双手,擦去了落下的泪水。   --------------------   作者有话要说:   佛经那句是引用。不虐不虐不虐,下一章大结局!下午发,就不卡结局啦! 第130章第130章   “……你哭啦?”   一个微弱的声音将江衡云浑浑噩噩的思绪拽了回来,他猛地转身,因为动作幅度过大,差点把自己摔下了床,“梨、梨梨?!”   司梨歪着头看他,长发披散,神色温柔,“怎么,不认识我了?”   “不、不。”江衡云俯身用力抱住了她,迟来的狂喜将他淹没,他紧紧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宝物,只希望下一瞬永不会来。   司梨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男人瘦了很多,胡子拉碴神色憔悴,但她没有说出来,只是回抱着江衡云,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别怕,别怕,我在这里。”   数据星河之中,无数外界的信息都变成了不重要的冗余,只有那在哀求和许愿之间徘徊的声音久久不散,准确传到了精神体散入数据干活的司梨耳中。也正是这不休的呼唤成为了数据世界之外的锚点,带司梨离开数据维度,返回了大宁。   “吓到你了?是我不好——”司梨刚开口,就被江衡云急切又凶恼地堵住了嘴巴,久别的唇齿相交热烈又极富侵略性,几乎是想要将她拆吞入腹。   酥麻感过电般传到四肢百骸,司梨勉强守住了自己的理智,“停、停下。”   江衡云抿着唇退后了些,满脸都是抗拒,却还是听了司梨的要求。凶兽和委屈的小狗的形象这一刻在他身上奇妙地重合了,若是他有耳朵,司梨相信此刻一定是垂下来挡住耳洞,以实际行动表示:我不听不听!   “哧。”司梨差点被自己的联想逗笑了,她牵了牵江衡云的手,郑重问道,“你要不要跟我走?去看看未来的世界,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凡劳者皆有所得,以见天下大同。”   江衡云错愕地看着她,“什么?”他的茫然很快变成了狂喜,纯粹的快乐感染了司梨,让她也露出了一个笑容。江衡云牵起司梨的手,吻了吻她的指尖,“你去哪我就去哪。”他俯身重吻住司梨,珍之重之地蹭了蹭,很快放开,鼻尖抵着司梨的鼻尖,轻声道,“不论那个世界多好,对我来说,也只有你最珍贵。梨梨,答应我,别留下我一个人。”   ---   “准备好了?”司梨看了一眼满身不自在的江衡云,坐在他们对面的江如翡叹了口气,上前拥抱了一下兄长,“你放心,我会好好治理大宁的。”   司梨抿嘴笑了笑,心念微动,点击了一直没有收起的弹窗。   【是否选择回归?】   【是。】   弹窗中的提示消失不见,半透明的光圈浮现,失重感包裹住了司梨,最后一刻,江衡云紧紧抱住了她。   身体的轻盈感猛地消失,江衡云睁开眼,浮在身边的光圈消失,眼前光芒明亮,他将司梨紧紧护在怀中,侧身挡在前面。   眼前是一间明亮得过分的银白色屋舍,器具的线条十分锋利,有人对上了他的眼睛,江衡云警惕地看着她,手按住了腰上软剑。   “检测者司,欢迎回来。”悠远的女声不知从何处传来,江衡云确认眼前站着的女人并没有开口。   司梨捂着胀痛的脑袋推了推箍得她有些难受的江衡云,熟悉的记忆回到脑海。   系统那个骗子,她根本就不是猝死。她的确是个码农,只不过是为探索局系统检测服务的码农,这次因为执行穿越探索任务的同事失陷,系统出现问题,必须得她去检修,才有了大宁的穿越之旅。   “检测者司,警告,检测到言语攻击一次。”悠远的女声再次响起,司梨翻了个白眼。   忍笑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系统视频里出现过的飒爽声音逗趣时才显出本性里的一点恶劣来,“阿梨啊,我教你这么久,都能开启十个世界探索流程了你才成功。实在是太笨了,没有一点厨艺天分。”   这个声音很熟悉,江衡云愣在了原地,“娘亲?”   司梨按了按脑袋,无奈道,“美食博主你还说我?你可是坑死我了。”记忆回笼后,套在穿越前辈云笙身上的滤镜消失得一干二净,她终于想起在大宁时模糊的记忆里那位美食博主其实是同事云笙,由于太会做饭以至于有了这个美称。 第131章第131章   事实证明,试图通过讨好医生来加快探索局入境检测速度的手段完全是无用功。   等到江衡云全部检测结束,有着白色机械臂的人形物体双手将一张卡片奉给了他,卡片上是他的影像。   【探索局·探索者预备役江衡云   出身世界:坐标566.741.68时空,大宁王朝。】   江衡云抬手摸了摸后颈方才被注入了“生物芯片”的创口,冰凉的液体已经消失不见,他面前的无形拘束解开,整个白色明亮的空间不再警戒着他。   “梨梨。”他在背对着自己的少女身后停下,司梨竖起一只手,手下噼里啪啦的声音未停,“等我一下。”   莹绿色的字符在少女面前的方块跃动着,江衡云没有打扰她,站在最近的地方细细观察着这个方才基础教育灌输时被反复提及的物事——光脑。   司梨过了好一会才在投影键盘上敲下最后一行字符,年假已经在等待江衡云的时间里被迫挪到了后面几天,由于她在大宁耽误了些时间,无情的顶头上司将她的工作场地挪到了无菌室里,堵死了她以检测没有结束无法出门逃避工作的借口。   由于两边有时空流速差距,久未工作的司梨迎来了久违的赶工酸爽。运转一遍,等到光脑里传出输出成功的声音,才算是解决了这次的代码错误问题。   “系统崽,你已经是个成熟的系统了,该学会自己抓BUG了!”司梨痛心疾首。   系统换回了机械音,“我的智力取决于你们,检测者。”   “……”   司梨回头,牵住已经被扒了外袍只剩下穿过光圈之前专门准备的普通布衣的江衡云,“等急了?”   “没有。能看到你的工作,很……”江衡云摇头,看着光脑光芒消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措辞,“很有趣。”   “不,别提了。”司梨痛苦地抹了把脸,拉着他往玻璃前走去,在撞上之前,看似透明的玻璃中闪过金红光线,“玻璃”消失,他们成功走出了隔离。   “再见,检测者司。”   系统的一缕信息流经过,与他们告别。   穿过探索局特殊金属质地构造的长廊,两人出现在一处繁华街边,背后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宏伟大厦,飞行物绕着它交织不去,透明的墙壁里光芒四溢,还有会动的图画与歌舞人偶在上面来回徘徊,江衡云久久看着这栋建筑,在基础教育里看到的影像冲击感这一刻才真正迎面而来。   这是一座未来之城。   方士和道士们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天上城池。   “很美吧?”司梨勾着他的手臂,顺着江衡云的目光看去,这是联邦国都最普通的一处商业中心,繁华与忙碌在这里并存,谁也想不到最神秘的探索局就处在大厦的地底深处。“走吧,老头子们拿走了你的衣裳,先拿补贴去给你买衣服。”   她拉着江衡云步入大厦,仿佛开启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呀,这是……”   “好帅!是哪个偶像吗?”   “像从古国走出来一样……看他那迷茫的眼神,啊,妈妈的心都要化了!”   捧着奶茶或购物袋的少男少女们无一不被走过他们身边的一对情侣吸引了视线,女孩的背带裤和格子衫和身边男人的青袍相映,古代与现代的交互,碰撞出了异样的美感。而这美感在两人都不差的颜值下,成为了谋杀眼球的利器。   江衡云耳聪目明,对被簇拥并不陌生,但当听到旁边的人发出“妈妈”的宣言,他仍旧忍不住皱了皱眉。司梨憋着笑,“走啦走啦。他们没恶意的。”   与司梨的审美判断一致,换上西服三件套的江衡云肩宽腿长、眉眼锋利、气势迫人,光是看到他的背影,就令人呼吸不畅。束在背后的长发让他的气质里多了一丝魅惑,仿佛从地狱走出的执事。   江衡云不适地扯扯领结,“这个……”   “难受就去换掉。”司梨迅速同意,拿了等江衡云换衣服时从楼下运动品牌买来的兜帽衫和牛仔裤递给他,“穿这个。”   她的态度过于迫切,仿佛刚开始那个看着他入神的人不是她似的。江衡云挑了下眉,还是接过了新的衣裳。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换衣间里,司梨才转向脸上笑容快挂不住的西装店接待,“把刚刚那身包起来,我现在结账。”   开什么玩笑,穿上制服的荷尔蒙制造机怎么能给别人看?   作为能够解决大宁那繁复服饰穿戴的宁王殿下,穿上明显买大了一码的运动衫和牛仔裤毫不费力,浅灰的兜帽罩住了大半发梢,宽大的衣袖和裤脚带来了青春的气息,司梨拉住再次从换衣间出来的江衡云的连帽衫绑线,在他疑惑弯腰时,迅速抬头亲了他一下。   刚开了单的接待看着离去的小情侣摇摇头:年轻人啊。   他们的下一站是司梨的家,作为国都里仅存的老式小区之一,它还保留着原始的钥匙门锁,当钥匙转动,大门拉开,江衡云没来由地多了一点紧张。   他将要见到的是司梨的过去,和她的家人。那是他不曾参与过的曾经。   哦,或许该叫家人们了。   从大门缝隙里先挤出来的是一颗猫头,灰色的圆脑袋配上后肢银色的机械腿,显得有些怪异。江衡云清晰感觉到脚踝处的摩擦和轻微呼噜声,一时僵在了原地。司梨被自家养的肥猫几日不见后直接转投他人怀抱的举动逗笑了,卡着猫前肢把它拉起来,抱在怀里让它伸手去碰江衡云的脸。   在黄绿色的竖瞳里,江衡云竟看到了审视。   “喵!”猫短促地叫了一声,尾巴打在司梨身上,挣扎着跳回地面。它走在两人身前,像是为他们引路。   “阿梨回来了?”门拉开的声音后,浓郁的香气席卷了整个空间,司梨抽了抽鼻子,笑起来,“奶奶!是烧鹅吗?”   戴着老花镜的白发老人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诶哟,出个差要这么些天啊?小没良心的,烧鹅给咪咪吃也不给你!不是说要放假吗,怎么这时候才回——”   “这位是?”司奶奶带着笑意的数落声停了,从镜片后露出一双眼睛,不动声色地看着站在自己孙女身旁的大个子。   江衡云刚别扭地换完鞋,反应不可谓不快,“司奶奶,我是梨、司梨的同事江衡云,冒昧前来拜访,希望您没生气。听她说您最喜欢桃花酒,正巧我酿酒有些心得,您尝尝我带来的这坛怎么样?”   “小江是吧?阿梨,怎么没个眼力见儿的,还不接过来让客人坐,来帮忙。”司奶奶没有与他多说话,直接拉走了司梨。江衡云站在比起宫殿有些窄小的厅中,四处看了看,灰猫又走到了他身边蹭着裤脚,他在猫的来处看到了一面墙。   墙上的图像纸片边角有些泛黄,司梨抱着司奶奶站在一个窗边笑容灿烂,窗外是暗沉又瑰丽的无尽星河。   厨房里,司奶奶板起脸,“说吧,这是谁啊?上次你们同事合照里可没有他。要是让我知道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奶奶!”司梨哭笑不得,自家长辈在一些细节上记得格外清楚,“他……刚入职嘛!我这不是看准了一个人,就带来给您老把把关?”   “那不是比你年纪小?家在哪里?家人呢?还桃花酒,你这小丫头就会骗我!要是我说不行,你真能不要他?”   “刚到首都,家里只剩个妹妹,但是工作保密不好见面。”司梨为难地挠了挠头,“您要真说不行,那……我就让他改。”退货是不可能退货的,探索局备案都做完了,凑合过还能离咋地。   “哼,那这才多久,老太婆我可不管,等你一年之后还要他,再来跟我说吧。”司奶奶看了眼锅,“好了,也是个可怜孩子,刚来首都估计啥也没逛过,正好过节,带着人家去好好转转。晚上自己回来吃饭。”   “肯定得要啊。”司梨亲了一口奶奶,迅速溜出门外,“保证完成任务!”   刚打了个照面就被拉出门外的江衡云站在司梨出门就开起来的飞梭上,低空飞行的飞梭速度不快,身边的少女笑声格外欢快。江衡云不知道她与长辈说了什么,有些迟疑地回头看向留在身后的高楼,“我们去哪?”   “奶奶发话,让我带你这个小可怜去逛街。”司梨俏皮的眨眨眼,将飞梭的光罩调整为隐私模式,探头吻了一下江衡云,手环过他的腰身,光罩上的流光转化为一条广告。   “六一儿童节当日免费入园!最还原的上世纪复古游乐场期待您的光临!”彩色的机械,飞腾的马匹,人们在花车与彩光之间穿梭,欢笑声和霓虹光芒笼罩了整个飞梭,江衡云看着这些超出认知的形象,定定入神。   若大宁也能有这样的……   “不行哦。”司梨打断了他的念头,“脱离原本时空之后因为时间流速问题,再回去见到的将是固定时间线上的‘未来’,我们只能去探亲,却不能再改变世界。”   感觉到了他的低落,司梨加快了飞梭的速度,梭上的反速装置让人几乎感觉不到速度变化,建在城外的游乐场大门已经能远远看到,彩色的灯光烟火在云上跃动,组成了一个梦幻世界。   “往好处想,你已经做得够多了,殿下。”   江衡云唇边泻出浅浅笑意来,他定定注视着司梨,捧起她的脸,深深吻下,“我拥有的也够多了。”   在令人晕头转向的亲吻里,飞梭到达目的地的提醒声打破了暧昧气氛,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司梨以手扇风假装自己脸上没有发烫,收起飞梭牵着江衡云往园内走。   复古乐园里的笑声和尖叫声很多,司梨张望了一下,摩天轮和木马几个经典项目人满为患,她调转视线,目的性极强地穿过半人高的小萝卜头们,带着江衡云走到餐饮区,“喏,我去买冰淇淋,你买棉花糖。买一个就行了。”   被突然松手的江衡云发愣一瞬,眼前就有人笑着问道,“小伙子,是要棉花糖?”   江衡云点点头,棉花糖摊位的老板缓缓转起竹竿,被风吹起的糖丝迅速卷在了上面,蓬松若云的糖果飞快成型,他转出手腕上的光脑,迟钝地寻找付款界面。   “哈哈,不急不急,是带女朋友来玩复古流的对不对?这个型号的光脑,我很多年都没见过啦,你们年轻人不会用正常,亏你们找得出来。来,点这里。”棉花糖老板相当热情,指点了江衡云如何付款后,又多给了他一个,“快去找女朋友吧,可得抓紧点,别被人拐走了。”   他的直白让江衡云耳尖有些发红,只是被兜帽挡着,看不真切。拿着探索局新配备的·老旧·光脑,他又按价格付了一次钱,基础教育时间太短,要记的事情太多,以至于向来以学习能力著称的他也有些吃不消,但又看了一遍演示后,用起来自然轻松。   借着身高江衡云很快在人流中找到了拿着吃食的司梨,他穿过人群拉起心爱姑娘的手,将两个棉花糖一起递给她,“都是你的。”   故意搞事的司梨垮起脸,拉着江衡云排到摩天轮队伍末尾,咬掉甜筒尖端,将它递给江衡云,“喏,巧克力味的甜筒,那边还没有找到可可,这个你绝对没吃过。”   “我不和你抢。”江衡云推开了,司梨上下打量他一瞬,忽然明白了什么,踮起脚凑到他耳边问道,“现在与我同食还害羞啊,郎君?”   “……”   江衡云表情僵住,低头在贴到唇边的甜点上咬了一口。   苦与甜交织的味道,他皱了皱眉。   司梨忍着笑撕了一条棉花糖去哄被苦到的大朋友,江衡云乖乖吃了。   站在他们身后带着孩子或是自己来的青年男女们纷纷露出了笑意:冷冷的狗粮在我脸上胡乱的拍,嗝~   身边有人陪伴的时候,等待的时间仿佛过得格外快,很快轮到了司梨他们上摩天轮。   故意仿着上个世纪风格做旧的摩天轮在人踏上去时微微摇晃,透明的玻璃四壁剔透单薄,让人担心会不会从上面掉落。   摩天轮启动了,司梨敏锐注意到坐上来之后江衡云变得十分沉默,坐姿紧绷,再一看,握起的拳手背上连青筋都鼓了起来,她吓了一跳,“你怕高?”   “没有。”江衡云声音有些哑,除了司梨,这是他第一次将自己的生命交到别的物事手上。天空茫茫,脚下茫茫,他死死盯着脚下变成小点的来处,连说话都变得艰难。   摩天轮在最高处定格一瞬,司梨咽下最后一口蛋筒,探身握紧他的手,低头亲吻陪着她走到如今的爱人,分享了一个巧克力味的吻。   苦味淡去了,江衡云环住少女的腰身,加深了这个吻,甜蜜的味道从舌尖一直涌进心底。   摩天轮开始下落,司梨退出了唇齿相交的战场,在追上来的江衡云唇上啄吻一下,笑得狡黠,“据说,在摩天轮最高处接吻的人会永远相爱。”   江衡云平复了一下呼吸,拳头松开,与司梨十指相扣,“不需要这样,我也会永远爱你。”   这是那天他许下的愿望,也会是今后的所有愿望。   天空炸开了新的烟火,灯光模拟的烟花将云朵涂成了糖果色,梦幻的仙女和精灵在云间穿行,仿佛仙境,司梨惊喜地指着外面,“我小时候看过这个动画!哇,像做梦一样!”   江衡云抚了抚她的长发,唇边的笑容扩大。   他才是,像做梦一样。   --------------------   作者有话要说:   正式完结啦~谢谢“酥茶”小可爱的一路陪伴,甜甜番外送上~六月开下一本qwq专栏还有已完结的古穿美食《穿到没有辣椒的世界后》,古穿基建《穿书后我抢了男主剧本》或者连载的西幻第四天灾基建《成神从召唤玩家开始》可以康康!文案在下面,小可爱们考虑下走过路过点个收藏?坑品有保证,点击就能收获一只可爱簌簌!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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